麵對一地跪著的精靈,縱然以唐福曆經生死的心境,也不免有些動容。說到底,他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個族群的生死存亡延續繁衍,近萬人的身家性命前途未來,這樣的擔子實在是重了一點,估計即使他那位便宜老師柯仕仁大人來也夠嗆。


    唐福正想說話,卻發現自己怎麽也張不開嘴。不僅僅是不能開口說話,他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似乎都無法動彈,以致於他跟一根毫無生氣的木樁一樣,隻能直愣愣的杵在那裏。外麵那幾個精靈之森的核心人物也都直愣愣的跪在地上,連一丁點細微的動作都沒有,看樣子也像是被人禁錮了一樣。


    一個悅耳的女性聲音從他的耳邊傳來:“小子你做的不錯啊,不但當上了威風凜凜的神使,還帶著精靈們打了一個勝仗,就是死去的精靈太多了……”


    唐福氣急敗壞的分辨道:“你別站著講話不腰疼……”


    一句話說完,他突然發現自己可以動了,趕緊扭頭,果然,眼前的女子就是上回莫名其妙出現、又莫名其妙消失的那個。


    “你是……黛尼婭……?”唐福以極其不確定的口吻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過在他的心裏已經九成九認定眼前的女子便是精靈一族的守護神,偉大的月神黛尼婭,也就是他一直以來忽悠精靈們最大的依仗。


    自從上次這個女子在他腦門上點了那麽一下之後,所有的一切都亂套了。他的腦子裏多出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但這些東西無一例外都跟精靈族有關,甚至連他發現自己的虔信者們,包括他最終成為被所有人認可的神使,都發生在他見過這個女子之後。


    女子淺淺一笑,卻如同春風吹過寒冰封凍的河流,頓時大地生機湧現,萬物茁壯生長,“沒錯我親愛的小唐福,我就是黛尼婭。趕緊扔掉你那些糊弄人的麵具吧,別再跟我玩弄這些小心眼了。要知道,我的時間有限,可沒工夫跟你玩遊戲噢……”


    “好吧好吧,”唐福馬上收起那副故意扮出的疑惑模樣,人家連他的名字都知道了,還玩個屁啊,“我道歉,在沒有征得你同意的情況下,我擅自自稱為神使……”


    “不,”黛尼婭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指這個,要知道,如果我不想讓你成為我在世間行走的使者,你不可能騙得過這些虔誠的精靈的。”


    唐福大大鬆了一口氣,他最害怕月神找他算這個賬,要知道冒充神之使者,即使在蘭德大陸千山帝國這個神殿式微、教廷行將沒落的國度,都是會被人送上絞刑架的。況且看黛尼婭的意思,他不但沒有被剝奪神使的身份,似乎還可以把神棍這個職業進行到底。


    “你還是不明白自己的命運啊……難道你不知道,我們沒有多少時間等待了。”黛尼婭的口氣中有著濃濃的恨鐵不成鋼,似乎唐福是一個頑劣的孩童,不懂得珍惜飛逝的時光。她沒等唐福又任何反應,自顧自又說了下去。


    “等到那一天,蘭德大陸將變成地獄,人類的屍體會鋪滿整個大地,草原,山穀,河流,甚至海洋……人類的血無休止的流淌,直至流盡最後一滴;火焰會肆虐在每一個地方,吞沒所有的生命……而即使僥幸活下來的人,也會變成豬狗不如的奴隸;女人會被奸淫虐待,男人會承擔無窮無盡的勞役和折磨,直到他們無聲無息的死去……”


    如此聳人聽聞的話語從聖潔高貴的月神口中說出來,卻讓人不得不相信,因為她的臉上布滿了悲憫,傷心,甚至痛入心腑的悲苦。


    唐福呐呐的看著黛尼婭,他不明白為什麽至高至上的神靈會跟他這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說這些,難道他能夠改變這一切?真是一個並不好笑的笑話!他從希瑪城來,他是一個戰爭中的孤兒,他在九死一生中拚命活了下來。為了一塊麵包他曾經親手殺過不止一個跟他幾乎相同命運的孤兒,隻是因為他們要將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打破而已!


    如果不是遇到師傅,即使他的求生*再強烈十倍,也不可能在希瑪城那種無法無天的地方生存下來。如果不是遇到師傅,學到了製作魔晶石的手藝,即使活下來,他也隻是希瑪城中隨時可能倒斃在路邊的那些一無所有的流浪漢之一。


    但即使這樣,他的頭上也始終懸著一柄利刃。在師傅失蹤之後,他像一頭沒有同伴的孤狼一樣,小心翼翼的隱藏著自己,生怕露出一點點的異常而被同類,或者其他更為強大的猛獸殺死果腹。可是他還是沒能逃過所謂的命運,在魔晶石拍賣會上,他同時得罪了兩個龐然大物。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才會讓噩運如同空氣一般如影隨形的跟著自己。如果不是老約克,那個叫柯仕仁的家夥,他一定早就死在了被綁架的路上。他的屍體會被那幫窮凶極惡的綁架者隨手扔在哈沃斯山脈的某棵樹下,化作了肥料。


    如果不是柯仕仁老師的教導和毫不藏私的手把手傳授魔法知識,即使他勉強在綁架中活下來,也會在走出那個靜謐的山穀後,被隨便一隊傭兵,或者像是劍與橄欖枝傭兵團的副團長格林斯那樣不講理的家夥撕成碎片的吧。


    如果不是遇到了薩侖,還有遊霞兒他們這些善良的同伴,他又會變成一種什麽樣的人?默默無聞的在某個偏僻的小山村裏耕種或者打獵求得溫飽,再默默無聞的死去,甚至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他是如何艱難的度過了自己苦難深重的一生。


    如果不是薩侖將他家族的劍技傾囊相授,在鮮花草原上他就應該被那些骷髏打成粉末了吧?如果不是他的運氣和死不要臉,死乞白賴的賴上精靈族自稱神使,他能在精靈之森那場大戰裏取得指揮權並帶領精靈們走向勝利?即使他先知先覺的離開精靈之森,他一個個孤零零的人類,在射月原這個遍地精靈和魔獸甚至死靈這些烏七八糟的種族的混亂之地,他又能活多久?


    可是現在,一個不知所謂的月神卻跳出來跟他說,他不明白自己的命運,甚至隱隱的把他往拯救人類世界的道路上帶——他媽的!她以為自己是誰?!蘭德大陸上的人死光了死絕了,又關老子什麽事?!當年老子一次次快死的時候,怎麽沒看到有人來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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