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是假的。”周觀微笑著說道。


    言罷此話,他又側頭看向褚青霄。


    “還有……”


    他說著,長袖一拂,他的周身紫芒湧動,而在他周身的紫芒之中,隱隱有一道紫色的絲線溢出,與身旁的月見鏈接在了一起。


    陸三刀的眉頭一皺,上前的腳步,也頓時停滯。


    “怎麽了?”褚青霄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也明白陸三刀雖然平日裏嗜酒如命,可關鍵時刻從不掉鏈子。


    此刻的異狀,想來一定有什麽變故。


    “魂線。”陸三刀如此言道,目光瞟向那道連接在月見與周觀隻見的紫色絲線。


    “那是何物?”褚青霄問道。


    “一種不太能被放在台麵上的法門。”陸三刀這樣言道。


    “這是受法者自願與施法者結下的契約,契約一成,二者便神魂相連,施法者所受之創傷因為魂線存在的緣故皆會出現在受法者的身上。”


    “這種法門出現在幾百年前,是一些妖神亦或者外神所用,用於將那些狂熱信徒身上,依靠著信徒的靈魄為自己抵擋仇敵的攻殺,以信徒的性命換取自己的安全,隻要信徒足夠多,甚至可以讓施法者經曆數十次致命傷,而毫發無損。”


    褚青霄的眉頭皺起,雖然陸三刀說得語氣平靜,但卻也讓褚青霄明白了此刻事態的嚴重性。


    “沒有化解的辦法嗎?”褚青霄問道。


    “有。”陸三刀點了點頭,但臉上的神色已然凝重。


    “這種契約是受法者自願結下的,解鈴還須係鈴人,想要解開魂線,就得受法者自己醒悟,不然外力難以幹擾。”


    “而在以往的時候,受法者能與自己信奉的邪神簽下這種契約,那必定是對邪神極為狂熱的信徒才會如此,所以……”


    陸三刀的話說道這裏,眾人也明白了事態的嚴重,紫玉卻疑惑的問道:“可是月見怎麽可能信奉他呢……”


    說著,她將目光轉了過去,看向立在原地麵露笑意的周觀。


    周觀似乎看出了眾人的疑問,他言道:“她在絕望中,向我祈禱,我給予她回應。”


    “將她在意之人,從虛無中帶出,送到她的麵前,她以忠誠作為回報,這……”


    “很難理解嗎?”


    周觀的語氣戲謔,隱約間甚至還帶著些許挑釁的味道。


    而這話出口,褚青霄等人的臉色也驟然難看了起來。


    “月見!你清醒一點,你沒聽到這家夥在說什麽嗎?他在騙你!”而紫玉則在第一時間轉頭看向月見,朝著對方大聲喊道。


    但此刻的月見卻不知為何,反而雙眸之中神情迷茫,方才最後一絲清明也消失不見,她隻是看著眼前的光柱,眸中帶著笑意,仿佛那光柱中,存在著某些讓她極為歡喜的事物。


    “沒用的。”周觀看著試圖用這般方式喚醒月見的紫玉,他搖了搖頭。


    “當我選中她時,便感受到了她的陰鬱。”


    “她一直身處無邊的黑暗中,或許有人曾向她伸出過手,但卻未曾真的將她從黑暗中拖拽出來。”


    “所以,她一直活得很辛苦。”


    “痛苦、仇恨、以及迷茫,始終壓在她的肩膀。”


    “而我給予了她在黑暗中唯一的光。”


    “當你見識過光明的璀璨,便再也難以忍受黑暗的孤寂……”


    “她不會回頭,就和之前的每個人一樣。”


    周觀這樣說著,目光再次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你也一樣,我在你的身上看見了同樣的陰霾,那股陰霾比起她,還有濃鬱百倍、千倍……”


    “或許,你會成為我的下一個信徒。”


    這話出口,眾人皆將目光落在了褚青霄的身上。


    他們中的大多數隻是隱隱知道月見似乎與某個大人物有著血海深仇,她的父輩近乎都已死去在之前的那場劫難中。


    而褚青霄,他們雖然從未聽他提及過他的家人。


    可在大多數時候,褚青霄待人接物,給人的感覺始終是彬彬有禮。


    既明白是非黑白,也不乏少年人的滿腔熱血。


    這樣的家夥,身上竟然背負著比起月見那亡族之恨,更加悲憫的過往……


    那能是什麽?


    會是什麽?


    眾人難以想象。


    褚青霄卻是不語,對於周觀的招攬更是不於回應。


    他隻是言道:“我沒興趣沉溺虛假的過往,更不會成為你這樣的家夥的信徒。”


    “虛假?”周觀的眉頭一挑,他的一隻手伸出,那被三娘抱在懷中的木盒便於這時猛然飛出,遁入了周觀的手中。


    他微笑著說道:“我說過,這不是假的。”


    說著,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宋歸城言道:“我說過,他就是真的宋歸城。”


    而聽聞此言,一旁的宋歸城眉頭緊皺。


    他的神情很困惑,像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周兄,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周觀卻並不理會他的疑惑,而是接著言道:“這木盒叫做萬靈盒,是我以飄散道域外的萬靈氣息鑄就而成。”


    “它的內核是一枚生於域外的生魂。”


    “但它隻有魂魄,卻並無靈氣。”


    “而世間萬靈,在與人交集之後,皆會在對方的身上留下些許靈魂的氣息,這樣的氣息,在越是親近之人的身上便越是濃鬱,甚至會留下一些魂魄的碎片。”


    “我這萬靈盒中的生魂就像是一個完美的載體,他可以吸收這些殘留在人周身他在意之人留下的靈魂氣息,然後呈現出你思戀之人的模樣。”


    “空白的生魂,加上本就屬於那個已逝之人的魂魄氣息,組成的靈體,你可以說他不是原來的他,但他絕對不是假的。”


    “至少,他應當算得上是,她記憶中的他,不是嗎?”


    褚青霄倒是從未想過這個被他認為是冒牌貨的宋歸城,竟然是這樣的存在。


    不過這也解釋清楚了為什麽這個宋歸城的記憶隻停留在離開劍嶽城的那一天……


    因為對於月見而言,宋歸城從那天之後,便消失自在了她的人生。


    褚青霄愈發的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看著月見那對外物絲毫不放在心上,隻是盯著眼前的光柱發愣的模樣,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恐怕月見真的就會徹底淪陷在這半真半假的幻境之中。


    他想到這裏,再次抬頭看向周觀,言道:“放了她!我可以當做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你可以離開天懸城,去任何地方,我保證將今天的一切都爛在肚子裏!”


    褚青霄這話說得並不是異想天開。


    眼前的周觀顯然已經被一尊不知名的外神所降生。


    而靠著他手中的萬靈盒吞噬生靈,是他滋養自身最重要的手段。


    但他自身的實力並不如何強大,褚青霄暗暗估算,眼前附身周觀的外神,戰力可能也就相當於四五境的武夫,在陸三刀的手中走不過三招。


    屬於那種本身戰力並不強,手段卻詭異萬分的存在。


    而就算現在,他讓月見走入了光柱,將之吞噬,有陸三刀在,他也沒有逃生的可能。


    所以,在褚青霄看來,這樣的交換對於眼前的外神而言,是很合理的選擇。


    隻是聽聞這話的周觀卻麵露笑意,看向褚青霄的眸中竟泛起些許輕蔑之色。


    “閣下是怎麽看待外神的?”周觀卻在這時問出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褚青霄一愣,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應。


    但周觀似乎也並不期待褚青霄能給出什麽答案,他隻是言道:“在閣下的眼中,外神大概都是些十惡不赦之輩。”


    “以生靈的血肉為食,以萬物的靈魄為養料。”


    “可外神,隻是居於域外,並不代表我們都是那樣的家夥。”


    “就像人大多數活著都是為了追逐利益與享樂,但你不能否認的是,也有人同樣抱有偉大的理想。”


    “外神也是如此。”


    “我喜歡這世界的生靈,穿過天道的屏障抵達這方世界,也隻是為了幫助這些我喜歡的生靈。”


    “她選擇向我祈禱,作為神,我既然回應了她的祈禱,就有義務完成對她的救贖。”


    “我在外域,於渾渾噩噩生活了千萬年的歲月,生死對於我而言,早就不是什麽大事。我不在意。”


    “在我看來,被需要,然後給予生靈回應,這才是神,活著的意義。”


    “而隻要,在這樣的路上,哪怕活上一刻鍾的時間,也勝過我在外域的萬年光景。”


    周觀這樣說著,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狂熱之色。


    但他的話以及他此刻的狂熱,讓褚青霄等人頓時麵麵相覷。


    他們大概怎麽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外神,與他們想象中的外神,竟是如此截然不同。


    他們有些腦袋發蒙,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應對眼前這位外神。


    “你們人類是如此美麗的生靈。”


    “你們的愛與恨,都那麽迷人。”


    “但可悲的是,你們中的大多數卻被權力與金錢所蠱惑,無心享受這份美好。”


    “你們的舍本逐末可笑至極。”


    “隻有讓靈魂脫離這醜陋的血肉,才能感受到真正的極樂!”


    “所以,我希望你們明白……”


    “我不是在覬覦她的血肉與靈魄,而是在救贖一個被世俗苦難淹沒的靈魂。”


    “而為此,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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