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那麽多


    王通在邊上卻有些遲疑的開口問道:


    “不過一個月的時間,這些房屋大多是有住戶的,大過年的,倉促間能辦的完?”


    他以為這搬家是個麻煩,卻沒想到鄒義擺擺手,滿不當回事情的說道:


    “有什麽辦不完的,明日行個文,調差役和兵丁過來,人搬走了拆了就是,誰還敢說個不字。”


    說完之後,又和那三名營造揮揮手,讓他們回去詳細準備,王通開始鬆了口氣,覺得這事情能夠順利解決,可總覺得心裏不踏實,等那三名營造出門之後,才猛地想起來不妥在何處。


    鄒義所說的不就是拆遷嗎,看起來這還是要強拆的架勢,數九寒冬,臨近年關,讓人搬離祖宅本就是為難的事情,何況是這個強拆,而且這事情要做出來,受害的似乎不光是這些住戶。


    這一刻王通突然想到很多,修建校場拆遷住戶,並且花費的是公款,這和他前世經手的某些項目太像了。


    此類項目,利潤豐厚,但風險也同樣是不小,那時候無非是生意場,可這個時代卻牽扯到了皇室,不光是生意,而且還有政治的因素。


    牽扯到政治因素,那就要小心謹慎,不能行錯一步,走錯一步,就是粉身碎骨的風險……


    鄒義本來還有話要和王通講,可王通突然的沉默讓他有點糊塗,鄒義的性格陰柔,表麵上看不出什麽,隻是站起來抱拳就要告辭。


    “鄒大哥留步!”


    王通開口叫住,又是沉吟了下,緩聲開口說道:


    “鄒大哥,有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都已經兄弟相稱,王兄弟有話直說,何必這麽吞吞吐吐。”


    “鄒大哥,自從皇上來了美味館,馮公公、張閣老也都來這邊看過,尋常人不知道,可京師的有心人眼睛盯著此處的一定眾多。”


    鄒義點點頭,這些不過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事情,王通陳述出來也沒什麽所謂,王通繼續說道:


    “盯著這邊的人,有的想我們好,有的想咱們壞,如此時節讓民戶搬遷,怨聲載道不說,萬一被人抓住了把柄,說你我兄弟借機斂財生事,朝臣們鼓噪參奏,那就麻煩了,甚至這還不算,來往這裏的宦官不知道有多少,消息傳進宮去,甚至傳到太後那邊,對在下的欣賞想必無存……”


    話說的誅心實在,鄒義吸了口氣,又是坐了下來,王通還有些話沒有說完,如果真到那一步,不光積攢的運氣消失,恐怕還有大禍臨頭。


    “先前鄒大哥說一切都是宮裏內庫的銀子,這基建營造的差事油水最為豐厚,想必這上下其手的機會也不少吧!”


    說到這裏,就算沉靜的鄒義也是雙眼一瞪,想要發怒,王通話卻未停:


    “咱們的運氣太好,又太過順利,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我們犯錯,小弟冒昧說一句,這銀子碰都不能去碰。”


    “不拆的話,難道讓皇上在你這小宅院裏,那豈不更是笑話?”


    “鄒大哥,雖說大冷天大過年的,可要是銀子給的足了,又有官威壓著,那幾十戶人家誰會不願意搬,您不是也說過嗎?反正是宮內出錢,不必節省,多給百姓些,他們得了便宜自然不會有怨言,又能便利的把校場建起來,這有什麽不好?”


    王通拿出了當年說服上級支持他的本事,闡明利害關係,細細說來,鄒義情緒波動,到最後卻是盯著王通看。


    等他說完,鄒義雙手輕輕拍了下,微笑著說道:


    “為兄我回去還真是要再查查兄弟你的底細,十四歲年紀居然有這般的心機見識,考慮的這般全麵,若不是有人冒名頂替,那恐怕就是天賦宿慧的天才了。”


    這話實際上是個奉承,雙方哈哈笑了起來,鄒義點點頭,開口說道:


    “王兄弟說的是老成之言,那咱家今晚就回宮裏和張公公複命,義父還等著回話呢!”


    雙方有說了幾句細節,鄒義站起來抱拳告辭,然後出門離開,他的態度又有了改編,鄒義開始看王通,不過是個聰明的孩子,後來看是個沉穩值得結納的同伴,現在看,則是見識氣度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有所超過的英傑,要禮敬對待。


    且不提王通那邊的忙碌和準備,就在這一天當晚,萬曆皇帝的生母,慈聖皇太後李氏在自己的小宅院之中,詳細聽了司禮監秉筆太監張誠的稟報,王通和鄒義所說的一切話語,都被絲毫不落的告知了太後。


    “多跑動跑動,身子壯實些也是好的,先帝的身子就弱……”


    李氏的評價卻說動了自己的心事,忍不住掏出帕子擦拭了下眼角,張誠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氣氛,有些尷尬的束手站在那邊。


    “母後,不要哭,還有皇兄和兒臣陪您。”


    在李氏邊上不遠處,一個孩童奶聲奶氣的安穩說道,這孩子眉目之間和萬曆頗為相似,可身材瘦削,長得頗為俊秀,穿著一身小號的藩王袍服,正坐在椅子上看書。


    聽到這孩童的天真安慰,李氏忍不住破涕為笑,慈愛的看了他一眼,笑著誇道:


    “鏐兒真乖,娘親不哭。”


    慈聖皇太後調整了下情緒,對站在那裏恭謹低頭的張誠淡淡說道:


    “知道顧著天家的名聲,顧著百姓的利害,明白少惹是非,考慮事情有這麽全麵,也不枉哀家看中了他……那個內官監的鄒義,知道事事上報,這就是好的,就安排他和王通一起籌辦,做了幾年,轉到司禮監做個隨堂當差。”


    “謝太後娘娘的恩賞。”


    司禮監掌印一人,提督一人,秉筆一人,隨堂四五人,其他監的能進司禮監做個隨堂,等同於外朝的官員入閣做大學士,可是了不起的提升。


    張誠謝過之後,又是說道:


    “那王通說,要召選一百名十三歲到十四歲的良家男童,陪著皇上一同操練,這事……太後娘娘您看?”


    “和些年齡差不多的孩子在一起多活動活動也好,把今日這些事,都和馮保還有張先生那邊講講,問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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