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友!”荼牛兒滿不在乎的一揮手臂,側身就準備從裏正身邊擠過去。裏正輕笑一聲,一把揪住了荼牛兒的衣領,一腳將荼牛兒從裏門內踹了出來。


    荼牛兒四腳朝天的摔在地上,屁股幾乎摔成了八瓣,疼得呲牙咧嘴。他爬了起來,大罵道:“老殺才,為何偷襲老子,有本事你出來,我與你賭生死。”


    裏正卻毫不介意,不屑的撇了撇嘴。“就你這樣的小把戲,老子跟你賭生死,豈不是作踐自己。看你這身手,也就是街頭上學了點花把式,還不夠老子一隻手打的。等你正經學了武藝,再來找我較量不遲。”


    荼牛兒哼哼唧唧的爬起來,又要往上衝,卻被梁嘯攔住了。梁嘯拱手施禮:“這位大伯,我們的確是來訪友,還請行個方便。”


    “訪誰啊?”裏正耷拉著眼皮,漫不經心的問道,卻依然擋在門口,沒有一點讓步的意思。“報上你們的姓名、住處。”


    “我們是青雲裏的,我叫梁嘯,他叫荼牛兒,到石裏來找一個叫桓生的人,不知老伯可認識。”


    “桓生?”裏正沉吟了片刻,突然抬起頭,再次打量著梁嘯和荼牛兒。“你們找錯地方了,這裏沒有叫桓生的人,連姓桓的都沒有。”


    “啊?”荼牛兒大失所望,拉著梁嘯就要走。“走,回去再問問,是不是他說錯了。”


    梁嘯掰開荼牛兒的手,臉上的笑容更盛。“這位老伯,看你剛才的身手,應該是從過軍的吧?”


    裏正點了點頭,卻不說話,隻是盯著梁嘯,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眼神中露出些許不安。這些眼神都落在了梁嘯眼中。剛才提到桓生時,他就覺得這個裏正的神情不對,現在更覺得這個裏正有問題了。


    “不錯,從軍十餘載,前年剛剛退役。”


    梁嘯拱拱手:“不知老伯在哪裏服役,京城還是邊關?”


    裏正盯著梁嘯看了一會,忽然笑了起來。“小把戲,看你說話還有些條理,卻怎麽連這點見識都沒有。屬國臣民怎麽可能去京城和邊關。我在會稽戍邊。”


    “恐怕不對吧。”梁嘯也笑了,帶著三分狡黠。“依我看,老伯不在會稽,會稽可沒有成建製的騎兵。”梁嘯說著,指了指裏正略有些羅圈的腿。


    裏正臉頰抖了抖,笑得有些假,看起來卻有些猙獰。“我是將軍親衛,經常騎馬侍從。”


    梁嘯話鋒一轉:“從軍十餘載,四肢完好,臉上連一道疤都沒有。若是親衛,倒也不是不可能。”


    裏正哼了一聲,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梁嘯,背在身後的手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可是老伯退役之後,卻什麽功勞也沒攢下,隻能屈居裏監門,不免有些奇怪。不知是老伯膽怯,逢戰必後,還是因為身份問題,有功難賞?”


    裏正眯起了眼睛,不緊不慢的說道:“小把戲,你有一雙好眼睛。不過,嘴巴卻不太謹慎。豈不知語出如箭,易放難收?”


    梁嘯笑嘻嘻的說道:“要不這樣吧,老伯讓我進去找找桓生,我守口如瓶,就當沒見過老伯,如何?”


    裏正眉毛一掀,遲疑了片刻:“當真?”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裏正點點頭,緩緩走進了裏門內的門房,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梁嘯不敢怠慢,連忙拉著荼牛兒走了門。荼牛兒一邊揉著屁股,一邊敬佩的看著梁嘯。


    “阿嘯,你究竟看出了什麽,居然讓這老頭這麽緊張?”


    “別多嘴,趕緊打人家問問有沒有姓桓的住在這裏。”梁嘯低聲說道:“以前隻知道這一帶魚龍混雜,沒想到今天就見識到了一位。你嘴巴緊一點,千萬不要說出去,壞了人家的行藏,惹來殺身之禍。”


    荼牛兒摸了摸還有些痛的肚子,連連點頭。


    兩人一連問了好幾家,都沒打聽到有姓桓的,更別提什麽桓生了。


    梁嘯覺得有些不對勁,又特意問了幾個老者,還是一無所獲。荼牛兒還要再問下一家,梁嘯拉住了他。


    “別找了,年輕人不認識還情有可由,連五六十歲,在這裏住了幾十年的老人都不知道,要麽是真沒有這個人,要麽是他們都不肯說。”


    “為什麽不肯說?”荼牛兒一臉茫然,“難道我們像壞人嗎?”


    梁嘯心道,你小子的確不像什麽好人。半邊臉腫著也就罷了,走路也沒個正形,每個人看你的時候眼神都有些怪怪的,要麽是畏懼,要麽是鄙視,連帶著我都被人掃了好幾眼,真想裝不認識你。


    “出去再說。”梁嘯拽著荼牛兒,出了石裏。經過裏門的時候,那個裏正老伯還在裝睡,隻是嘴角微微挑了一下。荼牛兒正準備回頭看,被梁嘯一把拽住。“別看了,你還嫌惹的麻煩不夠大?”


    “我惹什麽麻煩了?”荼牛兒滿不在乎的反問道:“不就是一個逃兵或者逃犯嗎?我見得多了。這樣的人,廣陵城裏到處都是。”荼牛兒說著,伸手劃了個圈。“我敢這麽說,附近這十來裏之中,凡是操外地口音的都有可能是逃犯。”


    梁嘯暗自歎了一口氣,有些後悔。最開始聽囚徒說他兒子以前住在石裏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不妥,遇到這個明顯在掩藏身份的裏正時,他已經疑心重重,現在聽荼牛兒這麽說,他可以肯定這裏麵有問題。


    桓生的確不在石裏,囚徒很可能給他挖了個坑。


    正如荼牛兒所說,廣陵城從來不缺逃犯。大漢去古不遠,遊士之風很濃,不少人為了富貴或者避難,依附於達官貴人,財力雄厚、地位尊崇的諸侯王更是他們的首選。吳王劉濞密謀造反,幾十年如一日的招亡納叛,從那時候起,廣陵城就是各種遊士、逃犯的樂土。


    吳王起兵造反時,廣陵城就是誓師之地,其部下的將領統兵出征,家屬就會作為人質留在廣陵城。後來吳楚兵敗,首惡被誅,從犯被抓,普通士卒則被赦免,大多還住在廣陵城,成了江都國的編民。


    石裏一帶就是外來遊士們聚居的地方,就像荼牛兒說的那樣,那些操外地口音的人都有可能曾經是逃犯。剛才那個裏正也不例外,他的經曆表明,他很可能和囚徒桓君一樣,曾經就是吳王劉濞叛軍的一份子。


    梁嘯走出幾步,心中一動,又蜇了回去。裏正睜開了眼睛,懶洋洋的看著梁嘯,歪了歪嘴。“小把戲,既然走了,又回來幹什麽?”


    梁嘯露出一臉人畜無害的純真笑容。“老伯,能否打聽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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