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劉陵等人,梁媌將熱情的鄰居們請到屋裏,有意無意的展示一下劉陵送來的豐厚禮物,引起一片讚歎聲。梁嘯覺得有些丟臉,拉著正唾沫橫飛的荼牛兒走到一旁。


    “胡來那貨吐血了。”荼牛兒拍著胸脯說道:“他要是沒吐血,我把自己打吐血。”


    “行啦,行啦。”梁嘯打斷了荼牛兒的自吹自擂。“你知道這附近有誰知禮的?”


    “理?我這拳頭就是理。”荼牛兒瞪圓了眼睛,顧盼自雄。“誰找你麻煩?”


    “滾!我是說射禮。你沒聽胡來身邊那個箭手說嗎,他要請我參加射禮。射禮可不僅僅是射箭這麽簡單,還有很多禮節的。不知禮,射得再準也沒用。”


    “這個禮啊。”荼牛兒訕訕的摸著頭。“這附近幾裏都是窮人,最多參加社祭,分點酒肉,哪有參加過射禮的,那是正經讀過書的人才會的玩意,我們哪懂這個。”


    梁嘯也有點頭疼。以前看資料的時候,怎麽沒留心一點呢,對大事件還知道一些,一旦具體到細節就抓瞎了。荼牛兒說得沒錯,射禮不是普通百姓能接觸到的,這原本就是貴族子弟的專利。


    古代貴族子弟學習也分兩個層次:一是具體的技能,也就是常說的六藝——禮樂射禦書數,一是指高層次的文化,也就是六部經典——《易》、《詩》、《書》、《禮》、《樂》、《春秋》。射禮屬於第二個層次中的《禮》,比起單純的射箭,射禮更講究禮節,而不是第一層次的射箭那樣強調精準。


    到了漢代,原本意義上的貴族已經消失了,人人可以帶弓,人人可以學習射箭,但是射禮卻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接觸到的。特別是經過秦代焚書之後,民間的文化傳承艱難,普通百姓根本沒機會學習。


    梁嘯不甘心,見老娘還在接待鄰居,便拉著荼牛兒出了門,來到石裏找鍾離期。


    一見麵,鍾離期就笑了起來。梁嘯在廣陵少年們中的名聲,他已經聽說了,也為梁嘯高興,覺得桓君沒看錯人。聽說梁嘯拒絕了劉陵的邀請,他更加滿意,大誇梁嘯有見識。不過,對射禮,他同樣一竅不通。


    “你不用擔心,桓君不僅射藝精湛,同樣精通射禮,等他回來教你便是了。你現在還是靜心習射。射禮固然重要,到了戰場上,卻還是要看射得準不準的。”


    “鍾離叔,我師傅去哪兒了,什麽回來?”


    “去哪兒,我不知道。時間嘛,快則十數日,慢則百日,你築基完成,他回來正好教你習射。”


    梁嘯心中一動。劉陵說三個月後再來,正好和桓君回來的時間相近,劉陵要見的會不會不是我,而是桓君?有了這個念頭,梁嘯回起了與劉陵會麵的時候,劉陵仿佛對桓君所住的東廂房興趣頗濃。


    “鍾離叔,我師傅和淮南王有交往嗎?”


    “不知道。”鍾離期笑了笑,岔開了話題。“牛兒,傷好了,是不是該練武了?”


    “好啊,好啊。”荼牛兒興奮溢於言表,搓著雙手,一臉諂媚。“師傅,你什麽時候開始教我?”


    “現在就開始。”鍾離期看看天色。“你跟我來,我幫你準備了一些東西。”


    荼牛兒樂嗬嗬的跟著鍾離期走了進去,梁嘯卻沒跟著。他看得出來,鍾離期沒說實話。桓君和淮南王肯定有交集,而他肯定也知道,隻是不肯說而已。


    你娘的,得意了半天,原來桓君才是劉陵的目標,我就是那個充話費送的贈品啊。


    ……


    荼牛兒跟著鍾離期開始練武,每天被鍾離期虐得像條狗似的,一見到梁嘯就吐舌頭,對梁嘯整天閉門不出的待遇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梁嘯不用像荼牛兒一樣每天練拳腳,他大部分時間還在演習開弓的動作。有了那次經曆之後,他對練習更加用心,幾乎無時不刻不在揣摩。經過一個多月的潛心練習,腰間那道熱流越來越明顯,每次開弓,熱流直達指尖,每一個手指都微微發脹。


    除了一些少年慕名而來,劉陵沒有再出現,就連雷被都沒有出現一次。雖然不想和淮南王有什麽瓜葛,也從來沒奢望和劉陵有什麽跨越階級的革命友情,但是對自己隻是贈品,梁嘯心裏還有些不舒服。不過,他也清楚,自己這點實力的確不配入劉陵的法眼,隻有桓君才配得上劉陵的親臨。


    沒有實力,就沒有尊嚴,要想有麵子,先得充實自己。隻有強者才有資格選擇,弱者連被人選擇的資格都未必有。


    在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刺激下,梁嘯越發刻苦。他幾乎是閉門不出,除了吃飯睡覺,都在練習開弓,漸漸的,他似乎有了些“坐臥行走,身不離弓”的感覺,整個人像是一張弓,隨時都準備著發射。


    對梁嘯如癡如醉的練習,梁媌看在眼裏,喜在心裏,每天織錦的時間更長,織機的聲音也更加輕快,偶爾還能聽到她輕聲吟唱歌謠。


    進入夏季,天氣熱了,雞也不下蛋,梁嘯又一心練射,沒時間去射魚,梁媌便從劉陵送來的禮物中取了一些,換成錢,天天去市裏割肉改善夥食,給梁嘯加強營養。對於青雲裏的人家來說,天天有肉吃,哪怕隻是一小碗,也無疑是一種奢侈到極點的做派。不過,這事落在小名士梁嘯的頭上,也就沒人說什麽了。


    作為梁嘯的死黨,荼牛兒幾乎天天來蹭飯。每次吃得飽飽的,荼牛兒也就將一天的痛苦拋之腦後,留著油光光的嘴巴不擦,一路招搖的回家去,第二天再龍精虎猛的去找鍾離期。


    當炎熱的夏季終於過去,第一陣秋雨下過不久,桓君出現在梁嘯的麵前。


    “師傅。”梁嘯迎了上去,躬身一拜,身形如弓。


    桓君打量了梁嘯一眼,眼神一縮,一抹喜色從眼中閃過,隨即又恢複了平靜。他將肩上的褡褳扔給梁嘯,拄著拐,走到西廂房前,對迎出來的梁媌欠身施了一禮。


    梁媌還禮,兩人寒喧了幾句,再次施禮。梁媌退回西廂房,桓君則退了兩步,轉身回到自己住的東廂房。梁嘯不敢怠慢,趕了上去,為桓君開門,侍候著桓君坐下,又打來了水,侍候桓君洗漱。


    在梁嘯忙前忙後的時候,桓君一動不動的坐在席上。雖然風塵仆仆,滿麵疲憊,卻凜然不可侵犯,隻是目光一直落在梁嘯身上,須臾不離。


    洗完了臉,喝了幾口水,桓君伸手示意梁嘯入座。


    “阿嘯,你知道那個劉陵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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