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孫使者突班趾高氣揚的走進了烏孫王宮。他站在大宛王毋寡麵前,隻是微微的點了點頭,就重新昂了起來,直視著毋寡,嘴角帶著三分笑意,微微上挑,傲氣十足。


    他甚至沒有看一眼毋寡身側那七位一身戎裝的武士。


    毋寡的眼角一跳,臉上原本就不怎麽自然的笑容更加生硬。他握緊了王座的扶手,很想站起來喝斥突班,屁股還沒離開椅麵,又落了回去,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


    昧蔡站在一旁,將毋寡的細微神情變化盡收眼底,暗暗歎了一口氣。大宛的底氣嚴重不足,麵對突班的無禮,他居然能憤怒的膽量都沒有。


    昧蔡清咳一聲,站了出來,俯視著突班。


    “烏孫使者,為何見王不拜?”


    突班斜睨了他一眼,嘿嘿一笑。“我是代表烏孫昆彌而來。烏孫地廣萬裏,控弦十萬,破月氏如猛虎逐兔。副王可曾見過猛虎向兔子低頭?”


    “大膽。”昧蔡沉下臉,厲聲喝道:“你這是來求親結盟,還是來挑戰?”


    突班擺擺手,有侍從上前,雙手捧著一個細長扁平的盒子,盒子擺著一張弓,弓長約七尺,通身漆黑,彎曲如月。旁邊放著七根同樣漆黑的弦。


    “天地所生匈奴大單於賜我家昆彌三張弓,號為天地人三弓,這是其中的人弓,向來被我家昆彌視為珍寶,須臾不離。聞說大宛王有女,特命我持人弓前來。如果大宛國有人能開此弓,則為求親。若大宛國沒有人能開此弓,嘿嘿……”


    突班冷笑一聲,環顧四周,一字一句的說道:“那就是挑戰了。”


    昧蔡臉色大變,回頭看了毋寡一眼。毋寡的臉色比他還難看。烏孫使者的狂妄和無禮超出了他的想象。連一點商量的空間都沒有,一開口就將他逼到了死角。


    天地人三弓,如果連人弓都拉不開,還有什麽資格和手握三弓的烏孫人叫板?


    殿上的大宛文臣武將也被烏孫人的傲慢激怒了,一個個怒形於色,交頭接耳。突班視而不見。歪著腦袋,緩緩的轉著身體,打量著大宛群臣,絲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蔑。看著大宛人隻是生氣,卻沒有人站出來。他更加得意了。


    昧蔡和毋寡交換了一個眼神,放棄了和突班講道理的預定計劃。這些野蠻人和大漢人不一樣,跟他們講道理純屬浪費口水,必須先用武力鎮服。如果拉不開這張人弓,什麽都不用談了。


    昧蔡使了個眼色,站在毋寡身後的一個武士出列,徑直走到突班身前,從侍者手中接過盒子放在地上。取出弓,一端握在手中,一端杵在地上。又取出一根弦,先將一端掛在弓弭上,單臂用力,想將弓按彎,完成掛弦動作。


    黑弓顫了一下,紋絲不動。


    武士愣了一下。蹲下身子,用腿別住弓。再次發力,黑弓終於彎了。卻沒有到位,弦還有一尺之遙,根本不可能掛上。武士咬緊牙關,肌肉鼓起,臉憋得通紅,一聲低吼,全力以赴。


    黑弓又彎了些,弦端離弓弭還有五寸,怎麽也不肯縮小了。


    武士又試了兩次,還是無能為力,隻得放棄,滿臉慚愧的退了回去。


    昧蔡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看看毋寡,毋寡的眼睛也有點發直,連連衝著他使眼色,示意他安排下一個。昧蔡不敢怠慢,立刻示意另外一個武士上前試弓。


    可惜,昧蔡找來的七名武士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都沒能將弓掛上弦,更別提開弓了。


    看著第七名武士紅著臉退了下去,突班哈哈一笑,伸手示意侍者上前收弓。“看來,這親是結不成了。大宛王,我們談談挑戰的事吧?這不過是三張寶弓中最弱的一張,你們連弦都掛不上,若想和我烏孫較量,未免自不量力。我為大王計,不如認清形勢,依附烏孫,接受我烏孫昆彌的保護,自然沒人敢傷害你們……”


    “等等。”昧蔡打斷了突班。“我想再試試。”


    “你?”突班不屑的看了昧蔡一眼,抱起了雙臂。“請便。”


    昧蔡回頭向毋寡請示,毋寡滿臉是汗,手足無措,隻知道點頭。昧蔡轉身,對突班說道:“我要帶著這張弓離開一會,可以麽?”


    “為什麽?”突班眼睛一翻。“莫非你是想讓幾個人一起上弦?”


    昧蔡冷笑一聲:“你可以派一個人跟著。”


    突班攤攤手,無可無不可。昧蔡帶著那個烏孫侍從,捧著弓,離開宮殿,徑直來找梁嘯。


    梁嘯正在靜坐,昧蔡還沒進院子,他就聽到了昧蔡等人急促的腳步聲。他皺了皺眉,站了起來,走到廊下,正好迎著昧蔡和那個烏孫侍從。


    “副王,這是……”


    昧蔡也不說話,拉著梁嘯走到屋裏,將剛才的情況說了一遍。梁嘯看看那張弓,有些意外。


    “這麽硬?”


    “是的,我事先安排的七名勇士,連弦都沒掛上,臉麵真是丟幹淨了。如果貴使不能幫忙,我很難向我王交待。”


    梁嘯見了,不禁笑了一聲。昧蔡已經有些亂了陣腳,連最起碼的掩飾都沒有了。原來除了自己之外,他還安排了七個人,可這七個人能弦都沒掛上,要麽是這七個人太廢,要麽是這張所謂的人弓真的很硬。


    “我來試試。”梁嘯也不客氣,徑直走到烏孫侍從麵前,從盒子裏取出弓,手握弓弣,沒有急著上弦,而是用力晃了一下。


    黑弓微微顫動,幅度極小,的確是一張硬弓,弓力應該在兩石左右。隻是這張弓看起來並不粗壯,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製成的,居然有這麽強的弓力。


    “這應該是一張大夫弓。”


    “大夫弓?”負責翻譯的郭文斌莫名其妙,不知道如何釋譯。


    “沒錯,我聽師傅說過,古代弓分四類,分別是天子弓、諸侯公、大夫弓和士弓。士弓弓力最弱。士合三而成規,也就是說三張士弓首尾相連,可以合成一個圓。這種弓適合普通箭手用,佼佼者稱為箭士……”


    昧蔡見梁嘯侃侃而談,卻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又不好意思催。他偷偷的打量著梁嘯的臉色,見梁嘯並無緊張之色,估計應該沒什麽問題,心裏的緊張才放下了些。


    梁嘯繼續說道:“比士弓強的就是大夫弓,需要五張弓才能合成一個圓,相當於我們常說的強弓。能用大夫弓的人稱為箭師或者箭大夫,佼佼者就是我們常說的神箭手、強弓手。按這張弓的弓力來看,應該是一張大夫弓。”


    “大人,能掛弦麽?”郭文斌看到了昧蔡的神色,連忙問道。


    梁嘯暗自慶幸。如果是前幾天,讓他開這樣的弓,他一點把握也沒有,能不能掛上弦,也在兩可之間。可是昨天晚上一陽初生,他已經體會到了另一層境界,以前用的一石硬弓在他看來已經太軟,這種兩石上下的弓正合意。別說掛弦,就是引弓射箭都沒什麽問題。


    他也不說話,雙手握著弓梢,雙臂微微用力,“咯咯咯”一陣響,黑弓就被反曲了過來,甚至超過了需要的幅度。梁嘯小指輕輕一勾,很輕鬆的就上好了弦。他握著上好的弓,撥了撥弓弦,讚了一聲。


    “好弓!”


    見梁嘯輕而易舉的就掛上了弦,昧蔡大喜,連聲說道:“貴使……拉得開麽?”


    “有何不能?”梁嘯說完,調整了一下呼吸,用力將弓拉滿,一連拉了三次。每一次鬆弦,弦聲都如金聲玉振,震人心魄,聽得旁邊的人直皺眉頭,昧蔡甚至掩住了心口。


    一直很平靜的烏孫侍從也變了臉色,敬畏的看著梁嘯。


    味蔡如釋重負,帶著上好弦的弓和烏孫侍從,離開了小院,回到殿上。一看到已經上好弦的弓,突班臉上的傲慢頓時消失了,銳利的目光投向侍從。侍從上前,附在突班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


    突班濃眉緊皺,沉吟了片刻,走到得意洋洋的昧蔡麵前。“我想見一見這位勇士,不知可否?”


    昧蔡瞟了他一眼:“你的侍從親眼所見,還有什麽疑問?難道你連自己人都信不過?”


    “我自己的侍從,我當然信得過。不過,我懷疑這個並不是烏孫人,而是漢人。”突班冷笑一聲:“我一路走來,聽了不少關於這位漢使的消息,很想見他一麵。既然他也在這裏,大王何不將他請出來見一麵?”


    毋寡有些猶豫,衝著昧蔡連連搖頭。昧蔡也有些猶豫。不論是烏孫還是大漢,都不是大宛惹得起的。看突班這副模樣,如果梁嘯說的那些事是真的,突班很可能會向大宛要求捉拿梁嘯,為渾邪王父子報仇。


    梁嘯要是死在大宛,大宛怎麽向大漢交待?就算是梁嘯本人也不能束手就擒啊。到時候大戰一場,血濺王宮,大宛豈不是倒了血黴,白白受了損失?


    “這就不用了吧。”昧蔡說道:“現在弓已經掛上了弦,也拉開過了,我們是不是該談談和親的事了?”


    “副王,你可能還不清楚情況。”突班沉下了臉,厲聲喝道:“漢使凶殘,不僅殺害了我家閼氏的弟弟,還殺死了她的父親——匈奴渾邪王。若大宛窩藏此人,那就是和匈奴、烏孫為敵,還談什麽和親?烏孫、匈奴的十三萬精騎已經集結在山口,你們就等著開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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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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