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嘯在前廳等了好一會兒,克瑞翁也沒有出現。希格瑪惱了,幾次用眼神請示梁嘯,要衝進去質問克瑞翁。梁嘯卻隻是笑笑,製止了希格瑪。


    他看得出來,安帕斯應該是克瑞翁的心腹,而且是少有的沉穩之人。他進去這麽久沒出來,不會是故意輕慢,應該是要向克瑞翁詳細匯報這一天來的見聞。


    這正是他需要安帕斯做的。他花了那麽多心思,不僅是要鎮住那些傭兵,將他們化為已用,更要給克瑞翁打氣。大宛太平了三十多年,克瑞翁又剛剛五十來歲,應該是沒有經曆過什麽大戰。這樣的權貴在匈奴人麵前很容易崩潰。如果克瑞翁腿軟了,他就算再努力也守不住素葉城。


    他需要給克瑞翁一點信心。他不能自己對克瑞翁說,安帕斯就是他的代言人。安帕斯在裏麵呆的時間越長,他成功的機會就越大,到時候克瑞翁對他越有信心。


    果然,小半個時辰之後,克瑞翁和安帕斯一起走出來的時候滿麵笑容,步履堅定。看到梁嘯,他緊趕兩步,搶到梁嘯麵前,握住了梁嘯的手,連聲說道:“辛苦貴使。”


    “願為大宛效勞,願為大人效勞。”


    “來,請坐。”克瑞翁親熱的拉著梁嘯入座,吩咐人安排酒席,要為梁嘯慶功。梁嘯攔住了。“大人,匈奴人隨時都有可能趕到城下,此時還不是慶功的時候。等打退了匈奴人,再慶功不遲。”


    “那倒也是。”克瑞翁也不堅持。“那麽,貴使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不妨直言。”


    梁嘯看了看安帕斯。安帕斯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我就提一些建議,還請大人指點。”


    克瑞翁哈哈大笑,豎起了耳朵,凝神細聽。


    梁嘯以前沒有指揮過真正的戰鬥,更沒有指揮過守城作戰。但是他聽桓遠耳提麵命,講過不少守城的要點,見克瑞翁之前,他又和聶壹詳細了解過素葉城的情況,做了充分準備。此刻一一講來,倒也有條不紊。句句能落到實處。


    克瑞翁頻頻點頭,兩人相談甚歡。談完了城防的相關事務之後,克瑞翁爽快的撥付了當初答應的三萬金幣——相當於一千金給梁嘯。既然決定守城,他也不能吝嗇,與其城破之後被匈奴人搶去。不如拿出來激勵傭兵戰鬥,保衛素葉城不受匈奴人的洗劫。


    有了這三萬金幣,梁嘯的手頭一下子寬裕起來。漢商們給他籌集了三千多金,支付了傭兵們的定金之後,他還節餘了兩千金,再加上這三萬金幣,他現在荷包鼓鼓,底氣更足。


    不過。他也不敢太大意。這些錢還不是他的,一旦戰事開啟,這些金幣都將如同流水一樣的花出去。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戰爭,打的就是錢。


    ——


    一天後,烏單趕到素葉城下。一看素葉城上下的防務,烏單就笑了,用馬鞭遙指月氏人的大營,輕蔑的罵道:“懦夫。居然學漢人紮營,他們是不是連馬都不會騎了?”


    匈奴人大笑。語氣輕鬆,神色自如。素葉城裏的大宛人和素葉城外的月氏人在他們眼裏都是不過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區別隻在於先宰誰。


    烏單很有把握。他並不著急,一麵下令紮營,一麵在城下信步查看城防。他非常自信,甚至走到了射程以內,仰望城頭,囂張放肆的笑聲更是直接傳到了素葉城將士的耳中。


    克瑞翁被烏單的輕蔑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射死可惡的烏單。


    梁嘯卻沒有動。他甚至沒有看烏單一眼,倒是盯著遠處的匈奴人大營看了很久。


    麵對烏單的輕狂,克瑞翁看到的是汙辱,他看到的是機會。


    匈奴人很自信,大營離城隻有兩裏多地,幾乎就在素葉城將士的眼皮子底下。按照匈奴人的習慣,他們的大營沒有營柵,帳篷安在哪裏,哪裏就是營柵。


    烏單自信得過了頭,這也許是個機會,趁他立足未穩,給他迎頭痛擊的機會。


    “貴使,能否射他兩箭,讓他見識一下貴使的神奇箭術?”克瑞翁終於按捺不住,通過安帕斯向梁嘯提出了請求。梁嘯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大人,烏單雖然囂張,卻不冒險。他看起來是在射程以內,可是隻要看到城上舉弓,他就會提高警惕。我射出去的箭不僅會被他躲掉,甚至有可能被他接住。”


    “是嗎?”克瑞翁猶豫了。他要的是梁嘯射死烏單,可不是想讓烏單表演一番。


    “沒錯。即使是最強的弓射出的箭,到了射程之外,速度也會大減,以烏單和他身邊衛士的能力,接住箭並不難。不過,做人太狂總是沒有好處,更何況他是一軍之將。大人放心,我會給他一點顏色看看的。”


    克瑞翁將信將疑。梁嘯也不多說,轉身去了月氏人的大營。


    月氏人和克瑞翁一樣,也被匈奴人的囂張氣得七竅生煙。巴圖暴跳如雷,小白臉脹得通紅,吼叫著要阿奢那出戰,給烏單一個教訓。阿奢那卻一句話也不說,下達了死命令,不準任何人出營一步。


    看到梁嘯,巴圖就像看到了援兵,趕了過來,央求道:“貴使,你幫我出出氣吧。烏單太欺人了。”


    梁嘯看看阿奢那,笑了笑:“你想怎麽出氣?讓我用箭射他?”


    “當然,如果你能射死他,我送你兩個最漂亮的舞伎。”


    “那還是算了吧。”梁嘯哈哈大笑,坐到阿奢那的對麵。“大祿,我有一個想法,也許可以打擊一下匈奴人的氣焰。”


    阿奢那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烏單孤軍深入,看似穩占上風,實質危機重重。在這個時候,他居然還敢將大營紮得離城如此之近。可見其根本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裏。”


    阿奢那點點頭。和巴圖一樣,他心裏也很惱火。不過他知道雙方實力懸殊,他根本不是烏單的對手,盲目出戰,隻會自取其辱。梁嘯說的不一樣。他看出了匈奴人的驕狂,想抓住機會予以重擊,這和巴圖單純的出氣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梁君打算怎麽辦?”


    “我想召集百騎,夜襲匈奴人的大營,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阿奢那沉吟良久。“你需要我做什麽?”


    “我身邊能夠擔當此任的有七八十騎,如果大祿能夠支持我三十騎。我想就足夠了。”


    “你有多大把握?”


    “不敢說太多,七成還是有的。”


    “你想從哪裏開始攻擊?”


    “東南。”


    “今天刮的可是西北風,從東南發起攻擊是逆風。”阿奢那盯著梁嘯的眼睛,不緊不慢地說道:“逆風射箭,射程會受到影響。”


    “沒錯。我就要利用西北風對射程的影響。”梁嘯笑了。“這樣,當我們衝破匈奴人的大營撤退時,才會更有利。至於接戰之前,匈奴人根本不會發現我們。”


    阿奢那笑了。“好,我挑三十親衛騎給他。他們都是跟隨我戰鬥多年的精銳,希望他們能助梁君一臂之力,挫挫匈奴的威風。”


    梁嘯拱手稱謝。“除此之外,還請大祿做好接應的準備。”


    “你放心。”阿奢那拍拍梁嘯的肩膀。話速很慢,卻非常堅定。“我會及時打開營門,迎接你們歸來。”


    ——


    梁嘯回到城中。召集眾人商議。一聽說要夜襲匈奴人,大家立刻興奮起來,摩拳擦掌,個個興奮莫名。自從貴山城外與烏孫人一戰之後,他們有近兩個月沒有廝殺了,天天習武。卻不能戰鬥,著實太熬人了。


    謝廣隆急不可耐地說道:“大人。什麽時候出發?”


    “入夜之後出城。”梁嘯說道:“老謝,你去挑一下。根據平時的訓練水平,挑三四十個矛使得好的強手,坐騎盡可能用深色馬,每個人備一塊深色的布裹住身體,再準備幾塊布包馬蹄。”


    “大人,你就放心吧,這事兒我常幹。”謝廣隆哈哈大笑,領著郭武出去了。


    梁嘯又叫來那十八個傭兵,說明了情況。傭兵們雖然有些緊張,可是見梁嘯親自出戰,而他身邊的人個個神情輕鬆,甚至有些興奮,自然多了幾分信心。等梁嘯宣布這次出戰另有重賞,他們立刻答應了,轉身去做準備。


    飽餐一頓之後,趁著夜色,梁嘯帶著一百零七騎,悄悄的出了素葉城西門,向西急馳而去。


    匈奴斥候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卻沒敢上前攔截,隻是一麵派人跟蹤,一麵將消息報告給烏單。


    烏單沒當回事,一百多騎,又是向西,隻有一個可能:去附近的城池求援。烏單清楚,大宛國的城池守卒有限,每個城隻有千人左右,對他來說,都不過是小菜一碟。


    “讓他們來吧,來了更好,省得我要趕過去殺他們。”烏單大大咧咧的說道,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烏單沒把這百餘騎當回事,斥候自然也沒當回事,他們隻是照常巡邏,互相提醒小心些,很快將那百餘騎置之腦後。


    梁嘯馳出三十餘裏,超出了匈奴人正常的警戒範圍,見沒人追來,他才停了下來。他撥轉馬頭,看著慢慢圍過來的騎士們,無聲的笑了起來。


    “諸位,我們馬上要做的是一個隻有真正的勇者才敢做的事。我們隻有一百零八人,麵對的卻是一萬多匈奴人。這是一場人數懸殊的戰鬥,卻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我敢保證,你們絕大多數人這輩子都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梁嘯頓了頓,又道:“因為,你們很難再遇到如此強大的戰友,更難遇到像烏單這麽愚蠢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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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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