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嘯撥馬而回,在數步外勒住了坐騎,心裏有些隱隱的不安。


    黑夜之中,他隻能肯定自己射中了阿留蘇,究竟射中了哪裏,有沒有射中要害,他並沒有絕對的把握。為了安全起見,他是瞄準阿留蘇的腹部射擊的,但是誰能保證阿留蘇不會低頭,正好被他射中腦袋?


    阿留蘇落馬之後就沒了動靜,連**聲都沒有,這不是什麽好兆頭。雖說他對部下宣布了生死對決,不讓部下報複,可要是他真死了,誰來控製那些月氏人,誰能保證他們遵守命令?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死了,所有的戰略計劃都將化為泡影。


    梁嘯猶豫了好一會,跳下馬,向一動不動的阿留蘇走去。


    黑馬打著噴鼻,馬蹄踢得沙子嘩嘩作響,張嘴咬住梁嘯的衣角,連連擺頭,顯得有些焦躁。


    梁嘯大惑不解,轉身安撫它。這匹馬跟隨他多時,已經成了一個不會說話的好朋友。它突然如此不安,必有原因。梁嘯心生警惕,凝神細聽,同時將弓握在了左手,搭上箭,做好了應變的準備。


    就在這時,一直趴在地上的阿留蘇突然躍起,一聲怒吼,撲向梁嘯。


    聽得背後風聲,梁嘯不假思索,反身就射。勾弦、開弓、放箭,一氣嗬成。


    阿留蘇悶哼一聲,飛撲的身形微滯。


    趁此機會,梁嘯飛身跳上坐騎。阿留蘇見狀,強忍劇痛,再次撲了上去,數步外縱身躍起,伸手抓向馬背上的梁嘯。眼看著他的伸就要碰到梁嘯的後背,黑馬突然轉身。將臀部對準阿留蘇,抬起後蹄就踢。


    “呯呯”兩聲,阿留蘇被踢飛十餘步。重重落地,“哇”的一聲。吐出兩口鮮血。他再也忍受不住疼痛,捂著胸口,痛苦地**起來。


    梁嘯後背全是冷汗。想想阿留蘇的體格,如果被他抓住會是什麽結果,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出來。如果不是明珠示警,又踢飛了阿留蘇,自己現在後果堪憂,不僅人弓保不住。而且會被阿留蘇揪住海扁一頓。


    想不到這肌肉男還有這心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自己被他的外表所欺騙,卻忘了這是一個征戰多年的梟雄,險些中了他的圈套。


    “明珠,謝謝你了,回去給你喂點好料。”


    明珠昂首嘶鳴,帶著三分得意,抖抖鬃毛,邁著輕快的步伐,急馳而去。


    聽到馬蹄聲。眾人齊唰唰的把目光轉了過來。見隻有梁嘯一人回來,卻看不到阿留蘇的身影,荼牛兒等人鬆了一口氣。月氏人卻炸了。阿留蘇的貼身親衛不約而同的拔出武器,圍了上來。荼牛兒、龐碩等人一看,也不由分說,張弓搭矢,舉盾拔劍,護在梁嘯身前。一時間,氣氛緊張,一場衝突迫在眉睫。


    梁嘯擺擺手,將手中的弓交給希格瑪。又大聲叫道:“真安?!”


    真安排眾而出,來到梁嘯麵前。他臉色煞白。眼神慌亂,顯然已經亂了陣腳。


    “貴使。我家太子……”


    “你家太子受傷落馬了,快去救他。”


    真安一聽,如釋重負,連忙招呼了幾個騎士,舉著火把,飛奔而去。梁嘯下了馬,打量著箭拔弩張的月氏人,笑了一聲,也不理他們,自顧自的從備馬身上取下飼料袋,放在黑馬麵前。黑馬垂下脖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不時的打個噴鼻。


    見梁嘯這般模樣,月氏人也放鬆了一些,慢慢退了回去,卻不肯散開,依然緊握著武器,虎視眈眈地圍著梁嘯等人。


    過了一會兒,一陣雜亂的馬蹄聲想響,真安策馬奔了回來,大聲喝了幾句。月氏人聽了,再也不管梁嘯,紛紛散去。真安跳下馬,快步走到梁嘯麵前,額頭的冷汗在火把下閃著光。


    “貴使,好險。”


    梁嘯瞟了他一眼,眉毛一挑:“沒死?”語氣中有幾分惋惜。


    真安一愣,有些不高興。“貴使還真想射死我家太子?”


    “是你家太子想要我的命,我還對他客氣什麽?”梁嘯狠狠地唾了一口唾沫,冷笑道:“不知好歹,死有餘辜。技不如人,就從背後偷襲,所謂的月氏英雄不過如此,我也算是領教了。”


    梁嘯說的是漢話,真安聽不太懂。不過翻譯懂了,卻沒敢直接說,而是附在真安耳邊嘀咕了幾句。真安臉色微變。看到阿留蘇的傷勢時,他就覺得有些古怪,現在又聽梁嘯這麽說,他意識到其中必有隱情。他放緩了語氣,壓低了聲音。


    “貴使,究竟是怎麽回事?”


    梁嘯聳了聳肩。“你回去問你家太子吧,我都不好意思說。”


    真安尷尬不已,轉身離去。


    梁嘯吩咐紮營。不管阿留蘇傷得有多重,他現在都不能走,也走不掉。既然如此,不如坦然一些,以免激化矛盾,引起不必要的衝突。


    營盤剛剛紮好,真安再次趕了回來,身後跟著幾個衛士,手裏端著一壺壺的酒,趕著一群羊,估計有上百隻,還有幾匹馬,馬背上馱著大大小小的包裹。真安走到梁嘯麵前,麵露喜色。


    “貴使,我家太子無恙,這些羊和酒都是他送給貴使的。請貴使在此休息一夜,明天再請貴使議事。”


    梁嘯點點頭。“傷不礙事吧?”


    “嗯……”真安猶豫了片刻。“沒什麽大礙。不過,傷了大腿,短期內騎不得馬。”


    梁嘯笑笑,沒有再說什麽。他收下了禮物,命人宰羊,準備晚餐,又將所有的酒都分發下去。辛苦了這麽多天,終於可以輕鬆了一下了。


    將士們一片歡騰。


    ——


    金城,黃河渡口。


    西行的東方朔遇到了東歸的李舒昀。


    卸下了大部分的貨物,李舒昀等人的速度大大提升,運氣也似好了起來,沿途幾乎沒有遇到大規模的烏孫人和匈奴人。就算遇到零星的羌人,看到這三百多裝備精良的雇傭兵,也沒人敢打商隊的主意。


    經過一個多月的跋涉,行程四千多裏,他們順利到達金城。渡過黃河,他們就進入了漢境。


    李舒昀很慶幸。和東方朔交流之後,這才知道自己的運氣在很大程度上和梁嘯有關。不論是烏孫人還是匈奴人,都可能接到了匈奴單於的命令,正在草原上集結,河西走廊兵力空虛,才讓他如此輕鬆的通過。


    “究竟有多少人西征?”


    “現在還不知道。”東方朔說道:“我離開長安的時候,隻知道匈奴人可能有行動。天子安排了李廣、程不識和韓安國三位將軍加強邊境的防務。限於朝廷的輿論,他們不可能大舉出境,甚至可能不會出境。所以,梁嘯要想穩住西域,還得靠自己。”


    李舒昀大吃一驚。他全程參與了年初的那場戰事,清楚大宛人和月氏人的實力,如果真是匈奴人大舉西征,就算梁嘯再強悍,也擋不住匈奴人。


    “你去西域幹什麽?”


    東方朔長歎一聲:“我到長安這麽久,他是唯一舍得花錢的朋友,我不能看著他被匈奴人欺負,自然要趕去幫他一把。聽郭禹說,大宛不僅有寶馬、美酒,還有美人,我也想去見識一下。”


    李舒昀沒吭聲。他知道東方朔一向沒什麽正形。可是,因為梁嘯遇到了困難,他就能拋棄官職,不遠萬裏的去幫梁嘯,這份俠氣不比任何遊俠兒遜色。要知道他們去年離開長安的時候,東方朔已經是比二千石的太中大夫,天子身邊的近臣。


    李舒昀猶豫了片刻,咬咬牙。“先生稍候,我去安排一下,隨你一起返回西域。”


    “你不去長安?”


    “不去了,西域的戰事要緊。大人身邊沒有幾個信得過的人,我應該回去幫他。”


    東方朔想了想,搖搖頭。“不,你還是去長安比較好。隻有你才能將西域的情況告知天子。或是請天子下詔,或是遊說一些誌同道合的好友一起去西域,都比你一個人更有用。如果有時間,你去一趟上郡,麵見李廣將軍,把西域的情況告訴他,讓他安排一些人手,也是好的。”


    李舒昀覺得有理,與郭文斌等人商議之後,決定兵分兩路。他和郭文斌帶著大宛馬,護送巴圖先趕回長安向天子匯報,商隊由其他商人率領,緩緩前進。反正已經進入漢境,不用再擔心匈奴人的襲擾,他們走慢一點也沒關係。郭文斌可以事先替他們安排好銷售渠道,他們到長安就可以交易,並不耽誤時間。


    為了保護東方朔,也為了提高自己的行動速度,李舒昀命令靈狐率領大部分傭兵隨東方朔返回西域。雖然對這些傭兵來說,離長安這麽近,都沒機會看一下長安城有些遺憾,可是保護東方朔的任務更重要。隻要幫梁嘯立下大功,以後來長安的機會多的是。


    商議已定,李舒昀和郭文斌領著五十名傭兵,趕著百餘匹大宛馬趕往長安。臨行之前,李舒昀避開郭文斌等人,悄悄的將藏寶地點告訴了東方朔。


    東方朔心領神會,眉開眼笑。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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