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梁嘯練完箭,出了一身微汗。希格瑪拿過布巾,幫他擦去汗,又遞上一件單衣。


    梁嘯披上衣服,摸摸希格瑪的腦袋。“你也累了,去睡吧。”


    “主人呢?”希格瑪嘻嘻笑道:“要不要叫個姐姐來陪你?”


    梁嘯瞪了她一眼。“再多嘴,就由你來陪。”


    希格瑪縮了縮脖子,吐吐舌頭,溜了出去。荼牛兒走了進來,看看梁嘯。“阿嘯,怎麽還不睡?”


    “牛兒,你來得正好。有一件事,我一直掛在心上,覺得不太對勁。”


    “什麽事?”荼牛兒緊張起來。


    “你還記得我們在尉犁城外遇到的那兩個傭兵嗎?”


    荼牛兒點點頭。“當然記得。怎麽,你也想起來了?”


    “我倒不是想起他是誰,我隻是覺得那個傭兵的聲音有些耳熟,應該在哪裏見過。”梁嘯抬起手,點點自己的太陽穴。不知道為什麽,他這兩天一直在想那兩個人,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有種感覺,這兩個人恐怕不是普通的傭兵那麽簡單,自己也許錯過了什麽。


    荼牛兒沉默不語。梁嘯的聽力好,記得那人的聲音,他卻做不到。不過,他幾乎和梁嘯形影不離,梁嘯遇到那兩個傭兵的時候,他應該也在場。隻是他也想不起來什麽時候見過這兩個傭兵。


    有一段時間,他們天天與傭兵在一起,哪能記得那麽多。


    “那人手裏有一張漢式硬弓,想來箭術不一般。這樣的高手,隻要見過麵的,幾乎都被我們籠絡過來了。剩下的要麽沒見過。要麽是真的喜歡單獨行動。可是我問過皇甫其,他在西域多年,雇傭過不少傭兵。也沒聽說有哪個使漢式硬弓的傭兵箭手。這人……著實有些神秘。”


    “再神秘又能如何?”見梁嘯苦惱,荼牛兒反過來安慰他。“以我看。他雖然很強,卻還不是你的對手。”


    “不對。這個人出現得太詭異,不得不防。”梁嘯皺起了眉頭,沉吟良久。“我想到了一個人。”


    “誰?”


    “烏單。”梁嘯揉捏著手指,陣陣酥麻從指端流過。


    “烏單?不可能吧,那麽大雪,不凍死才怪呢。”荼牛兒撓撓頭,不太相信梁嘯的話。“就算是他。他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練成箭術?既然練成了這麽強的箭術,為什麽不回渾邪王部爭位?匈奴人追隨強者,以他的身份和箭術,奪回王位再輕鬆不過了。”


    梁嘯挑起嘴角,露出一絲壞笑。“如果他沒有卵子呢?”


    “這個……”荼牛兒語塞。他想了想,又反駁道:“那他的箭術是怎麽練成的?”


    “烏單的箭術原本就不差。”梁嘯輕笑一聲。“其實,要練上成箭術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難事,關鍵在於你能不能控製自己的**,能不能心無旁騖、日複一日的練習。你看,同樣向我學射。帕裏斯練不成,希格瑪就練成了。”


    荼牛兒眨著眼睛,又道:“你是說帕裏斯心不定。所以練不成。希格瑪心定,所以能練成。烏單死裏逃生,又沒了卵子,所以也能練成?”


    “這隻是可能。況且他練的不是箭術,而是力量。以他的特殊情況,隻要肯下苦功,短時間內力量倍增是完全有可能的。”


    “力量倍增?”荼牛兒一臉的懷疑。“有這樣的好辦法?那你說我聽聽。”


    “你聽了也沒用。這種方法練的是拙力,不是勁。”梁嘯笑了。“要不然的話,鍾離叔能不告訴你?力量再大。也不如勁,你能把龐碩玩得團團轉。不就是因為他用的是力,你用的是勁嗎?”


    荼牛兒笑了。“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現在是沒什麽好怕的。我隻是擔心,萬一他明白了其中道理,不玩弓,而是玩弩,那就有些麻煩了。”


    荼牛兒臉上的笑容有些僵。弓勝在射速快,輕便易用。弩勝在射程遠,精準易學。別看梁嘯現在能用兩石半的硬弓,可是論射程,這不過是弩的入門級。弩的問題一是射速慢,二是比較重,不便攜帶。如果烏單改用弩以發揮他的力量優勢,彌補射藝不足,麻煩可不小。


    弩的射速雖慢,可是用來遠程狙擊卻是極佳的利器,兩三百步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那可怎麽辦?”


    “沒辦法,提高警惕,不要給他偷襲的機會。”梁嘯笑了起來,隻是笑得有些苦澀。聯想到那張漢式弓,他覺得烏單的變強和漢人有莫大的關聯。“希望教他這個辦法的人沒有告訴他真正的訣竅。”


    ——


    赤穀。


    烏單裸著上身,肩背肌肉一條條的賁起,露出清晰的輪廓。


    那張漢式硬弓被他拉滿,弓上搭著一枝箭,箭頭直指遠方。他一動不動,慢慢地調整著呼吸,每一次都將氣得吸得很滿,然後憋住,一直到手臂微微顫抖,無法堅持,這才緩緩鬆開,同時吐出口中氣息。


    過了一會兒,他再次將弓拉滿,屏住呼吸,保持靜止狀態。


    這是大巫師從大屠耆中行說那裏求來的秘法,據說修行日久,可以還陽。不過,烏單對還陽不抱太大的希望,畢竟中行說自己都沒能還陽,更別說他了。但是他希望通過修行秘法來提升自己的實力。正如大巫師所說,他已經有了子嗣,能不能還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有實力。


    兩個多月的苦練,他的力量增加了一倍有餘,現在能輕鬆開拉兩石弓,但是他的箭術並沒有相應的提高。他能將箭射出一百多步,但是六七十步以外,他的命中率會大幅度下降。


    若非如此,他又怎麽會放棄和阿留蘇單挑的機會。


    他非常後悔。如果大巫師在身邊,也許能告訴他解決的辦法。現在大巫師杳無音訊,他就算想認錯也找不到她人,隻能自己埋頭苦練。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烏單轉過頭,看到姐姐阿瑞堪快步走了進來,身後站著麵色尷尬的伊烏爾。他遲疑了片刻,放開了弓,賁起的肌肉也恢複了原形。


    “這麽晚找我,有什麽事?”


    “昆彌的使者回來了,問穀裏的戰況。”阿瑞堪轉了個圈,怒不可遏。“你為什麽不射殺阿留蘇?殺了阿留蘇,月氏人就會崩潰,昆彌的心頭大患就可以消除,穀裏的損失也就值了。”


    烏單還沒回答,阿瑞堪又說道:“你是不是騙了我?你根本不是阿留蘇的對手。”


    烏單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怒氣,厲聲喝道:“姐姐,連你也不相信我?”


    阿瑞堪毫不退縮。“那你為什麽不射殺他?你知道拖一天,我們會有多少損失?”


    烏單語塞,隨即又說道:“為了殺掉阿留蘇,你們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阿瑞堪怔住了。她遲疑地看著烏單,幾次欲言又止。阿留蘇是月氏人在蔥嶺以東的殘部,又是月氏人中最善戰的勇士。如果殺掉阿留蘇,月氏人膽寒,將徹底退出蔥嶺,烏孫將是這片土地是最強大的王者。為了殺掉阿留蘇,獵驕靡付出了很多心血,包括向匈奴人低頭。


    身為獵驕靡的閼氏,阿瑞堪知道獵驕靡的驕傲。雖說匈奴對他有恩,但他終究不是一個俯首聽命之輩,隻是眼下實力不濟,隻能委曲求全罷了。總有一天,他會和匈奴人平起平坐,做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他最大的障礙就是阿留蘇。阿留蘇的存在阻擋了他稱霸天山南北,沒有阿留蘇,南山的那些月氏人和塞種就隻能向他俯首稱臣,烏孫的實力將得到極大的發展。


    阿瑞堪遲疑了半晌,最後說道:“任何代價。”


    “既然如此,讓獵驕靡回來吧。”烏單輕哼一聲。“就算拿下大宛,也沒他的份,不如回來收拾阿留蘇。我們兵力太少,借助地形困住他已經不易,想盡快擊殺他根本不可能。沒有兩倍以上的兵力,我沒有把握。”


    “那你為什麽不答應阿留蘇的挑戰?”


    烏單冷冷地看了阿瑞堪一眼。“我和阿留蘇不相上下,可是我手裏的弓沒有他的弓強,更重要的是他身邊有幾十個願意隨時為他去死的勇士。我呢?我身邊的衛士都鄙視我,恨不得我早點去死。你說,我和阿留蘇對陣,有多少贏的希望?”


    阿瑞堪沉下了臉。“是哪些不長眼的東西,竟敢如此無禮?你告訴我,我去殺了他們。”


    “不用你殺,我自己會殺。”烏單擺擺手,示意阿瑞堪稍安勿躁。“還有一件事。我告訴過你,梁嘯向車師去了,你有沒有打聽到什麽消息。如果讓他出現在獵驕靡的背後,獵驕靡會很危險。”


    “沒有。”阿瑞堪搖搖頭。聽烏單提起梁嘯之後,她就派人去車師打聽。結果車師王說,漢使的確來了一下,不過沒敢攻城,然後就向東去了。看那樣子,大概是想繞道蒲類海一帶。


    “蒲類海?草原上已經全是匈奴大軍,就憑他那幾百人,難道還能找到偷襲的機會?”烏單琢磨了片刻,大惑不解。突然,他叫了起來:“不好,他很可能是去襲擊落後的輜重人馬了。”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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