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買臣覺得冤,梁嘯可不覺得他冤。他們倆去江都幹什麽,他大致也猜得到。看嚴助這副小人得誌的樣子,肯定是找到了什麽對他不利的證據,這時候還對他們客氣什麽?


    當然了,就算嚴助不如此,他也沒打算放過他們。在去淮南之前,他就和劉陵商量好了對策。劉陵此刻可能已經把坑挖好了,就等嚴助往裏跳呢。


    這也不能怪他,隻能怪嚴助太蠢。要害人,也得選幾個靠譜的隊友。劉建那種專坑隊友的豬也靠得住?他要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了。


    既然遲早要撕破臉,現在也就沒必要裝謙謙君子。梁嘯用最直接的辦法噎住了嚴助,順便捅了朱買臣一刀,便扔下了他們,徑直向霸城驛走去。


    嚴助大怒,立刻命令手下加快腳步,要和梁嘯爭驛舍的房間。


    梁嘯進了驛舍,驛丞一臉笑容的迎上來,拱手道:“梁君侯,你放心,最好的房間”


    話音剛落,嚴助趕了過來,大聲說道:“我要了。”


    梁嘯轉過頭,無聲地笑了,笑得有些陰沉。“先來後到的規矩都不懂?”


    嚴助冷笑道:“先來後到是不假,可那也要分公務還是私事。”


    “就算你有公務在身,可驛舍什麽時候有規定不接待辦私事的列侯了?”梁嘯背著手,沉聲道:“本朝爵重於官,即使是朝會,封君也在百官之前,怎麽到了驛舍就換了規矩?”


    嚴助臉色難看。梁嘯說得沒錯,朝廷製度的確是爵貴於官。梁嘯有列侯爵位,不管走到哪裏,都不是他這個中大夫能比的。更何況梁嘯也有騎都尉的官爵,他並不占便宜。驛舍也沒有明文規定不準接待沒有公務的封君,他這麽做,沒有任何根據可言,純屬意氣用事。


    若是平時。以嚴助的智商,斷然不會如此。可是今天他被梁嘯噎得夠嗆,又覺得自己手中有梁嘯的把柄,隻待京向天子匯報。梁嘯就要大禍臨頭,到時候這爵位能不能保得住還得兩說,豈肯讓步?


    嚴助不理梁嘯,把矛頭指向驛丞,厲聲喝斥。“驛舍本是方便官員公務所用。輕重緩急,你不知道?”


    驛丞不是梁嘯,麵對氣勢洶洶的嚴助,驛丞犯了難。一邊是有爵位的列侯,一邊是天子身邊的近臣,誰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驛丞急得滿頭大汗,來打躬作揖,希望某一邊能讓一步,讓他不要夾在中間受氣。


    嚴助自恃皇命在身,寸步不讓。


    梁嘯真的惱了。不屑地擺了擺手。“給我打!”


    “你說什麽?”嚴助愣住了,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梁嘯也不理他,對嚴助身邊同樣詫異的郎官們說道:“你們也看到了,今天不是我要為難你們這些舊日同僚,實在是某些人自不量力,非要惹我。你們要是肯給我麵子,自己走出去。如果不給我麵子,就別怪我不客氣。當然了,你們如果想保護他,也可以亮出本事來。我接著便是。”


    郎官們還在猶豫,梁嘯已經趕了過去,抬手就是一個耳光,狠狠地抽在嚴助臉上。緊跟著又飛起一腳,將嚴助踹倒在地。他的步戰武技雖然沒有茶牛兒、龐碩那麽強悍,揍嚴助卻是綽綽有餘。嚴助根本沒有任何還手機會,就被打翻在地。


    梁嘯動了手,荼牛兒等人自然不甘示弱,一頓亂拳。將嚴助和朱買臣打得鼻青眼腫,拖到驛舍外。


    郎官們大驚失色,卻沒人敢為嚴助、朱買臣出頭。一來他們也不喜歡這兩個自以為是的生,二來他們自已心裏有數,真要動手,他們也不是梁嘯等人的對手。礙於職責,他們隻是大聲呼喝,卻沒有一個人真的上前,反倒有人趁嚴助、朱買臣不注意,跟著踢了兩腳。


    梁嘯冷笑一聲,俯視著嚴助說道:“有種你再進門一步,不打斷你的腿,我不姓梁。”


    嚴助、朱買臣自認學問一流,奈何遇到梁嘯這樣的粗人,滿腹經綸也不頂用,被打得頭破血流,狼狽不堪。他們哪敢再進門,在郎官們的保護下,匆匆而去。


    桓遠有些不解。“不喜歡,不理他們就是了,何必如此暴戾?”


    梁嘯笑了。“師傅,你放心吧,沒事。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一直沒找到機會。要打,還就得現在打。等他們倒黴了,反倒不便下手。”


    桓遠想了想,沒有再說什麽。雖說梁嘯是他的弟子,可是論這些耍心眼的事,梁嘯可比他高明多了。他當年在吳國的時候,如果有梁嘯的這般手段,何至於落到這般田地。


    嚴助、朱買臣越想越憋屈,也不住宿了,連夜趕長安,入宮拜見天子。


    看到嚴助、朱買臣這副模樣,天子吃了一驚。“你們怎麽搞成這樣了?”


    嚴助、朱買臣放聲大哭,跟死了父母一般。如果說嚴助還有些演戲的成份,朱買臣卻是真的委屈。他純屬躺槍。從他第一次和梁嘯見麵開始,梁嘯就沒給他好臉麵。五十多歲的人了,讀了大半輩子,總算熬出了頭,成了天子近臣,卻被一個弱冠少年幾次三番的羞辱,這次更是挨了打,他的委屈哪兒說去?


    嚴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好半天才止住悲傷,把事情經過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他本以為天子會勃然大怒,沒曾想到天子隻是眉頭緊鎖,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們。


    “你且起來。”天子說道:“先去洗洗臉,處理一下傷勢,這副模樣,成何體統?”


    嚴助聽天子口音不對,心中狐疑,也不敢多問,隻得唯唯喏喏的應了,先下去清理傷口。天子叫過一旁的郭舍人,讓他去問隨行的郎官。郭舍人去了,時間不長,來告訴天子事情的經過。雖與嚴助所說大概相同,但雙方的責任卻大相徑庭,特別是爭驛舍的原因。嚴助所言和郎官們的說法根本是兩事。


    天子非常不高興。


    等嚴助清洗完傷口,到天子麵前。天子不動聲色地問起了嚴助的江都之行。嚴助雖然覺得天子的反應有些詭異,卻也沒有多想。在他看來,天子雖然年輕。卻胸有成府,也許是想抓住梁嘯在江都胡作非為的證據再數罪並罰也未可知。


    欺負江都王的罪,肯定比同僚相爭嚴重多了。


    嚴助強忍著痛,將江都調查的結果一一說來。他早就寫好了奏疏,此刻也獻了上去。厚厚的一捆。


    天子聽得很認真,問了好些問題,臉色越來越難看。


    嚴助心中暗喜,神情越悲苦,隻等著天子怒,好再添一把火,坐實梁嘯的罪名。


    “這麽說,東甌移民沒有逃離的問題?”


    “大多數東甌移民都安居樂業,僅有極少數野性難改,不樂農耕。不服教化,趁隙逃脫。”


    天子拖長了聲音,眼神也變得有些不善。“那江都國這些年東甌戶口漸減,又是怎麽事?”


    嚴助心裏咯噔一下。他立刻想到了一個人:張湯。難道張湯那個小吏到天子麵前說三道四了?這完全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他一直把梁嘯當對手,從來沒有考慮過張湯。


    一時間,嚴助有些慌亂。他侍從天子的時間不短了,知道天子對騙他的人是什麽態度。


    見嚴助神色不安,天子心裏更加惱怒。他轉而又問起了劉建的情況。嚴助心裏有鬼,哪裏還敢再說什麽。隻是他在奏疏裏為劉建說了不少好話,現在想改來不及了。


    見嚴助前言不搭後語。天子連問的心情都沒有了,勃然大怒。“嚴助,你究竟收了劉建多少好處,居然如此顛倒黑白。蒙騙於朕?”


    嚴助大驚失色,拜倒在地,口稱冤枉。


    “冤枉?”天子冷笑一聲:“我問你,你離京之前,去丞相府查閱江都上計簿,報時可有隱瞞?”


    嚴助張口結舌。冷汗涔涔。聽到天子這句話,他如果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那他真是該死了。不過,得知天子派他去江都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想揭破梁嘯的謊言,而是要驗證他的不忠,他渾身都軟了,哪裏還有分辯的勇氣。


    “臣有罪,臣有罪。”


    “你有什麽罪?”天子麵龐扭曲,麵目猙獰。


    “臣臣行事粗疏,為人不謹,收收了劉建的賄賂,未能盡心王事。”


    嚴助還待再說,天子實在是忍無可忍,厲聲喝道:“嚴助,你還要狡辯到什麽時候?朕待你如何,你就這麽報君恩?你置朕的顏麵於何處?下一次廷辯,朕還能派你去與眾臣理論嗎?”


    嚴助汗如雨下,連連叩頭。他明白了天子的意思,對付梁嘯不是罪,收受賄賂也不是罪,但是欺君不可饒恕。他的所作所為讓天子顏麵大失,可能麵對朝臣的指責,這才是問題所在。


    他唯有請罪。


    見此情景,朱買臣也嚇得不輕。他和嚴助一樣,一直以為天子派嚴助去江都是出於對梁嘯的不信任。現在才知道,天子懷疑的根本不是梁嘯,而是嚴助自己。他們所有的辛苦都不過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


    相比於此,梁嘯在霸陵驛扇的那個耳光又算得了什麽?也許梁嘯早就知道了他們的下場,所以才肆無忌憚的羞辱他們。可笑他們還急急忙忙的趕長安告狀,自投羅網。


    朱買臣欲哭無淚。真是成也嚴助,敗也嚴助啊,這次被他坑死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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