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兩天的忙碌與勞累,張家人今天起得都挺遲,尤其是張寡婦,她昨天夢到了柱子爹,她和柱子爹說:桂香結婚了,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娃娃;柱子當兵了,已經是副連長,今天就是他結婚大喜的日子;兒媳婦蘭子雖然年紀小但是個穩重過日子的人,以後再給添上個大孫子,咱家的日子就美了。柱子爹都多少年沒給她托過夢了,今天怕是知道柱子結婚了,這才給她托的夢,他們聊了好久好久,等她醒來,早已天光大亮。


    張寡婦醒來就聽到院子裏有水聲,想是田蘭在洗昨天的碗盤,就知道這是個勤快孩子,心裏又是一陣高興。等張寡婦穿戴好,出了窯門,就看到田蘭坐在小板凳上,揉著大木盆裏的被子,“蘭子,這大清早你洗被子幹啥?”張寡婦有些疑惑。


    “這被子髒了,我把它洗洗。”田蘭解釋道,看著張寡婦嘴角別有意味的笑容,就知道她是想歪了,田蘭隻能趕快轉移話題“娘,你餓了吧,鍋裏有早飯,應該還溫乎著呢!”


    張寡婦轉身回去吃早飯了,田蘭吐了吐舌頭呼出一口氣。昨晚上她和張家棟聊了很久,聊著聊著就迷迷糊糊睡著了,今天早上是張家棟把她搖醒的,她睜開眼就看見,張家棟穿著那身她前天給他改好的衣服對她笑:“天不早了,快起來吧,飯我已經做好了,你自己吃,娘累了還睡著呢,別吵醒她,我有事先出去會。”說著就出了門。


    田蘭迷迷糊糊地點點頭,看著張家棟出門,躺在炕上的她覺得身上有點不舒服,酸酸的,好像意識到了什麽,她一咕嚕翻起身,掀開被子,然後??????欲哭無淚。


    田蘭睡姿不好,睡覺的時候喜歡把被子夾在腿間,因為最近精神緊張她的月經沒有來,哪知道她的大姨媽這麽湊巧,在新婚夜來了。田蘭隻得起床,收拾好自己吃過飯,就在院子裏洗起了被子,婆婆出來看她在洗被子,臉上盡是曖昧的笑,她知道婆婆想歪了,可她也不能解釋,總不能說:我跟你兒子沒洞房,這隻是我的大姨媽來了。田蘭隻能更加用力的揉著盆裏的被子,爭取在婆婆吃好飯之前把被子洗好,掛到院子的角落裏晾幹。


    張家棟拖著一車木料回到家時,就看見他娘和他媳婦兩人在清洗從鄰居家借來的碗盤,他媳婦洗,她娘漂好用布擦幹,按人家放好。這年頭大家都窮誰家也沒多餘的碗盤,過事情的時候都是互相借著使,每家的碗底上都會用釘子敲上字,方便辨認。他看著兩個女人配合默契,心裏一陣溫暖,他不在家的時候,她們相依為命,應該能過的不錯吧。


    “柱子,你怎麽拖著一車木料回來了。”他娘看他拖著一車木料回來,不解的問道。


    “我剛去木匠家買了些現成的木料,借他家的板車給拉了回來。咱家的板車都破爛的不成樣子了,我尋思著趁我在家做輛新的大的,到時候你和蘭子就能把咱家的醋拉倒老街賣去,你不是說,在家裏賣隻有村裏的人來買,賣不了多少,價也不高嘛。”張家棟回道。


    “理是這理,可咱平時偷摸著在家裏賣賣也就算了,這要是大張旗鼓的拿出去賣去,會不會讓人說咱投機倒把,別影響你在部隊的前程。”張寡婦雖然想多掙點錢,可在她眼裏兒子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她也被頭幾年那些抓投機倒把的事給嚇到了。


    “不怕,現在世道不一樣了,我有戰友是安徽人,他說他們那田都已經分到各家各戶了,現在老街上那些趕集賣自產自銷東西的人也不少,咱逢集的時候拉著去賣一趟不礙什麽事的。”他給他娘解釋道。


    “這田都是集體的咋還能往出分?”張寡婦有些聽不懂,張家棟因為一心想改變家庭的貧窮狀況對這些事比較關注,就詳細的和她娘解釋了一番。


    秋氣漸濃,張家棟原本想著加班加點把板車做好再回部隊,可是板車隻做了一半,一封突如其來的電報讓他不得不提前出發,電報是部隊發來的,隻有四個字:有事,速歸。張家棟能猜到是什麽事,電報是下午收到的,他決定第二天一早就走。


    張寡婦有些舍不得兒子,但她也明白兒子是國家的人,不能想咋樣就咋樣,她用衣角擦著眼淚,默默地把家裏的雞殺了一隻,準備給離家的兒子備辦些好吃喝。


    過事情時殺了頭豬,豬肉還沒吃完,田蘭好好地做了幾個菜,又打了點酒,叫了姐姐一家,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飯。


    晚上兩人躺在東窯的炕上,張家棟說:“沒想到,走的這麽急,板車還沒打好呢。回頭你讓姐夫來幫著把板車打好把。”


    這是張家棟第一次在田蘭麵前提起張桂香的丈夫,田蘭有些吃驚:“你,不討厭姐夫?”


    “我討厭他幹嘛,其實潤生哥是個好人,隻可惜他聾了。”張家棟有些惆悵的說“我不在的時候家裏有些男人幹的活,你就請他來幹吧,畢竟是一家人。”


    “哥,你恨姐夫嗎?他娶了姐姐。”田蘭看張家棟並不怎麽回避這個話題,就小心翼翼地問。


    “我恨他幹嘛,他家條件好,就算他聽不見,願意把閨女嫁他的人家也不少,我隻是恨我自己,我要是有本事,咱家條件要是好點,姐姐也就不會嫁給他了。”


    “哥,你可千萬別這麽想,你已經很有本事了,都當上副連長了,月月有津貼,這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有時候有些事那就是命。”田蘭想到了上輩子的自己,她搖了搖頭,把不該有的想法拋掉“哥,你到部隊好好幹,不要擔心家裏,都有我哩。”


    “好,我一定好好幹,爭取立功升職,等我級別夠了就把你和娘都接過去,到時候咱也能有能力幫幫姐姐。”張家棟滿懷鬥誌。


    田蘭嚇了一跳,鑽進了張家棟的被窩,抓著他的手說:“哥,咱不要啥功勞,你平平安安的就行,等你一有機會就休假回來,咱不要立功,啊。”語氣綿軟,張家棟覺得她好像把自己當成孩子在哄。


    “你放心,我有家有業的,不會跟個愣頭青似得。”他的新婚妻子似乎有些反應過度,他哄著她。


    田蘭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犧牲的,但她記得對越戰爭差不多是過年前後打起來的,“哥,不管你部隊有啥事,你一回去就得打結婚報告,鄉親們都知道咱倆結婚了,你可不能讓我不明不白的跟著你。你要是忙回不來,把部隊的介紹信寄回來也行,我請書記他們幫忙把結婚證辦了。”田蘭想著,張寡婦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萬一他要是不幸犧牲了,自己就作為他的老婆把他的骨灰帶回來,立碑安墳,香火供奉。


    張家棟覺得他媳婦認真的樣子特別可愛,笑著答:“行,我一回去就打報告。”


    前兩天,兩人分被窩睡倒還好,剛才田蘭一個激動鑽到了張家棟的被窩裏。畢竟是血氣方剛,這麽活色生香的美人躺在身旁,怎麽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張家棟的手從田蘭的手開始,慢慢向她的全身遊移。田蘭早就覺得張家棟的體溫高的有些不正常,她知道會發生什麽,也沒打算抗拒,畢竟連為他守寡的心裏準備都有了,這種事也就沒什麽可矯情的了。可是,現在有特殊情況,她的大姨媽來了。


    她抓住張家棟亂摸的手,聲如蚊納的說:“哥,你別動,我,我那個來了。”


    “什麽,哪個來了?”他不解地問。


    “就是,就是,女人每個月都來的那個東西。”雖然天很黑,但田蘭知道她的臉一定很紅,怕他看見,把臉埋進了他的懷裏。


    張家棟明白過來,笑了笑,把田蘭抱在懷裏,兩人相擁著睡了一夜。


    第二天因為張家棟要回部隊,全家人早早起來,站在村支書家前麵的公路邊等從縣城開到黃原的早班車,原西縣歸黃原市管,張家棟要去那裏坐火車回部隊。


    大家紛紛笑著和他打招呼,說著:回部隊好好幹,有空多回來看看之類的。班車開來,車上沒什麽人,他坐到了最後一排,透過玻璃窗他看到他娘他們在哭,汽車奔馳,路邊送他的人變得越來越小直到縮成一個黑點,再也看不見。他轉回身子坐好,發現手裏多了兩個包裹,這應該是他上車時田蘭塞給他的。他打開包裹,一包是手工做的內衣和襪子,針腳有些稀疏,這是他娘做的,她年紀大了,眼神已經不好了。


    另一包是吃的,包裹裏還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哥,這是給你帶的幹糧,路上吃。飯盒裏是紅燒肉,昨天晚上燒好的,越往南邊天越熱,你先把它給吃了,別放壞了。玻璃瓶裏裝的是我用辣椒做的醬,醬做得鹹放得住,你路上吃一點,回頭到部隊想家了也能吃。主食給你帶了些饃饃和雞蛋,上次你說我做的玉米餅子好吃,我也做了點給你帶上。你到部隊好好地,注意安全,我和娘在家等著你。


    張家棟打開鋁製飯盒,拈了塊紅燒肉放進嘴裏,另一隻手抓著拿包衣服,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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