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娘離開了,對大部分人來說,那隻是張家灣的墳地裏又添了一座新墳。可是田蘭失去了母親,小海失去了奶奶。


    辦完了讓村中老人嘖嘖稱羨的風光葬禮,田蘭不出意外的病倒了,每天渾身無力的躺在炕上。


    潤葉和向前的新家離田蘭家不遠,他們接過了照顧小海的任務。孩子畢竟是孩子,忘性就是比大人大,柱子娘去世的時候,小海哭得都快暈過去了,可在潤葉家沒待兩天就又歡歡喜喜的了。


    這天是周末,潤葉放假在家,她帶著小海在野地裏摘了一大把花,提著吃食來看田蘭。潤葉把花插進瓶子,放進田蘭的房間,對臉色蒼白的田蘭說:“蘭子,我知道這麽多年相依為命,你和你婆婆的感情比有些母女還好,可人死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過。為了小海、為了柱子哥、為了你自己,你也不能再這麽消沉下去,早點打起精神吧!”


    田蘭像被抽了魂的木偶,虛弱的倚著炕櫃。起初的日子她確實是為了婆婆的去世而傷心,就像一個孩子失去了母親一般。


    她慢慢地想到了婆婆的一生:兒時是富家千金、獨生女兒;青春年少突遭橫禍、家破人亡,在忠誠夥計的保護下逃過一劫,委身於救命恩人;花信年華丈夫去世,獨自撫育一雙兒女;老來家業發達,本可含飴弄孫,卻因病撒手人寰。


    婆婆的一生無疑是艱辛、淒苦的,田蘭由此聯想到了自己,聯想到兩輩子她見識過的那些人和事。後來的幾天,躺在炕上,看著窯頂,她開始像一個哲學家一樣思考人生。


    潤葉看田蘭好像沒什麽反應,隻得把炕桌放好、碗筷擺好,叫了小海過來:“人是鐵飯是鋼,你就是要傷心也得吃了飯才能有力氣傷心,我和小海還沒吃呢,陪著我們吃一點吧。”


    潤葉把筷子遞到田蘭手上,田蘭慢慢伸手握住筷子,轉過頭對潤葉說:“你帶著小海到這來吃飯,向前怎麽辦?”


    潤葉見田蘭開口說話,還一開口就是關心人,知道她緩過勁來了,高興的說:“他忙著呢,這兩天不在,好像出去鼓搗什麽大事了。”


    “來蘭子,喝碗雞湯好好補補,你瞧你都瘦得不成樣子了。”潤葉一邊準備盛湯一邊說。


    田蘭攔住正要給她舀湯的潤葉,“我好幾天沒正經吃東西了,一上來就喝雞湯,腸胃受不了,待會兒我自己熬點粥喝,這些肉你和小海吃吧。”


    潤葉聽田蘭還有心情講究這些,知道她肯定是好了,心中大定,“喝粥嘛,你先歇著,我給你熬去。”說完就穿鞋下炕。


    小海乖乖的埋頭吃飯,不敢發出聲響。最近,大人們都跟他說,媽媽的心情不好,讓他乖乖聽話不要惹她生氣。


    一時間室內靜得隻剩小海的咀嚼聲,田蘭又轉過頭看瓶子裏的那束野花,這束花的花期不會超過十天,盛開的黃色小花卻像太陽一樣張揚著濃烈的熾熱。田蘭想著,人也一樣,百年後都是火葬場裏的那一捧灰,與其無用的感歎人生、悲鳴未來,倒不如像花一樣盛放在當下。


    田蘭的病一部分是勞累一部分是心內鬱結,她還年輕,身體的勞累經過休息已經很快恢複,心中的結一解開,病自然就好了。


    田蘭能出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姐姐家,她生病的這些日子,姐姐並沒有來看她,因為姐姐也病著。田蘭去瞧她的時候,她的嗓子都還啞著,兩個失去母親的女人互相安慰著。


    姐姐問田蘭:“柱子有信嗎?說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知道張家棟那邊不太平,柱子娘死活不讓大家把生病的事告訴他,怕他在戰場上分心、出事。但張家棟畢竟是柱子娘唯一的兒子,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回來奔喪,因此在柱子娘咽氣後的第一時間,姐夫就給他拍了電報,為了等他回來還特意多停了一天靈。可惜如今都過了頭七,他依然沒有出現。


    “我再給他拍封電報,就是三七趕不回來,七七那天說什麽也得回來。”親娘死了都不趕回來奔喪,田蘭對張家棟滿腹意見。


    田蘭給張家棟拍完電報,回到醋廠,剛準備跟許向前了解一下最近的情況,郵電局的工作人員就追來了,“有你的電話,部隊打來的,快去接。”


    田蘭聽後騎上自行車就往郵局去,把郵局來報信的人都落在後麵,許向前不放心也跟在她後頭。


    田蘭氣呼呼的到郵局,拿起電話想要質問張家棟,有什麽軍國大事讓他連親娘的喪事都不管了。可是剛“喂!”了一句,對麵就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是田蘭嗎?”


    “我是田蘭,你是誰?”田蘭奇怪,不說是部隊的電話嗎,怎麽不是張家棟打來的。


    還沒等她繼續納悶,對麵的人說話了:“嫂子好,我是廖長安,張連長連裏的指導員。”


    張家棟的信裏提到過廖長安,田蘭客氣的說:“廖指導員好,那個,張家棟在不在?你讓他接電話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田蘭聽到很明顯的提氣聲。話筒裏再次傳來聲音,“嫂子,你打來的電報我看見了,對伯母的去逝我表示安慰,但是我們連長現在回不去。”


    “怎麽回不來?”田蘭的聲音冷了幾分。


    “嫂子,你要挺住啊。”廖長安萬分不願給田蘭打這個電話“就在你您發第一封電報的前兩天,連長在任務中受了重傷,至今還躺在醫院裏,所以沒能及時回家送伯母最後一程。”


    “你說什麽,他受傷了,傷哪了?怎麽樣?現在還在醫院裏,是不是特別嚴重?”田蘭聽說張家棟受傷了,眼前有一瞬的黑暗,恢複過來後,趕快著急的問道。


    “嫂子,你先別著急,我給您打這個電話呢,就是想說,伯母的喪事辦完了,您能不能來趟這裏,到醫院照顧照顧連長。”終於把最要緊的話說了出來,廖長安長出一口氣。


    不提張家棟的情況,隻說讓她去醫院照顧他,田蘭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一直在她身旁的許向前看田蘭煞白著臉不說話,拿過她手裏的話筒,和對麵的人交談起來,好一會兒才掛了電話。


    “嫂子,咱們走吧,先回家大夥商量商量。”許向前扶著田蘭出了郵局。


    到了張有堂家,召集好眾人,許向前把他從電話裏聽來的情況向大家一一敘述,還沒聽完,姐姐就趴在姐夫肩上小聲抽涕開來,潤葉娘也不住歎息。


    聽許向前介紹完情況,姐夫首先發聲:“這還有什麽可商量的,我陪著田蘭去趟部隊。”


    “還是我陪嫂子去吧,我在那待了那麽多年,地方、人員我都熟。”許向前緊接著說。


    “你們大男人家的怎麽會伺候人,我是柱子他姐姐,娘沒了,我就剩這麽個弟弟,我跟蘭子去。”姐姐抹抹眼淚說。


    田蘭要去部隊是板上釘釘的,其他人都爭著陪她去。有這樣的親朋好友,田蘭感到很欣慰,她想了一下,說;“我知道大家都關心柱子哥,不過我想了想,還是我一個人去比較好,畢竟是在醫院,去的人多了也沒地方住。”


    田蘭說的是實情,婆婆住院的時候,她和姐姐兩個人在省人民醫院伺候,住宿就很成問題。


    “你一個女人家,沒出過遠門,一個人怎麽行。”姐夫不同意。


    “姐夫這一走也不知道要多久,你是頂梁柱,你走了磚廠怎麽辦,你的那些生意怎麽辦。現在正是好時候,不能因為我們的事耽誤了你,柱子哥知道了也會不高興的。”上輩子田蘭繞著地球飛過好幾圈,如今這點路算什麽。


    “向前,你的心意我也領了,但是你一定得留在家裏。你要幫我照顧好醋廠,聽電話裏廖指導員的口氣,柱子哥的命是保住了,可是以後怎麽樣說不清楚,萬一他要是不能在部隊待了,醋廠就是我們一家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千萬幫我們守好了。”田蘭鄭重的對許向前說。


    許向前自己就是因傷退伍的,這些事情他很明白,他承諾:“嫂子放心,我一定好好的守著廠子,有什麽事我給你發電報。回頭我和部隊裏的戰友們聯係聯係,你到了那也好有個照應。”


    廖長安是許向前退伍後調來的,他並不認識,但畢竟在部隊待了那麽多年,人脈關係還在,他請老戰友們幫幫忙,比田蘭一個人瞎轉悠強多了。


    “那你趕快聯係,多聯係幾個人。”潤葉關照向前。


    “蘭子,既然能有熟人,姐還是跟你去的好。”姐姐不放棄的說。


    “家裏有貓蛋狗蛋,我這一走,小海也是要放在這的,三個孩子,嬸子怎麽忙得過來,姐你就別爭了,你留在家裏照顧孩子重要。”田蘭去部隊,小海不能帶著,肯定是要放在姐姐家的。


    姐姐依舊想跟田蘭去,還是張有堂敲敲煙鍋,一錘定音:“這是就這麽定了,田蘭一個人去,其他人都在家裏等消息。向前,你先去聯係聯係你的老戰友,把事情安排一下。蘭子回去收拾收拾,向前這一有消息,你就動身。不過千萬要記住,到了那趕快給家裏來信兒,有情況我們馬上去。”


    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張有堂就是家裏的定海神針,把大家都安排好了。


    很快田蘭就準備動身了,小海見田蘭要走,以為她也要拋棄自己,拽著田蘭的褲腿哭得昏天黑地。


    小海睡覺的時候都喜歡抱著田蘭的胳膊,她知道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拿了個枕頭給小海,“小海乖,媽媽去找爸爸,媽媽不在家的時候,你就抱著這個枕頭睡,每睡一天你就在枕頭上用筆畫個杠杠,最遲畫滿一百個杠杠,媽媽就會帶爸爸回來看小海。”


    田蘭走了,從此小海就開始抱著枕頭睡覺,睡前把今天的那條杠畫上,然後數一數一共有幾條,才能安心的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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