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夏季,宮裏都要舉辦一次百花宴,邀一眾誥命夫人一聚,一來是顯示皇家恩德,二來也是給各府夫人一個相看兒媳的機會,往年百花宴都由皇後娘娘一手操辦,隻是今年不同以往,如今王皇後依舊在長安殿以養病的名義閉門不出,而本該接手的皇貴妃又懷有身孕,禁不得操勞,故而這百花宴隻能交由賢妃與李昭儀操辦,雖如此,兩人卻也不敢自作主張,畢竟百花宴也算是一年一度的大事,若是出了岔子,任誰也擔待不起,故而總是要由嬌娘經了眼,點了頭才可讓宮人執行。


    看著手上的單子,嬌娘微微點了下頭,說道:“就這般辦了,本宮瞧著今年的菜樣倒是比往年更別致了些,名頭起的也雅致,看來禦膳房的人還是盡了心的。”說完,對李昭儀微微一笑:“你辦事本宮總歸是放心的,倒也不必特意讓本宮經了眼,這般謹小慎微的,讓旁人瞧了怕是要輕看了你。”


    這個旁人指的是誰,李昭儀自是清楚,抿唇一笑,便說道:“嬪妾如今暫代宮務一事是娘娘舉薦的,總是謹慎些的好,免得讓別人鑽了空子,到時候嬪妾失了顏麵不要緊,若是連累了娘娘,可當真是該死了。”


    和聰明人說話便是省心,這也是嬌娘抬舉李昭儀的原因之一,紅唇輕彎,嬌娘含笑道:“想想咱們進宮也有年頭了,原在潛邸的時候每年還能見上家裏人一麵,如今雖占了高位,反倒還不如從前自在了。”話音兒微頓,嬌娘含笑看著李昭儀,見她點頭附和,才又笑道:“想你也好幾年沒與家裏人見上一麵了,本宮想著就趁百花宴時召了李夫人進宮,你們母女也好好說說話。”


    李昭儀一愣,原皇後娘娘掌管後宮時,因她以皇貴妃馬首是瞻,自是沒能給家裏人討得這份殊榮,待皇後娘娘稱病後,她又與賢妃一同暫代宮務,自是不好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召家裏人進宮,免得給別人添了話頭子,都要效仿,不想,這事竟被皇貴妃記在了心裏,想到這,李昭儀心裏不免感到貼慰,隻道自己這幾年安分守己總歸是有回報的。


    “嬪妾替家母謝謝娘娘恩典了。”李昭儀紅著眼眶,起身一福道。


    嬌娘輕擺著手,這幾年李昭儀處處得她的心,行事如何她也是看在眼底的,若不是李昭儀已是九嬪之首,且撫養了大皇子,她倒是想另賞她一份恩典。


    “說來你也是九嬪之首,李夫人還是隻是一個五品宜人瞧著倒不像話,且你撫育了大皇子,自是功勞一件,本宮倒想借著這一次百花宴不妨把李夫人的品級提一提,一個四品恭人也相宜,日後也方便你召她進宮走動。”既送了人情,嬌娘便索性把這個人情所送到底,也讓宮裏宮外的人明白,依附於她雖得不了大富貴,卻也不會虧待了去。


    李昭儀不想還能得了這份天大的恩典,一時激動的難以出聲,紅唇掀了掀,極力壓製自己的情緒,免得失態,好半響,才壓下心頭的激動,再次謝恩。


    嬌娘不免笑了起來,語氣帶著幾分嗔意:“說了多少次了,來本宮這隨意些無妨,你倒是沒一次記得。”


    這話,嬌娘說得,李昭儀聽得,卻也不能因此就蹬鼻子上臉,沒了尊卑,因嬌娘這番語態著實親昵,李昭儀便也堆了笑意在臉上,語氣也隨意了三分,笑道:“禮不可廢,娘娘疼愛嬪妾,嬪妾卻更不能失了規矩才是。”說著,李昭儀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忙道:“嬪妾眼下有個難處,還不知該如何解決,還得求娘娘定奪才是。”


    “你且說就是了。”嬌娘好笑的橫了李昭儀一眼,她就曉得今兒她過來必然不是為了菜單一事。


    被嬌娘橫了一眼,李昭儀心裏也不懼,反倒是笑了起來,輕聲分說道:“百花宴時該賞賜眾位誥命夫人的扇子、佩飾、香纓等物出了些岔子,前幾年皇後娘娘大手麵的賞了人,如今宮裏適合的物件卻是難尋了,隻說幾位親王妃與郡王妃的宮扇就不好定奪,這個貴重了,那個差了的,怕是會讓人心裏非議,更別提那些國公夫人與侯夫人了,總不能厚此薄彼了。”


    嬌娘皺了皺眉頭,若是宮裏的物件自是不少的,精貴的更不在少數,偏偏也就難在這個精貴上了,都是同品級的親王妃,輕慢了哪個也不合適,也難怪李昭儀犯了難。


    “若本宮說,就不該賞了那些子扇子佩飾的,按說哪家都不缺少這些個東西,不過是在於一份體麵罷了,偏皇後開了先例,沒得給咱們找了事。”嬌娘輕哼一聲,語氣帶了幾分煩躁,沉思了片刻後,才道:“今年既不是皇後娘娘操辦這百花宴,索性就改了規矩,隻賞了香纓與香餅就是了,親王妃與郡王妃就賞了金絲與銀絲的香纓,綴了紅寶石在上麵,國公夫人與侯夫人便賞了銀絲的香纓,綴了紅瑪瑙,至於旁的,隻賞了彩線的香纓就是了,香餅分了二十四花的花形來製作,親王妃與郡王妃就以六層匣子裝滿二十四樣,國公夫人與侯夫人便五層裝了十八樣,餘下的,用三層裝了十二樣就是了,如此應個景,倒也得宜。”


    “哪裏是得宜這麽簡單,且還省了不少銀錢。”李昭儀輕笑道:“每年隻咱們給她們大出血,就沒見一次是她們孝敬了咱們的,嬪妾瞧著,一個個的,頭上戴的,身上穿的,比鄭淑人幾個還來的精貴些。”說道這,李昭儀不由撇了下嘴,想那些王妃誥命夫人還能置辦些產業,積攢點銀錢,她們這些宮妃卻得靠著俸銀過活,若不是家裏能幫襯一二,指不定如何落魄呢!


    “你倒是鑽了錢眼裏了,沒得成了俗人。”嬌娘指著李昭儀笑了起來,她自小就不曾缺金少銀過,哪裏懂的李昭儀的難處,不過她素來聰慧,轉念也想,也領會了幾分,便問道:“這月離放俸銀的還有些日子,你如今操辦百花宴,少不得要打了賞出去,手頭可是不寬裕了?”


    李昭儀搖了搖頭,哪裏好說自己缺錢,一年二百兩的俸銀擱在原來自是不會短缺什麽的,隻是宮裏處處都需要銀子使,任哪宮的宮人來傳個話,都要賞了銀子下去,她那點銀錢也不過剛夠打賞罷了。


    嬌娘笑了一下,揚聲吩咐同貴去把自己裝銀票的匣子拿來,之後從裏麵抽出兩張百兩銀票遞給李昭儀,說道:“趁著百花宴也給昭兒哥倆添幾件新衣,你現在和賢妃同理宮務,沒得讓她拿這點子小事說嘴,這錢咱們自己出了就是。”


    添置幾件新衣,就是用再好的料子,加之金銀彩繡也用不上兩百兩的銀子,李昭儀如何不知皇貴妃是有補貼她之意,當下便把銀票退了回去,說道:“置辦幾見新衣也用不上幾個銀錢,這點子錢嬪妾還掏不出不成,哪裏能用娘娘的體幾,可不羞臊死嬪妾了。”


    嬌娘不以為意的擺了下手,說道:“你既說了是一點子的錢,本宮還能讓你出不成,趕緊收著就是了,順便你也添上一件新衣,讓李夫人瞧了也高興。”想了想,又添了一句:“眼下百花盛放,你添置一件雲霧綃的裙衫,袖口裙擺以金銀彩線繡上幾隻蝴蝶,倒也應景。”


    話已至此,李昭儀知道若是在推拒,便是有不識抬舉之意了,於是欣然一笑,自我打趣道:“那嬪妾可就厚顏受之了,待百花宴時穿出來,旁人問起,嬪妾可就說是娘娘賞的,若是惹得她們眼紅也和娘娘討賞,可不能怨嬪妾了。”


    “母妃在和李昭儀說些什麽?”戚華璋挑著簾子走了近來,身後跟著戚遜逸,與李昭儀點了下頭後,便膩歪在嬌娘的身邊。


    嬌娘伸出一指在他額間一點,笑罵道:“君子坦蕩蕩,你怎麽還偷聽起母妃和李昭儀說話了。”


    戚華璋笑嘻嘻歪身在軟塌上,說道:“可不是兒臣偷聽母妃說話,正巧和大哥過來給母妃請安,想著給您一個驚喜,便沒讓宮人通傳,哪想到母妃正和李昭儀說著話,這才聽了一耳朵。”說完,眨了眨與嬌娘相似的鳳目,眼底滿是狡黠的笑意。


    “二殿下來的巧,娘娘正說給你和遜逸一身做幾件新衣呢!”李昭儀笑著說道,對著戚遜逸招了下手,讓其坐到自己身邊來。


    戚遜逸自來是個董事的,聞言便道:“兒臣謝過珍母妃美意,隻是兒臣衣裳已多的穿不過來,還是都給二弟做吧!”


    “他哪裏穿的過來,倒是你,瞧著似又長高了些,上個月的新衣怕也不怎麽合身了,本也該裁製幾件了,正巧趕上百花宴,穿的鮮亮些,咱們瞧著也舒心,也讓宮外的那些夫人瞧瞧咱們宮裏皇子的氣度。”嬌娘笑盈盈的說道,打量著戚遜逸,不免又與李昭儀笑道:“遜逸長得倒是快,也比昭兒大不了幾個月,瞧得倒好像大了二三歲似的,兩人站在一處,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可是一眼分明。”


    李昭儀哪裏能受用這話,忙道:“二殿下是長得慢些,不過這小孩子有先長也有後長的,往日裏聽家裏的長輩說,這後長的孩子都是福氣大的。”


    嬌娘知李昭儀這話,是討自己高興的,便笑道:“這宮裏的孩子,哪個又是福氣小的。”


    說道個頭問題,戚華璋一貫是不愛聽的,紅豔豔的小嘴一撅,扯著嬌娘的袖擺道:“感情母妃是嫌棄兒臣了,說來兒臣長得慢,怕還是隨了母妃的。”一邊說,一邊起身比了下個頭,又眨著烏黑的大眼睛笑嘻嘻的瞧著嬌娘,那意思分明是說母親不高,他這個做兒子的哪裏能長高。


    嬌娘橫了一眼過去,笑罵道:“自己是個挑嘴的,長不高還怨到母妃身上了,真真討打。”


    “父皇說過,兒臣挑嘴的毛病也是隨了母妃。”戚華璋笑嘻嘻的接嘴道,還把戚望之搬了出來。


    嬌娘笑也不是,罵也不是,隻能伸手拍了他一眼,嗔道:“貧嘴。”


    戚華璋見嬌娘今兒心情頗好,眼角眉梢都含著笑意,便壯了膽子問道:“母妃,之前聽說外祖父家和謝尚書鬧了嫌隙,這事可是真的?”


    “什麽真的假的,你一個小孩子亂打聽些什麽,隻管專心讀書就是了。”嬌娘笑容淡了下來,謝家的事可還沒有完,借著皇上打了謝家的臉,這裏子她早晚也是要給扒下來的。


    戚華璋眸光一閃,笑了起來,氣哼哼的道:“事關兒臣外祖一家,兒臣當然要打聽清楚了。”


    嬌娘知戚華璋慣來人小鬼大,拿他也沒個法子,知自己若是不與他說個清楚,保不準他自己尋了路子去查,到時候在鬧出些事來,惹了一身的風言風語便不美了。


    “不過是你十姨母的事罷了,你外祖父心疼你十姨母受了委屈,討個說法罷了,這事你甭去打聽,若不然,仔細揭了你的皮。”嬌娘淡笑著道,說的雲淡風輕,可內裏怎麽一回子事,李昭儀卻也知曉個大概。


    戚華璋烏溜溜的眸子一轉,笑吟吟的道:“那謝尚書可太不掙臉,便是瞧在母妃的麵子上,也不該給十姨母委屈受不是。”


    “內宅之事謝尚書哪裏會清楚,你也是,別打聽那些內宅的事,沒得將來好的沒學到,倒學了些婦人見不得人的手段,可不是君子所為。”嬌娘看了戚華璋一眼,聲音沉了幾分。


    戚華璋心思通透,人又機靈,幾句話便聽了個分明,故而笑嘻嘻的道:“兒臣不過是在母妃麵前討個好,哪裏會不知這事與謝尚書無礙,謝尚書乃清流直臣,兒臣自是格外敬重的。”戚華璋早先便聽說了謝尚書在父皇麵前給母妃潑汙水一事,心裏自然也是記著,他慣來孝順,哪裏容得別人欺到嬌娘頭上來,早就想整治謝尚書一番,隻可惜他身份雖尊貴,可年紀太小,尚且無朝事無緣,倒是無法行事。


    戚遜逸整日與戚華璋在一起,哪裏會分辨不出他話的真假,尤其是那句“清流直臣”,細聽之下可帶著幾分嘲弄,不由抿著嘴偷偷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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