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恭親王這一輩,雖說論起輩分,他是皇上的堂兄,可實際上已是出了五服,論起親疏來,卻是連慶親王都比不上,不過恭親王一脈素來穩中求安,延嗣至今倒也不曾犯過什麽大錯,且有幾分欣欣向榮之相,故而恭親王做夢也想不到,今日會因為母親之言栽了一個跟頭。


    但凡屬戚望之身邊的近臣,大多都與昭陽宮的福海打過幾次照麵,皇貴妃身邊的大太監,甭管與他說沒說過話,都是眼熟的,乍一見他彎著腰進了大殿,心思靈巧機敏的便知百花閣怕是出了什麽事,果不其然,福海過去與高賢耳語了幾句,而高賢又回身到戚望之身前低聲說了一會子話,他臉色便是一沉,揮手屏退高賢後,目光便落在了正與旁邊大臣說笑的恭親王身上。


    戚華璋自也把戚望之神色的變化看在眼中,又見恭親王無知無覺,依舊在那談笑風生,烏溜溜的大眼睛一轉,便含笑喚道:“恭親王叔,你與傅大人談論什麽呢!父皇可瞧你好半天了。”


    恭親王聞言後正要與戚華璋笑語幾句,眼皮一翻卻見高坐在龍椅上的皇上目光冷冽的看著自己,心莫名一跳,忙起身道了句:“皇上,可是臣有何不妥之處?”


    戚望之薄唇微勾,淡淡一笑:“朕剛聽聞老王妃身子不適,怎得你還讓她進宮來了?”


    恭親王一愣,隻覺得皇上這話問的委實奇怪,他母親素來身體康健,今兒出來時也不曾聽說身子有哪裏不適,皇上怎出此言?在一瞧皇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恭親王臉色微微一變,想起老王妃的脾性來,她素來清高,自恃身份,在府裏時提及皇貴妃言語間也頗有不屑之意,莫不是與皇貴妃起了衝突?想到這裏,恭親王趕忙出列,正想著如何開口解釋,就聽皇上又道:“老王妃既身子不適,朕便與你一同過去瞧瞧吧!”說著,戚望之站起了身來,看也不看跪倒在地的恭親王,也不曾吩咐人抬了轎輦過來,隻因這與百花閣相鄰,走過去也不過是幾步路的功夫。


    戚華璋捅了一下身邊的戚遜逸,低聲道:“咱們跟過去瞧瞧。”


    戚遜逸皺了下眉,同樣低聲說道:“怕是不妥吧!我瞧著好像百花閣那邊出了什麽事,若不然福公公也不會過來。”


    戚華璋紅唇輕撇:“就是因為福海過來了,咱們才要過去瞧瞧,你若是不去,我自己可去了。”說著,戚華璋起了身,也不從正中間穿過,隻繞到了後麵,出了大殿,戚遜逸見狀,隻能追了上去,心裏也有些擔憂,操辦這百花宴的可是母妃,若是出了什麽事,父皇必然是要責怪於母妃的。


    戚華璋出了大殿,加快了腳步,追上了跟在後麵的福海,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擺,好在福海是在宮裏曆練多年,這受了驚也不曾驚叫出聲,回頭瞧見了戚華璋,一邊拍著胸脯,一邊壓低了聲音道:“哎呦!二殿下,您可嚇死奴才了。”


    戚華璋笑嗬嗬的,無聲指了指旁邊的假山的處,拉著福海走了過去,又見四處無人,這才開口問道:“剛出了什麽事?可是母妃有什麽不妥?”


    若是旁人問起,福海自是不會露出半個字,如今戚華璋問了,他免不得語氣帶了幾分不平之意,憤然道:“娘娘倒沒有什麽不妥,不過是有那不開眼的人,自持身份就胡亂妄言起來了,沒得找些晦氣。”


    戚華璋眸光一閃,說道:“是恭親王府上那位老王妃?她妄言些什麽?”


    福海哼了一聲,回道:“不過是倚老賣老罷了,仗著太上皇他老人家與她有幾分姐弟情誼,就不把娘娘放在眼中,先是指責娘娘不該越軌坐了鳳位,後又說娘娘因一己之私慫恿皇上插手謝家那件事,奴才冷眼瞧著,這裏麵怕是也有謝家那位在做怪,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戚華璋不由冷笑一聲:“她算個什麽身份,也敢在母妃麵前如此放肆,想來是皇家太善待恭親王一脈,讓他們都不知天高地厚了。”


    福海嘿嘿一笑,說道:“您是不曉得這位老王妃,仗著自己是太上皇的嫡親表姐,可素來不把人放在眼中,這京裏的夫人小姐,可沒少受過她的閑氣。”說道這,福海又把聲音壓低了幾分:“就連皇後娘娘早先都受過她的氣,隻是礙於她的身份,皇後也不好輕易給她沒臉罷了。”


    戚華璋嘴角勾了一下,嗤笑一聲:“皇後怎能與母妃相比,她受了閑氣也就受了,母妃可是委屈不得。”


    戚遜逸追過來正巧聽見這句話,忙低喝一聲:“胡言亂語些什麽,也不怕隔牆有耳。”


    戚華璋不以為然的撇著嘴角:“怕什麽,被人聽見又如何,父皇又不會因這點子小事就訓斥了我。”


    戚遜逸眸光暗了暗了,他素來謹小慎微,倒是忘記了皇弟與自己不同,以父皇對他的寵愛,這話便是傳了出去,倒黴的也不過是傳了閑話的宮人罷了。


    “小心些好,免得給又給珍母妃添了話柄,朝中如何議論珍母妃的你又不是不曉得,何苦爭這嘴上高低。”戚遜逸輕聲說道,又看了看福海,溫聲道:“福公公,剛是怎麽一回事?”


    福海又把剛剛的話重新敘述了一番,話畢,戚遜逸已皺起了眉頭,饒是他素來不喜與人爭個高低,也不得不說,老王妃實乃不知分寸了些,她雖輩分是長輩,可在皇家麵前,又豈是先以輩分論尊卑。


    “謝家的事與她有什麽相幹的,何必多這個嘴。”戚遜逸搖了搖頭,語氣帶了幾分疑惑。


    “謝夫人出自江氏一族,與老王妃正是同族,想來是謝夫人心有不甘,這才找老王妃告了狀。”福海輕聲說道,不免冷笑了一聲,細說起來,這京都與謝氏同族的可多了去了,也不見旁人胡亂出頭的,說到底,還是自恃身份罷了,呸,也不瞧瞧現在龍椅上坐的是誰,就連太上皇所出的幾位公主如今都安安分分,不敢生事,她一個出了五服的皇親充哪門子的長輩。


    “蠢貨,第一次見有人嫌自己命太長的。”戚華璋粉雕玉琢的小臉陰沉沉的,冷笑道:“母妃如今懷著身子,若是被她氣出個什麽好歹來,管她是老王妃還是什麽,本宮也饒她不得。”說罷,一甩衣袖,氣衝衝的出了假山,朝百花閣而去。


    卻說百花閣內一眾命婦乍見皇上前來,皆是一驚,忙垂首請安,避在了一旁,嬌娘則下了高位,迎了上去,在不少人以為這位嬌滴滴的皇貴妃定然是要與皇上哭訴委屈的時候,卻見她笑盈盈的福身禮請安,之後親昵的挽住了皇上的手臂,細聲細氣的開了口:“皇上可算來了,臣妾這都要為難死了,當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戚望之薄唇微勾,輕笑一聲,攜著嬌娘上了高位,坐定後,才似瞧見了跪在下方的恭親王妃,疑道:“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恭親王妃怎得跪在地上。”


    輕抿紅唇,嬌娘淺淺一笑,回道:“不就是因為老王妃的事嘛!恭親王妃正在請罪,可這種大事臣妾怎好定論,隻能委屈了恭親王妃暫且一跪,等著皇上裁決呢!”


    嬌娘話一出口,恭親王妃忙俯身轉向戚望之,叩首泣聲道:“請皇上明鑒,恭親王府上下絕無不敬之意,對皇上唯有一片赤誠忠心。”


    “不敬?”戚望之挑起了眉頭,似真不知情一般,問道:“此話從何講起?”


    恭親王妃一愣,不想皇上會這般問起,她哪裏有膽子把老王妃的話在皇上麵前重複一遍,故而隻能輕聲啜泣,好在她乃婦人,戚望之在如何惱怒也不會為難一個婦人,隻把目光看向了恭親王,淡聲道:“恭親王妃怎口口聲聲說絕無不敬之意?恭親王你可知情?”


    恭親王不免暗道,他又沒來百花閣,怎會知道原委,隻是這話總不能如此回了皇上,隻能一揖道:“回皇上的話,臣委實不知是出了何事,隻是,正如臣妻所言,恭親王府對皇上絕無任何不敬之意,隻有一片赤誠忠心,還請皇上明鑒。”


    “既恭親王不知情,恭親王妃不妨為朕解說一二,或者,老王妃是知情人?”黑眸裏閃著隱隱冷意,戚望之口氣淡漠道。


    “臣婦不敢。”恭親王妃顫著身子,低聲說道,如此大不敬之言她便是有是個膽子也不敢在皇上麵前妄言。


    怒極反笑,笑聲中透著幾許掩飾不住的冷意,戚望之不悅的目光掃向了沉默不語的老王妃,冷聲道:“若是都不想為朕解說,那就讓宗人府的人來一問吧!免得冤枉了恭親王府,給你們平添了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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