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德大長公主尊榮了一輩子,沒成想今日竟被小輩晾了一下,在續了第二盞茶後,懿德大長公主眉頭不由皺了起來,看著一眼伺候在身邊的嬌俏宮人,臉色已是很不好看,沉聲問道:“皇上忙於朝務,難不成皇貴妃也是?還是昭陽宮離雍陽殿的路程太遠,讓皇貴妃一時半會也趕不回來?”


    銀寶哪裏見過這等盛氣淩人的主兒,尤其是她話裏話外對於嬌娘竟帶了幾分質問的意思,一下子就愣了,好在一旁的金寶是個伶俐,忙一臉笑意的回道:“大長公主別惱,娘娘如今懷著身子,抬轎的小太監一個個的打著小心,恨不得這一步分做三步來走,耽擱些也是有的。”


    懿德大長公主看著這個穿著體麵的秀美宮人,眼底閃過一絲意外,緊抿的嘴角略鬆了鬆,哼聲道:“怪不得架子如此之大,懷了身子的人就是精貴。”


    銀寶聞言便皺起了眉頭,好在低著頭,也讓人瞧不出她的不滿了,金寶則是唇邊的笑意僵了一下,掩去眼底的不滿,輕聲道:“大長公主殿下說的是,娘娘身子正是格外的精貴,皇上分外看重娘娘這一胎,哪裏容得有任何的閃失。”


    話音兒剛落,外麵便傳出了請安聲,金寶朝著懿德大長公主一福身,便出了廳堂迎了過去,小心的攙扶著嬌娘,又低語道:“娘娘,懿德大長公主等了一盞茶的功夫,臉色有些難看呢!”


    嬌娘輕點下頭,示意自己知曉了,唇邊上揚幾分,搭著金寶的手,由宮人打了珠簾,步態輕盈的進了屋,未語先笑:“讓姑奶奶久等了,倒是我的不是了。”口中這般說著,行動上卻不見賠禮之意,且坐到了上位,受了江夫人的禮,又吩咐人重新沏了茶來,說道:“前些時候皇上賞了我些合籮茶,沏出來,這湯色淺青又明澈,難得的是氣味清香,可惜我如今懷著身子,倒不適合飲茶,隻能瞧著幹眼饞,之前賞了李昭儀一些,說是滋味濃醇又鮮爽,飲起來回味帶著一股子的花香,姑奶奶和江夫人嚐嚐看,若是合口,便帶些回府去。”


    懿德大長公主第一次見到嬌娘,往日裏也曾聽說過這位皇貴妃幾耳朵,知是生的難得的好模樣,當時還有幾分不以為然,如今一瞧,傳言倒是不虛,也難怪會得皇上獨寵。


    “娘娘客氣了,這等好茶臣婦吃可不是糟蹋了,今兒吃上一盞已是托了娘娘的福。”江夫人見懿德大長公主不知想些什麽,竟沒應這話,忙語帶笑意的回道。


    “在好的茶也是給人吃的,什麽糟蹋不糟蹋的。”嬌娘嘴角含笑,又指著桌幾上四方粉彩碟裏的糕點道:“嚐嚐這芙蓉糕,是禦膳房才琢磨出來的,吃著口感鬆軟甜香,若是喜歡,便讓禦膳房的人蒸一籠新鮮的帶了回去。”


    江夫人不是個蠢笨的,見嬌娘雖語態含笑,待人甚是和氣,可幾句話的功夫就提了兩個回字,分明對於她們的到來不喜,想到這裏,江夫人心裏一慌,她都能看明白的事,祖母她老人家又焉會不知,想著平日裏懿德大長公主的性子,江夫人不由暗叫聲不好,果不其然,抬眼看去,懿德大長公主的臉色已是沉了下來。


    嬌娘似無察覺一般,依舊一副笑吟吟的模樣,捏起一塊芙蓉糕,用娟帕托著小口的吃了起來,又一臉歉意的道:“自懷了身子,這胃口就大的很,耐不得餓,倒是讓你們見笑了。”


    江夫人跟著笑了一笑,若是在平時聽得此話,自不會在厚著臉皮留下來,定是要告辭的,而眼下,懿德大長公主身形未動,她一個做孫媳婦的也隻能陪著,隻是卻不免臊紅了臉。


    放下端在手上的茶盞,懿德大長公主見嬌娘說完這番話後便不再言語,也不問她們的來意,不由皺了一下眉,清咳一聲,道:“今兒厚顏過來,其實為了我那不爭氣的女兒,也不知她是說了什麽惹怒了皇上,連誥命的身份都被奪了,如今嚇得大病了一場,我這母親的瞧著心裏著實難受,也隻能厚著臉皮進宮問個究竟了。”


    嬌娘抬眸看向懿德大長公主,眨了眨明澈的水眸,疑道:“恭親王竟沒與您說嗎?”不等懿德大長公主張嘴,嬌娘臉上便帶了幾分為難之色,壓低了嗓音道:“既恭親王沒說,您還是別打聽的好,免得在生出了事端。”


    懿德大長公主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小瞧了這位皇貴妃,原以為她年紀小,定是個心思淺的,誰想到隻是麵嫩,心思卻是深沉的很,竟堵的她都不知該怎麽開口了。


    “恭親王倒是說了,不過語焉不詳,更鬧得我這顆心七上八下的。”懿德大長公主輕歎一聲,便紅了眼眶:“我那女兒也是半百的年紀了,如今落得這般再也沒有臉見人,我也不敢強求其它,隻盼著皇上能消消氣,給她留幾分體麵吧!”


    嬌娘見懿德大長公主說哭就哭,不免愣了一下,心思一動,忙對江夫人道:“還不趕緊勸勸,雖說老王妃是長輩,你是小輩,有些話不是你該說的,可到底姑奶奶的身子骨重要,哪裏能讓她為了老王妃這般傷心傷神。”嬌娘一番話,便把懿德大長公主落淚的緣由指向了恭親王老王妃,把自己摘了個幹淨。


    “祖母。”江夫人雖不是個愚笨的,嘴卻不靈巧,她本就覺得厚顏來此很是尷尬,又被嬌娘如此,當下恨不得掩麵而去,嘴一張,也隻幹幹的喚了一聲,拿著絲帕給懿德大長公主摸起了眼淚。


    懿德大長公主眼下後悔帶來這個孫媳婦過來,若早知道這皇貴妃是這般刁鑽的,哪裏會帶這麽個老實人進宮,雖心裏後悔不已,可懿德大長公主也隻能自己給了自己台階下,免得一會更是難堪。


    “倒是叫娘娘見笑了,隻是一想到我那可憐的女兒,我就忍不住傷起心來。”


    嬌娘露出感同身受般的理解神情,點了點頭,附和道:“姑奶奶也別傷心了,我都能明白,我也是為人母的,昭兒不懂事起來,我這心裏也是難受的緊。”


    懿德大長公主聞言愣了一下,見嬌娘竟把自己女兒與稚子相比,也顧不得作出傷心的模樣來,臉色一陣青白,強壓下心頭的羞惱,苦笑道:“細說起來,她這是被皇兄寵的不知天高地厚了,口無遮攔的,還當如今是她皇舅舅在的時候了,會寵著她,護著她。”


    見懿德大長公主此時把文帝抬出來,嬌娘心裏免不得冷笑,口中卻道:“曾聽皇上提過皇祖父,說他老人家性子自是慈愛不過了,素來疼愛小輩,倒是皇上的性子和他老人家不大相似,用皇上自己的話說,那是眼裏揉不得沙子,好在宗室也都是做臉的,沒有做出什麽讓皇上為難的事來,若不然,倒真是傷了親戚間的感情。”


    懿德大長公主再傻也知嬌娘這話是在暗示自己,如今龍椅上這位可和文帝不同,文帝不計較,那是因為女兒是文帝的小輩,當今皇上對老王妃可不會有這份疼愛之心,若是自己讓皇上為難了,皇上也不會顧念什麽親戚之間的情分。


    歎息一聲,懿德大長公主也知如今勢不比從前,尤其是自己與皇上隔了不止一個輩分,哪裏會有什麽情分可言。


    “皇上當真是不肯原諒頤兒嗎?”


    話已說的這般直白,嬌娘倒不好在避開這個話題了,隻能一臉為難的道:“皇上如何想,哪裏是咱們能知道的,您回去也勸勸老王妃,讓她也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的殊榮也不是僅來自一個誥命的身份,隻要恭親王過的好了,哪個又敢怠慢了她去。”話音兒頓了一下,嬌娘露出一個在懿德大長公主看來頗有深意的微笑,說道:“自建國起,被奪了誥命身份的細說來十個手指頭都是數不過來的,就說順郡王府的老郡王妃,當年不也遭過這樣的事,可如今子孫滿堂,又都是孝順的,哪個提起她不豔羨呢!”


    懿德大長公主見嬌娘竟拿女兒與老順郡王妃相比,臉色不由一變,眼底裏露出幾分敗落之相,那順郡王府當年可是順親王府,與太上皇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按說這樣的身份,他的嫡子繼續襲親王爵也是情理之中的,可偏生這位老順親王招了太上皇厭棄,到了他兒子這一代,就被降了級襲爵,落得一個郡王位,且如今也不招戚望之待見,眼下嬌娘偏生提及這位老順郡王妃,前話又暗示隻要恭親王過的好了,別人才不敢怠慢老王妃,這樣前後一番話聯係起來,在懿德大長公主看來,嬌娘這番話無疑是暗示她皇上是不滿恭親王府的存在,想到這裏,懿德大長公主心裏頓生了幾分悲涼之感。


    嬌娘隻覺得恭親王這人太不識趣,哪個皇上會喜歡恭親王府這樣一個特殊的存在,且他們這一脈已世襲了好幾代,該享的尊榮也享了,若是個明白人,便該主動與皇上遞了折子,請旨降級襲爵,如此才能留下餘地,若不然,便是襲爵了,最後也不過是落得一個空架子王府罷了,又有何意義。


    江夫人見懿德大長公主已顯出幾分失態,知在呆下去,也是無用的,弄不好還會得罪了這位皇貴妃,當下也顧不得回府後會不會被懿德大長公主訓斥,忙做主告了辭,嬌娘自是不會說什麽挽留之言,當下就應允了,且還讓小允子體麵的送了二人出宮,以示皇上待長輩的親善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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