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煜在馬上車就問起了妙娘在昭陽宮裏都說了些什麽,待妙娘把話學了完,臉色一下子就陰了下來,一口白牙更是磨的咯咯直響,他本是個溫文爾雅的少年郎,如今乍一變臉,倒是把妙娘嚇得心驚膽顫,大氣也不敢出,隻默默垂起淚來。


    進了蘇府的大門,蘇子煜扯著妙娘直奔正堂而去,一進屋子便把妙娘甩開,屋裏眾人許久未見蘇子煜這般動怒,一時間便愣在了當下,又見妙娘細聲啜泣,隨即了悟過來蘇子煜發的哪門子的脾氣。


    “子煜,你的教養呢!”蘇太傅眉頭皺著,看著嫡孫這般失態,不由低聲喝道。


    蘇子煜深呼一口氣,指著妙娘道:“糊塗,往日裏她那些名聲我以為不過是景上添花罷了,到今兒才知道你們是存了那樣的心思,且不說皇上會不會要了她,便是要了,她這樣的性子能在宮裏活過幾日,祖父,你且問問姐姐,今兒她都說了些什麽。”


    蘇太傅對這個嫡孫一向看重,見他掩不住心裏的怒火,眼睛裏都透著火光,不由心生疑慮,帶了幾分薄怒的目光看向了妙娘,沉聲問道:“皇貴妃召你都說了些什麽話。”


    妙娘眼裏還含著清淚,也顧不得哭哭泣泣,抽了一聲後,忙道:“也沒說什麽,不過是聽說孫女命格與常人不同,有些好奇,叫了來瞧瞧,後又說起要為了賜婚。”


    “你如何回的?”蘇太傅眯起了眼睛,心下莫名一跳。


    妙娘遲疑了一下,窺了窺蘇太傅的神色,才小心翼翼的回道:“孫女說因命格不同,若是隨意許了人家怕是會害了那人,隻能婉拒皇貴妃的美意了。”


    此話一出,手握著妙娘手腕的蘇夫人險些暈了過去,蘇太傅更是臉色一白,罵道:“糊塗東西,這話也是隨便回的,你找個什麽借口不好,怎麽就選了這麽個。”


    妙娘亦是覺得委屈,不由哭道:“當時好幾個後妃都在昭陽宮,賢妃又步步緊逼,皇貴妃又等著孫女回話,也來不及細想,隻能先尋個借口搪塞過去。”


    蘇子煜閉著眼睛,發出一聲沉沉的歎息,輕聲道:“祖父,蘇家斷然不該生此野心,二皇子自啟蒙就被皇上一手教導,付出的是何等心血,儲君之位自他下生那一刻就注定了,皇上又怎容許別人生出窺視之心來。”


    “此一時彼一時,你又怎知在過二十年皇上不會變了心思。”蘇太傅沉聲說道,眯了眯眼睛:“二皇子性格飛揚跋扈,如今年紀尚小,皇上自然是慈父之心,可等他長大呢!皇上的性格又怎能容得了他那樣的性格。”


    蘇子煜被蘇太傅的話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忙道:“祖父當真糊塗了不成,且不說有皇貴妃在,皇上便不會對二皇子心存隔閡,就算真有那麽一日,您又怎知姐姐就會如了意,您且仔細想想,從皇上還是豫親王時成親至今已有多少年,如今膝下還不是隻有兩子一女,如皇貴妃那般獨占聖寵,也是時隔六年才再次有孕,難不成您認為姐姐會比皇貴妃更得皇上歡心不成?”


    “紅顏易老,皇貴妃眼下獨占聖寵也不代表她會笑到最後。”蘇太傅臉色帶了幾分陰沉之色,聲音壓的極低。


    蘇子煜長歎一聲,也不知祖父怎得就在這上犯了糊塗。


    “您且問問姐姐,那皇貴妃之貌了是尋常美人比得上的,便是姐姐,在她麵前亦失了顏色,您若指望著紅顏易老恩難留,怕是把姐姐熬成了老姑娘也未必能得您所願。”蘇子煜忍不住搖了搖頭,又道:“您打的這般主意,皇貴妃已是知曉,就連二皇子都看個分明,今兒召了姐姐進宮不過是給您提個醒罷了,您若是一意孤行,謝尚書的前車之鑒可擺在那裏了。”


    “那你說眼下該如何是好?”蘇夫人慌了神,此時已有幾分後悔聽了公公的主意。


    蘇子煜看了妙娘一眼,帶了幾分憐憫,到底是自己嫡親的姐姐,就此斷送了她的一生他於心何忍,隻是比蘇家滿門,他便是不忍也隻能狠下心來。


    “當時高僧曾說姐姐命格不同,不能配以尋常人,既如此,就落發為尼,常伴青燈古佛吧!”


    “不,母親,我不要做尼姑。”妙娘驚慌的看著蘇夫人,滿臉淚痕,緊緊的攥著她的手,一臉的哀求之色。


    蘇夫人如此忍心讓自己的女兒落得那樣的下場,也忍不住落下了淚來,說道:“你姐姐才多大的年紀,你怎得就如此狠心,竟想逼得她做了姑子去。”


    蘇子煜眉頭皺著,歎聲道:“母親,不是我狠心,若想留姐姐一命,隻能如此行事。”


    “父親。”蘇夫人滿眼哀求的看向蘇太傅,一臉的驚惶無措。


    蘇太傅皺了皺眉頭,不由也發出一聲長歎:“此事還沒到這個地步,待我好好盤算一下,總能為妙娘爭一個前程。”


    “祖父,事到如今,您還要一意孤行不成?就算皇上信了這個命格之說,姐姐進了宮,將來落得一個孤苦終老的下場想來還是善終,皇貴妃是什麽性子,便連皇上身邊略長得周正些的宮人都容不下,又哪裏會容得下姐姐。”蘇子煜臉色陰沉,黑眸冷若寒星。


    妙娘瑟瑟發抖的看向蘇太傅,顫聲道:“祖父,孫女…孫女不進宮了好不好。”


    “胡鬧,進宮不進宮的是你說的算的,如今既已到了這一步,便博上一博,若是贏了,日後你便是人上人。”蘇太傅低喝一聲,見蘇子煜又似有話要說,不由發出一聲沉沉的歎息,抬手指著他的父親道:“但凡你父親是個有為的,我又怎會選這一條路來走,我為的什麽,難不成是為了自己?我都是一腳踏進棺材的人了,如此謀劃為的還不是你們這些小輩。”


    被老父如此指著鼻子說是無用之人,蘇大人卻僅是一臉羞愧之色,不敢出言辯解,隻道:“是兒子無能,累的父親勞心了。”說來,也無怪這蘇太傅指責兒子是個無能的,他這般年紀,借了蘇太傅的光也不過是在翰林院做一個小小侍讀,哪裏有什麽前程可言,更別說撐起一份家業了。


    “祖父,蘇家百年清譽,不能就此毀於一旦,不管姐姐的事成與不成,蘇家的名聲會都敗了。”蘇子煜起身跪在蘇太傅的身下,一字一句的說道:“今兒孫兒說句不孝之言,便是父親不是個能為的,難道孫兒在祖父眼中也是如此嗎?便擔不起一個蘇府不成?”蘇子煜眼眶濕潤道:“如今孫兒在大皇子身邊做伴讀,在太學院念書久了,與二皇子總也會有幾分交情的,隻要孫兒自己有本事,又何愁沒有前程可言,您何必為了孫兒毀了蘇家百年清貴之名。”


    蘇太傅對於蘇子煜這個嫡孫一向寄予了厚望,若不是為他,不是為了蘇家,他又怎肯行此一步,一時間不免百感交集,一把年紀也紅了眼眶,親自扶了蘇子煜起身,說道:“你如此有出息,實乃蘇家之幸。”


    蘇子煜見祖父已有鬆動之意,忙道:“蘇家是什麽人家,何必學了魏家走那外戚之路,便是眼下鮮花著錦又能如此,私下裏又有哪個能瞧得上眼,您說呢!”


    蘇太傅何嚐不知這些道理,隻是從皇上為兩位皇子挑選伴讀一事,他便瞧出了皇上是厭棄了蘇家,如他這般的太上皇老臣,皇上又怎肯重用,是以他才不得已而為之,選了一條近路,說來,也是對不起妙娘了,把她至於這般進退兩難的地步。


    “是我糊塗了。”此話一出,已是鬆了口,隻是不免對孫女感到歉疚,因他一時錯念,倒是連累了孫女。


    蘇子煜鬆了一口起,在一瞧姐姐淚眼盈盈的模樣,心中一歎,朝著她躬身一揖,道:“千錯萬錯都是弟弟的錯,姐姐若是要怪隻怪我一人吧!為了蘇家,也為了你這條命,姐姐還是剪去青絲吧!”


    蘇夫人已被變故驚的不知所措,眼下隻一個念想,就是萬萬不能讓女兒去做了姑子。


    “皇上既沒有提及這事,也說明他未必知曉,你又何必如此逼迫你姐姐,大不了,明兒個就給你舅舅去一封信兒,把你姐姐嫁過去了結此事。”


    蘇子煜憐憫的看著妙娘與母親,卻是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母親,姐姐隻能做了姑子,便是皇上眼下不知這些傳言,若有一日知曉了,又知姐姐嫁了人,追究起來,蘇家是擔待不起的,國色無雙四字不是那麽好用的,你怎能外對如此放言,你可知因這國色無雙四字,加上命格之說,京都這些人家,但凡是個明白人,就不會有人敢娶姐姐進門。”說完,蘇子煜闔了闔眼,臉上閃過一抹不忍之色,片刻後,沉聲道:“把小姐請回去院中,明日請雲居寺的空慧師太來為小姐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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