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來到巴黎的第二天。


    7:30分,雷色夫人叫醒了將軍。一陣漱洗之後,女管家已經為客人們準備好了豐盛的早點。上午8時許,安德魯陪同巴拉斯一起驅車,趕往國民公會。按照導師建議,將自己的所有隨從,包括勤務兵在內都留在巴拉斯的官邸。


    今天是個大晴天。早早升起的太陽,用陽光驅趕了黑夜,巴黎的街道上開始有了活氣,喧鬧取代寂靜。女人們三五成群坐在教堂前的石階上一麵用舊布做紗團,一麵唱著馬賽曲。蒙梭公園和盧森堡公園都成了練兵場。所有的十字路口上都有緊張忙碌的兵工廠,它們當著過路行人的麵製作長槍,並贏得掌聲。人們滿懷豪情地微笑。


    到處都是富蘭克林、盧梭、布魯多以及馬拉的半身像。軍事學院的學員列隊遊行,國民公會的法令稱他們為“戰神的見習生”,民眾稱他們為“羅伯斯比爾的年輕侍從”。商店櫥窗外張貼著公社布告,規定每人每十天有一斤肉。因為門前排起了隊,排隊的人按順序用手抓住一條長繩。男人們要打仗,排隊的基本上都是婦女,也就引來浪蕩公子,他們穿著油亮的靴子,戴著絨毛帽,嘴裏叼著牙簽,試圖調戲著姑娘們。他們像小偷一樣受到人民的追捕,保王派卻稱之為“積極公民”。然而,除此以外,很少有偷竊。嚴重的匿缺,堅忍的廉潔。光著腳的人,饑腸轆轆的人從平等官的珠寶商櫥窗前走過時,嚴肅地低下眼睛。


    馬車經過塞納河上的一座石橋,橋頭矗立著大衛雕刻和繪製的巨像,梅爾西埃貶之為“巨大的木頭小醜”。所有的牆上都貼著大大小小的告示,白的、黃的、綠的、紅的、印刷的或手寫的:“共和國萬歲!”兒童也結結巴巴地唱“一切會好起來”這支歌。


    (注:以上段節取材於“九三年”中對巴黎市民的描述。安德魯不太誠實,但作者很老實,借用雨果大師的語句若幹。)


    從巴拉斯的家裏出發,需要穿越5個街區,橫過塞納河,才能到達國民公會。巴拉斯從上車開始就後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這是他的老習慣了。安德魯卻不安分,先是不停地整理著自己的衣著,似乎害怕筆挺的軍裝上沾有丁點灰塵;擺弄完畢後,便微微揭起窗簾,四下張望起塞納河兩旁的景致,可惜沒有埃菲爾鐵塔;新鮮感剛過,又開始掏出懷表,緊盯著上麵轉動的時針發愣。


    是8點12分。安德魯有些緊張,因為急駛的馬車距離民族宮越來越近。


    (注:民族宮即杜伊勒裏宮。國民公會原址在馬內日大廳,在路易十六走上斷頭台後不久,議員們決議將國民公會地址移至杜伊勒裏宮,杜伊勒裏宮也同時改名為民族宮,時間是一七九三年五月十日。)


    “還有至少20分鍾才到,我的孩子。有點緊張了?”剛才還在坐席上假寐的巴拉斯不知何時睜看眼,望著焦急不安的年青人,輕鬆的說道。


    安德魯還算誠實,沒有矢口否認,但也隻是點頭表示。


    “恩,沒什麽,你不是去打仗,當然打仗你倒是不怕。去議會隻是讓你、安德魯、我的女婿、勇敢的山嶽將軍在公眾場合接受全體議員們的祝賀。要知道不僅僅巴黎市民歌頌你,就連國民公會的議員們都無一例外稱讚著你。”巴拉斯說道,語氣中帶著誇張自豪。


    安德魯聽到導師的讚譽,臉色很平靜,沒有什麽大的表情。經曆過太多太多的吹捧,將軍的臉皮怕是連針也紮不進去,加以時日,或許鉛彈也將無可奈何。


    沒有過謙的廢話,安德魯卻想起一件事情,突然問道:“包括保王黨人?”


    “毫不奇怪,議會裏總能有一兩個屬於他們的人。”


    “也是屬於舊式貴族複辟者吧。”


    “你如何明白的!”巴拉斯感到了驚訝。


    “這不難想到,昨晚的談話中,你已經隱含了這層意思。而且,”安德魯停頓了一下,隔著車廂手指著駕車的馬夫,繼續說道:“巴黎的治安並不太好,參與謀殺的多為複辟份子。作為公安委員會的委員、國民公會的資深議員兼巴黎國民自衛軍司令的巴拉斯,竟然敢在大街小巷中肆無忌憚的穿行,身邊卻隻配備一個馬夫,連起碼的警衛都沒有。更何況,現在馬車上還有一個被所有貴族們所為痛恨的土倫屠夫在場。但出發後到現在的直覺告訴我自己,沒有任何人在監視與跟蹤我們。這很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你的警覺性很高。”這是巴拉斯的讚揚。


    “在軍營裏養成的習慣。”安德魯淡淡的應答。


    “政治上的需要。”


    “需要出賣自己靈魂?!”


    “不是出賣,是利益。”


    “哦,利益是借口吧。”


    “巴拉斯也是貴族出身。”


    “我知道。”


    “所以,作為貴族女婿的人,也將是貴族。”


    安德魯不在吭聲,默默地縮在一旁,似乎有些氣餒。巴拉斯明白麵前的將軍心中所想,接著說道:“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貴族,是那種相互間稱呼對方為公民的新貴族。在這方麵我們與光榮革命後的英國新貴族有些類似,隻要有權有錢,權是政權與軍權;錢是財產或創造財產的能力。”


    “你們有交易?!”


    “是的,他們派遣了特使與我會晤過,就在你抵達巴黎的幾個小時前。”


    “達成了協議?”


    “是的!”


    “政治很肮髒!”


    “安德魯很幼稚!”


    “我隻是難以接受。”


    “容易理解,偉大的事物背後從來都是肮髒。”


    “其實,你應該直接告訴我,所有的事實。”


    “我沒直接說,是因為有些時候,自己領悟總比他人口述要深刻得多。”


    “我沒話了,需要休息。”


    “嗬嗬,那就專心準備你的說詞吧,待會兒在議會大廳裏能派上用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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