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猛鬼出籠(下)


    我心想在海上處理個死屍,直接丟到海裏喂魚也就是了,根本犯不上把屍體藏在底艙的夾層裏,這艘海柳船裏邊怕是有什麽別的東西,也未必就是僵屍,而且就衝阮黑等蛋民對海事迷信虔誠的那一套,我就敢斷言他絕不敢在船裏藏死人,先甭管是什麽,給它拽出來看看再說。


    我口中和胖子胡亂猜測,手底下也絲毫沒閑著,和shirley楊上前動手相助古猜脫身,將他扯開後,夾艙窟窿中便沒了任何動靜,船下深水處沸湧而出的暗流消失,底艙水位也隨即降低了許多,我讓shirley楊把手電筒和一切能發光的設備集中起來,都對準夾艙,然後用手裏握的龍弧短刀在艙板上一陣切割,頃刻就把整塊夾艙的擋板都撬了開來,底艙的這斷夾層非常窄小,裏麵僅有不到半米寬的空間,擋板一掉,就見得夾層裏黑漆漆的一團事物,表麵粗糙不堪,滿是大小不一的蝕孔,原來是一大片生在古海柳化石上的海石花。


    海石花上倚著一具白花花的人骨,身上沒有一個布絲,八成早已爛沒了,這副白骨骷髏裹在海石花裏一動不動,順著身體骨骼關節和頭骨上的眼窩鼻孔,不停地往下滴著黑水,這些濃黑的液體,就象是古墓棺槨中的積液,不過無嗅無味,似乎都是從海石花中流淌出來的,積到艙底後,又慢慢滲入海柳之中。


    黑色的海石花上,爬進爬出的有數十條半象魚,半象蝦的生物,上半部分象是魚,有鱗和鰭,魚頭圓滾滾的十分光滑,下半部分則象蝦,有甲殼和螯,它們似乎在海石花裏安了家,不時去舔死人骨頭上的黑水,噝噝哈哈吸允著,顯得十分貪婪,被手電筒的光束一照,就紛紛掉在地上,以頭撞擊艙板,發出“咚咚咚”的磕頭聲,又非常象是廟裏和尚們敲的木魚,口中咯咯有聲,就象念咒念經一樣,不知在叨咕什麽。


    我和shirley楊等人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這夾艙裏的都是些什麽東西,在各種手電筒的光束下,那片海石花中突然有片陰影動了起來,我們四人都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隻見海石花叢中,有一片人形陰影如在水波倒影中微微顫動,仿佛呼之欲出。


    我心想:“三叉戟號被英國人收購改裝開始,阮黑便一直在船上幫忙,古猜跟了船老大阮黑那麽多年,也許知道這象海石花一樣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可看了古猜一眼,他顯然茫然不知,臉上還有幾分驚慌的神色,以為海石花中會有幽靈爬出來,指著那夾艙對我說:“鬼……鬼呀……”


    我抬手按住他的嘴,別他媽胡說八道,難道不知道有些東西不勁念叨?你說得越多,就算本來沒鬼,早晚也變有鬼了,航海行船的門道隻比盜墓的多,不比盜墓的少,也許夾艙裏藏著的海石花,以及這些會磕頭的怪魚,是某種秘密供在船上的神龕,船老大確實會經常在船上擺些亂七八糟,隻有他們自己認為吉利的東西,不過為什麽在海上既不能談起,也不能用眼睛去看呢?改裝海柳船的那批英國探險家之死,當真和夾艙裏的東西有關嗎?


    shirley楊說:“咱們都不識得這些東西,可剛才這骷髏似乎拽住了古猜的腿,現在卻又不動了,海石花裏模糊不清的人影不知又有什麽古怪,我看凡事皆需小心才好,如今已經棄船,還是別再理會這暗藏的夾艙了,盡快離開為好。”


    我對shirley楊說:“咱倆又想到一塊去了,我也覺得這海石花不太對勁,咱們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到上麵取些**來,將它徹底炸毀,以後就眼不見為淨了,省得我還要老惦記著它,走哪都放不下。”說罷我拽著古猜,就想帶眾人走上甲板,會合留在上麵的明叔和多玲,等拿了**在來炸了這古怪無比的海石花。


    不等我們轉身離開,夾艙裏如同磕頭念經般的怪魚,卻突然停了下來,魚口張合,吐出一粒粒烏沉沉的珠子,雖隻有指甲蓋大小,但漆黑甑亮,用手電筒照上去,頓時泛出一團罕見的異樣光暈,我心中驚呼一聲:“黑的!”


    南海中晶瑩粹燦的月光明珠價值不凡,都是螺蚌受陰精月華所感,由珠囊中不斷分泌出珍珠質,才由無質化有質,孕出海中精魄凝聚而成的奇珍,其中應月而生者,有銀、白、淡黃、粉紅之別,尤其以光華皎潔勝月,燈滅後可光照百步者為最上品,但是比這種月光明珠更勝一籌的,是海中最為罕見的“黑珍珠”,誰也沒想到以海石花和人骨為巢的怪魚,會口吐黑珍珠,不由得都停下了正要離開的腳步。


    不過別說是我和胖子這夥極少出海的“摸金校尉”,就算蛋民龍戶,也沒幾個真正有幸見識過黑珍珠,隻聽明叔說起過,黑珍珠在蛋民口中稱“烏璆”,是可遇不可尋的海底異寶,可我覺得十分奇怪,世上生物,很多都有內丹與結石,比如牛黃、狗寶、驢石、我和胖子就親眼見過老黃鼠狼屍體中有紅色肉瘤般的內丹,都是有意或無意中吞吐日月精華而生,但這些東西都不如海中老螺老蚌的月光明珠。


    大海大湖中的魚活得年頭久了,也能對月戲珠,不過“烏璆”神物,非是魚龍之類所能憑空化出,唯有一種非常特殊的老蚌才會孕出此物,但要說眼前這些魚珠不是“烏璆”,又會是什麽?


    胖子緊盯著艙板上的黑珍珠,使勁揉了揉眼睛,喜道:“胡司令,我記得咱倆當初窮的時候,就他媽跟白毛女在深山裏盼解放似的天天望眼欲穿,不盼別的,就盼著能摸著狗頭金發得一筆橫財,這回出海真不知燒對了哪柱高香,剛弄到身南洋佛爺的行頭,這些小黑寶貝兒又自己趕著送上門來了,不是富貴不逼人,咱還客氣什麽……”說著他就伸手去撿“烏璆”,撿一顆就念叨一樣:“胖爺在太平洋開的遊艇……這是加洲的別墅……這個嘛……是他媽胖爺在美國的小妹子……”


    看到胖子那副掉進了錢眼兒裏的樣子,我心中一動,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凝神回憶,我是想到了死去的阮黑,蛋人那種貪婪忘死的本性,也許說是貪婪並不恰當,而應該說是一種習慣或是約定俗成的規則,在他們曆來的傳統中,凡是遇到龍穴,必定都是采到盡為止的“死采”,從來沒有留下一些的觀念,屬於見蛋不要命的亡命徒,既然如此,那老蛋民阮黑,為何不取了這底艙裏暗藏的“烏璆”?除非……


    正念及此處,剛要在腦子裏轉過這個彎來,shirley楊卻先我一步想到了,她急道:“胖子快別拿了,這些東西恐怕不是海底的烏璆!”但胖子並不在乎,仍然把剩下的幾粒黑珍珠都撿了起來。


    這時古猜指著被撬開的秘艙夾層:“胡大哥,有鬼,你信我,真的有鬼呀……”他的中國話發音並不象阮黑那麽清晰準確,會的語句也不太多,有些想說的話常常表達不出來,急得隻是跺腳,翻過來調過去的不斷提到有鬼。


    我隻顧看著胖子,防止他忙著摟“青頭”時會出什麽意外,隨口應付古猜說:“我信你個蛋,就會胡說八道,有什麽鬼?海裏隻有蛋沒有鬼,我真想不起來上次見鬼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可蛋炒飯也當真有年頭沒吃過了……”雖然說話沒走腦子,但在反射神經的作用下,我還是和shirley楊順著他的手望了一眼,海石花叢中那團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影,已不知什麽時候變得清晰起來,五官輪廓曆曆在目,但如同水中倒影,辨不清是男是女,那鬼影似乎是片深黑色的海水,在固體的海石花和海柳之間飄忽不定,突然流進了那堆死人骨頭中,骷髏頭深陷的眼窩裏隨即淌出黑水,象是頭骨裏湧出兩行漆黑的淚水,冤魂慟哭,我似乎感覺到整艘海柳船都已被死亡的陰影所籠罩,看來形勢不妙,從底艙破了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注定了無路可逃,立刻便要重蹈那夥英國人全軍覆沒的後轍。


    (注:龍穴——有蚌珠的水域)


    海柳船是艘文物般的古船,據說後來還一度被海匪使用過,船體雖然經過數次大修和改裝,但主體結構仍是最早的那些海柳,一直沿用至今,前兩年由英國人收購並進行改裝,此船在珊瑚廟島的一段時期裏,蛋民阮黑和當地幾名漁民,被雇來專門對海柳船維護保養,也參與了改裝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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