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海(五)


    克拉維約順著帖木兒的目光看去,層巒疊嶂後,他看不到什麽,他隻能感受到帖木兒及其麾下鐵騎目光中的狂熱。


    那個馬可.波羅筆下的東方,真的遍地是黃金嗎?這點他不清楚,但想起自己國家中那些中國廚子做出的美味,克拉維約就忍不住流口水。那家唐人酒店的老板自稱師承樓外樓,做出的東西能讓修女放下功課偷跑出教堂來。


    山外青山樓外樓。“樓外樓”是京城西北一所最著名的酒家,它之所以聞名不僅僅是因為其依山傍水而建立的亭台樓閣,其掌櫃的夏老爺子手上的祖傳絕活也令人歎為觀止。


    夏家世代出大廚,據說其祖上曾經和管仲同殿稱臣。幾十代手藝傳承,夏家在吃這方麵的造詣堪稱舉世無雙。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裏遊的,在這裏隻要你叫得上名字來的東西,夏家皆可以其入席。


    在京城,如果你大魚大肉吃厭倦了,絕對值得到夏家來一趟。看在銀票的麵子上,夏老爺子會親自為你掌勺,什麽從活驢腿上割下來的鮮肉,生剖出來的鹿胎,剛挖出來的猴腦,反正,隻要你出得起錢,樓外樓都能讓你吃到。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麽多銀子,況且有了銀子也未必肯造那個孽。如果不是為了宴請達官貴人在此撐撐場麵,對一般百姓來說,還是樓底下那些小籠包子,百味茴香豆來的實惠,至少吃過後心裏踏實,不怕哪天官差找上門來。樓外樓就是這規矩,有錢的到樓上一擲千金掌櫃的不嫌多。沒錢的在樓下吃兩個包子掌櫃的不嫌棄少。


    所以夏老爺子入廚機會很少,每當他入廚,夥計們都當成新聞。


    今天夏老爺子又入廚了,做他拿手的醉鵝。將一隻活鵝洗幹淨了,放到一個寬大的鐵籠子裏。籠子裏同時還有一碗酒,一碗調料。


    當鐵籠被放到純青的炭火旁時,鵝受不了慢慢升高的炙熱,就會飲那些調料和酒,等酒和調料順著鵝的身體循環開來,味道就可以深入到骨髓。


    君子遠庖廚。做庖廚的,也未必忍心看著一條生命被活活折磨致死。可今天不同,夏老爺子眼睜睜的看著火籠裏掙紮徘徊的鵝,仿佛這頭瀕死的鵝身上有著他生命的全部希望。


    打下手的夥計歎息了一聲,擦著眼淚,走出了廚房。他知道。夏老爺子這麽做,全部是為了他的兩個孿生兒子,夏高與夏光。


    這對孿生兄弟長得漂亮,人見人愛,可不知怎麽,前幾年居然生了狼瘡,再結實的小夥子也受不了這每天血淋淋的滋味。幾年來,夏家遍請名醫,就是醫不好這病。北方神醫陳士泰曾建議把孩子交給他,刮骨療毒,可夏老爺子又怕脫胎換骨後會斷送了孩子的性命,隻好一天天這麽拖著,直到有一天一個江湖郎中給了他祖傳秘方。


    吃什麽補什麽,這是郎中說的第一句話,那個方字中有一劑難尋覓的藥引子,而今天的貴客。就是帶來藥引子的人。


    鵝熟了,夏老爹讓夥計將鵝給客人送到樓上雅座,自己親手將一個瓦罐子煨在炭火上,小心地用扇子扇著,目光中充滿幸福和滿足。


    “什麽東西啊。這麽香”。樓下大廳裏吃飯的散客用眼睛追隨著端鵝小二的背影,鼻子不住抽動。


    “烤天鵝唄”,一個扇著扇子的斯文人不屑地說,一幅對外鄉人少見多怪的輕蔑,順手把盤子中最後一個包子塞進嘴裏。


    “烤天鵝,乖乖,聽我都沒聽說過”,和他拚座的也是個讀書人,看樣子剛從外地進京,口袋中有些閑錢。討好地看了看吃包子的京城書生,將自己麵前的一碟子茴香豆向前推了推,謙卑地說:“仁兄,請嚐嚐這個,這,這天鵝也能吃嗎”。


    “別,別,素味平生,怎麽好吃你的東西”,京城書生謙讓著,手中的筷子卻不聽大腦指揮,伸進盤子,夾起兩粒茴香豆放入口中,閉上眼睛,一邊咀嚼茴香豆那悠長的餘味,一邊搖頭晃腦地說:“不就是天鵝嗎,那有什麽不能吃的,還不是跟你吹,咱當年駕著金裝馬車滿街跑的時候,吃得比這還絕。”


    “小生眼拙,竟然沒看出您還是貴胄來,失敬,失敬,不知仁兄高姓”。外鄉人被京城書生的神態逗得差點沒被茶水嗆著,咳嗽了半天,勉強順過氣來,戲弄地說道。


    “免貴,姓吳,大學士吳沉是我爺爺”,京城書生聽出對方語氣中的譏諷,不好意思再蹭人家茴香豆吃,掏出塊玉佩放到桌子上。


    宛如一湖春水,刹那間照亮了人的眼睛,隔桌的幾個年青人的目光都給吸引過來,伸長了脖子不住地點頭讚歎


    鵝黃的絲絛下邊係著一塊春水般剔透的翡翠,薄薄的翠麵上輕輕刻了一行小字,正心,修身,治國,平天下。是天下聞名的吳體,外地書生呆呆地觀賞了半天,肅然起敬,起身施禮“不知是吳公子,小可孟浪”。


    “什麽吳公子,現在是幫人家碼字為生的寫手,寫一天不夠頓飯錢,還得天天滿街去打盜版。叫我吳良才就行了”,京城書生心氣雖然傲,卻不是小肚雞腸之人,收起翡翠,自我解嘲地說。


    “良才兄說笑了,小姓王,素仰慕令祖聲名,沒想到今天能碰上吳大學士的後人”。外鄉人恭敬地自報家們。看了那塊翡翠,他以為吳公子是因為喜歡樓下的熱鬧才在躲在人堆裏吃包子。


    吳良才見對方老實,不好意思再詐唬人家,從口袋裏將翡翠掏出來遞給姓王的書生,笑著說道:“老弟,你們北方人就是實在。實話跟你說了吧,假的,我連吳大學士家門在哪裏都不知道。這塊是滑石。外邊鍍了層玻璃,看著就像玉了。夫子廟那邊滿街都是,要價都在千塊銀幣以上,你隻要和他們侃價,無論還價多少。都是被騙。我這塊,五個銅子兒,你要看著稀罕,五個銅子兒讓給你,今天這茴香豆算我請。”


    姓王的書生眼睛都差點掉出來,早知道京城人能吹。沒想到這麽有本事。拿著快石頭都能吹出玉來。這麽說,這姓吳的家夥說吃過天鵝的事情也不能信。正在思量間,聽那個姓吳的說道:“其實家父當年是錦衣衛,的確風光過一陣子。洪武爺退位後,錦衣衛就散了。家父不是貪官,自然沒什麽錢財留給我。我現在碼字為生。寫不下去的時候,來這人堆裏,找找感覺而已”。


    碼字是一個苦差,自從洪武末年縣學免費後,念過幾天書的人漸多。這些人沒能力博取功名,也不喜歡吟詩論文。日常娛樂就是找本評話來讀,羅貫中的《三國演義》就因此紅極一時。老羅也憑寫書賺了很多錢。惹得後來很多文人紛紛效仿,爭先恐後投入到碼字這個行業,寫手也就隨行就市,越來身價越低。加上盜版商的無良,基本上寫一整天字,能賺出飯錢已很不錯。


    “不過剛才這烤天鵝我的確吃過”,吳良才聳聳肩膀,自言自語般解釋,“至於樓上的食客為什麽能吃上夏老爺子親自動手做的美味,我也知道。甚至夏老爺子現在廚房折騰什麽。我還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是嗎,吳兄,麻煩你給說說”。姓王的書生將玻璃佩還給吳良才,好奇地問。雖然眼前這個人愛吹牛,但為人還算坦誠。不討人嫌。至少他沒打算一直拿著玻璃當翡翠蒙混到底。


    “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後廚房現在煮什麽”,吳良才眨巴一下眼睛,神秘地說,“不過聽了後,你可不許吐”。


    王姓書生依言歎過頭去,隻聽了幾個字,轉身奔出門外,跑到湖邊不住幹嘔。恨不得將膽汁都吐出來,好半天才返回飯館,剩下的飯也沒心情吃了,結帳走人。


    飯館裏的人見狀都笑了起來,那是普通老百姓善意的笑容。隻有新到一個地方,對當地的風俗文化不了解大家才會這樣善意的笑你,然後自己給你講解當地有什麽規矩,需要注意什麽。隨著這些老百姓膽小,好吃,身上有種種缺點,但他們身上的優點比缺點還多,隻有溶入他們之間,才能體味到這人間的溫暖。有幾個顯然是吳良才的熟人,遠遠地打著招呼笑道“吳公子,你又在這欺負外鄉人呢”?


    吳良才笑了笑,將王姓書生剩下的茴香豆揀了,放在一張油紙裏包好,扔給小二兩枚大子算小費,笑著追了出來。“王兄,王兄,真對不住,沒想到你的胃口這麽弱。前邊不遠就是茶館,我請你,給你賠罪如何”。


    “免了,消受不起,我沿著小湖邊走在”,王姓書生連連擺手,生怕吳良才又說出什麽惡心事情來。沿著湖邊走了一刻,翻騰地胃腸稍微平複,看吳良才還在湖邊背著手踱步,好奇心又起,湊過去,勉強問道:“吳兄,方才你說的是真的,真是那個東西”。


    “那還有假,昨天剛剛剮了尚大學士,你沒看見圍觀者那個多啊,比過年還熱鬧。這些貪官平日裏換著花樣刮地皮,禍害百姓,你想啊,有了機會,老百姓誰不想揀塊貪官肉回去咬兩口解解恨”!


    “可這與藥有什麽關係”?


    “這貪官皮麽,就是夏家二位少東的藥引子,所有人都知道,隻有你這讀死書的人才覺得奇怪”。


    “不是說尚大學士勾結日本人謀反,被新皇發現才抄家滅族的嗎,怎麽又成了貪官了”。王姓書人瞪大眼睛,不解地問。尚炯和他的黨羽被殺,百姓拍手稱快,整個大明朝野都為之以振。對新君的讚歌四起,誰料到其中還有這多內容。


    “貪官,他們好意思殺嗎,這安泰朝官員哪個不貪。尚炯是貪官,為什麽先皇還讓他當大學士啊?新帝如果以貪汙罪殺了尚大學士,不等於明說他老子糊塗,縱容大臣貪汙嗎嗎。給尚炯栽個謀反的罪名,不過是堵天下悠悠之口罷了,也就你這外鄉人信”。


    “還有這事”?王姓書生不滿地說。仿佛在抗議政治的荒唐。


    “這事算什麽,知道尚炯臨死前對監刑官說什麽嗎,他說,你們這些家夥,不過是看上了老夫家產罷了。今天剮了老夫。不知明天誰剮了你們”?


    “啊,竟有這種事”,王姓書生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千裏迢迢來京城求學,就是為了實現治國平天下的夢想,沒想到接觸世俗的第一課。居然和夢想有如此巨大的反差。自己真有必要為這朝廷賣命嗎,他有些懷疑來京城的初衷。


    “王兄,你是個老實人,聽我一句話”,吳良才拍拍王姓書生肩膀,滿眼坦誠。“真要想為這個國家出力,向北方去。那裏你才能看到希望,而這邊,你這樣單純的人不可久留”。


    “多謝吳兄指點”,王姓書生躬身施禮,轉身便走,心情沉重。背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也顯得格外落寞。吳良才目送他走遠,歎了口氣,在湖邊找了塊石頭坐下來,從口袋裏掏出玻璃佩,把玩了一會兒,拎著絲絛將佩浸入湖水中。


    一湖春水蕩起微微漣漪,將剔透的綠色一層層傳播出去,傳出老遠。


    “我今天又趕走了一個,你為這家國夢窮盡一生,我不能繼承你的衣缽。卻盡力說出你心裏明白,卻不敢想,也不敢說出的話”!對著春水,吳良才低聲自語。


    隱約中,夏家酒樓傳出高興的笑聲。應該是藥熬好了吧。不知這藥,對夏家那兩個苦命的孩子有效果麽?希望有吧!


    天邊響起一個驚雷,暴風雨馬上來了。


    邵雲飛立於船頭,仿佛雕像般凝望著南邊的天空。烏雲在他頭上翻滾,演繹著水榭歌台,演繹著金戈鐵馬。


    戰艦已經緊急修理過,不再傾斜。被鏈條彈刮碎的風帆也被幸存的水手們仔細修補好,煙熏火燎過的帆麵上綴著白色的補丁,閃電照耀下,格外紮眼。


    幸存的水手已經不多,幾天的航行過程中,又有受傷的同伴陸續離大家而去。水手們默默地將夥伴的屍體用麻袋裹好,綴上重物推向大海。他們都是大海的兒子,他們的歸宿也是大海。


    必須將這艘船駛回大明去,不惜一切代價。連續幾天的航行中,邵雲飛已經漸漸想明白了阿拉伯人為什麽如此不惜血本。海上劫掠事件時有發生,通常沿海各國艦隊都會當海盜,一是為了獲取商船的錢財,二是為了鍛煉船員作戰能力。但這些武裝搶劫事件通常都是背地裏進行,所有參戰船隻都會盡力化裝成海盜模樣,從來沒人敢明目張膽地承認自己隸屬於哪個國家。


    而這次阿拉伯人在挑起海上衝突時,居然打著正規艦隊的旗號。攔截一個這樣龐大的探險船隊,萬一有人漏網將消息傳回大明,阿拉伯沿海各國就有與大明水師開戰的風險。大明艦隊雖然無暇西顧,但當年餘威尚在。難道那些阿拉伯人不畏懼和大明全麵開戰嗎?


    他們要的不是探險船上的黃金,他們要的是地圖,或者是艦船上的後裝炮。如此大規模的國家公然搶劫行為,肯定有一個更大的勢力在背後支持。聯想到瘸狼帖木兒最近剛剛擊敗土耳其帝國而獲得整個伊斯蘭世界的控製權,誰是那個背後黑手不言而喻。


    而自己的祖國對此毫無準備,無論是燕王朱棣還是皇上朱標,恐怕花在準備內戰上的功夫都比花在抵禦外敵入侵上來得多。震北軍近十七年沒出國門,水師沒有西顧的日子也近十五年。雙方厲兵秣馬,為的就是兄弟之間決一雌雄。而安東軍,震北軍和水師中,很多人的確是兄弟。當年太子和燕王立幕,好多人家的兄弟都選擇各投一人,用不同形式去實現家國複興的夢想。


    現在,他們每天想的就是手足相殘。群狼環伺,兄弟禍起簫牆。難道吾國吾民,非得到最危險時刻才能團結在一起,發出最後的怒吼嗎?


    一道閃電襲來,在黑漆漆的天邊劃個出血色的大口子,煙雲猙獰,仿佛怪獸欲撲下吞人。


    幾個水手衝出船艙,在新任大副的指揮下,落下主帆,將甲板上不怕水的資材均勻地壓在艦船四周,用纜繩拴好,保持船隻的平衡。


    任豆大的雨點打進身上的傷口中,邵雲飛巍然不動。他要看看這不公平的老天到底想怎麽樣。


    雨水如鞭子一樣抽打著他的肩膀,暴雨中睜不開眼睛。黑色的巨浪如一麵牆,快速向船頭打來,整個戰艦為之震顫,龍骨發出咯咯的聲音,仿佛下一個巨浪拍來,整艘船就會變成一堆爛木板。


    水手們拿著臉盆,壓水機,以及一切可以用來排水的用具,將船艙裏的積水排出艙外。這是大夥從沒見過的大浪,戰艦就像一片脆弱的漂萍,一會濤間,一會浪底。但是沒有人害怕,因為他們的船長一直在甲板上屹立著,這個鐵打的漢子到現在還沒忘了喝酒,手上還拎著酒壇子,罵幾句,停下來向嘴裏倒幾口。


    “老大曾經答應將咱們帶回大明,他一定能做得到”。大副大喊著,給大家鼓勁。關鍵時刻,氣可鼓不可瀉。


    隻有走到甲板上人,才知道浪頭拍在身上力度。那個獨臂英雄從第烏雲初起時就站在船頭,指天笑罵。罵命運的不公,罵敵人的無恥,罵海浪的軟弱。轟鳴的雷聲壓不過他的怒吼。


    有斯人在,就有生存的希望在。


    這就是海的兒子,當暴風雨來臨時,總有人會出來成為燈塔,給大家以希望。大副看著邵雲飛的背影,眼睛有些濕。


    風雨更大,透過被打碎的窗戶,可以看到海水如開了鍋一般翻滾。海麵上,平日裏那些漂亮的小魚,瀟灑的海豚,凶猛著稱的巨鯊都不見蹤影。隻有孤舟上的燈光映在水中,隨巨浪跳躍,飛舞。


    “長夜漫漫,咱們唱歌吧”,一個水手顫抖著提議。


    “老大,回來,弟兄們要唱歌”,大副走上甲板,趔趄著走到邵雲飛身邊,搬住他的肩膀。


    “好,回去唱歌,氣死這老天”,邵雲飛鬆開緊緊鉤在船舷上的義肢,和大副彼此攙扶著走進艙門。


    船艙裏已經開始響起水手的歌聲,有人唱起了水師當年的戰歌。“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這首不好,什麽時候了,還把王掛在嘴上,咱們和海盜拚命時,咱們的王在哪裏”?有人一邊向船艙外舀水,一邊抗議。


    “我來吧,不過我隻會蒙古小調”,一個黑臉膛水手,靦腆地說道。他母親是個歸化了的蒙古人,父親是北平人。跟大夥混了好長一段時間,彼此以忘記了血統差異。


    “唱就唱唄,羅嗦什麽。管他什麽調,是中國人老百姓的歌就行”,邵雲飛笑著用鐵鉤給了他一下。“別婆婆媽媽的,都是黑眼睛黑頭發黃皮膚,西洋鬼子眼裏咱們一個樣”。


    “藍藍的天空,清清的湖水,哎耶,綠色的農田,這是我的家,哎耶。咿呀的水車,潔白的風帆,哎耶,還有你,我的姑娘…….”


    “這就是,我的家,我的房子,我的工廠,…….”,一個受傷的水手伸長脖子,呐喊著,補充了幾句。


    “這就是,我的家,我的房子,我的土地,我的牛羊,我的工廠”,水手們都來了興致,一邊拚命幹活,一邊將能想到的歌詞加了進去,


    “這就是,我的家,我的房子,我的地,我的工廠,還有你,我的姑娘……”,嘹亮的歌聲衝破重重黑暗,衝破波濤,穿越死亡。


    “這就是,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風聲壓不住,雷聲擊不垮,百十個海上男兒的高歌,伴著波濤遠航。


    “兄弟們,加把勁,咱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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