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七)


    建文皇朝就像一件外表華美無比的瓷器,被曹振與武安國率領大軍輕輕一擊,登時碎裂滿地。


    老將耿柄文在京城受到威脅之際率部星夜回援,半路被林風火截殺,部隊失散大半。當得到京城被破,建文失蹤的消息後,不得不帶領殘部向燕王朱棣投降。


    幾個冒險逃出京城的士大夫妄圖組織人馬勤王,沒等他們打出旗號,朝廷直轄各省已經抓緊最後時機宣布自治,這些士大夫被各省都督當作禮物,又送回了京城。


    短短數日內,建文皇朝就像風暴中的一縷煙塵,轉瞬不見蹤跡。連一點回憶都未能在民間留下。


    這一場變化來得太快,快得簡直讓人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雖然從武安國與燕王朱棣會麵之日起,大部分有識之士就料定了建文王朝即將覆滅,但是,誰也沒有料到建文王朝會覆滅得這樣快。有人震驚,有人讚歎,卻很少有人為這個王朝的覆滅而感到惋惜。


    這樣以一人為君,天下之人皆為奴隸的王朝早就該結束了。自從蒙古人被驅逐的那一刻起就應該結束。趕走蒙古主子,換一個漢族主子騎在頭上,並不是當年那夥手持柴刀木棒,唱著燒餅歌走上戰場的熱血男兒的夢想。況且玄武湖上那場驚變,已經徹底埋葬了封建王朝存在的合理性。


    曆史輕輕的翻向了下一頁,帶著熱血寫就的文字。


    武安國穿著一身絲綢做的衣服,舒舒服服地躺在藤椅裏。手裏擎著一根釣魚竿,魚線的另一端,漂子在玄武湖的秋波間上下浮動。


    呼啦。遠處有不知名的水鳥掠過湖麵,小爪在湖上輕輕一點,攪起微微漣漪。一圈圈的漣漪散開去,驚醒魚群的睡夢。於是,一道道水線沿著湖麵四散畫開。明明暗暗,攪碎滿湖天光雲影。


    湖心的小島上,一群建築工人正在忙碌著,從一塊石碑的周圍將垃圾清理幹淨。依照國會的決定,新朝廷在當年慶功樓的遺址建起這座紀念碑,紀念這些年來在內戰和對外戰爭中犧牲的英雄。


    李陵、李善平、王飛雨、常茂、高德勇。一張張生機勃勃的麵孔在武安國眼前浮現。他們都不是完人,但他們的名字,都應該寫在紀念碑上,讓人永遠銘記。


    在自己曾經的記憶裏,為國家不被異族奴役而戰的嶽飛,最後卻被無恥文人取消了民族英雄的稱號。而另一個與嶽飛齊名的大英雄文天祥。也成了逆曆史潮流而動的分裂分子。武安國不知道,李陵,王飛雨等人,在數百年後,會不會遭受同樣的命運。、


    “武公好悠閑”,一聲招呼從背後傳來,打斷武安國的思緒。回過頭。眼前出現了一張疲憊的笑臉。


    “白兄,你怎麽來了,今天國事會沒吵架麽”,武安國笑了笑,慢慢地收起魚線。今天看樣子又要一無所獲了,他釣魚的水平實在太差,通常喂了半桶魚餌下去,都沒有一條小魚上鉤。用劉淩的話說,這純粹是給魚喂食,幾個月來。滿湖的魚都快認識武安國這個飼魚人了。


    “沒有,哪能天天吵,大家都是讀書人麽”!白正訕訕的笑了笑,顯然有些心虛。國事會自從成立那天起,吵架聲就從來沒間斷過。好在規則上寫明了,如果有人打架或者惡意起哄,則要被取消本輪議題的最終投票資格。在規則的製約下,眾代表們才勉強收斂,不至於在會場中打起來。


    看到白正尷尬的樣子,武安國笑著搖搖頭,將手中的魚杆遞給了白老夫子。文人們關於治國理念的爭執,激烈程度不亞於武士對決,不吵架,才怪。如果給每人發一把火銃,他們能衝著爭論對手的腦門開火。不能說服對方,就將對方的肉體消滅,這是自孔子誅少正卯時留下的習慣,想改變這個習慣,需要經曆的磨難還很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武安國放走了朱允文和方孝儒,在民間引發的爭議就很大,按照各省爵士會的意見,像建文皇帝和方孝儒,黃子澄這種陰謀家,戰敗後就該被押到大理司,按照大明律法進行審判。盡管,新的大明律還沒建立起來,大夥約定的憲法,到目前為止,還沒看到影子。


    “啪、啪、啪……”,湖麵另一側傳來清脆的鞭炮聲,正準備咬鉤的魚兒吃了一驚,尾巴打開一波水花,逃了。白正笑了笑,轉動搖柄,慢慢收回魚線。受到戰火洗禮的京城正以最快速度恢複生機,每天都會響起店鋪重新開張的鞭炮聲。與其釣魚浪費時間,倒不如去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走,感受一下生命的味道。


    幾艘畫舫從湖上駛過,紅巾翠袖,花枝招展的商女手撫琵琶,將一陣陣悠揚的音樂送過湖麵。大腹便便的商家,附庸風雅的文人,擠在甲板上,盡情享受這劫後的安寧。人們忙碌著,喧鬧著,好像幾個月前那場戰爭根本沒發生過。


    “武兄,你真的放心他們這樣鬧下去麽”?白正一邊整理魚杆,一邊低聲詢問。國事會的狀況目前很混亂,馬上就要麵臨最重要一個議題的表決,而無論是省意代表,還是民意代表,根本答不成個一致意見。任何一個議題,都會引發爭議。而爭議一旦產生,沒有幾天幾夜,不會出現結果。即使到了表決時間,收上來的讚成票也很難超過半數,害得臨時主持國事會工作的徐增壽不得不將議題發回去重議,每天回到家,白頭發都要多出一大縷。


    “鬧唄,隻要不動刀子,他們終歸有互相妥協的那一刻”,武安國仿佛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到了二十一世紀,中國的某個島上的議員們還在議會中互相扔鞋子,眼前這個國會和後世還差六百年,不產生同樣的笑話才怪。


    這個國會是立憲派和保皇黨妥協的產物。朱棣、武安國、郭璞、曹振、李琪、徐輝祖以及各路諸侯都在協議上簽了字。驅逐建文後。大家同意在由各省代表組成一個國事會,共同商定國家大事,包括立憲,政府結構和是否保留皇位問題。這個協議發布後,曾在民間激起軒然大波。好在剛剛打完內戰,人心思安。加上武安國、曹振、藍玉和朱棣手中掌握了決定性的武裝力量,才避免了內戰的再一次爆發。


    按吳思焓的提議,國事會由國家議院和民眾議院兩級組成,簡稱國會。代表的產出辦法同樣是利益妥協的產物。國家議院成員,則由各省推舉。為了照顧各省利益,無論各省人口多少,都可以推舉三名省意代表進入國家議院。至於這三人如何產生,則由各省自己做主,朝廷不加幹涉。


    而民眾議院成員,則照顧了那些人口較多的省份。除了省意代表之外。各省還可以根據內戰之前上報的人口總數,按每二十萬人一個名額的辦法,產生民意代表,與國家議院的省意代表共同進京參與國事。民意代表必須通過各省爵士會的認可,各省諸侯不得幹涉。


    憑空而生的國會沒給武安國帶來更高的聲望,反而給他帶來了無盡的煩惱。無論走到哪裏,他都能聽到指責之聲。擁護燕王做皇帝的人不滿意。反對燕王做皇帝的人也不滿意,稱讚武安國英明的與漫罵他奸詐的人一樣多,還有更多的人覺得他在胡鬧。


    這一切都因為,在國會成立的刹那,各派力量達成了一個協議,就是大明朝是否保留皇位,皇帝到底有多大權力,要在舊的一年年底,由國事會投票表決。在此之前,大明朝有朝廷。卻沒有皇帝。政務由幾個大臣,郭璞、李琪、徐增壽等人主持,各部門正常運轉。


    有人驚奇的發現,在沒有皇帝的日子,大明國卻沒有陷入混亂。各部正常運行。各職司衙門也照常辦理公務,並且地方官員們因為爵士會的建立和政局走向的模糊,處理事情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他們大概是為了保住官位不得不暫時裝樣子吧,但願時局永遠這樣模糊下去”,不懷好意的“刁民”大膽地想。


    “其實,郭大人、李大人、徐大人,他們幾個現在這樣處理朝政,把國家管得就挺好,根本不需要有個皇帝”,民間,有人小聲議論。持這種觀點的人大多屬於立憲派,在保皇黨的壓力下,他們迅速組成了憲政同盟,各省遙相呼應,發誓將立憲進行到底。


    “可燕王、武公、曹大人他們三個誰都沒在朝廷中管事啊,這事兒,我看有點邪門”?有人為時局忐忑不安。


    更多的人在暗中做準備,為了保住自己的富貴,為了在新朝廷中的地位,為了趁亂大撈一票而準備。帶著各種目的,帶有團夥性質的政治派別紛紛走向公開,其中,以保皇黨的活動最為積極,在蜀王朱椿的支持下,迅速把手伸向了全國。憲政同盟不甘落後,利用報紙的優勢,將平等與憲政的觀點廣為宣傳。


    兩級代表選擇工作進行得很快,發覺武力無法替自己爭取更多的權利後,各方諸侯在國事代表和民意代表選擇上下足了功夫,報紙上每天都有醜聞被揭露出來。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諸侯們不得不將自己利益的代言人挑了又挑,甚至不惜通過給百姓發錢的辦法來獲取民間輿論的認可。


    但代表們產生後,國會中製訂憲法的工作進行得卻不順利。是否保留皇位這一條,要留在本年度最後一天決定,大夥不著急爭議。但其他各方麵,每個字都涉及到很多人的利益,代表們彼此寸步不讓。而那些諸侯,到了此時反而把心放回了肚子。隻要憲法一天沒有製訂,在他們所控製的土地上,他們就是土皇帝,有人甚至暗自祈禱,希望憲法永遠別製訂出來。


    秋風從湖邊掠過,將片片紅葉吹起來,吹進煙波裏。白老夫子抱了抱肩膀,感覺到有些冷。作為曾經反對新政,後來又極力支持新政的學者。他從來沒料到真正將新政那些原則在全國推行,還要經曆這麽多複雜的工作。現實讓他感覺到很無奈,也很不耐煩。他不明白,那個讓大夥深深憂慮的結果,作為國會的初始發起者。武安國卻一點也不著急。仿佛做到了這一步已經心滿意足,至於結果怎樣,他根本不關心。


    武安國沒有參與國會,也沒有參與朝廷運轉。和那個掛名的攝政王朱棣一樣,自從國會成立那天開始,武安國就在山水中混日子。仿佛與朱棣兩人早就有約定一般。白正感覺到,對於眼前的湖光山色,武安國的興趣永遠比國會中的議題大得多。


    又陪著武安國在湖邊坐了一會兒,老夫子終於按耐不住,拍拍武安國的肩膀,大聲問道:“如果他們最後一致同意。讓燕王當皇帝,恢複原來安泰朝的製度,你怎麽辦,難道你一點兒都不在乎”?


    武安國回過頭來,裂嘴,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那就讓燕王當皇帝唄。反正,是大夥自己的選擇”。


    砰,白老夫子仿佛當頭挨了一悶棍,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今天早晨他找過郭璞,臨時大學士郭璞就推斷出,武安國會這樣說。老先生不信,國會議事結束後,特地跑到武安國家中問,結果武安國不在家。大老遠追到湖上,白正繞來繞去老半天。果然得出了這個答案。


    “你,你隱忍這麽多年,那麽多豪傑毫無怨言地死去,就,就為了這樣一次選擇”?老夫子指著武安國。氣得渾身發抖,胡子一根根向前豎起來。


    武安國沒有回答白正的問話,收起笑容,目光再一次投向遠方。湖心那個小島上,腳手架已經搭好,幾個石匠比比劃劃,議論著如何在碑麵上刻字。


    讓百姓們自己選擇,而不是我們替他選。武安國默默的想,他不知道,如果李善平等人活著,是否會讚同他的意見。他知道白正不能理解,其實,能理解此舉的人,武安國身邊並不多,除了那些知道秘密的人外。


    這是六省自衛軍高層的一項核心機密,當日,自衛軍大營中,圍著那個大圓桌,朱棣的支持者和武安國等平等的追求者立下的契約。彼此之間不用戰爭和血來解決分歧,各退一步,將選擇權,交給大明朝百姓。


    如果經過了安泰皇帝,建文皇帝,百姓還要選擇帝製,武安國不得幹涉。


    如果代表們不同意有皇帝存在,或者在憲法中限製了皇權,朱棣亦不得反對。大明未來的政治格局和政治走向,由這個國會來解決,在國會開展議題時,武安國與朱棣,都遠離在國會之外。


    當日,大圓桌側的所有人都立了誓,永遠遵守並用生命維護這個契約,永遠保守這個秘密。之後,朱棣通過朱椿之手,建立了保皇黨。郭璞通過吳思焓之手,建立了立憲同盟。但雙方之間分歧無論有多大,都將依靠這次國會的表決,來決定最後的勝負。


    這,是武安國沉默的原因,也是他唯一能做的,給眾人多一條選擇。平等,是一個原則,但如何實現,武安國不知道。正如當日朱棣問他今後應該怎樣做一樣,武安國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在武安國原來生活那個世界,平等有很多實現方式。大多數國家,認可這個準則,並在以自己的方式向這個目標而努力。但到底哪一條路更完美,並沒有一個確切答案。


    武安國唯一知道的是,有一條路最行不通。


    夕陽從林稍間墜下去了,武安國收拾好釣魚的用具,與白正一起走向馬車。兩個老家夥一路笑嗬嗬的聊著,好像把一個話題說開了,又好像在討論起另外一個話題。


    “武公,這碑文,我看還是你來吧,先前幾篇文字,我都看了,太悲,悲而不壯”,白正笑著說道,聲音在夜幕中回蕩。


    “讓我想想,想想到哪本書上能抄幾句”,武安國的聲音傳進侍衛的耳朵,惹得眾人一陣哄笑。眾所周知,武大人雖然淵博,文采卻不好,特別是那筆字,根本上不了台麵。


    夜幕悄悄遮住了兩個老人的腳步,明月升起,在湖水間沉沉浮浮。


    清晨的鼓樓上。傳來一陣陣鍾聲。城市從睡夢中驚醒,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油炸檜的味道,伴著豆漿的清香,飄滿整個街道。


    “賣報了,賣報了。國會通過宰相任期製度,我朝又設立宰相了。”報童清脆的嗓音在街道上響起,吸引了無數百姓的目光。有人掏出幾個銅幣,買了一份報紙。呼啦一下,他立刻被一群人圍住,識字的人搖頭晃腦。讀出了大夥都關心的文字。


    “通過了,我以為他們還得打幾天呢”,一個提著鳥籠的老漢問道,通過了什麽,其實他不太關心。與議題比較,代表們打架的細節。更能勾起他的興趣。


    “嗨,隻是通過了一種選擇,而不是全部方式都以此為標準。一共好幾種選項呢,這隻是其中一種。宰相由國會推舉,統領各部。每任五年,最多連任兩屆。嗨,這不是怕宰相專權麽。就像胡維庸那樣”,讀報紙的人喝了口豆漿,搖頭晃腦的分析。“不過,這有一條,嘿,這條新鮮,無論將來是否有皇帝,各部官員的提名由宰相與國會共同完成。非國會彈劾,不得罷免,哈。新鮮,這宰相的權力可大了”!


    “嗯”,圍觀的人紛紛搖頭,又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創新,這樣的話。即使國會同意保留皇位,大明國的皇權也比原來弱得多。


    “還有什麽,還有什麽,繼續念,繼續念”,有人給讀報者要了碗熱豆漿,作為他替大夥服務的鼓勵。拿著報紙的讀書人從周圍百姓的眼中看到了崇拜,心滿意足,搖頭晃腦的讀道:“今天將通過權利條文,吳思焓提議,沒有規定百姓權力的律法則為非法之法”,讀書人嘬了一下嘴唇,低聲評價,“繞嘴,繞嘴,不過有點道理。這個吳大人,不愧是禦賜金槍…….”。


    一個過路的老和尚聽到此言,停住了腳步。猶豫了一下,買了張報紙,邊走,邊看裏邊的內容。這是連夜趕印出來的新聞,國會吵了幾個月的架,馬上就到了投票表決國家製度的日子,一條條通過的議案中充滿了妥協,也充滿了智慧。經過爭吵,國會一共提出了五種製度方式,每種都有待完善,但每一種都不乏支持者。現在,各位代表們正為每一種方式提供框架,當全部方式都完成後,在今年的最後一天,將有一次最後的選擇。


    第二頁,一篇文章吸引了老和尚空聞的目光,那篇文章的標題是,說英雄,誰是英雄。仔細看裏邊的內容,卻是玄武湖上,英雄紀念碑碑文已經確定。而國會經過討論,最後決定采用的碑文卻是武安國所寫的那篇一點文采都沒有的大白話,這的確讓很多讀書人跌破眼鏡。


    我看看這小子心中的英雄標準是什麽,老和尚好奇的看了下去。文章的作者有心賣弄,先將近幾年來,在對外,對內,犧牲中的英雄人物列舉了幾個,評述了他們的事跡,然後,才將石碑背麵的文字寫了出來。第一列的內容是:“五年來,在所有戰爭中,為了保衛國家,保衛民族,保衛百姓利益而犧牲的英雄永垂不朽”


    俗套,老和尚心中低低的評了一句,繼續向後看。碑文的第二句承上啟下,將文章氣勢一下子推向高峰,“五十年以來,那些反抗一切暴政與外辱,為國家與民族而犧牲的英雄永垂不朽”。


    嗯,有些氣勢,那麽,老夫當年抗擊蒙古,也算英雄了。老和尚的目光繼續向下,心中猛然一顫,徹底為後邊的文字所吸引。“由此上溯到五千年前乃致更古,從那時起,為了反對一切壓迫者與入侵者,為了保衛國家不受侵犯、民族不受奴役,保衛個人的平等、自由和尊嚴不被踐踏而犧牲的英雄永垂不朽!”


    原來,在武小子心中,這才是英雄的定義,為了平等、自由與尊嚴。按照這個定義,嶽飛是、文天祥是、徐達是,朱元璋也是,盡管他們身上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他們都曾為了中華民族不受欺壓而奮起抗爭。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才罷手”,老和尚空聞突然動了凡心,眼角上湧起一絲淚光。放眼望去,玄武湖浩浩蕩蕩,英雄紀念碑就浮動在碧波中間。石碑正麵,工匠們正忙碌著將碑文的標題一筆一劃刻上去,通過報紙,老和尚知道其中內容是,“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他拎著報紙,在晨光中走向遠方。


    “你們看,那個老僧,背影很眼熟啊,好像在石碑旁的英雄像上見過”!有人低低的議論道。


    “胡說,當年的老將軍們早駕鶴西去了”,買豆漿的小販大聲反駁,看看老僧空聞的背影,又嘟囔了一句,“是很像啊,嘶,怪事,怪事,今年怪事就是多”!


    鍾聲裏,日出日落,新年的腳步慢慢臨近。街道上,所有的人目光都被國會吸引。由王府改成的國會中,一個個省意和民意代表手裏抓著特製的金屬片,緊張得渾身發抖。經過討論,國會一共提出了五種治政方式,包括原來那種皇帝一人高高在上的製度,和一種沒有皇帝的共和製度。


    每個代表,都虔誠地走向屏風後,在一個個箱子前,投下自己的選票。每個人隻有一票,但他們身後,卻代表者二十萬民眾。這張選票,拿在手裏,萬分沉重。


    陸續有人走上前,走到被屏風遮住的後堂,在五個箱子中選擇一個,然後,如釋重負。除了他們自己,沒人知道他們選擇了哪種製度。但是,他們此生每天都要麵對自己的選擇。


    屏風後,有人走向了左邊,半途中搖搖頭,又折向右。


    有人走向中間,猶豫了一下,退回屏風前,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滿頭是汗。


    大廳漸漸空了,郭璞看了看其餘幾個人,慢慢地走進屏風後。


    郭璞出來,李琪走了進去。


    李景隆走了進去。


    許浩達走了進去。


    最後一個人走了進去。所有人走出了大門。一隊士兵進入,抬起六個箱子,走到外間,在眾代表的監督下,將裏邊的金屬片小心的拿出來,清點出總數。


    武安國在自己府中,憑窗而立。劉淩坐在他身後,撫弦而歌。


    燕王府,朱棣緊張的盯著窗外。陳青黛陪伴在他身邊,朱唇輕啟,長笛奏出婉轉的曲調。


    數艘戰艦穿越茫茫大海,一個獨臂人站在船頭,空蕩蕩的衣袖迎風飛舞。


    “老大,咱們繞過雲飛角了,接下來怎麽走”,郭楓跑上甲板,衝著獨臂人的背影喊道。


    “補給怎麽樣”?斷臂人大聲問道。


    “糧食充足,淡水也充足。蔬菜和水果都有一些,橙子可以堅持到月底”,提及艦隊給養,郭楓如數家珍。


    “向西北,一直到地圖的那一邊”,斷臂人回過頭,寬厚熱誠的臉上灑滿陽光。


    “滿帆,向西北”,郭楓衝著主桅杆上的人喊道。一串彩旗在主桅杆上掛起,艦隊乘風破浪,駛向另一片不同水域,駛向未知的大海。


    (第十二章英雄卷終全書完)


    酒徒注:《明》至此結束,三年來,感謝大家的關注。非常抱歉,酒徒不能再繼續寫下去,寫到武安國死了。讓一個故事在該結束時結束,酒徒以為,是作者的職責。過一段時間後,酒徒也許會為《明》寫些外傳之類,但不會是很快。那將是與本書無關的故事,僅僅借用一部分《明》的構架,其中差別,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像《射雕英雄傳》與《倚天屠龍記》。


    感謝讀者的支持,感謝評論者的關注,感謝三年來,在各個論壇上盜帖的拷貝者,還有換著馬甲罵我的監督者,是你們,讓酒徒在半夢半腥間仔細學習這個世界。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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