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沒種不行!


    三人出了軍帳,卻沒有一個人出聲提議什麽,一起駐足在雪地之中,仰望蒼穹在頂,寒星閃爍得令人唏噓。富貴險中求!淩嘯此刻第一次感覺到,所謂曆史,其實就是一個大賭場。隻不過贏了的,被冠以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敗了的,則被嗤之以蚍蜉撼樹自不量力罷了。


    康熙才十四歲的時候,不顧侍衛大多是鼇拜死黨的絕大危險,以一群小太監抓捕牛屄哄哄的鼇拜,這一切沒有什麽合理不合理,提著腦袋別腰上,全是腎上腺素的考驗。重要的是,他賭贏了。三十年之後,河東河西,他的兒子繼承了他的賭性,又賭贏了他。


    淩嘯發覺自己也敗了。但他不是敗在胤禛這超級賭徒的手下,而是敗給了康熙。正是康熙的人品信寵,他才想為他完成心願來到京城。正是因為了康熙的死去,他才有了無非一反的無所謂心理。而也正是因為康熙的沒死,淩嘯才不敢鐵心另立新君!


    如今,康熙回來了,卻不是以他所畏懼的那種試探還位的方式歸來,而是還要他全力支持才可能回歸君位的病怏怏!這一點,淩嘯真不知道自己該向隅哭泣,還是該拍額慶幸。


    鄔思道望向紫微星細細觀望半晌,悶聲道,“二公子,帝星慘淡暗昧,不複紫氣東來,恐怕絕非吉兆,這一次,如非大智慧,思道很難想象會刀兵不興就手到擒來。”


    淩嘯猛地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沒有答話,卻忍不住陰陰笑了一下。狗屁紫微星,不過是老子小時候常常看的北鬥星罷了。大智慧,我淩嘯是沒有的,但康熙他有啊!


    此刻的清帝國,已經如同一個被老四先奸後婚的新娘,奉他成了一家之主。隻不過其中的區別是,大部分人是毫無知覺地被**,而康熙本人,卻是清清醒醒地被強暴!這般的奇恥大辱,無論自己搞得天下怎麽樣雞飛狗跳,康熙都會全力支持的!


    果然,第二天的清晨,康熙清醒後的第一個感覺,是自己還活著,但卻活在奇恥大辱裏。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虛弱,也明白自己此刻連接見和策反臣子都做不到,知道自己暫時不能幫助淩嘯。耐著性子聽完淩嘯介紹了阿哥們被囚的介紹,康熙看看伺立一旁的鄔思道、容若和欣馨,吃力地握著淩嘯的手,死死盯著他的眼睛。


    “小;納蘭不要悲痛!朕若;若能死在兒子的手上,不丟人。可;可兒子連殺死朕的本事都沒有,居然就想奪國奪位這才是丟人至極!他;弑君;刺祖;殺母;毒臣;囚弟;奢國,六毒俱全,;已是死有餘辜!但他之;做事行徑百無禁忌,你萬萬;不可有婦人之仁。皇阿瑪最了解;你的外狠心柔,所以,複辟、政變這;些的,你想都不;要想!現在,以造反之心置;之死地,你才有一絲勝算!”


    啊?奉旨造反?!


    淩嘯吃驚咋舌,容若和欣馨麵麵相覷的時候,鄔思道卻眼中猛然精光一閃。帝位就是康熙的命,所以,他絲毫不稀奇康熙暴力複位的要求,但他很駭然於康熙會看人,的確,淩嘯這次之所以輸了一回合,就輸在五毒駙馬比六毒阿哥少一毒!


    康熙眼中波光流動,狠勁上湧時,鋼牙一咬地確認道,“不錯!那幫畜牲,弄不好連朕的臉;朕的臉;都沒有看仔細;就塞到棺材裏了,哼,居然敢在;在路上拋下朕的靈柩,你不需要;顧忌他們!朕南巡前;就把十六阿哥送;到了奉天,怕什麽?反他娘的!小納蘭,他胤禛;既然要高呼帝王將;將相寧有種乎,你替皇阿瑪告訴他;;沒種不行!”


    康熙的聲音斷斷續續,病榻上的綿軟囈語間卻擲地鏗鏘,豪情霸氣彌漫開去,似咚咚震天徹響的戰鼓,如嗚嗚燎原嗷叫的號角,不僅使得淩嘯打心眼裏震撼,而且,滿腔的熱血沸騰得他都快要窒息起來。


    因雄才偉略,開疆拓土治國功業牛逼的,是他康熙真實的一麵。因昧於家事,兩廢太子立儲鬧得一塌糊塗的,也是他康熙真實的另一麵!康熙求親情偏得不到親情、求萬全偏得不到萬全,天家慘事一樁樁算起來,他也是淒淒慘慘戚戚的人,但他此刻還能有此赳赳鬥誌,如何不讓淩嘯振奮莫名?


    聽著康熙的錚錚之言,淩嘯感覺到捆在自己身上的顧忌枷鎖,一件件嘩啦啦叮當當地往下直掉。


    有生必有死!管它什麽國運昌隆,管它什麽皇圖霸業,管它什麽顧眷僚屬,五千年史實全都是天道無親,古往今來誰見過唯德是輔?!求什麽長存於天地,求什麽彪炳於史冊,與其委曲求全削足適履,不如轟轟烈烈活個人樣!


    既是天下,該他媽烽煙四起的,燒吧!


    淩嘯一個軍參猛然拜了下去,對要造兒子反的康熙亢然說道,“皇阿瑪,您說怎麽辦吧,兒臣水裏火裏決不皺眉!要菩薩低眉,兒臣立刻開始安排手下潛入城中,綁架重臣來見駕徐徐圖謀!要金剛怒目,勤王軍一萬八千將士立馬集結夜襲豐台大營,掃清城外最大障礙鐵血顛覆!”


    一席忠肝義膽義無反顧的話,讓康熙麵上潮紅頓生,眼裏柔情潮生,竟然撐著炕褥半坐而起,“小納蘭,朕;朕重登基的第;第一件事,隻怕就是廢;廢了你的王位,你;你不後悔?”


    “兒臣後悔!後悔當初為何不早點審問曹璽,後悔當初為何要接受這王位!但兒臣最後悔的,是沒能讓皇阿瑪永遠記住,兒臣自始至終都隻想輔佐您,哪怕依然是個扈從左右的二等侍衛!”


    心神都還很衰弱的康熙,眼淚終於洶湧而出,怔怔地望著淩嘯,激動得再次暈倒過去,在不知道還會不會醒來之前,康熙明白了一件事。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這個寒冬清晨裏,女婿的一字一句,他康熙終其一生一世,都將再永難忘記!


    鄔思道在淩嘯的身後,靜靜地聽著剛才君臣翁婿間的對話,心中對淩嘯適才的表現,有些驚駭地敬佩。


    人的一生有很多次機會,關鍵是能不能把握住機會,在康熙人生最為低穀的時刻,更需要別人加倍地忠誠擁護,淩嘯能將忠誠表現得如此入木三分,隻怕刻骨銘心的康熙,今後將以親兒子一樣地看待他了。鄔思道讀書千卷,自古以來君臣相得的例子他了如指掌,但直到現在他才理解了,為什麽淩嘯會恩寵殊絕一直到今天,真的是不為無因!可真要鄔思道用一個詞匯把淩嘯適才君前應對的獨特性表達出來,他又感到自己隻能意會,卻找不到最合適的詞匯,因為他不知道“煽情”兩個字!


    不過,等淩嘯轉過頭來,鄔思道一看他的臉色眼神,就明白自己錯了。淩嘯根本就不是煽情地說說就算了的,看他的那種毅然決然,顯然是真的要麽是菩薩低眉,要麽是金剛怒目!可雍正不是死人,他畢竟掌握了一個國家的行政體係,皇位的光環可以讓他擁有很多的謀士,所以,沒等康熙再次醒來,雍正就進行了如國手布局的一係列動作,速度快得淩嘯頭皮發麻。


    不等淩嘯升帳,斥候快馬回報,京北驍騎營一夜營空,已經向山西方向進拔而去,目標不明,而豐台大營等駐軍全都離營攜帳,齊聚京城各門外駐紮,擺明了一副切斷城內外聯係的鐵桶陣勢。上書房擬出的廷寄也發來給淩嘯一份,命令各地督撫不必進京,就地設立祭典場所天下舉哀,非皇上欽命,二十行省不得善調一兵一卒。兵部更是明發部令,陸路駐軍嚴防轄區,海河水師盡歸港岸,各地糧草司衙即刻按日供給。


    輿論和軍事上的布置,雙管齊下,招招防範,步步進逼!看著這些情報,淩嘯知道時間越拖對自己越不利,要是等雍正掌握了朝政大局,那作為自己實現抱負的最大王牌的康熙,真的就隻有和自己一起回福建養老去了。


    但還沒有完,不等淩嘯把這些情報消化完,養心殿太監秦苟兒就送來了雍正的親筆諭旨,看得淩嘯瞠目結舌,他今天算是徹底見識到了,什麽叫做崽賣爺田不心疼!


    黃浩,冊封一等公!周文淵、陳光鶴、祁司理、見達桂、何智壯、彭友、多讚,全部二等公!這還不算,凡是勤王軍在兵部備檔過的都司以上軍官,子爵起步地往上封了一大堆。搞得淩嘯要過容若的頂子一頓良久端詳,他都開始為吏部庫房擔心起來,國家有那麽多的寶石存貨當頂戴嗎?


    康熙說老四第六毒為“奢國”,還真是他媽的貼切!


    雍正挖牆腳挖到了他的門前!淩嘯雖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但還是忍不住心裏勃然大怒,等宣旨太監一走,就抓過那道聖旨,向熊熊火盆裏麵丟去。一股綾緞燒焦的糊味在帳裏麵飄蕩,淩嘯嘎嘎冷笑起來。既然康熙都已經不再顧忌一些框框架架要搞暴力上位,自己也就該出招了。康熙那道遺詔既然有測試秘密建儲的意思,難道我就不能盯著康熙的聖旨,也搞一搞造反實習?


    可惜,沒等淩嘯的招數出手,鄔思道搶先出招了。


    菩薩低眉金剛怒目,都不是鄔思道所長,他所擅長的,就是出了名的小鬼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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