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說王莽窺視帝王心,申信望來到刑部堂


    一夜好睡直到巳時,淩嘯都還沒有起床。


    已經兩三個月沒有一親芳澤的他,許多久遠了的女優場景躍出塵封,在自己的夢境中狠狠地肆意了一把,以至於當他睜開眼睛看著曬到床上的陽光,絲毫沒有拋廢光陰的慚愧,反倒滿腦子都是沉浸在對春夢的回味之中。


    但臍下三尺的蠢動,終究就隻是那麽回事,騷思去盡,湧上心頭的,便是對海上妻子們無盡柔膩的思戀和祈禱。當門外蔣管家稟報有聖旨到的時候,淩嘯也隻得暗歎一聲,翻身下床。聖旨是由大侍衛武丹親自送來的,淩嘯洗漱穿戴齊整地來到中堂,隻見武丹正盯著照壁長懸的對聯打愣,口中還喃喃地吟誦:人生苦短,且散金烹酒共齊眉盡一晌歡;逐途險惡,宜遠湖弄舟釣逸漁祛三世憂。


    暗笑一聲,淩嘯也不理會武丹的附弄風雅,徑自咳嗽一聲,便等著聆聽老康的旨意。他堅信,經過昨日的一場戲,親耳聽到自己心聲的康熙,定會體諒自己的“能力缺陷處”,讓自己從整治士大夫之中抽身出來,全力以赴於即將上馬的超越大計。可是,老康的旨意卻是令他即刻重返刑部,“以資熟手”。淩嘯當即就是一愣,接過聖旨木然尋思半晌,難道昨晚上和鄔思道的一場戲是白演了?!


    送走了武丹,淩嘯再次回到堂上,看著從後堂轉出來的鄔思道,苦笑著滿是茫然,“先生,皇上這究竟是怎麽啦?聽了我和你的一席話,他還是指定我去刑部,難道硬要逼著我發一次大飆不成?”


    鄔思道也陷入不得其解的沉思,他顯然也沒有料到康熙會這麽做。。。。。“官”總是要士人去當的,“事”總是要官吏去辦的,就算是改朝換代也脫不了這個鐵律,何況是一樣需要人手的超越大計?而從淩嘯即將要挑起超越要務的大梁身份來看,康熙皇帝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老把淩嘯放到百官的對立麵去啊!不然的話,淩嘯如果把士林毒得太過甚了,開明的、騎牆的和保守的全都得罪精光,那接下來的各項措施,就可能會遇到整個階層的強力反彈,那還怎麽去推行革新呢。


    見先生凝思得一動不動,淩嘯知道他一時半會也很難給自己一個好的參詳,隻得無可奈何地先去刑部辦差。不料,淩嘯的前腳剛走,容若後腳就趕到了府上,滿頭大汗地來問鄔思道一件事情,“先生,您可曾聽說過一本《鼎緣論》的書?”


    鄔思道是見過這本書的,甚至還能倒背如流,隻是很不解,容若一個詞人侍衛,為何慌忙火急地尋找這本明顯是法家所著的書,訝然道,“容若公子,伍次友先生的這本書,從來就沒有付梓印刷過,我也隻是見過手抄本,你從哪裏聽到有這本書的?”


    容若大喜,上前就拜,“我的好先生耶,就知道你周遊天下飽肚詩書,一定知道!早曉得就不去文英殿查了,累得我一身都是臭汗,嗬嗬,不是我要這本書,而是皇上要我去找一本。伍次友先生是皇上的早年師傅,皇上說,他早年間曾見過未完成的手稿,可惜國務煩瑣,現如今早就忘了具體的內容,想要讓我們尋。。。。。”


    話說到這裏,容若便問不下去了,因為鄔思道已經慌了神,滿臉都是驚駭的神色,一頃上身,大恐地截口就反問,“皇上是今早才要這本書的,還是之前就要你們搜求一本?”


    這又有什麽區別?容若不解其意,卻依然給了他答案,“皇上早說過了,不過最初任務不是交給了我,而是讓層隨三阿哥編輯《古今圖書集成》的陳夢雷去找,但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他雖是已經讓人去伍先生原籍去尋找了,可還是等不及,今早又讓我們全都盡力去找。。。。先生,你的臉色不對啊,這本書有什麽不妥嗎?”


    鄔思道卻已經弛然下來,抹了頭上的冷汗,沉聲道,“走,我們馬上去刑部見二公子,具體的詳情,路上我給你解釋。”


    兩人召了隨從,向刑部而來的路上,鄔思道在轎子中侃侃而談,這才把《鼎緣論》的來龍去脈給容若解釋清楚。原來,康熙那所謂師傅的伍次友,卻是鄔思道的一個世交父執,少年間的鄔思道曾有緣拜讀過這本書,他雖也沒有過目不忘之能,但這本滿是法家觀念的書,對曆史事件中帝位迭替做了一家之言的論述,是少年鄔思道第一次看到儒家經典之外對“天命所歸”的另類探索,自然是心神上備受衝擊,幾十年光景的人事訊息充塞腦海,卻也難以磨滅掉對此書的印象。


    轎子停在刑部門口的時候,鄔思道歎道,“妥和不妥的,不是這本書,而是皇上為何想要看這本書。顯然,皇上現在也在衡量超越大計對國鼎的衝擊呢,這對二公子來說,可比刑部查案要重要多了~~~書中其實就隻著重探討了篡奪漢朝的王莽一個人而已!”


    篡漢?!容若大驚,差點給轎子杠繩給絆倒在地。


    先一步抵達刑部的淩嘯,正在強提精神地瀏覽卷宗,一見鄔思道和容若跟屁股地趕來,待要給他們看秦空賊鼓搗出來的成果,話未出口就發現了他們的異樣,一相詢問下,立刻就明白了他們的擔心,無比堅定地一搖頭。


    “你們擔心皇上以王莽視我?不可能!”


    王莽,是古往今來唯一一個能在非末年亂世成功謀朝篡位的人臣,甚至,是汗牛充棟的史書之中,唯一一個被民眾推舉上位的“民選皇帝”,他清正修德,名滿天下,即使後來的東漢一朝史官都從來不否認他的清廉。可是成王敗寇的否定論下,王莽曆來被後世封建帝王當成亂臣賊子典型代表,連官場傾軋中都時常見到指責誰誰誰是王莽的言論,可見王莽此人給“家天下”製度帶來的衝擊和傷害~~~這時候康熙要看《鼎緣論》,當然不可能是防範自己成為王莽的。。。。和王莽那被士大夫稱道的德行一比較,自己是士大夫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想通過沽名釣譽,釣個皇帝幹幹,簡直是癡人說夢!


    所以僅此一個反問,淩嘯便說服了為他憂心忡忡的容若,徑自放下驚駭尋找《鼎緣論》去了,倒是鄔思道猶在似笑非笑地等待。


    淩嘯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奇好無比,連多日無春憋出來的痘痘也在歡騰。他終歸是未來來的,在他和鄔思道等人截然不同的曆史觀之中,對王莽是何許人有著後世的新看法。


    王莽,就是一個改革家,隻不過是個失敗的改革家罷了~~~土地收歸國有,耕地重新分配,廢止奴仆製度,強製全民勞動,實行計劃經濟,發行新式貨幣,征收所得稅,等等這些幾乎是進入到解放後才敢做的事情,王莽義無反顧地做了,這常常讓後世的曆史學家感歎,王莽是不是一個穿越的**人啊?!王莽是不是穿越的,無人知道真相,但有一點,王莽背離了他的階級屬性,就必然被原有階級所撲滅,立刻被曾經推他上台的階級所唾棄,而受惠的底層百姓麻木不仁,毫無援手,直到孤立無援的王莽被殺後若幹年,才記起他的好。。。。。。康熙要看《鼎緣論》,多半是想要在改革前夕,通過揣摩王莽作為改革皇帝的悲劇,來看看翁婿兩人的步子該怎麽樣去邁!


    盡管,這些話淩嘯是要過濾一些才能講給鄔思道聽的,不過,鄔思道既然能棄儒學研習帝王心術,思路自然是開闊得多,不僅對照史實欣然接受了淩嘯的觀點,而且還大加誇讚,“。。。。。。嗬嗬,二公子,聽你這麽一說,思道終於明白,皇上為什麽今天仍然要你來刑部辦差了。”


    淩嘯也不因剽竊而臉紅,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以皇上的卓絕見識,加上他不超越就不想活了的決心,再配上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強悍個性,嘿嘿,皇上是要反王莽其道而行之,開始變法後注意循序漸進,而在沒變法之前,就得先下手為強,盡一切力量去削弱士林!哈哈,想不到,我這一次竟然是奉旨流毒?!”


    領悟到了這一點,淩嘯自然是爽快得全身都毒液翻湧,二話不說,當即就向鄔思道一躬身辭出簽押房,下令去提審雅格布和王漁洋了。


    鄔思道見他經過了連續幾天的萎頓頹唐一掃而空,也是頗為的振奮,但他畢竟是出自士大夫階層,同窗好友中做官的,環首一看比比皆是,如果淩嘯的毒之所及處碰到了這些人,於私心而論,他焉忍眼看朋輩成新鬼?鄔思道終究是厚道人,輔佐淩嘯達致共同的理想是一回事,給有些相善的親朋去提個醒,則是出於正直文人的善良了。至少,他的親姑父金玉澤家,是得要去敲打一番的,就算這個八爺黨的混帳姑父曾經想要害死他,但那無奈改嫁他人的表妹,總歸是鄔思道心頭永遠的痛啊。


    看著淩嘯的背影消失在公衙廨宇之中,鄔思道長歎一聲,剛要吩咐沈珂打道金家,不料,衙役們領著一個四品官出現在門口,赫然就是那以倡導“文字獄”出名的詹事府詹事,號稱是“文閻王”的申信望。


    鄔思道的心不由得一緊。


    難道康熙除了流毒親王之外,還要派申信望來一招大規模的文字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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