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鏡破光猶在,蘭死香不改。問我何不辭,獨有烈士懷!


    老十四爆不爆,這要取決於淩嘯偏心不偏心,但淩嘯偏心了之後老十四何時才爆,則要取決於,能對老十四礙手礙腳的“社稷調查寺”能否成為定局。用不著有誰推動,必定會有人站出來諫阻社調寺的設立的,因為,廠衛這種東西,很不得人心!


    不過,淩嘯既然出了手防微杜漸,他就一定會主動到底。老八等還抱有希望的人,很快就失望了。


    一連幾天,方苞、張廷玉、李釜、李宏、林慎思等禦用文人和創新儒教的幹將,在學報上紛紛大發文章,著眼於社調寺三項“崇高職責”,大肆探討這種機構存在的合理性、必要性和可行性。隻不過,因為各自的角度不同,這些幹將不約而同,把焦點集中在了如何製約特權不淪為濫權的具體製度上去了,熱鬧得很有限。最後,等有反對者反應過來的時候,身為社稷調查寺正卿的胡駿又出了手,出自鄔思道之手的捉刀文章,言辭極為懇切地承諾了三項原則:一、社調寺偵緝允許都察院聽證複查;二,接受各級官民的監督和建議隨時整改不良程序;三、每案偵緝過程定當在結案後登上邸報予以公開!


    這一招,就和滿天要價就地還錢一樣,也和商務談判策略有些類似,嚴正承諾的讓步,使得很多人覺察到了社調寺的誠意,更是惹來了辦案程序上的建議熱潮,倒把那些壓根不同意的聲音,壓製得無聲無息。等到方苞按照淩嘯的授意,拋出了另一個吸引注意力的議題~~~《該否設立工商聯合會》~~~之後,社調寺的風波,很快就被人淡忘了去。。。。。再談論廢除不廢除廠衛機構,過時啊!


    康熙皇帝也不願意過時。


    三十八年農曆五月初八,是端午後的第三天,是二十四節氣中的芒種節,也是十七世紀的最後一個芒種節。


    芒種,意味著早耕種下的麥子已經成熟,新的夏種又將開始,最適合播種有芒的穀類作物,如晚穀、黍、稷之類的,如過了這個節氣再種就不好成熟了。無疑,這個日子對重視農耕的中國古代來說,是個承上啟下的好節氣,論黃道吉日它就很是不錯。至少,在承前啟後這個意義上來說是如此。


    所以,康熙今天決定用它來做一做文章。


    “超親王端地是菩薩心腸,菩薩心腸啊!”一大早,康熙便召來了內務府總管大臣曹寅,笑嗬嗬地指著幾個密折歎道,“曹卿你看,這下好了,社調寺的設立和公開,就好比是劃明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紅線,也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警鍾,把什麽不能幹和什麽做不成,明明白白地告訴了心懷鬼胎的官員、將領、士紳、百姓,甚至皇阿哥們。倘使他們還要一意孤行地做,那也是咎由自取,天要下去娘要嫁人,隨他去吧!你看,這幾天方苞等人在學報上的探討,不就成功地把抵製給扭轉過來了嗎?嗬嗬,曹寅啊曹寅,如今你兒子那社調寺副卿的職務,該可以公開了吧!”


    曹寅搞偵知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說實話,對淩嘯決意把秘密部門毫不諱言公之於眾的提議,曹寅是打心裏麵高興的,但最開始他卻是非常擔心的。緣由嘛很簡單,兩條,一是士林輿論不支持,聖人明白地說過,皇帝要毓華春德光明正大,怎麽能搞這些汙七八糟的?二則是明朝的東西兩廠和錦衣衛,通過一百多年的胡作非為,早把這些行業的名聲搞得臭如狗屎,在社交圈子裏如果泄漏了身份,那和過街老鼠沒什麽兩樣。但沒有想到,淩嘯可比他會搞多了,一是憑仗如簧之舌,愣是為社調寺戴上了冠冕堂皇的職責名義,二,則是他先上船後補票,設立之後再發動禦用文人去鼓搗輿論,強力的權力結構支撐之下,想說反對的人在開口之前,信心就怯弱了三分。。。。萬一不能反對到朝廷收回成命,自己豈不就是在社調寺掛了號麽?


    見康熙如此高興,曹寅自然湊趣,把自己的這點子揣摩心得說了出來,不曾想,其中一句“強權支撐強理”,竟然頗得康熙讚賞,哈哈大笑中竟是一拍大腿,頒布了一道讓曹寅瞠目結舌的聖旨,“強權支撐強理?說得好,哈哈哈,那就不妨更強一點!你,立刻去上書房,令張廷玉擬旨:著超親王淩嘯即刻搬出上書房,自即日起,入太液池勤政殿,組建以碩岱、張廷玉為滿漢首輔的國政院,統率改組後的二十五部卿,佐朕一切軍國要政!”


    曹寅傻了,他其後去的上書房裏,也被這道聖旨給嚇傻了,廢太子理親王更始差點把牙齒咬斷。。。。。。


    太液池是什麽所在?俗稱中南海的西苑三海!勤政殿是什麽地方?是康熙皇帝親題匾額,準備留給成器後的皇太子用,後來成為光緒皇帝戊戌變法的正殿!到勤政殿去年用羅刹賠款建成竣工,可憐至極的胤礽,卻已經被廢了,竟是一天都沒能去過,如今,居然白白便宜了淩嘯!這讓他如何能平靜得下來,如何不在心中暗呼康熙瘋了?


    但康熙豈隻是瘋了,他還有些狂了呢!


    女婿帶給了他太多的奇跡,奇跡到奇跡本身都成了奇跡,奇跡到康熙渴望奇跡永遠不斷下去,直到他能感知到的有生之年!把淩嘯的儀駕挪移到太液池,並不是老康的突發奇想,而是這一次社調寺毫無波瀾地成功公開,讓康熙看到了更多的希望:換腦變思,打破舊儒學桎梏,從而調整士農工商,甚至進而改革政治體製,都不是沒有可能的!所以,康熙決意將他與首輔中的首輔再做上一個區別,更進一步,彰顯自己不計一切超越的渴望和決心,隻要淩嘯搬到海風習習的勤政殿,就正式宣告,革新派全麵執掌國家機器!


    這決心,用康熙獨自一人的喃喃自語來說,那就是“若順了朕,萬事俱罷,若不順朕,朕就真瘋!”


    ――


    可惜,大家沒有給康熙發瘋的機會,不僅六科給事中沒有封駁,包括淩嘯也沒推辭。


    六科不封駁,自有他們不封駁的道理,怕啊。但淩嘯不推遲,可就著實讓革新派官員為他捏了一把冷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先不去說它了,就隻說權力上的衝突問題,便是一個死結上的死結。這些封建王朝的官員們,隻對君主集中製熟悉,他們隻曉得當宰相的,漢朝坐,宋朝站,清朝跪,是一個典型的削權過程,哪曉得淩嘯主政以來,居然是反其道而行之,康熙皇帝竟然把淩嘯的地位和權力一次次累拔,現在已經是恨不得開始賞江山了。。。。。這別人可以不畏懼,難道你淩嘯就不覺得心不安嗎?!


    淩嘯當然有些心不安。


    康熙彰顯決心的瘋狂是一個理由,但不充分!威望和權勢,淩嘯已經都不缺啊,加上個勤政殿主的名義,又有什麽實際作用?再說,康熙既不能理解總書記和總理那一套,也不曾聽說過精神領袖和總統那一套,他幹嘛還要這麽幹呢?一旦真的如此,維持雙方不起衝突的,那就真的是全憑情分和信賴了,危險啊。。。。。。不過,刑年接下來送達的另外一份康熙密旨,馬上就讓淩嘯明白了,康熙還有另外一個理由,“著即調鄭郡王胤祿歸京,入南書房習學!”


    暈死,老康。。。,,老康康居然還沒忘記完美太子養成計劃?!


    靠。。。這也未免太信任我了吧,竟要我幫你看守政府來著?!


    信任如斯,淩嘯的心也不禁感動至極。


    他獨自來到乾清宮,正對著康熙溫存的目光,對視了好久,卻比康熙的溫存目光更要溫存百倍。可是,老康下的這個遷移決定,可謂是封建王朝中想都不用想的殊恩之最,他心中對淩嘯的態度表現,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期待的,康熙倒不是非要淩嘯感激得痛哭流涕不可,也很為淩嘯的目光感到溫暖,但他總覺得淩嘯該要說些什麽!隱約有些失望之下,康熙奇道,“嘯兒你這麽平淡,可有些不像你了哦。”


    淩嘯搖搖頭,“不是平淡,是波濤洶湧都在心潮!因為絕不是壞事,所以兒臣沒有哭泣。因為未必是好事,所以兒臣也沒歡笑。因為這更不是兒臣的私事,所以兒臣也沒有謝恩。但這是皇阿瑪對兒臣的最高信任,所以,兒臣應該來看看,看看兒臣的皇阿瑪,想和他說一說心上話。”


    康熙一愣,看著這女婿怔了老半天。到現在,他方才發現,世人皆謂之毒親王的淩嘯,身上原竟有著這等鋼一樣的風骨,海一樣的豁達,竹一樣氣節,山一樣的堅持,子一樣的血情!


    老康釋然了。他發現淩嘯身上有些品質,其實是直如弦死道邊的那種,這種內在很有意思,也很有信賴感。所以康熙笑了,好奇地讓淩嘯把心上話說出來,但,淩嘯的心上話卻根本就不用說。淩嘯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衣扣,一顆顆緩緩解開,猛地一除裸了胸口,赫然就見他胸膛上紋了一行詩。


    “鏡破光猶在,蘭死香不改。問我何不辭,獨有烈士懷。”


    詩未必工,意卻雋永,紋未必痛,卻嘔過心,瀝過血!


    康熙哈哈哈哈大笑起來,“果然是心上話!難怪你不說是心裏話的,它分明就刻在心口之上嘛!好,好,好,就衝你一字之差都不肯哄了朕,罷了,同樣的詩,你親自也給朕紋上一個吧!”


    淩嘯大暈。。。靠,您當紋身是毛筆一刷就行了的?莫說我不會紋身,就算是會那手藝,也不敢殘虐龍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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