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至五十五章


    就在司馬昭被擒的第三天晚上,廷尉府被劫,長安城動蕩,滿城都大叫司馬昭逃了,進行搜捕追拿。


    我氣得拍案大怒,叫廖立來問罪。雖然早就知道司馬家三千死士很有名,但是卻沒想到他們這麽難纏。


    廖立笑嘻嘻的前來,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問他怎麽回事。


    他卻笑道:“沒事兒,隻不過是有幾個小毛賊前來罷了,臣已用司馬昭為餌,將他們通通擒拿。所謂司馬昭逃走之說,不過是臣用的障眼法,長安城司馬勢力已被拔除。但由於司馬昭是司馬懿之子,臣怕司馬氏不停的派人前來騷擾,所以傳出此信。讓他們在長安到洛陽的路上去訪查吧。”


    原來如此,我雖不太喜歡這些臣子們害我象傻瓜一樣被騙,但他們臨機處置,隨機應變之時,我還是很明智的選擇縱容和鼓勵。因為世間的事不可能件件由我來掌控,我兩隻眼睛一個腦袋,肯定管不了太多的事。當下轉怒為喜,又問司馬昭眼下如何。廖立說他現在已全然沒有原來的傲氣,但是就是咬著牙不肯投降,不知是盼著司馬家來救他,還是對曹魏當真忠心。廖立又問我,為這麽一個小子,值得如此大費力氣麽?


    我笑而不語。在我心中,收伏司馬昭有四個答案可供選擇:其一,司馬昭是司馬老鳥的兒子,而司馬老鳥是天下一等一的兵法家和權謀大家,若他在曹魏執掌大權來對付我,我心難安,若是他兒子降了我,曹魏肯定會對老鳥再生疑慮,打壓的他抬不起頭來;其二,司馬氏一族勢力極大,無論是人力、財力還是物力,有如一棵巨樹,盤根措節,上把持朝庭,下及於三教九流,乃是金城閻氏所絕不能相比的豪門,當年閻氏幾個人就搞得我頭暈腦漲,若對司馬家打得太痛了,他們要拚命反撲,肯定會對我造成巨大影響,甚至可能影響我的大業;其三,因為知道司馬代曹之事,我甚至曾想過聯曹來對付司馬,可是世事發展沒有那麽快,眼下曹氏的實力還遠遠不是小小的司馬一族所能比的,所以我的首要目標是曹氏,雖然可以借曹氏來打壓司馬,不讓司馬掌權,來分化、來離間兩家情感。但是,司馬氏力量太小了,也就沒意思了,我倒希望有機會可以把三國搞成四國,讓曹氏和司馬氏內亂,那樣的話,我對付起他們來,要容易些;這其四麽,嘿嘿,其四才是真正的重點,曆史上他捉了我,現在我捉了他,不過一把癮多沒意思。什麽?因私廢公?我是皇帝耶,偶爾任性一把,不行麽?


    眼下季漢軍校第一期結束,北疆之戰將要開始了。我召集眾臣,道:“眼下北疆局勢頗有幾分詭異,曹魏、我們、匈奴、羌人、鮮卑三部,大戰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不知諸位有何感想。”


    馬超在一旁歎道,道:“臣這身體,時好時壞,怕是去不得北疆。若要大戰,三將軍、四將軍任意一位掌總皆可,若是小戰,薑維足已應付。軍校這第一期畢業,大部分可以補充到北疆去。北疆眼下不缺兵馬和錢糧,羌人、匈奴人,搶著到季漢來當兵,因為季漢的兵有保證,有錢嫌,若原來是奴隸,還可以改變下賤的身份。現下我們是為了不打破平衡,也為了節約糧草,恢複生產,在壓製著兵源,若放開征兵,不用從關中調派,三月之內可得雄兵三萬,橫掃大漠足矣。不過北疆缺少中下層將領,軍校這些學生派過去,可使北疆的戰鬥力提升一個檔次。如果關中和漢中無戰事的話,以我們的力量,吞並鮮卑一部的實力還是有的。”


    三叔也點頭:“臣原來還對休養生息和建這個軍校有意見,現下看,俺老張是錯了。這群小兔崽子們,經過訓練,個個都嗷嗷叫,當年在長阪坡我要有這麽支隊伍,我還嚇曹操做什麽,直接衝上去將之拿下就是了。這兩年季漢經濟恢複也不錯,旁得不說,又有酒可以喝了,不象在成都那麽慘。”


    我說道:“可我怎麽聽說軍校裏那些人叫你活閻王,說都快被您練死了。”


    三叔大手一揮:“是哪個軟蛋說的?”


    “好多人都說啊,您讓人在大太陽底下掄大錘砸木樁,每天五十根,看哪個不順眼,上去就是一鞭子。還說您讓咱那些公子們大冬天穿著單衣跑到六盤山,讓人家待七天就給每人二兩火食,公子們餓著肚子上山打野狼吃,結果有一個公子跑丟了,差點讓狼叨了去。”


    “不說他,不說他,說起來還是我當年帶的兵的後代,吃了幾口雪就鬧肚子,人家行軍把他丟了。他一個碰上了三頭狼,丟人呀,居然對付三頭野狼還用上了刀。”三叔搖頭頭歎息,好象還痛心嫉首的樣子。


    眾人皆笑。


    劉巴這時道:“陛下,北疆之戰,臣不讚成。”


    他這話一出,幾個人都不由愕然。


    劉巴隻如不見,硬硬的說道:“北疆蠻荒貧苦之地,得之不足以欣喜,勝之不足以揚威,出兵得不償失,若有小敗,則更是引狼入室,年年防秋,耗費糧餉。當年我朝高皇帝以下,皆以和親之策應之,後至武帝,以三世之積累,百萬之軍力,北進大漠,征討不臣,耗盡錢糧,流盡血汗,亦未曾將大漠收於掌中。而今我季漢據地不過大漢三分之一,人口不過四分之一,若言北進,豈不是夢?”


    還沒等三叔反駁,李嚴已先開了口:“尚書令此言大謬。季漢眼下誠不如武帝之時,然鮮卑亦不是當年橫掃天下之匈奴鐵騎。我們年年防秋,不是因為我們對鮮卑人不夠好,而是因為我們對他們不夠狠。對於這種人,隻有征服他們,才能使他們害怕,才能使他們歸從。匈奴人如此,鮮卑人也如此。眼下鮮卑各部混戰,南部匈奴歸附,曹魏無力西顧,季漢糧草充足,雖打不起舉國之戰,但用鮮卑來練兵還是沒錯的。”


    劉巴冷笑:“練兵?你知道這一練兵,要練掉季漢多少財富?損失多少糧草?又經傷及多少姓命?鮮卑不是燈草,不會吹起氣就飄走,他們是個泥潭,看著沒什麽,不知深淺的陷進去就出不來。若是你說的那樣好打,他們怎麽能把匈奴人從大漠上逐出去?你不管錢,安知錢糧的重要?季漢才有些恢複,你就要打仗,若是丞相在此,必不會象你這樣說這種沒腦子的話。”


    李嚴深知不及孔明,但卻聽不得旁人說自己不及孔明,登時一張麵孔漲得通紅。劉巴毫不客氣的說話,不但刺了李嚴,更是把我連同幾位大將軍都掃了進去,因為我們幾個全是主戰派。我不由麵色一沉。


    我聽著劉巴毫不客氣的話,不由麵色一沉,但隨之又換了笑容。劉巴是一番好意,所言也不無道理,雖然在我看來未免過於小家子氣,但多加一分小心總是沒錯的。我點頭道:“尚書令打算如何?”


    劉巴道:“北疆之事,不在於強兵勇將和攻城掠地,而在製衡。在步度根、軻比能、梁習、劉豹和我們五方之間,形成一個平衡,則我們可以用最少的兵力,達成最大的效果。節約出的力量,可以用在河東郡,以臣看,得河東一郡,強過得並州一州。得河東,則並州無法與曹魏聯係,一擊之下,斷其根本,梁習本事再大,也無法再保持對軻比能的壓力,到時我們收複並州易如翻掌。”


    出兵河東?我一直沒有想過這件事,我總覺得,這幾天是大發展時期,而若攻河東,則曹魏必會舉國來援,那樣我們未必有能力來與之對攻。在我的想法裏,這個功勞是要交給先生的。


    四叔用手敲著桌子,良久說道:“若取了河東,梁習一敗,並州便是步度根、軻比能、劉豹和薑維四股勢力,北疆軻比能一家獨大,再加上匈奴人,度度根,我漢人在北疆的實力便弱得多了,若他們互相有勾結,隻怕那時北疆便真成了一個泥潭,陷進去出不來了。”


    廖立道:“不錯,取河東是一部妙棋,但現在用,為時尚早。而且,河東郡地理位置重要,南臨洛陽,北控並州,危脅潼關,此為曹魏必爭之地。雖然曹魏眼下軍力大減,不一定會全力相拚,但誠如四將軍所言,並州四家打得還不夠熱鬧,我們需待其打得精疲立竭之時再動手。”


    張飛道:“眼下想讓他們打得熱鬧,哪有那麽容易。這四方一個比一個知道保存實力。”


    我看著地圖,想了想,忽然道:“我們退出。”


    “什麽?”


    眾人齊愕。廖立忽鼓掌道:“好辦法!眼下五方形成平衡,我們退出,那薑維調回來,這個平衡就打破了,旁人不說,梁習肯定會動手對付匈奴人。”


    李嚴笑道:“匈奴人眼下自然惹不起梁習,因為真正南匈奴的精兵通將都被梁習征走了,梁習這個人,太厲害,並州北有鮮卑,中有匈奴,南有我們,當此危機重重,卻總是處於攻勢,一提他的名字,各異族都心情膽寒。而且此人治理州郡之能,天下少有(魏誌載,習政治常為天下最),我在犍為施政,號為最佳,但我在並州,卻必定比不過梁習。而且,梁習對付異族的辦法,比季漢絲毫不差,劉豹這樣的人才,若不是我們在背後支撐,他都不敢有任何的異動,可見梁習有多狠了。不過,現在有了我們,而我們擁有黃河以西的並州之地,匈奴人擋不住梁習的進攻,可以把黃河以東的幾部遷往黃河以西,隻要過了黃河,梁習就沒辦法了。那時,真正動手的,會是軻比能和梁習這兩大勢力。軻比能這兩年在我們的支持下,實力有較大提高,步度根被他打得暈頭轉向的,若是他大舉南下,梁習擋得住麽?”


    廖立道:“除了陛下或丞相親征,這天下,沒有人能在並州擊敗梁習。軻比能也不行。”


    我知道在曆史上,明年春天軻比能被梁習擊的慘敗,自然認同他們的話。因笑道:“別抬舉朕。同樣的軍力條件下,梁習在並州是無敵的。所以,軻比能必敗。步度根在這期間會如何?”


    廖立道:“步度根自然會與梁習聯手。軻比能大敗後退,梁習必然進攻,雖不能說並州空虛,但河東與並州之間卻會出現聯絡空當。此時我們抓住時機,攻擊河東,則梁習來不及救援。這顆釘子一下,梁習也就孤掌難鳴了。”


    大略議罷,開始討論細節。如何來調動人馬,如何來迷惑敵人,如何乘薑維回軍的這段時間,把軍校一期的畢業生加入部隊,形成戰力,如何利用河東衛家這條線,想辦法提前對河東下手,把城防、駐軍、糧草等信息搞過來。


    隨著隨著天氣的轉冷,日子的臨近,一切都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著。軍校生們開始準備迎接畢業的考試。題目比較難,旁得不說,單是從八陣圖裏打出來一項,就足夠一般人直接暈倒了。


    當我站在點將台上檢視台下那一百餘名軍校生時,我感到三叔的話沒有錯,我從他們身上,我感到百戰雄師特有的氣勢,他們,本來大部分就是從中下層部隊中選出來深造的精英,從鐵與血的拚殺中大浪滔沙般遴選出來的驕子,而其餘人,大多是季漢各有名將領的子侄輩,經過一年半時間的打造,他們如同新發硎的利刃,顯出鋒利的光芒來。


    明年,用他們來收複河東,看來還很值得期待呢。


    而普法很開心的對我說,這裏麵有他幾個師弟。我問他是哪些人?其間不會有閻氏的後人吧,普法笑道說當然沒有,不但沒有,而且這幾個人與陛下還頗有淵源。


    我疑惑的看著他:“什麽人能與我有什麽淵源?”


    普法其後竟真的把五個十三四歲的年輕人帶了來。那些人向我倒頭便拜,個個淚流滿麵,目現真摯之情。我見他們這情懷不似作偽,卻隻是疑惑,說什麽也想不起自己會認識這幾個人。普法道:“陛下怎得忘了,當日八月中秋,在金城祭台之上,為了幾個小奴隸,陛下以刀割手……”


    “這是那幾個小奴?”我當然記得,當時會盟,按羌人自古的規矩,殺牲祀神,以血來供奉四嶽神,我攔了一下,結果眾人皆說我沒有誠意,當下我說無論羌漢,皆是我的手足兄弟,若四嶽神怪罪,我願以身相替,以刀割手,流下鮮血,救下了他們,也贏得了西羌各部的好感。想不到這幾個孩子,都長得這麽大了。我點頭道:“好啊,你們都長高了,長大了。能從軍校畢業,說明了你們的實力,好好幹,給朕爭口氣,別讓人看輕了。奴隸怎麽了,當年大將軍衛青一樣是奴隸出身,照樣扶佐武帝橫掃天下,立下不世之功。你們都叫什麽名字?”


    普法笑道:“他們沒有名字,隻有師傅給他們起的法號。師傅說,他們的性命是陛下給的,名字也該由陛下來起。”


    我點頭道:“法號是什麽?”


    普法答:“他們五人,我師尊以五行為別,皆呼之為報恩。”


    “金報恩、木報恩、水報恩、火報恩、土報恩?這些名字,好生怪異。若要報恩,不用總掛在嘴上,也不必報答朕一人。這樣好了,既是朕的血脈救的你們,朕便賜你們姓劉,便還以這五行為名吧,金兒、木兒、水兒、火兒、土兒,都算是朕家養的臣子,好好幹,有了功勞,朕再進行封賞。”


    幾個年輕人都跪謝。


    我又勉勵他們,好好練武,爭取追上他們的師兄。幾人認真的點頭。普法便笑。我也知道,一般人想要追上普法的本領,隻怕還差得遠。旁得不說,普法雖有交手三招就自己評定勝負的習慣,但他還真沒有被誰當真打趴下過。


    我在這個期間,等回了薑維、張苞、關興和龐會。我有一種感覺,每次見到薑維,都覺得他又成熟了一些,眼下他的氣度,已經很有四叔的風範了,沉穩,持重,不動聲色,偶一凝眸又現崢嶸。相比之下,張苞、關興和龐會都差不少,還是活潑少年一般,各個逞強,互不服輸。


    讓三小下去,我留薑維說起北疆之事,薑維道:“今冬明春,北疆必有一場大戰。這幾年,中部鮮卑軻比能的勢力發展較快,他早有心並吞三部,建立當年擅石槐的基業,然後南下中原,飲馬黃河,眼下一個梁習,一個田豫是他的眼中之釘,前年,軻比能與東部鮮卑大人素利及步度根三部爭鬥,互相攻擊。田豫充好人,做了和事佬,今年,軻比能再擊素利,田豫帥輕騎進逼軻比能的後隊,軻比能使別部小帥瑣奴回擊,被田豫打敗,軻比能由此痛恨田豫,痛恨曹魏。眼下司馬懿前往幽州,與田豫聯成一線,其勢已不可攻,軻比能若要報仇,隻有並州這一路。”


    我點點頭,自倒了一杯茶水,然後把壺遞給薑維,讓他自己倒。在談論國家大事的時候,我一向不喜歡太監們守在身旁的。薑維在我麵前並不拘束,自倒了一杯,品了一口,說道:“澀,和北疆的水一樣澀。”


    我倒是越來越喜歡這茶水的苦澀滋味,淡淡的,需細品才知其中真諦,便如生活。


    “我知道你在北疆交了不少朋友,暗中的實力遠遠大於表麵的軍隊,我想問問你,若給你三萬部隊,擊敗軻比能要多長時間?”


    薑維搖搖頭:“陛下小看了軻比能,三萬部隊,臣無擊敗軻比能把握。”


    “沒把握?”我不由吃驚,這段日子以來,幾乎所有人都在說引一支軍馬橫行大漠,可這個北疆回來的將軍卻說沒把握。


    “那麽,擊敗步度根呢?”


    “擊敗步度根,若沒有軻比能做梗,臣隻要一萬部隊,半年時間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說,軻比能的實力已遠遠強於步度根了?”


    “不錯,此人用兵如神,凶險狠絕,縱橫大漠,漸成王霸之勢。曹魏護烏丸校尉田豫那是什麽人?先帝當年都以之為奇才,珍之重之,先帝為豫州牧時,田豫因母而離去,先帝涕泣與別,說:‘恨不與君共成大事也。’田豫之才,非止州郡,而隻當一個護烏丸校尉,故是曹魏用人不當,也正是因為無人可以代替他。這樣一個奇才,多年與軻比能交鋒,卻幾乎沒有占到上風,可見軻比能的本事。”


    我點頭。田豫,如陳群和徐庶一樣,是父親早年得到而又不幸失去的傑出人才,我必想個辦法,把這些人才重新弄回來。


    “那麽,軻比能若是南下並州,他與梁習勝負如何?”


    薑維肯定的道:“梁習必勝。”


    “嗯?你說軻比能這樣厲害,怎又還說梁習必勝呢?”


    薑維一笑:“沒有人能在並州擊敗梁習,軻比能也不行。”


    看來,梁習這個人,還真是挺讓人佩服的,驕傲的薑維,都這樣稱讚他,可見他的本事。我真想把他弄到手啊。


    “那麽,軻比能與梁習交戰之時,我們取河東可行麽?”


    薑維一愣,忽的站起來,在殿中來走起了幾步。我知他這個思考著走動的習慣,而他這個習慣還是早年和我學來的,也不會以為他君前失儀什麽的。過了半晌,薑維道:“陛下,臣隻能說兩句話,其一、取河東不是問題;其二、取河東,臣以為時機不到。”


    十一月二十日,季漢軍校第一期結業,大校場首次掀開了神秘的麵紗,對外敞開了它的胸懷,開始接待軍校生之外的人。不過,諸如火藥、連弩、八陣圖等訓練場地還是嚴格保密,不讓外人探察到半點內幕。


    到處是彩旗,到處是人流,季漢軍校首期結業典禮舉行。從觀禮台上往下看去,隻覺人山人海一般。十二聲號炮響起,我在十餘丈高的觀禮台上緩緩站起身來。無論是各國使節,還是文武大臣,亦或是軍校生,百姓,全都俯下身去,山呼萬歲。


    這一刻,我感到自己輕飄飄的,不知為什麽,我開始有種滿足,有種驕傲,我覺得自己可以操控一切,可以主掌一切。想想吧,匈奴人的單於,西域人十幾國的王子齊聚於長安,他們匯聚在我的四周,向我行禮,認同我為天下之主。這是一種多麽令人陶醉的感覺。


    我平定了一下心神,把平和的聲音遠遠的送了開去:“各國使節,王子,匈奴單於殿下,諸位臣工,今日是我季漢大喜之日,季漢軍校首期軍校生畢業。朕宣布,大典開始!”


    我把雙手高高的舉了起來,我的話音未停,巨大的轟鳴聲在我身後的遠方響起,整個校場都為之一抖。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巨響驚住,我不動聲色,挺立原地,迎著各國使節呆愣愣的崇拜的目光。


    那是先生發明的五雷炮炸響了,雖然這五雷炮並沒有多少實戰的作用,但其人卻是世間所少,比之天雷亦毫不遜色,足已讓人為之驚歎。隨著這聲巨響,驚天動地的呐喊聲響起,一百名軍校生從台後縱馬衝了出來。他們個個身著魚鱗玄甲,外披紅袍,手中端著長長的雄戟(見注1),臂上綁著環首長刀,大腿上掛著拍髀(見注2),馬身上掛著弩機和箭壺,排著錐形之陣魚貫而出。當先一人乃是張苞,關興和龐會緊隨其後。一百名騎兵,都騎得高大的涼州馬,排著整齊的陣列,以完全相同的馬步緩緩前行,踏得四周一片起落的雷聲。這種整齊的馬步,比衝鋒的難度更大,它對戰馬的靈敏和戰士的馭術要求極高,若不是經過長時間的訓練,絕對無法達到這種水平。


    薑維作為四叔的弟子,代替四叔在現場進行指揮,他高舉著一麵藍色的旗子,輕輕一揮,一百名軍校生一齊勒馬,向觀禮台上致敬,一百匹涼州馬抬起高高抬起前蹄,發出長長的嘶鳴。這些馬,都是我的錢呐,孟光因為我把錢投在軍校,不滿了我這麽久,終於見成果了。我望了一眼少府孟光,孟光卻不說話。而他旁邊有幾位西域王子看出了妙處,點頭讚許,卻也有幾人微微搖頭,似乎看不起這種舞步式的表演。但緊接著,戰鼓聲響了。戰鼓就在薑維的身後,隨著他令旗擺動,司鼓吏擊響了巨鼓。咚咚的鼓聲讓人熱血為之激湧,台下軍校生們齊吼一聲殺!揮戟向前衝去。刹那間,表演的馬隊形成一股無可阻擋的鐵流,一百人齊聲的怒吼著,一百杆鐵戟齊齊的揮動著,似乎場中出現一頭張牙舞爪的火龍,翻雲滾霧而來。在馬隊之前早已擺放好的木樁皆被挑飛。


    薑維大喝:“換刀。”


    一百刀鐵戟同時丟下,環首長刀揚起一片奪目的銀光,一百個假人頭顱飛起。


    薑維再次大喝:“用弩!”


    軍校生收刀執弩,一排排縱馬向前,扣機而返,從兩旁退開,眨眼間,校場上空飛過一陣又一陣密集的箭雨,各自飛向自己的目標--那是一塊黑色裝在車上的數寸厚的木板,雪白的尾羽,一**釘在板上,最後整整齊齊在木板上拚成四個大字:“季漢萬年!”


    早有士兵拉著那車在場中展示,滿場歡聲雷動,人們高叫著:“季漢萬年!季漢萬年!”


    我看那些使節和王子們,已經有好多人麵色開始改變了。這些軍校生組成的隊伍,其實戰能力早已超過一般意義上的部隊。


    我在侍衛的護衛下,與張飛,趙雲,於禁三位大將軍延台而下,來到軍校生們中間,他們一齊跳下馬,排成整齊的隊伍,站在我的身前,個個挺胸收腹,眸子亮晶晶的,閃著光芒。


    “好啊,傲啊。”這個聲音在我心裏回想著。既使見慣了優秀部隊的我,也不禁在這支部隊麵前心動了,神搖了。


    張苞首先上前施禮。他從城門校尉被我貶下去,在軍校待了一段時間又到了北疆,在北疆頗立功勞。雖然他學得並不是太多,但他的本領和他的身份,使他仍然是這一百名軍校生的領袖人物。


    我把向征著季漢軍校的特有綬帶簪纓插在他盔頭上,低聲著:“朕把校尉之職還給你了。”


    張苞伏身大聲道:“謝陛下!”震得我耳朵嗡嗡直響。


    接著我給關興、龐會等前十名一一插上紅色的簪纓,而張飛等人也開始為其他人插上簪纓。馬超因為身體的原因,並沒有出席。


    一百名軍校生向我再次施禮。接著是張飛大聲吼道:“從今天起,你們就從季漢軍校畢業了。從今天起,你們便成了季漢真正的戰士。你們的使命是什麽?告訴我!”


    軍校生們大吼:“保家!衛國!殺敵!”


    張飛吼道:“不錯!你們,是季漢的刀,是季漢的盾,為了季漢的強盛,你們要用你們的血,去鑄季漢明日的輝煌!”


    “以我心,護我家!以我血,護我國!以我魂,護我民!”


    場中一片沸騰。新加入軍校的新生們和無緣加入軍校的普通士兵和百姓們用尊敬和羨慕的目光望著這些軍中驕子,也隨著一起大吼起來。


    至此,軍校畢業典禮算是結束,季漢軍校從這一天開始,真正成為與太學、國子監相當的機構,成為百姓進入士族的重要途徑。從這一天起,季漢開始源源不斷的向軍中輸送新鮮血液,使季漢的軍力真正成為三國之首。而通過今天的展示,各國也才真正明白季漢的強大,不再敢報以懷疑的態度。


    其後,是一個小小的比武。我提出,無論是什麽人,隻要最終勝利,就可以得到校尉的職位。這一下子,無論是季漢軍校的軍校生,還是各國的使節,王子,都精神了起來,校尉,那是兩千石的職位,相當於太守,這等大獎,豈是輕易得到的。就算隻是個名頭,也令眾人紅了眼睛。


    擂台比武已經開始了。


    張苞頭一個上了擺台。他大笑道:“看誰能是我的對手!”三叔親授,家傳武藝,在年輕一代中號稱第一的勇將,果然有著不凡的實力,他一股勁打敗了十一個對手,其中包括五個西域王子,對軍校生還客氣點,對西域王子竟都是一招擊飛,看得我目光亂閃。


    這時龐會上場了,這兩人都是巨力之士,叫起力來,整個擂台都開始發抖,眾軍齊聲呐喊,賽場氣氛到達**。


    龐會與張苞交手數十回合,打得烈風飛揚。四下裏一片叫好之聲。


    十幾個西域王子至此已是麵如土色,搖頭歎惜,再沒有上台的信心。


    張苞畢竟連戰十餘場,氣力已衰,漸處下風,連連後退。龐會道:“你累了,我不想占你便宜,去休息休息再來。”


    張苞哪肯低頭,喝道:“誰累了!”猛虎般又撲上去。兩人都是年青人,交後多時,不由動了真怒,龐會有如烏龍探爪,突然一拳砸在張苞肩上,張苞後退幾步,一下紅了眼睛,暴跳如雷,瘋狂般和身撲上。


    我在觀禮台上見勢不妙,道:“分開他們。”可是這兩頭猛虎,一般人隻怕分不開。


    可是話才說完,突然一個白衣人飛身上擂,長劍一抖,張苞與龐會齊退,同聲喝道:“什麽人?”


    那人一笑:“兩位將軍,再鬥下去,隻怕會兩敗俱傷。”


    竟是李昴。李昴,字漢隆,本是李陵之後,我與他在渭南曾有數麵之緣,那時我就起了愛才之心,想要結納於他。去年在大漠之上,若不是他施以援手,包括鄧芝、薑維、王難在內的季漢使團非遇受巨大的損失不可。


    張苞不知李昴的真實身份,被突然分開,心下惱怒,當下怒罵:“匈奴人也想來湊熱鬧麽?”


    李昴微微而笑:“我隻是要分開你們罷了。”


    張苞喝道:“異族滾遠些!”一拳擊去,打算一拳把李昴打下擂去。李昴收劍回拳,呯的一聲,兩人俱各後退。龐會在一旁給張苞喝彩:“把這胡人打下去,別給咱軍校生丟了臉!”


    我暗中生氣,這兩個人有些口不擇言,在座各國使節極多,匈奴單於劉豹親自在座,居然還這樣胡人長,匈奴人短的,著實失禮。


    李昴麵色一寒,雙眸突似含了一層嚴霜,右手連揮,刹那間搞得張苞暈頭轉向,大叫:“怪事,怪事!”觀禮台上李晟兄弟已是癡了:“這分明是我李家家傳套路,我們卻怎麽從來沒見過?難道李陵一係另有所隱?”


    龐會奇道:“張兄,要不要我幫手,這人厲害。”


    張苞道:“再厲害,不過是個胡虜罷了。”


    “胡虜?”李昴雙目皆赤,長歎道:“流沙三萬裏,風雪夢長安。堪憐北海月,還似漢宮圓!”


    刹那間,台上似乎升起一輪明月,月明千裏照流沙,有人身處苦寒之間,回首天涯,難見故國,唯一聲長歎,揮刀獨舞,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思歸無路,卻忘不了還是大漢的血脈。


    刹那間,李昴的拳勢變化無端,悲悲涼涼,恍恍忽忽,正中張苞胸口。張苞一個跟頭摔倒,口中咯血,再也爬不起來。


    誰也沒有料到李昴本領竟如此高強,一時間,台上台下,盡皆失色。薑維望著台上的李昴,對我道:“陛下,我與他本領相仿佛,但今天,隻怕誰也不是他的對手了。”我正體會著李昴話中的淒涼之意,聽薑維這樣說,奇道:“他有這樣厲害麽?”


    薑維心感李昴的救命之恩,有心為他說話,道:“李家在匈奴,雖然多年未曾真個出力,但李昴顯然已得昔日飛將軍之精髓,本領之高,又豈是一個厲害了得。”


    我搖頭道:“飛將軍李廣怕是沒有這股透入骨髓的抑鬱之氣,這是數百年望鄉而不得的悲恨憤懣之氣。張苞閱曆簡單,一股牛犢之氣,怎能抵擋。若是他再經曆些世事,或許可以明白。不過伯約以千軍萬馬中鑄就的大將之心,當能不受其惑。”


    薑維搖頭道:“我也不一定能行的。”


    普法上頭,皺眉道:“陛下,我想起一個人。”


    我回頭看他:“什麽人?”


    “有塞外神龍之稱的俠客韓龍。”


    我看看普法,再看台上的李昴,沉吟片刻,說道:“此人不會是什麽韓龍,他的真實身份必是李昴無疑。”


    普法道:“我是說,韓龍隻是他的化身。”


    我聽此語,再度望向台上:“李昴李漢隆,漢隆--韓龍--”真的是一個人麽?我望向台上的目光突然熱切起來。


    對於韓龍,我知道的比李昴還要多。我眼前突然閃道一幕場景。


    塞外胡天,雪封冰裹,風吹營帳,嗚嗚作響。千軍萬馬之中,刀山劍林之內,一個人挺劍傲然而立。在他身前,“軻”字帥旗迎風激蕩,發出蕭瑟之聲。


    他以手橫劍,輕輕一彈,長劍倏彎陡直,發出一聲龍吟。


    “軻帥,漢人韓龍,奉命來取君之首級。”


    ……


    這件事,發生在十一年後,魏幽州刺史王雄使勇士韓龍刺軻比能於漠北。軻比能一死,鮮卑各部種落離散,互相侵伐,強者遠遁,弱者請服,邊陲遂安……


    一人一劍,而定大漠之局,此事自古少有……


    難道果真是他?


    李昴擊倒張苞,冷冷說道:“胡人漢人,當真那麽重要麽?我是漢人血統,卻在胡地長大,非漢非胡,亦漢亦胡,看不起胡虜的,隻管上來!”


    滿場俱寂,突然間便暴出雷鳴般的呐喊:“把他打下去!”年輕的軍校們生怎會受如此之激。


    龐會更是直接跳過張苞,向李昴攻去。李昴並不多言,隨意揮灑,勇冠三軍的龐會竟攻不入他的圈子。


    劉豹在一旁,也不知是真急還是假急,搓手道:“陛下,我讓他下來吧,犯了眾怒,這怎麽得了?”


    我笑道:“這有什麽。漢人胡人,還不都是一樣的人,”


    話才說完,龐會也被打下擂來。李昴站在擂台之上,仰天長嘯,長發飄飄,竟透出一股子無法形容的孤絕與狂傲來。隨著他的嘯聲,他的背景也似乎變成了黃沙大漠,馬群和野狼的呼嚎。


    我忽然想,這個在大漠生長了數百年的李氏家族,已經把漢人的血和匈奴人的血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的家族,經曆了忠誠與背叛,光榮與失落,當他們的後人重新占在季漢的土地上,成為一個萬人矚目的英雄時,或許他比薑維,比任何一個人都更適合去統領大軍,征服大漠。如果我給他以信任,讓他完成他祖上的心願,讓李家與大漢的恩怨在這一世得到化解,還有什麽比這更吸引人的呢?


    這時,關鳳突然上台。眾人畢驚,台下眾人既吃驚於她的容貌,更驚歎她的勇氣。關鳳並沒有出手,她輕輕柔柔道:“我相信你是漢人。”


    李昴愣住了。


    關鳳緩緩靠近李昴,用極低的聲音道:“我相信你是漢人。不過,今天是季漢軍校結業,我一定要把你打下去。”突然之間,她的攻勢有如電閃,兩拳一腳,皆中李昴前胸,李昴一個跟頭翻下擂去。


    誰都沒有想到,季漢軍校最終一戰,居然是關鳳力克群雄,奪得魁首。我既好氣又好笑,封關鳳為校尉之職,不過並未掛實職。對於李昴,我更是按他在匈奴的地位,親口封他為鐵騎王。而劉豹,是匈奴的左賢王。


    三叔待眾人散後對軍校生們大罵:“練了半天,沒有人家不練的厲害,你們算什麽軍校生?丟老子的臉!”


    包括張苞、關興和龐德在內,所有人都被勒令劈木樁,他們的精力在堅硬的木樁之上隨著木屑迸濺。


    張苞在台上受了傷,數萬次的劈斬,使他口角漬出細細一道血線,但他咬牙不棄。


    自以為天之驕子的他們,還未出馬,便嚐到了痛苦的味道。


    而痛苦,是成長的根源。


    當然,真正的高手都知道,如李昴這樣的本領,絕不是一兩年的特訓可以練出來的,一個真正的殺手,隻能出現在戰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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