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不期而至的大風過後,登州水城中一片狼藉。☆→,


    昨晚後半夜的這場風,風勢極猛,猛到幾乎所有營頭都有木柵欄被連根拔起;營房外的東西,不管是晾曬的衣裳還是攤在簸箕裏的魚幹,全被一掃而光;甚至有幾間老朽一些的木板房直接被吹塌了,壓死壓傷了好些人。


    因為已經到了夏末,早已過了多風的季節,所以水城中各營對於防風都比較懈怠;大大小小的船隻都隻是下了錨,一根繩子往岸上一拴了事,多點係泊這種最起碼的防風措施都沒做。


    大風一來,水城中可就好看了:稍小一點的船隻,絕大多數都被拍到了岸上,運氣好點的隻是腰舵、側舷受損;運氣稍差點的主桅杆便給吹折了,有的撞上了水下的礁石,船板撞破,掛在礁石上擱淺了;更有那最倒黴的小船,整個半邊都撞碎了,修都沒法修。


    至於那幾艘不多的大船,主桅無一例外的都被吹斷了,船上的索具吹得到處都是,仿佛蜘蛛網般散落在木棧道上;有的連副桅都沒能幸免,最慘的一艘整個被吹得傾覆了,壓塌了大半個木棧道。


    登州兵備道衙門幾乎是傾巢而出,全趕到了各個營頭查看災情。


    轉了一圈後,兵備道鐵青著臉回到了遊擊將軍的大營中,不一會兒,那位名叫侯誌邦的兵備副使也回來了,臉上都快擰出水了——他主要負責的便是糧秣運輸,如今吃飯的家夥損毀了一大半。讓他怎能不著急?


    “大人,各營船隻損毀泰半,完好能行者百不存一。這可如何是好?”侯副使落座後也不客套,衝兵備道拱拱手便直入主題。


    他所說的如何是好,乃是前兩天薊遼總督衙門行文,要求他們登州水營在八月十五之前要將囤積在天津衛的十萬石軍糧轉運至寧遠軍中,不得有誤,今日已是七月十五,隻有一月之期了。


    本來依照計劃。登州各營頭就將在這幾日陸續啟程,前往天津衛運糧,可誰也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一場大風把登州水營吹成了殘廢。


    這下侯誌邦心裏就打鼓了,新任薊遼總督袁崇煥他是打過不少交道的,那可是位為了往上爬什麽都不認的主兒!


    一門*心*思想要入閣的他。行事素以剛愎果決著稱。最是見不得下麵推諉拖遝、陽奉陰違。對於文官下屬,稍有不如意那彈章便砸下來了,當年還是寧前道時,便參倒了不少人;對於武將就更是手辣,同樣也是任寧前道時,便自作主張殺了一名遊擊將軍,若不是當時的督師孫承宗幫他善後,他就得當場回家!


    現如今袁某人坐上了薊遼總督的寶座。自然更是誌滿意得,頭一件事便是把寧錦大戰中違抗他“不得出戰”軍令的滿桂遠遠地打發到大同去吃沙子——滿桂違令出戰是不對。可人家卻是打勝了!斬韃子二百餘級可也是寧錦之戰唯一有實證的戰績,憑著這一點,也不該將滿桂逐出關寧,身為薊遼總督,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實在是令人不齒。


    不過這也符合袁某人一貫的做派,他耳朵裏是容不得任何雜音的,手下自然隻會用趙率教、祖大壽這類唯命是從的人,對那些有異議的,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將,或殺掉或趕跑,他是絕不手軟的。


    這就是侯誌邦最擔心的,時限到了自己若是沒把糧食運到,兵備道固然要遭殃,自己這位主要負責人恐怕更要倒大黴。


    見兵備道沉吟不語,侯誌邦身子微微前傾,低聲道,“大人,下官認為,當務之急乃是轉運軍糧……登州各營既不可恃,則應收羅民間鄉紳之船隻轉運,切不可誤了袁督師的期限。”


    兵備道搖搖頭道,“此番風災,我登州各營尚且受損如此,民間如何能躲得開?……況且民間船隻,多為捕魚小舟,濟得甚事?此議不妥。”


    侯誌邦眼珠一轉,想起前兩天海防遊擊閑聊時的話頭,便堅持道,“大人,其他人或無此力,但楚凡必有——據遊擊所言,東印度公司四艘巨舟已過成山衛,不日便能抵達登州,或可征用之。”


    兵備道瞟了一眼侯誌邦,心中便有些不快。


    寧遠之事,他略知一二,欠餉已有好幾個月,聽聞士卒頗為不穩,隨時可能有變;若是征用東印度公司的船隊運糧,萬一遇到兵變,搶糧不說,把船燒了毀了可怎麽辦?


    他可是東印度公司的大股東,投了一萬兩銀子進去,當然不願冒這個險。


    他卻不知道,這侯誌邦雖說也買了楚凡一千兩銀子的股份,可現在卻對這東印度公司恨之入骨,巴不得東印度公司最好馬上倒台散架!


    原因無他,便是東印度公司在旅順口開設米行所導致的了——原先東江鎮的米糧供應,都在這位侯誌邦手裏,說買多少錢就買多少錢,那油水滋滋地往外冒,一年少說數萬銀子的進賬。


    現在東印度公司橫插一腳不說,還居然有錢不賺,平價給那幫大頭兵供糧!這可就讓侯誌邦老羞成怒了——俗話說,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你楚凡好好的卷煙不去生產,跑東江鎮戧行算怎麽回事兒?


    是以侯誌邦這次是鐵了心要陰楚凡一把,不僅要征用他的船,還必須讓他跟著去寧遠,到時候遇到兵變最好,即便遇不到,自己跟著做些手腳,讓他不能及時運到,一個失期的罪名,可也夠他喝一壺的。


    看著兵備道沉吟不決,這侯誌邦不厭其煩的給他舉例說袁督師酷烈狠辣的一麵,話裏話外的意思不外乎是,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軍糧運不到,誰也沒好果子吃;繼而又預估了登州各營修複船隻的情況,最少一個月才能修複出足堪使用的船隻,哪裏還來得及?最後則把附近能征調的民船一一細數出來。


    費了半天勁,總算讓兵備道明白了,除了楚凡這四艘大船,再沒什麽能幫他們解除運糧失期的危機了。


    銀子雖然重要,可頭上的烏紗帽分量就更重了,兵備道權衡了許久,終於點點頭道。


    “既別無良法,本道便去楚亦仙那裏走一遭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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