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草木皆兵的氣氛便是深閨女眷都有所察覺,因而這一陣賞花弄月的宴會也自而然的減少,如非必要,皆是能不出門便不出門。


    百無聊賴之下,洛婉如又一次帶著人逛起了桃花塢,這段日子她差不多把整個祖宅都來回踩了兩遍,覺得還是這桃花塢最有意思。可再有意思,三天兩頭的看下來也看膩歪了。何況眼下已是四月芳菲盡的時節,桃花塢裏的桃花所剩無幾。


    洛婉如隨意折了一枝桃花,上麵隻有可憐巴巴的兩朵,還是花瓣不完整的,她不由一陣氣悶,粗暴的扯下花瓣:“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難不成他們一天不抓到人,我一天不能出門!”


    暮秋安慰:“姑娘莫急,這都戒嚴七天,坊間已經是怨聲載道,想來差不多要解禁了。”又道,“姑娘要實在無聊,不如稟了老夫人,請個雜耍班子進來逗趣。”


    洛婉如眼前一亮,腳尖一轉,朝向餘慶堂,邊走邊抱怨:“養些伶人又不費銀子,京裏哪個有頭有臉的人家不養一班,我不明白祖母怎麽不養幾個解解悶。我瞧著祖母她們都不出門,不是正好……”


    暮秋聽著洛婉如滔滔不絕的抱怨,時不時應個聲,忽見她聲音逐漸降低直至消失,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便見遠處涼亭內洛婉兮倚在美人靠上喂魚。


    說來,自從那天不歡而散,姐妹倆人前遇上還好,私下有些尷尬了。她們一直擔心洛婉兮將事情告訴洛老夫人亦或者洛郅,觀察了幾日見二人神色都如常,這心才逐漸放了下去,想著洛婉兮到底不敢把關係鬧得太僵。


    “姑娘。”暮秋喚了一聲。


    洛婉如站在原地沉吟了會兒,再一次調轉腳尖。


    望著逐漸走近的洛婉如,洛婉兮站起來,福了一福:“二姐。”


    洛婉如還禮後道:“四妹在喂魚?”說完才發旁邊桃枝手裏的子:“這是撈魚?”


    洛婉兮點了點頭:“見這魚怪好看想撈幾尾回去養。”


    洛婉如見她神色不似之前幾日那般疏離,心下一喜,走近了幾步,試探:“正好我閑著,四妹不介意加我一個吧?”


    洛婉兮看她一眼,笑:“怎麽會呢?”


    洛婉如笑逐顏開,洛婉兮要是此和她生了隔閡那可不妙了。


    湖裏的魚經年累月下來被養的十分遲鈍,一把魚食撒下去,蜂擁而至,子隨便一撈,是好幾條活蹦亂跳的錦鯉。


    洛婉如指著一條巴掌大紅中帶黑點的錦鯉問:“這條不是挺好看的。”


    “魚缸不大,這魚太大了,不合宜。”洛婉兮解釋。


    洛婉如:“那換個大魚缸唄,我覺得這條挺好看的。”


    洛婉兮笑了笑:“二姐喜歡何不自己帶回去養?”


    洛婉如沉吟了下,望著自己撈上來的魚點頭:“說來我還沒養過魚呢!”


    “有點點在,姑娘是想養魚不成啊!”一旁的暮秋笑著道。


    洛婉如頓了下,下意識抬眼看洛婉兮。


    見她望過來,洛婉兮笑問:“點點?是隻貓?”


    洛婉如含糊嗯了一聲後低下頭,心不在焉地伸手撥弄著水桶內的魚,心情十分微妙,點點是一隻純種波斯貓,幾年前許清揚送的。在洛婉兮麵前提起點點,她既有些心虛又有些難以言喻的得意。


    大半個時辰後,一人收獲了一桶魚,洛婉如還跟著洛婉兮回了陶然居:“我沒養過魚,看看四妹怎麽弄,偷學一二。”好不容易兩人關係回暖,哪能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


    於是乎,姐妹倆一起回到陶然居,進了書房後見書桌上放著一手臂長的白底青紋長形瓷缸,內置六分滿的清水,水底錯落有致的鋪著雨花石,待紅的黃的黑的手指長短小魚被放入其中,立時遊弋而開,活潑可。


    洛婉如摸著下巴端詳了會兒:“這麽放著怪好看的,整個書房都鮮活起來,我回去也要這麽布置一番。”


    洛婉兮抓了一些餌食扔進去,頓時引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看書寫字累了,看一看這魚,眼睛能好許多。”


    洛婉如也抓了一點魚餌投進去,望著爭先恐後的小魚不覺笑:“我娘也這麽說過,可點點淘氣,我哪裏敢養魚,養了也是被它糟踐。”


    瞧著瞧著覺有似曾相識之感,又仔細看了看,終於在瓶身上找到印記,洛婉如恍然:“怪不得我瞧著這魚缸的工藝有些眼熟,這是京城巧燕閣的?”


    洛婉兮笑而不語。


    桃枝一臉歡喜又強忍偏偏忍不住的模樣:“這是許家去年送給姑娘的。”


    洛婉如怔了下:“姨婆送的?”


    桃枝想也不想道:“許少爺送的。”


    話音才落,洛婉兮嗔了她一眼,赧然道:“二姐別聽她胡說,是姨婆送的。”


    桃枝嘀咕,聲音不高可也不低:“許老夫人信裏明明不是這麽說的,說是許少爺特意為您挑的。”


    洛婉兮橫她一眼:“你話多。”


    桃枝俏皮地吐吐舌頭。


    洛婉如臉色難看,她印象裏是有這麽一回,去年許清揚帶著許清玫去巧燕閣,自己得了消息過去與他們巧遇,當時許清揚說要為家裏置辦一些器具。所以說他一邊與自己幽會一邊當著她的麵為洛婉兮挑禮物,洛婉如的表情不受控製的猙獰,隻覺得眼前悠哉遊過的魚都在嘲笑她。


    暮秋被洛婉如的表情嚇了一大跳,趕緊拉了拉她的袖子,急聲道:“奴婢跟您說了,再是沒胃口也得吃一點,您看這下您又難受了吧!”


    洛婉如如夢方醒,她捂住自己的額頭隔絕了外人的視線,狀似虛弱。


    洛婉兮心下一哂,麵上一派緊張,上前扶住洛婉如:“二姐趕緊坐下。”


    洛婉如一下子打開了洛婉兮的手,那力道一點都不虛弱。


    洛婉兮懵了下,喃喃:“二姐?”


    洛婉如也愣住了,她低頭抿著唇不說話。


    心急如焚的暮秋欲哭無淚,硬著頭皮道:“四姑娘見諒,我們姑娘一難受這脾氣,脾氣……”她自己都不知道敢怎麽描補。


    卻見洛婉兮善解人意的笑了笑:“沒事,”還道,“要不要請府醫過來瞧瞧?”


    暮秋忙道:“不必,不必,隻要回去歇一歇好。”說著招呼其他丫鬟攙扶著洛婉如往外走。心裏想著這四姑娘脾氣倒好,又想一屆孤女,依附長房而生,對著長房嫡女脾氣能不好嗎?想想又覺怪可憐的了!可也隻是想想,再可憐,那也是主子,比她這做奴婢的好千倍萬倍。


    望著洛婉如一行的背影,洛婉兮目光轉涼,逐漸又生出幾縷莫可奈何的悲哀。


    桃枝捧著洛婉兮發紅的手心疼:“二姑娘好大力氣,姑娘可是一片好心。明明是她理虧,她居然還敢打人?”想想桃枝覺得火大。之前姑娘說的時候她還將信將疑,洛婉如好歹也是大家閨秀哪能做這樣不要臉的事。可這麽一試,桃枝哪裏會懷疑,否則豈能一聽許清揚送她家姑娘東西勃然變色還失態至此。


    洛婉兮看著手背上轉淡的紅痕:“她有什麽不敢,她可是長房千金。別說打人了,真到了關鍵時刻,殺人都敢!”


    桃枝駭然失色,難以置信的看著洛婉兮,結結巴巴道:“姑娘,您別嚇我,他們怎麽敢?”


    洛婉兮闔了合眼:“不動聲色的除掉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並沒有你們想象中那麽難。洛婉如好歹是大家千金,卻幾次三番在我們眼前露出馬腳,但在京城時,可沒有半點傳出半點流言蜚語,起碼我們沒有聽到。”許清揚是她未婚夫,自己大半生係於他一身,豈會不著人暗中留意。


    “因為她下意識覺得便是被我們知道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她可是長房明珠,我隻是三房孤女。”說到這裏,洛婉兮嗤笑了一聲:“現在她盤算的是撮合我和白表哥,看她模樣顯然沒有放棄,軟的不行,怕是要來硬的。一旦成了,我和許家婚事自然取消,洛婉如可代替我嫁過去。再運作一下,大房還能大義凜然向外表示,洛婉如嫁過去是對許家的補償,去了一個不守婦道身份低微的洛婉兮,來了一個身份高貴的洛婉如。好好籌謀下,洛婉如是為家族犧牲受我連累的可憐人。”


    而若真到了那一步,等待她的結局頂好是嫁給白暮霖,可白洛氏一心想給兒子娶個四角俱全的媳婦,哪能輕饒了她,親姑侄也沒得商量。再差一點遠嫁或出嫁為尼,再差是自我了結,倒能挽回些家族名聲。


    桃枝已經被洛婉兮的話嚇的瞠目結舌。


    柳枝道:“哪能騙過所有人?”


    洛婉兮目光沉沉:“南寧侯夫人,南寧侯府那套說辭,誰信?可誰會當著南寧侯的麵說什麽。這一套可比南寧侯這套有說服力多了。誰家沒點醃臢事,不是死敵,都會選擇揣著明白裝糊塗。過上三年五載,誰還記得。”


    桃枝已是麵無人色,六神無主的看著麵如寒霜的洛婉兮。


    柳枝比她好了許多,一下子想到了關鍵處:“許少爺是個什麽意思?”


    洛婉兮摩了摩手腕上的玉鐲,許清揚的態度很關鍵。若隻是洛婉如一廂情願還罷;若是兩廂情願,這個未婚夫她是不敢要了。即便這廂她識破了洛婉如的手段順利嫁過去,可隻要兩人有心,前南寧侯府夫人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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