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4小時後自動替換  陸婉兮這麽死了, 死在未央湖底。未曾想睜開眼後,她成了臨安洛家同樣溺水而亡的四姑娘, 陸婉兮,洛婉兮,婉兮, 惋惜,還真應了這名兒。


    “姑娘昨兒沒睡好?”說話的丫鬟十七八歲, 眉眼秀麗, 身穿一件素絨繡花襖, 正是洛婉兮的大丫鬟桃枝。


    坐在紫檀嵌玉梳妝台前的洛婉兮端詳菱花鏡中的少女, 凝脂雪膚, 鳳目朱唇,眉眼間沾染著一絲倦意,憑添幾分柔意。


    “想著大哥和二姐要來了,有些高興。”洛婉兮把玩著台上的織錦多格梳妝盒, 漫不經心道,“過一會兒醒過神來好了。”


    昨晚,她又夢見了從前那些事,一樁接著一樁,浮光掠影一般絡繹不絕。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夢見這些事, 久的許多記憶都模糊不清。


    可有些事, 過了再多年, 依舊刻骨銘心。如當年一躍而下時的絕望, 陰冷入骨的湖水,窒息的痛苦。


    對於洛婉兮給出的理由,桃枝有些不信,可她這麽說了,哪有做奴婢置喙的餘地。遂隻能順著她的話,笑道:“自從知道大少爺要過來備考,老夫人臉上的笑影沒下去過,待會兒見到大少爺和二姑娘,還不知得多歡喜呢!”


    想起這一陣心情愉悅連帶著胃口都好了不少的祖母,洛婉兮眼底笑意加深。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妝扮妥當,眾人簇擁著洛婉兮前往洛老夫人所居的餘慶堂。


    餘慶堂飛簷鬥拱,雕梁畫棟,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透著富麗堂皇的氣息。洛家老祖宗跟隨太|祖打江山,因功得封長安侯,世襲三代始降。傳至洛大老爺身上,爵位剛好沒了,不過在列祖列宗百餘年努力下,洛家早已成為臨安望族,洛大老爺貴為吏部侍郎,爵位便也不那麽重要了。


    候在門外的丫鬟一見洛婉兮,忙殷勤的打起簾子:“四姑娘早。”


    洛婉兮微微一笑,問:“鄴兒可來了?”


    “九少爺還沒來呢。”


    洛婉兮搖了搖頭,嗔了一句:“可真是貪睡!”語氣裏滿滿的疼,三房單薄,隻留下姐弟倆相依為命,洛鄴比她整整小了八歲,有時候洛婉兮覺得自己不是在養弟弟而是養兒子。


    “你小時候比小九還貪睡呢。”洛老夫人耳聰目明,可沒錯過孫女的埋汰話,立時揭她老底。


    坐在上首的洛老夫人身著亞麻色鶴紋團花褙子,頭戴深灰色珠繡抹額,此刻滿臉笑意,眼角堆起了不少紋路,顯得慈眉善目。


    洛婉兮摸了摸鼻子悻悻一笑,行過禮剛想坐下聽見屋外的喧嘩聲。


    “慢點兒,慢點兒,我的少爺。”伴隨著李奶娘無奈的聲音響起的還有蹬蹬蹬的腳步聲。


    眨眼間,一絳紅色的小團子風風火火地跑進來,撲進洛老夫人懷裏,奶聲奶氣的叫:“祖母好~”


    “好好好,鄴哥兒也好。”喜笑顏開的洛老夫人摩著乖孫肉乎乎的臉蛋,心裏比喝了蜜還甜,樂嗬嗬的問,“昨兒睡得可好?”


    “好!”洛鄴脆生脆語的答了,反問:“祖母睡得好嗎?”


    望著憨態可掬的小孫兒,洛老夫人隻有好的。


    洛鄴又有板有眼的問洛婉兮:“阿姐睡得好嗎?”


    洛婉兮笑吟吟道:“好極了,”促狹的眨了眨眼:“鄴兒昨晚可有尿床?”


    洛鄴圓臉兒一紅,連耳尖都紅了,腦袋搖的像撥浪鼓:“沒有沒有。”


    洛婉兮一臉不信:“真的沒有?”


    “我五歲不尿床了。”洛鄴叫起來,委屈的看著洛老夫人:“鄴兒不尿床。”


    洛老夫人笑的不行,摩著孫兒毛茸茸的頭頂,嗔一眼洛婉兮:“是,我們鄴兒早不尿床了,你四姐胡說呢,咱們不理她。”


    洛鄴哼哼唧唧,控訴:“阿姐壞。”


    “那咱們罰她待會兒多喝一碗粥,好不好?”洛老夫人問。


    “好!”洛鄴鄭重其事的點頭。


    祖孫三便移步偏廳用早膳。洛家共五房,長房、二房、四房在外為官,三房五房則住在祖宅侍奉洛老夫人。三房便是洛婉兮這一房,洛家三房說來頗令人唏噓,洛三老爺少有才名,弱冠之年便狀元及第,又迎娶恩師李大學士千金,成一段佳話。奈何天不假年,七年前洛三老爺在抗洪中不幸遇難,留下身懷六甲的李氏和稚女。而李氏生下洛鄴之後沒一年追隨先夫而去,三房此隻剩下姐弟二人,洛老夫人憐姐弟倆失怙失持,逾珍寶。


    等祖孫用完膳,洛五夫人吳氏也帶著兒女款款而來。吳氏年屆三十,風韻猶存,臉上時刻帶著笑顏,令人觀之可親。為人更是八麵玲瓏,對洛老夫人恭敬有加,待洛婉兮和洛鄴體貼周到,故雖是庶媳婦,但洛老夫人對她亦是青眼有加。


    五房子嗣頗豐,且年紀不大,孩子多的地方難免熱鬧,洛老夫人喜歡熱鬧,遂沒有丁點不悅,和顏悅色的與小輩說了幾句閑話,看時辰差不多了才打發他們去上學。


    洛家雖是以武起家,然而對兒孫的學業十分上心,無論男女,五歲便要上學,否則也養不出狀元郎。


    吳氏又命奶娘將年幼的九娘、十娘帶下玩耍去才笑吟吟開口:“大侄兒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是今天到,具體時辰卻沒說,也不知是上午到還是下午到?”


    說起大孫子,洛老夫人便忍不住笑意,這個孫兒是極有出息的,小小年紀便考中了秀才,這會兒過來是為半年後的秋闈準備,洛家籍貫在臨安,遂他必須在臨安參加。若是考中,便是舉人,可參加明年的春闈,再中即進士,天子門生。本朝約定俗成的規矩,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閣,文臣有了進士出身才有機會出人頭地。


    “左右是今天,甭管他們什麽時候到,反正你都打點好了。”洛老夫人含笑道。


    吳氏聞言笑逐顏開,自己的辛苦被老夫人肯定,她自然歡喜,甩了甩帕子道:“可不敢在母親這居功,前前後後都是婉兮在忙活,我也是看兩眼。”吳氏深諳討好老夫人之道,隻要誇三房姐弟倆行,兩人是老太太的眼珠子命根子。


    果不其然,洛老夫人臉上笑意更濃,拍了拍洛婉兮的手,滿臉欣慰:“咱們婉兮丫頭長大了,能替祖母分憂了。”


    洛婉兮低頭一笑:“都是祖母和嬸娘教的好,不過我要學的還多著呢,這一回要不是五嬸指點著,好些地方我都不知該如何下手。”


    洛老夫人便笑:“你五嬸是個能耐的,日後家事上有什麽不明白的,隻管去問她。”


    吳氏謙虛了幾句,心裏十分受用,她願意捧三房姐弟倆,除為討好老夫人,也是因為洛婉兮會做人,從不仗著老夫人的寵頤指氣使。這侄女又許了個好人家,母族也出息,與她交好百利無一弊。


    正說笑著,有丫鬟喜氣洋洋的跑進來稟報,洛郅一行已經抵達,這會兒差不多到府外了。


    洛老夫人喜不自勝,連連道:“可算是來了!”


    洛婉兮看著興奮不已的祖母,亦是眉眼含笑,提醒:“祖母,是不是派人把弟弟妹妹們請過來。”


    洛老夫人這才想起這一茬:“早知道不讓他們去學堂了。”又道:“哪想郅兒他們來的這麽快,我還以為要下午的呢!”說著洛老夫人命人去學堂。


    想了想洛老夫人又對洛婉兮道:“你去垂花門那兒迎一迎你大哥二姐,你們也有好一陣沒見了。”留在祖宅的孫輩中,洛婉兮最為年長,由她去迎理所當然,其中還有洛老夫人的私心,盼著她和長房兄姐打好關係,將來也能互相扶持。


    來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鬟,圓頭圓腦,名喚蝶衣,是清芷院三等丫鬟,老宅家生子。


    “這南寧侯府有什麽趣事兒?”洛婉如懶洋洋的窩在搖椅上問。


    蝶衣眼珠子一轉,聽著洛婉如話頭,再思及之前洛婉如和江翎月那樁是非,便意會了有趣二字。


    南寧侯府最有趣的事不是好端端的嫡長子突然瘸了,繼室的兒子成了世子,她才開了口,洛婉如不耐煩的打斷:“這事我知道,沒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了。”


    蝶衣想了想,覷著洛婉如的臉色道:“還有一樁,現在的南寧侯夫人和前頭那位夫人是表姐妹,據說當年兩人感情十分好,先夫人時常邀現在的南寧侯夫人過府。後來先夫人生大少爺時血崩而亡,臨終遺言是讓現在這位夫人進門。”這是明麵上的說法,信的不多,真要感情好,江家大少爺怎麽會瘸了腿丟了世子之位。私底下大家都傳,未過門時,現在這位夫人和侯爺暗通曲款了,連先夫人的死和江大少爺的腿都是現夫人動的手腳,至於真假誰管啊,流言這東西要的是聳人聽聞。再說了聽著還怪有理的不是!


    洛婉如愣住了,半響才道:“現在的南寧侯夫人和前夫人是表姐妹?”


    蝶衣點頭:“是啊,奴婢也是聽老人說的,說起南寧侯府那位先夫人,老人都唏噓不已,說再是和善不過一個人,可惜了紅顏薄命,唯一的血脈還被人……”


    何媽媽聽她越說越不像話,一枚眼刀扔過去,蝶衣霎時噤聲,縮了縮脖子。


    何媽媽道:“姑娘,下人之間的小話,哪能當真,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這些話聽聽都覺汙了耳!”


    蝶衣有些不服,然而攝於何媽媽身份,敢怒不敢言,


    洛婉如眨了眨眼,表情有些莫測。


    何媽媽心下一沉,聽見洛婉如問:“這種事也瞞不住人,外人對現在這位南寧侯夫人又是怎麽評價?”


    蝶衣忌憚的看一眼何媽媽。


    洛婉如也看一眼何媽媽:“我今兒不問,明兒也要問。”


    何媽媽氣結,無可奈何。


    “你有話直說,說得好,姑娘我重重有賞!”洛婉如拍了拍扶手。


    得意眉歡眼笑的應了一聲:“奴婢聽來的,侯夫人名聲不是很好,先夫人身體挺好,一下子這麽去了,一年後這位侯夫人進了門,誰不嘀咕兩聲。後來侯府大少爺又出了這種事,大家更覺不對勁了,加上侯夫人行事有些張揚,故私底下的名聲有些差。”


    “可我看著那天宴會上,她人緣倒不錯。”洛婉如喃喃道,是洛家也不想與她交惡。


    蝶衣幹幹一笑:“南寧侯掌江南水軍,抵禦倭寇有功,侯夫人娘家顯赫,膝下三子一女地位穩固,還有長公主在,誰願意得罪她。”在心裏悄悄補了一句,自己利益又沒受損,犯得著為了別人的事得罪權貴嗎?


    洛婉如渾身一震:“可不是這個理,頂多是背後嘀咕幾句,到了跟前,還不得恭恭敬敬的,怪不得她這麽囂張了。”


    蝶衣不由自主的點頭讚同:“可不是如此!”


    何媽媽繃不住變了神色,恨不得把這個碎嘴的小丫頭打出去,都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洛婉如卻覺得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順手摘了自己腕上翡翠手鐲:“賞你了。”


    蝶衣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隻通體碧綠,一看價值不菲的玉鐲,抖著手不敢接。


    洛婉如從搖椅上跳下來,走過去將鐲子套在她手上:“說了賞你賞你,我看你挺機靈,做個二等吧!”


    蝶衣喜形於色,連忙跪下謝恩:“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歡天喜地的模樣逗得洛婉如笑出聲。


    何媽媽眉頭皺成一團。


    #


    皓月當空,繁星點綴,月光星華下的陶然居瑩瑩生輝,回到屋內的柳枝拿汗巾擦了擦身上的夜露方入內。


    正倚在羅漢床上看書的洛婉兮將書倒扣在黑漆嵌螺鈿小幾上,問:“辦妥了。”


    柳枝唉了一聲,道:“奴婢將東西交我爹了,我爹說明兒一早他正要去郊外莊子上收賬,一起帶過去。”柳老爹除了管著綢緞莊了,還兼著幾個莊子的總賬房。


    “那便好,睡吧。”洛婉兮站起來,穿了鞋邁向傳床榻,柳枝和桃枝服侍她睡下後滅了燭火到了外間。


    柳枝道:“今兒輪到我值夜,你回去休息吧。”


    桃枝便道:“那你晚上警醒些,姑娘這幾天睡得不踏實。”


    “我省的。”一番悉悉索索的動靜後,屋子裏歸於寂靜,唯有蟲鳴不甘寂寞的響起。


    裏屋的洛婉兮卻輾轉難眠,她覺得可能是在南寧侯府喝茶喝多了,因為無話可說,所以隻能一個勁喝茶。


    她對南寧侯府沒什麽好感,這一家子都是跋扈的,且他們做的那些事委實叫人喜歡不起來,可再不喜歡,還得虛與委蛇。尤其是隔著一個江樅陽,洛婉兮都覺得自己虛偽。


    十年前,江樅陽救了溺水的小婉兮,隻是誰也不知道,終究遲了,小婉兮走了,醒過來的那人是她。這非她所願,但事實是她取代小婉兮活了下去。


    她記著這份救命之恩,洛家三房也記著。當年洛三老爺還打算收江樅陽做弟子,也省的他被南寧侯夫妻耽誤了,不過最終因為一些事沒能成型。


    洛三老爺敏銳察覺到南寧侯對江樅陽的若有似無的打壓,不敢明麵上幫襯,轉到私底下,悄悄收買了幾個照顧他的下人,時不時給他送些錢財和書。


    後來洛三老爺英年早逝,李氏懷著孕又遭逢大變,想不起這一茬,還是她聯係了柳老爹,把斷了兩個月的聯係重新續上。


    救命之恩,她卻隻能做這些來報答,甚至還要笑臉相迎作踐他的人。每次想起來,洛婉兮都覺得不得勁。


    若她還是陸國公府七姑娘……


    洛婉兮翻個身長長的歎出一口氣。不是沒想過與家人相認,然而洛家和陸家沒有交集,自己根本見不到。便是見到了,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家人能信嗎?


    尤其是她娘長平大長公主,人家老太太不是信佛是敬道,她老人家對這些嗤之以鼻,說都是裝神弄鬼。記得有一回,祖母請了一個十分有名的道婆上門,哄得祖母對她言聽計從,連她大哥的婚事,那道婆都要作妖。這可捅了老太太的肺管子,掀了那道婆坑蒙拐騙的底不算,還把她架在柴火上燒了,道是讓她嚐嚐枉死在她手下那些人的罪,嚇得老祖母病了大半年。


    自己找上門去,以她家老太太多疑的性格,搞不好把她當心懷不軌的妖孽燒了。


    江城陽這才入內。


    洛婉兮一進屋,屋內眾人紛紛看過來,她留意到其中一道目光極具壓迫性,不用抬頭知是南寧侯。她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南寧侯肯定會對她不滿,洛婉兮早有準備。(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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