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章肅立


    在前來報訊的禁衛軍士卒引領下,那名親衛頂著風雪,在黑暗中艱難的向營門口行去。


    在大營裏,每隔十丈,都立有高大的旗杆,旗杆上懸固有照明的燈籠,此刻,勁烈的北風,把那些燈籠吹得抖顫不已,光影黯淡,無數雪花,從幽暗的虛無中飛出,就如旋轉的刀鋒,抽打在臉上,留下冷冷的疼痛。


    在暗夜之中,簌簌雪落的聲音細密而響亮。


    媽的,半夜來叩營,這不是沒事找事麽,大帥讓他們在營門口肅立等候,也夠為難他們的了


    那名親衛的臉上,浮現出惡意的同情。


    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才來到大營的門口,那名親衛看見十多名擔任站崗的禁衛軍士卒,一字排開的站立在箭樓上,麵對營門外,有著如臨大敵般的謹慎。


    有兩名禁衛軍士卒,手拿錘棒,一左一右的站立在巨大的金鑼麵前,流露出隻要稍有不對,便鳴金似警的姿勢。


    就如禁衛軍看不起族兵一樣,做為李壽親衛的他,也從來沒有把那些禁衛軍放在眼中,但此刻,他在心中也不由暗暗稱許,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裏,還能保持毫不鬆懈的警惕,看來這幫禁衛軍的戰鬥力也不差呢。


    蹬上高大的箭樓,向營門外看去,那名親衛的瞳孔猛然放大,身子倏然僵直。


    雖然夜色如漆,再加上雪花亂舞,讓視線不能及遠,但在大營外的壕溝邊上,一個有如標槍般挺直的卓絕身形,是那樣的刺目顯眼,雖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卻能清楚的感覺到,從那人身上流露出來的強大氣勢。


    那氣勢,比呼嘯的北風肆虐的飛雪更加強猛。


    那是一種永遠濺射著殺氣燃燒著烈焰無可阻擋並毀滅一切的力量,而擁用這樣的力量者,給人的第一感覺,便是來自地獄中的惡魔。


    而在那人身後的無邊黑暗中,是無數雙野狼一般,閃著幽幽磷磷光的眼神,雖然距離頗遠,但仍然能夠感覺到,在那些眼神中,填滿了死亡的氣息。


    這一瞬間,那名親衛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感覺自己的血液仿佛都為之凍結,一顆心在腔子內“嗵嗵”跳動著,聲音是那樣清晰慌亂和急促。


    這就是江北陸氏的族兵麽?那個為首的人就是陸恒麽?這分明就是一個惡魔,領著一野獸啊


    難怪難怪那些禁衛軍士卒會如此如此


    一團擊打在臉上的雪花,讓那名親衛從暫時的失態中恢複了過來這有什麽啊?這有什麽啊?老子也是從刀山屍海中闖過來的,什麽樣的場麵沒有見過


    在這樣的自我安慰下,那名親衛迅速從那瞬間的震憾中,恢複了過來,他甚至產生了羞愧的感覺我害怕了麽?我怎麽可能會害怕呢?我隻是愣了一下神罷了為了證明自己的強悍,他示威般的向前走了兩步,站在箭樓的邊緣處,把李壽吩咐的話語高聲喊叫了出來。


    那名親衛的喊叫,夾雜在風聲和雪落的聲音裏,微微有些模糊,但大概的意思還是很明白,陸恒點了點頭,就那麽站立著,一言不發。


    他身旁的戰馬,到似乎不堪風雪的襲擾,打了個響鼻後,發出了一聲嘶鳴,見主人沒有理采它,又慢慢的變安靜了下來。


    隨著那匹戰馬的嘶鳴,在陸恒身後的黑暗裏,也如波浪般,出現了小規模的騷動,但隨即,那騷動聲便消失了。


    頂盔貫甲的玉琉公主,也站在陸恒身後的隊列之中,小臉凍的通紅,聽到那句‘肅立等候’的命令,差點沒有喊叫起來,在這樣的風雪天氣裏,讓人在曠野中肅立等候,那不是整人麽?


    玉琉公主堅信,隻要她把身份亮出,李壽定然會命人把營門打開,讓他們進去雖然兩人的關係並不好,但李壽畢竟是自己的舅舅啊。


    玉琉公主踏前半步,便又停了下來。


    看著陸恒那昂然挺直的背影,玉琉公主在心中暗想:陸恒那個混蛋可拽的很呢,而且嘴巴比煮熟的鴨子還硬,如果自己出麵,讓李壽把營門打開,使大家入營,陸恒那個混蛋不一定會領情,他也許會說這樣的風涼話呢,我就喜歡在風雪中站著,涼快!誰讓你叫營門的自己豈不是吃力不討好了,哼,還是不要出麵,等陸恒求我再說


    如果如果陸恒那混蛋,寧肯站在風雪中,也不來求自己呢?那,那大家都站著好了!我堂堂的大齊帝國公主,難道會比陸恒那混蛋差玉琉公主微微揚著頭,雖然夜色幽暗,但仍然能看見她臉上,閃過了一絲好勝和倔強。


    於是,天地之間,唯有風雪之聲。


    半夜叩營,本身就有些不合乎規矩,再加上今夜這樣惡劣的天氣,哨兵們無法察視,不允許入營,也是可以理解的,對於李壽以右路軍大帥的名義,發出‘肅立等候’的命令,雖然有些不近情理,但陸恒練兵,走了便是嚴格森酷的路子,在風雪中肅立等候,實在算不上一回事。


    千日為鍛,萬日為煉,便當是鍛煉這些手下族兵們的意誌吧陸恒無所謂的想。


    從江北一路行來,穿州過縣,長途跋涉,對於陸恒而言,時時刻刻都是練兵的最佳機會。


    關於整個右路軍的作戰計劃,太尉陸平專門寫有密件,讓陸九皋從京都送回到江北,隨著密件一起送達的,還有太尉陸平利用職務,收集到的匈奴地形圖。


    這是一幅極為細致的地形圖,墨色和筆跡不一,可以想象的出,為了繪製這張地形圖,所耗費的歲月和人力。


    陸恒對著地形圖,把太尉陸平設計的作戰計劃,著實研究了幾遍,一邊在心中讚歎這個作戰計劃著實陰毒,有些細節,定然是方仲行那個老狐狸想出來的,一邊又覺的,這個計劃還是有些保守了,也就是說,按照老爹為自己設計的路線行軍,能夠搶劫到的金銀財寶數量實在有限。


    當然,按照老爹設計的這個軍事方案,自己要遭受的風險極小,但陸恒絕不甘心。


    將在外,君令還有所不受呢,陸恒決定,在老爹計劃的基礎上,他要自己設定一個軍事方案,不,不應該說是軍事方案,應該說是搶劫計劃。


    整這麽大的陣仗出一次兵,我容易麽我?


    陸恒發誓要把那些匈奴人洗劫一空,讓草原的耗子,都得淚流滿麵的扛著鋪蓋卷去逃荒。


    在陸恒製定的計劃裏,要想在這次征伐匈奴中,獲得勝利,最關鍵的環節,就是要有高速行軍的機動能力,為了做到這一點,陸恒以白送這次搶劫一分紅利的代價,從辛道明的落日馬場中,購入了大批擅長長途奔跑的塞北良駒,他要求手下的士卒,每人最少都要配備雙馬雙鞍。


    這次從數千裏之遙的江北一路行來,對陸恒而言,正是一次再好不過的大拉練。


    結果,早拉練晚拉練,臨到目的地,到錯過了宿頭,隻能半夜來叩營,又被拒絕,還讓肅立等候,媽了個巴子的,肅立等候就肅立等候,誰怕誰啊。


    風不知在何時停止了呼嘯,雪不知在何時也停止了飄舞,被積雪鋪滿的曠野變的無比靜謐美麗,當通紅的太陽從地平線處嶄露頭角,金色的光芒使整個世界一片潔白。


    那十多名有著站崗之責的禁衛軍士卒,仍然呆立在營門口的箭樓之上,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在營門外的雪原之上,傲然聳立著無數冰雪雕像,這些雕像又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方陣,有著一絲不苟的整齊,和森冷凜冽的肅殺。


    在這些雕像的口鼻處,都向外噴射著淡白色的霧氣,這些霧氣升騰在半空,匯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隻龐大的怪獸,齧牙滴血般,殺氣騰騰,窺視著大營中的每一個人。


    發覺了營門口的異常,幾個族兵走了過來,因為昨夜的殺戮,這些族兵對那些禁衛軍士卒,既仇恨,又下意識的有著深深忌憚,他們不敢蹬上箭樓去看,便趴在大營的柵欄縫隙往外瞅,然後,他們情不自禁的張大嘴,發出不能置信的驚呼聲。


    然後,更多的族兵被驚動,象色狼偷窺美女洗浴般急切湧躍,爭奪著每一個柵欄的縫隙,再然後,便是更大的驚呼聲的響起。


    “大帥令諭”


    昨晚傳令的那名親衛,神情有幾分不安的從遠處跑了過來,手舉令牌,高聲喊叫道:“打開營門,允許江北陸氏族兵入營。”


    營門轟然開啟,但隨後,便被那些看熱鬧的族兵們,擠得水泄不通,他們因些而目睹了一幕,永遠都可以跟子孫後輩吹噓的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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