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五章搶親


    乾道變化,各正性命,酉時。


    站在臨窗的酒樓上,抬眼看去,是烏雲滾滾的天空,是堆積著積雪的樹木房頂,一些積雪溶化之處,斑斑駁駁,顯得頗為厚重,身穿新衣的童子,正拿著爆竹,在街道上戲鬧著,瘋跑著,燃放著,接二連三響起的爆竹炸響,還有空中彌漫的硝煙氣味,使整個京都,洋溢著新年既將來臨的歡喜氣象。


    玉琉公主身穿大紅袍服,暗金底花,華彩非凡,鵝黃的絲絛束著腰,身軀修長玉立,肌膚光潔勝雪,一張精靈般秀美無儔的俏臉,既流露出將要嫁人的羞喜,又有著一份調皮,一份執拗,一份意氣:“蘭兒,你可給我盯仔細點,轎子一出來,馬上就告訴我,哼,都這個時辰了,我估算著,也該出來了啊。”


    站久了,便有些煩了,玉琉公主回到桌案去喝茶,同時吩咐丫鬟,在窗台邊繼續盯緊,不可鬆懈。


    “公主,這,這不太好吧?”丫鬟蘭兒一邊盯著街道,一邊語氣猶豫的說道:“駙馬爺要是知道了,怕是會怪罪的,再說了,你這樣做,等於是把另一位主母給得罪的死死的,以後,怕是不好見麵相處呢?”


    “得罪就得罪了唄,有什麽大不了的,我一個堂堂的公主,要跟她共事一夫,還是兩頭大,我就夠委屈的了。”玉琉公主燦若星河的眼眸,閃動著不甘心的光亮:“陸恒那個混蛋要是怪我,那就讓他怪我好了,我才不怕呢。”


    玉琉公主要做的事情,就是搶親,她打算把那韓氏,搶到自己的府中去,暫時先藏起來,因為在永和宮舉行的結婚典禮,那是經過後宮娘娘何昭儀的懿旨批準,是必須要舉行的,這樣,在除夕之夜的結婚典禮上,便隻會有她一個人出現,隻會有她一個新娘了,來跟陸恒拜天地,入洞房,在她人生最重要的這個夜晚,她將完全的屬於陸恒,而陸恒也完全的屬於她,不用和別人來爭奪分享。


    至於婚禮大典之後,會出現什麽情況,玉琉公主暫時還沒有考慮,陸恒便是願意跟那韓氏補辦婚禮,那怕是再隆重,玉琉公主也覺得無所謂,反正她已經占先了。


    但丫鬟蘭兒可是害怕的,做為玉琉公主的貼身丫鬟,她將陪嫁,此刻當搶親的幫凶,到時候,駙馬爺陸恒主母韓氏要是找她的麻煩,便是有玉琉公主護著,怕也要受盡委屈呢,當下,便一本心思的想勸玉琉公主放棄她的瘋狂搶親計劃:“公主,我聽說駙馬爺和韓氏主母的婚事,是相國大人派人上門去求親的,可見相國大人對這門婚事的重視,你搶親,那不是把相國大人也給得罪了”


    “不管!”


    玉琉公主一臉的堅決,雪白的貝齒咬著嫣紅的櫻唇,有著一種觸目驚心的美麗:“到時候,我給老爺子磕頭陪罪,他老人家就算象小姨那樣,關我的禁閉,我也認了。”


    “那,那”


    蘭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此刻的玉琉公主,已是柴米油鹽不進的狀態,看來,她這個苦命的丫鬟當陪綁是當定了,便在這時,風中隱隱傳來鎖呐鼓樂的聲音,很是熱鬧喜慶,蘭兒抬眼一瞅,便一疊聲的喊叫道:“來了!來了!來了!”


    其實,不用蘭兒喊叫,玉琉公主也聽到了那聲音,她身子一閃,便已來到窗前,手中更提著凝霜寶劍,向遠處看去,隻見一行送親隊伍,象長龍一樣,正從遠處浩浩蕩蕩的行來,鼓樂開路,鞭炮震天,在隨風飄舞的大紅喜幡上,一邊寫著鬥大的‘陸’字,一邊是寫著‘韓’字,在隊伍的中間,是一隻十二台喜轎,仿佛是一座移動的小房子,垂紅綾彩緞,氣勢非凡。


    街道的周圍,布滿了看熱鬧的人,對著送親隊伍指指點點的,讚歎羨慕。


    沒錯!就是它了!不提那‘陸’‘韓’兩字,韓氏被賜為四品誥命,十二台喜轎,也正是四品誥命夫人的規格。


    玉琉公主拿出一塊絲帕,把臉蒙上,同時吩咐丫鬟蘭兒道:“你先回府去,在那間準備好的房屋等著,我一會就到。”說罷,她從敞開的窗台上一躍而下。


    因為曾經跟隨陸恒征伐匈奴,萬裏奔襲,今日的玉琉公主,已頗具有戰略眼光,她選擇的這個酒樓,不但是送親隊伍前往皇宮的必經之路,同時還是街道狹窄,便於動手搶人的最佳地段,而最最主要的是,這裏地形複雜,方便得手後快速撤離。


    從半空中一躍而下的玉琉公主,袍服飛舞,翩然若仙,仿佛是一朵在陰鬱的冬天裏,陡然盛開的鮮紅玫瑰,有幾名仰頭向天的鎖呐手,登時便把喜慶的結婚曲調,吹成了怪異的尖聲驚歎,接著,因為巨大的力量,他們的身子,便如是被披斬開的波浪,向兩邊倒飛而出。


    轉眼間,玉琉公主已來到大紅喜轎麵前,搶新娘子這事情,和陸恒率領陸氏族兵去匈奴搶錢是一回事,也講究來無影,去無蹤。


    此刻,還有很多人看著忽然出現的玉琉公主,瞠目結舌,不明所以。


    玉琉公主伸手便去掀轎簾,卻聽見到一聲暴喝,接著,一道匹練般的刀光從她身子的側麵砍了過來,勁風刺耳,氣勢淩厲。


    玉琉公主把帶鞘的凝霜寶劍一抬,已如靈蛇一般的擊在那刀光之上,長劍振顫,‘叮叮叮’連繼七響,便已把那刀勢消減的如同風中弱柳,卻不了,隨著一聲機簧脆響,四道細小的暗影向自己疾射而來,同時,又有兩道凜冽的刀光,一前一後的倏然閃現。


    陸恒,這個混蛋!看來,你對你這個沒過門的老婆還真是重視呢,你竟把我為你訓練出來的鐵衛,派到這送親隊伍之中,還把陸石武這個親衛隊長也派來了,你卻不派人為我送親你,你,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玉琉公主雖然有自己的府邸,但她大多數時間都是住在皇宮之中,而婚禮又是在皇宮裏舉行,根本就不需要送親,可在此時,因為自己的如意算盤被打碎了,她心中惱怒非常,便開始胡狂怪罪起來。


    因為今天晚上,會有太多的事情發生,所以陸恒才會把陸石武那樣的得力幹將派去迎親。


    麵對這三方攻擊,最佳的方法就是依仗深厚的功力,攻其一點,然後破圍而出,但要是那樣的話,就會出現死傷,那就大違玉琉公主搶人的初衷了。


    玉琉公主的身子猛的旋轉起來,也不見她如何作勢,便已飄到了喜轎的轎頂之上,疾射而過的暗影,還有劈砍下來的刀光,紛紛走空。


    人群中的驚呼喊叫聲,這時候,才震天般的響了起來。


    “咦,這是從那裏來的小娘皮,竟敢搶我們陸府,搶我們恒少爺的老婆,莫非是膽子邊上長毛了。”


    陸石武提著寒光閃爍的長刀,光頭鋥亮,豹目圓瞪,弑氣騰騰的走了出來:“來來來,咱們再大戰三百回合,看看是我陸石武牛逼,還是你牛”


    陸石武發現,他手下的那幾名親衛,並沒有按照往常訓練要求的那樣,從另外的幾個方麵圍上來,和他形成眾毆的陣式,不由轉頭怒叱道:“你們這幫混蛋,還不過來幫忙,難道真的想讓老子一個人跟她打?!這小娘皮,看上去可挺厲害的。”


    那幾名親衛擠眉弄眼,神情古怪。


    陸石武再回過頭來,仔細打量著站立在轎頂之上的大紅身影。


    風把道路兩旁樹上的積雪,吹的簌簌而下,那身影便有了亦真亦幻的朦朧,大紅色的袍服飄飄然,在突現著凹凸有致身軀的同時,又有著乘風欲飛之勢,雖然來人蒙著臉,但那柄連鞘長劍,是如此的熟悉惹眼。


    陸石武覺得自己,就象是被一桶冰水當頭淋下,從頭頂心一直冷到了屁眼,這個小娘皮,竟然竟然是


    陸石武努力改變著臉上的肌肉,最好能擠出一個笑臉來:“當當當然,你你比我牛逼了!”


    玉琉公主‘哼’了一聲,從轎頂上飄身而下,她冷冷的瞥了一眼陸石武,便掀簾進入轎中,既然暗奪不行,那就明搶好了,料想陸石武和那幾名親衛,也不敢阻攔自己。


    寬大的喜轎內,一個頭披紅蓋布,身穿喜服的身影,正怕冷似的簌簌而抖的坐在那裏,似乎是受到了驚嚇。


    你還受到驚嚇了?!要不是因為你,陸恒早就會答應娶我為妻了,更不會出現後來的分分合合,讓我嚐遍苦頭,我今天到要看看了,你是怎麽樣的一個嬌秀無倫,國色天香的美人,竟會早早的便被聘為陸恒的正妻?


    雖然是兩頭大,身份地位都是相同的,但這韓氏,是正兒八經經過下聘,而迎娶進入陸氏家門的媳婦,而她呢,是皇上賜婚的,給人一種沒人要,硬塞批給的感覺,所以,玉琉公主一直心中不忿,她到不敢怪罪為陸恒定親的家翁陸平,於是,一腔怒火,還有不服氣,就集中到這韓氏的身上了。


    按照風俗,這新娘的蓋頭,可是除了新郎,任何人都不能隨意揭開的,但玉琉公主那裏還管這許多,她伸出帶鞘長劍,往上一挑,大紅蓋頭便升上了半空,接著,玉琉公主愣住了,她的眼珠子險些掉落到地上。


    出現在她眼中的,是一張黑裏透紅的臉,眼睛應該大卻偏小,閃動著混沌般的迷蒙,鼻子應該挺卻低矮,一不小心,便會讓人以為,在那張臉上,多了一個柿餅,嘴巴應該小卻豁然,還那麽咧齧著,在黃褐色的牙齒齒縫間,塞擠著一片顯爾易見的青綠菜葉。


    沒錯,這是一張女人的臉,但玉琉公主便是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女人,竟會醜怪到如此程度,而這個女人,還被她一直當成了競爭對手,並且跟自己有著相同的地位,也是陸恒的正妻。


    打擊!實在是太受打擊了!世上最讓人悲哀憤慨的事情,莫過與此,既讓人恨不能吐血而亡,又讓人鬱悶的想狂歌長嘯。


    那女人抬頭瞅著玉琉公主,用認真的語氣,強調般的說道:“我聽話著呢,沒有說話,也沒有亂動,明天,我要吃肉。”


    “好好,吃肉吃肉。”


    玉琉公主木然的應答著,她拿持長劍的手,哆嗦的抖動著,就跟中了風一樣,懸停在半空中的蓋頭,便又滑落而下,把那張給她帶來巨大衝擊力的麵孔重新掩擋住了。


    天啊,不但是一個醜怪,還是一個傻子。


    玉琉公主覺得自己都快瘋了,太意外了!實在是太意外!


    轎外傳來的喧嘩聲,讓陷入迷亂狀態的玉琉公主又重新回到了現實,她的思緒象走馬燈一樣,快速轉動著,這個新娘,根本就沒有搶奪的必要,正因為有這樣一個醜怪癡傻的新娘存在,陸恒才會更加明白,自己是多麽的珍貴美麗溫柔善良傾國傾城絕色天香


    不是有這樣的一句老話麽,沒有泥瓦,便不顯珠玉,沒有屁臭,又怎知花香。


    玉琉公主化悲痛為喜悅,她從喜轎中走出,遮臉的絲帕下麵,是一臉忍屎憋尿的古怪神情,她也不跟陸石武他們打招呼,便揚長而去,幾個閃身後,已悄失在街道的房屋樓閣之間,但徒然爆發出來的高亢的銀鈴般的帶著幾分神經質的笑聲,卻遠遠搖曳而來。


    這是怎麽回事?


    陸石武不解的看看那兩名親衛,而那兩名親衛也正麵麵相覷,同樣的,一腦門的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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