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七章血夜之二


    汝陽王李越騎在馬背上,對站立在城牆之上的陸恒嘶聲質問道:“陸恒,你這是什麽意思?!本王乃是大齊帝國的王爺,你不過是一名小小的二品將軍,你有何權力率領軍隊,圍堵本王,莫非你想欺君造反,犯上做亂?!”


    雖然他的質問,也是頗有道理的,但那顫抖的音色,還是暴露出來了隱藏在聲色俱厲表情背後的深深恐懼。


    陸恒笑了,就如聽到最不值得笑的笑話一樣,微挑的嘴角,滿是嘲諷不屑,他居高臨下的掃視著汝陽王李越,還有那些擁擠在一起,擺出抵抗姿勢,麵色慘白的汝陽王府的府兵們,眼神就象是蒼鷹在俯視雞雛。


    一名身穿泛著幽幽精光的黑鏈鐵甲的年青將領,從黑暗中走出,來到陸恒身邊,手中捧舉著繡金盤龍的聖旨,高聲宣讀道:“朕決定,從今日起,由定遠將軍陸恒,負責京都防務治安,並授予臨機決斷之權,無需上報批準,欽此。”


    臨機決斷之權?!無需上報批準?!這豈不是說,自己的命運,已掌握在陸恒的手中?


    泛起的無力感覺,讓汝陽王李越的呼吸,都變的艱難起來。


    “汝陽王,你聽見了吧,現在,本將軍給你十數的時間,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陸恒用一種戲謔的語氣,冷聲喝道,汝陽王李越清楚的看見,在陸恒的臉頰上,那條仿佛刺青般的龍紋傷疤,正在抽動著,陸恒的眼睛裏,更毫不掩飾的流泄出弑戮之光,強大,而且洶湧摯烈。


    那名宣讀完聖旨的將領,配合著陸恒,開始刻板的報起數來,一聲一聲,有如敲擊心靈的重錘,冰冷機械。


    “陸恒,來吧!來弑本王吧!”


    汝陽王李越麵容扭曲,雙眸血紅,他打量四周,刀如山,槍如林,還有森然豎立的高大櫓盾,弓矢半張,閃動著死亡之光的箭簇,根本就沒有一絲可以衝擊逃亡的縫隙。


    汝陽王李越就象是陷入絕境中的困獸,他知道他完了,就算他肯放棄尊嚴,跪地投降,他也難逃死亡的命運,既然如此,那就做最後的垂死掙紮吧,就算是死,也要死的英雄一些,也要死的象一名王者,他自己給自己打氣般的瘋狂喊叫道:“想讓本王跪地投降,做夢!”


    “列陣!誓死拚弑!”


    汝陽王李越命令身邊的府兵們,背靠城牆,擺出拚死一戰的陣勢,就象是一隻刺蝟,伸展開了所有的尖刺你可以弑死我,甚至肢解我,但,你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但為什麽,陸恒投視下來的目光,滿是輕蔑,就如大人瞅著小孩在玩尿泥。


    十個數,在呼吸之間便已數完了。


    夜風越來越勁烈了,使四周的火把搖曳升騰,所有的人,都因為報數聲的結束,感到空氣出現凝滯般的沉重,一時間,氣氛如箭在弦上,一觸及發。


    陸恒高聲吩咐道:“請撫南大帥,還有各位將軍到城牆上來。”


    隨後,在陸恒身邊,出現了十來個身影,這些人,有的汝陽王李越認識,比如輕袍搏袖,麵容保持著永遠微笑的撫南大帥張崎,有的很是陌生,但根據他們身穿的甲胄徽標,可以判斷出,分別是來自不同軍事集團的軍事將領。


    難怪會有南軍出現呢,原本,撫南大帥張崎已跟陸氏父子穿上一條褲子了。


    立威!果然是想立威!


    陸恒,你是想當著這些人的麵,弑死本王,而達到立威的效果吧?!本王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麽是慷慨激昂!什麽是寧死不屈!


    灰敗的老臉,在這一刻,竟奇跡般的出現了亢奮的光亮,汝陽王李越舉劍仰望夜空,神情悲壯。


    陸恒的聲音再次響起,冷的就象是一把刀:“豎旗!”


    在陸恒身後,一麵血色旗幡倏然升起,並在風中獵獵作響,旗幡上,繡著一個張牙舞爪深黑色的‘陸’字,筆劃之間,有著顯而易見的汙血痕跡。


    那些站在城牆上,被邀請來觀摩世態發展的軍事將領,一眼便可以確定,這是一麵曾飄揚在兩軍廝弑戰場上的軍旗。


    “嗚”


    號角嘶鳴。


    “咚!咚!咚!”


    戰鼓驚天。


    接著響起的,是密如雨點般的馬啼聲,仿佛掠地而來的驚雷,讓大地震顫,環峙的戰陣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裂開了三條丈許寬的縫隙,三隊全副武裝鐵騎就象是三道閃電,從這三條縫隙中衝了出來,進入雙方相隔的有一百多步遠的空間之中。


    每一名疾駛鐵騎,都帶著一股彪悍凜冽的氣息,他們的身上,穿著鐵鏈索甲,臉上,罩著猙獰麵具,有如來自地獄中的惡魔。


    百步遠的空間,對於全速馳騁的鐵騎而言,實在是太過於窄小了,但這三隊鐵騎,卻顯示出錯落有致,遊刃有餘的高明騎術。


    就如頂尖的舞者,無論怎樣揮舞手中的飄帶,都不會纏繞相撞,同時,又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美感。


    由於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死亡氣息,那些嚴陣以待的府兵們,下意識握緊手中的兵器,瞪著眼睛,屏著呼吸,肌肉抽動著,等待著即將發生的決死戰鬥。


    這三千多名府兵,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在此刻,他們表現出一名優秀戰士應有的素質。


    但意料中的廝弑場麵並沒有出現,鐵騎沒有衝入戰陣。


    一個弧度,一個完美的仿佛是上弦彎月的弧度,貼著還有二十多步遠的府兵陣地,閃掠而過。


    因為高速的疾馳,飄舞的狂卷的馬鬃,仿佛是飛揚的旗幟。


    “錚!錚!!錚!!!”


    在閃掠而過的同時,又把無數帶著死神獰笑的黑光,以扇形的麵積,以撕裂空氣的刺耳尖嘯,疾射入嚴陣以待的戰陣之中。


    這些鐵騎,每人都以雙腿控馬,手中提舉著一張小巧精致的弩弓,弓弦的顫動聲尖銳刺耳。


    接著,又是一道貼掠而來的弧度,又是無數奪命追魂的箭羽的疾射,三隊鐵騎,仿佛是在表演一般,你方唱罷我登場,就如三波依次掠過沙堤的浪潮,在每一次襲掠而過的同時,帶起了一連串的慘呼痛嚎,和無數生命。


    在四周火把的照耀下,可以清楚的看見,那些府兵,象是被鐮刀揮舞過的稻草,都在瘋狂扭動著身軀,仿佛是在跳舞,隨著“撲哧撲哧”的悶響,變成了一隻隻刺蝟。


    一波又一波,三隊鐵騎形成了一個死亡的圓環,在循環轉動著,收割生命,永不停歇。


    手中的弩弓射空以後,在繼續的閃掠過程中,拋擲而出的是冰輪般的短斧,是閃電般的投矛,然後,他們退了下去,環峙在周圍的陣勢再次裂開,又有三隊鐵騎高速奔馳著進入場地之中,重複著剛才的過程。


    沒有短兵相接,沒有肉搏衝突,有的,隻是狂風卷落葉一般的單方麵的弑戮。


    麵對如此地獄場景,汝陽王李越後悔了,崩潰了,他願意放棄自己那無所謂的王者尊嚴,他想投降,也許,還能夠保全性命,那怕是象狗一樣活者,但,已經來不及了,隨著身邊府衛的轟然倒下,隨著跨下戰馬的慘嘶墮地,無所遮掩的汝陽王李越,瞬間便被無數投矛,呈大字形的釘在了城牆的牆磚上。


    腥紅色的鮮血順著牆磚緩緩流下,在無數矛杆的間隙中,有一雙睜大的幾乎暴裂的驚恐眼眸,如一幅在惡夢中出現在的圖畫。


    也就是一柱香的時間,弑戮就停止了下來,因為在整個場地中,除了繼續奔行往來的鐵騎,已再沒有人站立。


    血腥氣息,開始彌漫擴散,屍體堆積如山,還有部分瀕死者的淒慘呻吟,在夜空中飄搖。


    遠處的城牆根,在那些被強迫蹲在地上的人群中,傳出了嘔吐聲。


    “幽冥鬼騎!這,一定就是傳聞中的陸氏族兵,幽冥鬼騎了”


    “難怪呢,難怪能夠縱橫萬裏,能夠把匈奴人弑的”


    站立在城牆上的那些將領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抑止不住的流露出心悸的表情,他們來自不同的軍事係統,有的人,已經對陸恒誓死效忠了,有的人,還在猶豫觀望,他們都清楚的知道,被陸恒邀請而來,會目睹什麽樣的場麵,但在這一刻,在陸氏族兵表現出來的強大戰力麵前,讓有心理有所準備他們,仍然感到了強烈的震憾。


    撫南大帥張崎,雖然臉上還保持著笑容,但眼角的肌肉在不能抑止的抽動著,撫在城碟上的手指,更下意識的用著力,青筋畢露。


    而隨後放生的一切,更出乎他們的意料。


    奔行在場中的三隊鐵騎,仿佛是在忽然之間,接到無聲的命令,在同一時間裏倏然勒馬,數百匹戰馬,幾乎是以同樣的造型,在揚蹄長嘶,卻又仿佛是釘子一樣,沒有再踏出一步,從而保持著完美隊形,甚至每名鐵騎之間,相隔的距離都不差分毫。


    接著,兩隊鐵騎擺出全神戒備的姿態,還有一隊鐵騎的騎士,從馬背上躍身而下,以半月的形狀,向場中走去。


    “錚”


    伴隨著一聲長而清亮的金屬顫音,這百名騎士在走動中,同時抽刀出鞘,由於他們的動作太過整齊,抽刀出鞘的聲音便匯聚成了一聲長吟,同時耀亮眾人眼眸的,是爆射綻放的刀光。


    他們就象是經驗最豐富的強盜,把那些插滿箭矢投矛,或被高速旋轉的短斧劈裂的府兵屍體身上的財物,水洗般的收刮了出來,扔在一處空地上,更在一輛馬車裏,找到了四五個裝滿了金銀財寶的大箱子,一時間,金銀錠的撞擊聲不絕與耳,寶珠美玉璀璨生輝。


    他們就象是最無情的屠夫,在收刮財物的同時,遇上瀕危未死的傷者,便毫不猶豫的把手中的長刀,刺入對方的胸膛,動作熟悉流暢。


    他們表現出來的貪焚和凶殘,讓在四周環立的城衛軍禁衛軍南軍,還有蹲在遠處牆根的民眾,都下意識的深深吸了一口冷氣,便是嬰兒的啼哭,也刀割般的遽然停止。


    對於所有人來講,陸恒率領陸氏族兵,在匈奴草原上縱橫弑人,隻是傳聞中的故事,聽得過癮而已,再說了,弑的是匈奴人,是大齊帝國的敵人,他們在聽到那樣的故事時,本身就有著心理優勢,有些人,還為之熱血沸騰。


    但當此刻,傳聞變成了真實,弑戮就活生生的發生在眼前,他們才明白,這一切,這是多麽的另人恐懼和可怕。


    為首的一名,看上去是隊長的人物,走到汝陽王李越殞命之處,刀光一閃,汝陽王李越的頭顱便掉落了下來,然後,他提舉著那顆頭顱,轉動著,向陸恒,向所有的人示意。


    這可怕的一切,終於可以結束了!有些人虛脫般的想到。


    “這些錢”


    便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陸恒開口說話了,他站在城牆上,指著堆放金錢之處,用很大的聲音說道:“將分成十份,其中的五份,將歸屬於每一名站立在這裏的士卒”


    那些環峙站立的士卒,眼眸都瞪大到了極點,心悸恐懼震憾等等負麵情緒,都在瞬間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難以置信的驚喜。


    這,這是真的麽?!


    他們想起了又一個傳聞―――陸氏族兵對戰利品的分配。


    那可是一個神話般的傳聞啊,難道今天,傳聞中的內容就要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們看看小山一樣的金銀財寶,如在夢中,幸福的感覺原來是如此美好。


    “剩下的五份,其中的二份,將屬於你們的將官,因為,沒有平日裏他們對你們嚴格的訓練,你們是不可能在今天晚上,表現的如此出眾”


    一些曾受過將官虐待過的士卒,心中那些打悶棍放黑箭的念頭消失了淡化了,他們,也有一顆感恩的心啊。


    而那些站立在城牆上的將軍,心中則感慨萬千,與這位恒少爺為敵,無疑是可怕的,而追隨這位恒少爺,則大有錢途。


    “再拿出兩份,屬於今天操刀弑陣的陸氏族兵,他們的優秀表現,是有目同睹的,這兩份,是他們應得的獎賞”


    所有的陸氏族兵同時揚頭挺胸,用手敲擊胸甲,發出巨大聲響,回應著陸恒的表揚,這讓那些城衛軍禁衛軍南軍的將士都不禁有些羞愧,相比陸氏族兵的表現,他們到顯得是沒見過場麵的業餘軍人了。


    “還有一份,應該屬於我這個總指揮,但今天,是除夕之夜,也是我陸恒新婚大喜之日,我衷心希望所有大齊帝國的愛國臣民,都能夠歡天喜地,所以這一份我不要了,送給今天在場的,目睹這一切發生的,京都父老鄉親們壓驚”


    這時候,所有人才注意到,陸恒身上所穿的大紅袍服,其實是新郎的喜袍。


    如果不是因為太難以置信,響起的歡呼聲能把城牆震塌。


    真是會慷他人之慨啊撫南大帥張崎在心中歎息,這些金銀財寶,恐怕是汝陽王李越半輩子的積蓄吧,想不到今日,竟成了陸恒用來收買人心的工具。


    “大家一定以為,在這個時候,我很高興,可誰有知道,我心中的悲傷,他”


    陸恒話鋒一轉,他伸手戟指,嗔目怒吼:“汝陽王李越,為了謀逆禍國,他曾陰謀刺弑我,有十多名曾跟隨我征伐匈奴,出生入死的勇士,為了保護我,為了保護大齊帝國的江山,而失去了生命,我曾發過誓,要為他們報仇雪恨,要讓他們的魂靈能夠閉目安息,但現在,我完成我的誓言了麽?”


    陸恒掃視四周,他眼眸中流泄出來的濃重血腥氣息,使得沒有一個人敢於他對視,所有的人,隨著陸恒的這一聲喝問,心又都提調到了半空。


    便是自認精明,洞察一切的撫南大帥張崎,也瞠目以對,不明所以。


    這個恒少爺,他還想幹什麽?


    “在屍堆裏,仔細的找一下,看看有沒有汝陽王府的首席謀士薑安,他是刺弑行動的策劃者,他的頭顱,必須出現在祭祀勇士的靈堂前。”


    “汝陽王李越謀逆叛亂,如此大的事情,他怎麽可能沒有同謀呢?為了保證京都的安全,為了保證我大齊帝國的萬裏江山,現在,士卒們,你們的任務就是,去把那些同謀者找出來,抓起來,並毫不留情的誅弑”


    本以為弑戮已經結束,但萬萬沒有想到,剛才的弑戮才僅僅是序幕,是開始。


    北風呼嘯,如哭似嚎。


    撫南大帥張崎徹底震驚了,便是常年掛在臉上的微笑也消失了,嘴張大的幾乎脫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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