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焦慮


    “今年冬天你來不來?經紀人沒跟你說嗎?”在電話裏,穆雷問左林。他們現在都算是耐克公司的簽約選手,又都是德魯伊,現在兩個人經常打打電話聊聊天什麽的。而穆雷剛才和經紀人聊了一陣之後,立刻興衝衝地向左林通報消息。


    原來,是耐克、阿迪達斯、彪馬等等幾個運動品牌加上幾個休閑服裝,還要搭上幾家網絡和通信運營商和寶馬、奔馳兩個汽車廠商,不知道怎麽湊到了一起,準備在年底弄出一個規模相當龐大的明星對抗營。估計會有各種比較流行的很多種體育運動被選擇作為對抗項目。這些廠商怎麽會攪夥到一起的,不得而知。但看起來很有些要共同做大體育運動市場,但同時要在對抗中顯示自己強勢的意思。要說這種比賽,水平是肯定高不到哪裏去的,但由於那麽多家一線品牌的超級強悍的宣傳營銷團隊合作推廣,可想而知造成的影響會非常大。


    穆雷現在是耐克公司一係列廣告中當打的明星,年輕,技術一流,場上表現穩定,場下性格又有趣,讓他成了耐克公司最喜歡的代言人。而左林,雖然同樣在耐克簽約球員的行列,但這個賽季開始由於一直在前鋒和守門員的角色之間轉換,而且場上表現和場外表現都溫文平淡,相比之下就沒那麽受青睞了。從上一次在法國拍攝廣告到現在的差不多半年時間裏。除了出席了幾次比較簡單的推廣活動和路演,參與拍攝了針對中國地區的兩則廣告和一則宣傳片而已。


    但是,一想到年底的這次體育和時尚界的盛事,左林就成為了相當重要的人物。據說,百事可樂和可口可樂,嘉德樂、百威等等集團也有意插一腿,到時候很有可能可以組出兩支陣容極為可怖的足球隊。在這種對抗裏,如果有左林把守球門,無疑是讓人相當安心的事情。而穆雷還唯恐天下不亂地通過自己的經紀人,告訴了耐克公司方麵,左林的身體基本數據和心理狀態,想要參加國際一流田徑大賽恐怕是拿不到好成績,但在這種半是娛樂的賽事裏則是足夠了。耐克公司的中國區在這些組織工作上比起歐洲和美國方麵落後了一周左右,現在左林也隻是從桑世麟的嘴裏聽到了點風聲而已。他並不太熱衷。


    主要是,他最近實在是熱衷不起來。聯賽忽忽就進行到了上半賽季的尾端,申豹隊由於本賽季一直在嚐試各種新陣容,而新來的兩個外援似乎又不是很可靠,雖然憑著大家的出色發揮,還是聯賽排行第一。但領先第二名大連隊也僅僅隻有1分而已。到了周末,就是主場對深圳隊的比賽。由於上個賽季左林在最後和深圳隊的比賽裏放翻了對方好幾個隊員,讓兩隊結下了很深的梁子。這場比賽雖然左林忙著準備高考,但卻沒有不上場的道理。而且,這一次,五林仍舊作為門將出場,迎接對方的衝擊。


    其實,最近左林不太想比賽。前麵兩場比賽都有些心不在焉,但兩場比賽卻有3個進球2個助攻。尤其是上海同城大戰,折磨得對方後防線一點脾氣都沒,撤回中場拿球的幾次,還順帶展示了一下他現在已經有些清晰的戰術想法,也讓球迷看到了,原來這個強力中鋒長傳也是很準的,尤其是力量上的控製極為巧妙,落地之後很少會彈飛起來讓自己的前鋒拿不舒服球。


    於是,看到左林強悍狀態的李顯傑,縱然考慮到左林最近每天做6個小時考卷很影響情緒,但還是堅定不移地把他放在了場上。而左林,則在考慮著當天的試題定量是不是做的完。當穆雷打電話來問關於年底的活動的時候,他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再說吧。經紀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吧,反正今年冬天我也沒什麽安排,估計會來的。”


    穆雷聽出了左林的不爽的態度,有些奇怪地問:“怎麽了?心情不好?現在你們那裏有人敢得罪你?”


    穆雷這個“豹子”很大程度上和他的職位所代表的動物有著性格上的雷同。他敏銳,堅韌,講究技巧也注意突然性。尤其是對於人的情緒,他判斷得非常清晰。


    “唉”,左林把電話夾在脖子上,提起鉛筆在草稿上繼續演算起數學起來,他長歎了口氣,無奈地說:“你知不知道中國有一種叫做高考的很折磨人的活動?我在準備考試呢。題目……真他媽的難啊。”


    穆雷嘿嘿一笑,說:“是那種考出了好成績就能進好大學的考試?”


    左林說:“是啊。”


    “我也參加過英國的考試,不過……好像是全英國參加考試的人裏倒數前三十名。也就是玩玩而已,你真的想讀大學?那不是浪費時間?要不你轉會來英超吧,你說要順便讀大學,估計他們能給你直接塞進劍橋牛津,何苦要參加什麽考試?不是說在中國,有名的運動員想進大學很容易的嗎?”


    左林一怔,他原先下決心說要參加高考憑自己的本事考進大學的時候,至少有一半是因為他出身山林,一直向往著學校那種有著濃厚書卷氣的地方。至於什麽考大學之後找工作啊,當白領啊什麽的,他從來沒想過。對他這個現在有著大筆財富,還有天心蓮等等產品的研發和後續收益的家夥來說,大學對於絕大部分人的鮮明的目的性是完全不存在的。有時候,他自己也在想,何苦呢?為了去體驗一下氣氛,活生生受了那麽長時間的罪。但早先放出去的話,現在也不好收回了。要是早些去疏通關係,估計早就落實到了某個大學某個係,到時間去報到就是了。當穆雷一下子點破了這一點,他就越發鬱悶了。


    “你不知道這中間的區別……以前我說了要自己考上,現在要是臨時退縮了,那多沒麵子啊。”左林哀歎道,“更麻煩的是,比賽完第二天考試就開始了。你讓我怎麽辦啊?”


    穆雷笑了笑,也沒繼續打擊左林,他淡淡地說:“原諒我不等你考試結果了,今年夏天我要到南美的雨林去調查些事情,你能再想辦法找個幫手嗎?”


    左林沉吟了一下,說:“‘蠑螈’帕薩雷前一段時間和我聯係過,他說他在東南亞研究的項目告一段落了,最近閑著呢,我讓他來幫你好不好?”


    “炸彈人帕薩雷?”穆雷眼睛一亮。帕薩雷雖然從職位上來說,“蠑螈”這個職位比起穆雷的“豹”來說要低了一階,但帕薩雷卻是熱帶地區的行動專家。他在東南亞潛心研究濕地和雨林已經有了不下20年的曆史,實力極為強大。他在東南亞研究的是如何利用自然生成的爆炸性氣體比如甲烷之類的東西,也由此有了“炸彈人”的別稱。對於能夠和這樣一個老牌德魯伊搭檔,穆雷當然是非常滿意的。


    左林知道,穆雷要去南美洲調查的是什麽。在他剛剛和德魯伊議會恢複聯係的時候,他就知道最近幾年每年都有一些德魯伊莫名其妙失去了聯絡,雖說都是一些比較年輕的,能力可能並不特別強,但這卻是德魯伊議會的巨大損失。南美洲和非洲,都是有著相當大片沒有被人類深入探索的土地的,而這些地方,可能隱藏著這些消失了的人的線索。由於議會行動處由左林執掌的時間並不長,很多德魯伊都沒有能夠和左林建立可靠的聯絡手段,他到現在隻是和有限的幾個德魯伊交流過這件事情。派出的都是不太引人注目的侍從,以各種身份滲透著,了解一些外圍的情況。而穆雷這次主動想要去南美的雨林地帶進行調查,左林自然是鼎力支持,要不是說好了這個夏休他要去大峽穀找孫老,估計他就自己去了。


    穆雷的話讓左林有些焦慮,掛上了電話之後,他無論多努力都無法讓自己輕易將那些念頭趕出腦海。德魯伊議會行動處在他手裏也算是相當長時間了,但由於大家分散在天南海北,大部分人都在通信很不方便的地方,有些人甚至沒有手機沒有電話號碼,隻在自己住所附近的郵局有個留存待取的信箱。要將整個行動處整合起來,實在是有太多的工作要做。而偏偏,現在的局勢又很不樂觀。如果那些失去聯係的德魯伊隻是因為進入了通信不暢的地方,那倒比較方便,就怕是有人暗自對議會采取行動。由於德魯伊議會的成員們都在做著一些和環保相關的事情,觸怒一些既得利益團體是難免的。左林除了給那些已經聯絡上的德魯伊提供一些資金和情報上的幫助,並且為他們保管各自體係的修煉方法和咒術要訣之外,做的事情太少了。“蠑螈”帕薩雷向議會方麵申請1200萬的研究基金和至少兩名對濕地環境有一定了解的德魯伊助手協助研究,他批準了,資金也劃撥到位,但助手的問題卻沒辦法很快落實。最適合的那幾個家夥現在正跟著國家地理和bbc的攝製組在南非做研究性拍攝呢。


    還有比賽,還要準備考試,修煉也不能斷,畢竟考試一完他就要去大峽穀找孫老;燕映雪正在一個快速成長期,她的訓練同樣棘手;結束和所有合同期的蘇蔚欣現在處於失業狀態,吃著以前幾個代言合同的老本,雖說和他沒什麽關係,但幫朋友一把還是需要的;還有燕北齋,他的婚禮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雖說不要他多操心,但燕北齋在浦東新建的別墅卻需要他來規劃園林……千頭萬緒的事情都集中在了這個短短的夏天了。左林抹著額頭,越發地頭痛了。


    102.奇妙的主場


    左林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這一年多裏在球迷們心裏樹立起來的是一個什麽樣的形象。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形象,尤其是在球場上。當球迷們,還有場邊的攝影記者們看到左林手裏拿著夾著厚厚一疊紙張走到了門將位置,輕聲的議論悄然展開,而攝影記者們毫不吝嗇地將長焦鏡頭對準了左林手上的東西:鉛筆?……答題卡?草稿紙?還有……考卷?


    “這幾天報紙上有人披露出來左林要參加高考,正在緊張複習備考。比賽前還有人猜測說可能左林不上場,現在看來,左林倒是備考和比賽兩不耽誤。以左林的能力,大概這種比賽對他來說,壓力恐怕還不如手裏的卷子吧。這個賽季上海申豹隊的後防線的穩定程度有著很大的提高,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情況下,希望能夠表現更加好一點,讓左林太太平平做完卷子。……”電視屏幕上,當鏡頭給到了左林手上的這些讓人出乎意料的東西,解說員立刻不失時機地調侃著,雖然有些狂妄,但以左林現在聯賽裏作為門將的無失球記錄來看,倒也的確有狂妄的資格。


    恰如解說員所說,如果左林不上場,那的確有些申豹隊怕了對方結下了梁子以後會死命衝擊左林,有些避戰的意思。但是,當左林站在場上,他還真的沒怎麽把對方放在眼裏。


    其實,大家現在都明白,以國內聯賽的水平想要逼出左林的最高水準是不可能的。哪怕他現在在比賽裏丟了球,多數也是因為精神不集中而已。多叼的角度,多大的力量,多出人意料的時機大家都嚐試過了,一樣沒有攻破過左林把守的球門。站在門前的左林,現在很有些獨孤求敗的味道了,或許,真的隻有在更高水平的聯賽裏接受挑戰,才有可能讓他集中精神打比賽而不是將注意力集中在手裏的飄天文學能夠被黑白相間的精靈激蕩起來而不是日複一日地被風吹動著。


    從比賽開始,左林就沒再怎麽抬過頭,悶著頭在那裏答題,在答題卡上寫出自己的答案。考卷給他的壓力的確要比比賽大多了。由於不知道哪個好事的記者窮追猛打。居然從教育局考試院那裏得知了左林的準考證號碼、考場等等,現在外麵可是有無數人等著看戲呢。雖說他有把握考出的成績不會很丟人,但哪怕是稍有疏忽,也有可能讓自己成為一個笑話。臨時抱佛腳這種事情,既然實踐證明是有效的,那多做做也無妨。


    其實,足協默許甚至縱容左林在場上做其他事情,雖然為聯賽增加了個看點。但的確也有搞平衡的意思。為了聯賽的觀賞性限製了左林的出場,對於申豹隊是極為不利的,既然申豹隊和左林忍耐了下來,那給點補償則是理所應當。從去年下半賽季開始,足協和聯賽組委會對於左林的一切場上表現視而不見。不要說在場上看書,讀報紙,做考卷這類還比較文明的行為,哪怕左林從街機房弄台遊戲機放在球門裏玩,大家也都裝作沒看見。幸好,左林始終是那麽彬彬有禮,從來沒有那麽出格過。


    但對於今天的對手深圳隊來說,左林這樣明顯不把他們放在眼裏的行為就讓人非常不耐了。但是,讓人鬱悶的則是現在深圳隊的確很少有機會威脅到左林。在上半場12分鍾的時候,深圳隊打出了一次極為精致的地麵配合,從右路將一個半高球送到了前鋒魯明億的腳下。球傳得非常舒服,但魯明億或許是因為去年和申豹隊交手的時候被左林弄得有心理障礙了,一腳力量十足的射門角度太正,直接撞在了左林的懷裏。左林正好考慮一道有些麻煩的題目弄得有些上火,惡狠狠地瞪了魯明億一眼,將球直接開到了深圳隊的禁區裏。而這腳大腳基本上宣布了深圳隊上半場進攻的終結。


    申豹隊則對深圳隊展開了一輪高過一輪的攻勢,看的球迷們酣暢不已。但或許是吵到了左林的思路,球場裏的噪音讓他連著幾道惱人的題目都演算不出來了。忽然,球場內的大電視屏幕給到了此刻表情有些無奈的左林。他知道球迷們很興奮,自己在場上做題目也實在是很……另類。但既然帶著考卷上來,總不能放著看吧,趁著大屏幕給了自己鏡頭,五林敲了敲手裏夾著稿紙的戰術板,向全場球迷做了一個壓低聲音的手勢,隨後他極為謙卑地向著球場四周鞠了一圈躬,又埋頭做他的題目去了。隻要聲音不要太吵,他有足夠的抗幹擾能力將考卷做下去。


    從來沒有一個球場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雖然看台上發出了嗡嗡的議論聲,但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壓低了各自的歡呼聲。聲嘶力竭地為自己支持的球隊加油助威是一種支持,大家忍著聲音,竊笑著看自己支持的隊伍將對方壓在半場裏動彈不得同樣是一種支持。當壓著深圳隊痛扁了20分鍾之後,申豹隊已經獲得了兩個進球,除了進球的時候,大家不由自主地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之外,球場居然顯得有那麽一點寂靜。至於左林,更是逍遙地坐在了草地上,背靠著球門柱,在那裏專心致誌地寫著演算步驟。


    到了下半場,李顯傑看到左林明顯沒精神在比賽裏,對著一道大題目愁眉苦臉,索性換上了替補門將,讓左林回更衣室去專心做題目去了。這個奇異的主場,才總算毫無顧忌地開始為了球員們的表現歡呼喝彩。


    最後的比分定格在了4:1。替補左林上場的門將名叫李擎,是左林以大運動量針對訓練逼出來的高水平,雖然在申豹隊因為左林在而隻能屈居替補,但能力上已經接近了國內一流門將的水準。但這個同樣不到20歲的小門將,守門的技巧和身體反應上比起左林來有些差距,對比賽的心不在焉可是學了十足十。當下半場進行到10分鍾申豹隊以3:0領先的時候,他就開始哈欠連天,結果終於在22分鍾的時候被灌進了一個。不過,充其量這也隻能算是一個很有趣的插曲,絲毫無損於申豹隊酣暢淋漓的勝利和球迷們的興致。


    相對於比分,媒體似乎對於左林在場上做考卷這種行為更為關注一些。尤其是第二天就是高考,當早報擺上了書報亭,本地報紙開始“預祝左林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績”而異地媒體又開始掀起關於左林是不是有職業體育精神的討論的時候,左林已經坐在了考場裏,抓耳撓腮地應付著永遠覺得太難,永遠沒有十足把握的卷子。


    就在考試完成,聯賽上半程結束一周多一些,足協公布了國家隊名單的時候,愛德華這才發現,左林又不見了。雖說隻是常規的飛行集訓,還有兩場水平很一般的訓練比賽,加上4場內部訓練賽,但左林的消失還是讓愛德華有些頭痛。他聽說過左林去年夏天休息的時候就曾經消失過,俱樂部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他身邊那些知道他去了哪裏的人又堅決不會說。雖說左林肯定帶著手機之類的通信器材,但肯定不是用來奉召參加集訓的。偏偏愛德華還一點辦法沒有,誰知道你宣布的國家隊名單裏有誰?不提前通知,左林就默認了沒自己的事情。


    左林是的確對所謂的國家隊訓練沒興趣,加上今年夏天事情特別多,也懶得花時間和愛德華以及足協方麵的人解釋。裝作不知道,然後媒體和足協愛怎麽說怎麽說,反正職業足球這個領域他也的確沒太大興趣,開除出國家隊最好,要是輔以下半賽季連著禁賽個10場8場,那就太完美了。稍稍化妝了一下,左林就用著一個假身份來到了雲南,稍作準備之後就背著行囊來到了西興拉山口。他將從這裏進入雅魯藏布江大峽穀,開始尋找孫棣桂,他的老師,可能是現在活在世上的最強大的植物係德魯伊,眾所敬仰並身負無數傳奇的“秘醫”。


    但是,站在山頂朝大峽穀裏眺望,左林不禁有些忐忑。雖然對於大峽穀內險惡的環境有些心理準備,但隻屬於自然的雄渾豐沛的力量還是讓他有些折服。雅魯藏布江大峽穀蘊藏著豐富的水能,對於這樣的說明,左林做好了充分的應付雨林環境,應付需要泅水與溯溪的環境的準備,但是,他看到的景象告訴他,這些簡單的準備是如何蒼白無力。他的水性,在這裏是完全沒有作用的。


    孫棣桂告訴左林,讓左林來找自己的預定地點並不特別大,按照旅行者們和測繪者們的說法,也就是藏布巴東瀑布群的區域。孫棣桂的確存著好好檢驗一下左林的能力的念頭,他刻意隱瞞了一點,還沒有普通人進入過豐水期的這裏。到處可以看到落差幾十米,寬度上百米的瀑布,到處是嶙岣的崖壁和湍急的河流。整個區域裏,乍一看,幾乎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可以以普通的方式渡江或者涉水而過的。一旦進入了這個區域,除了隆隆的水聲幾乎聽不到別的聲音。這的確不是人力可以克服的環境,那麽,作為自然之子的德魯伊能夠嗎?德魯伊從來不把自己放在自然的對立麵上,從來不讓自己站在自然的征服者的高度而是想方設法融入其中。敬畏於自然界沛然莫禦的能量,左林在一個懸崖邊上紮下了帳篷,開始他進入這裏的第一次冥思。


    103.水


    這個世界上縱然容納了那麽多人口,卻還有那麽多人跡罕至的地方。可可西裏是一種,那裏苛刻的自然環境無法養活太多的生物,而大峽穀這裏卻又是另外一種。當激流展示著自然暴虐的一麵的時候,至少現在,人類是無法撓動這條水龍的哪怕一根胡須的。


    從西興拉山口俯瞰整個大峽穀,恰能看到神奇而壯麗的一幕。雅魯藏布江在此北折,200餘米寬的江麵驟然緊縮到100多米,咆哮的江水翻著白色的浪花奔入多吉帕姆峽穀。然而,江中一道30餘米高的巨岩擋住了江水的去路。每秒幾千噸的江水奔湧而至,象一匹發狂的野馬,嘶鳴著從巨岩壘砌的階坎上飛身躍下,砸在岩壁下方,騰起一團團濃濃的白霧。


    順著江水下行,江水不斷撞上一道又一道岩壁,逼得這條暴虐的巨龍左突右閃,從一道道山崖之間的狹縫裏奪路而行。


    江水與岩壁之間的爭鬥並不是一邊倒。順著江水走上幾公裏,就看到好幾處崩塌的岩壁,除了一些比較穩定形成的階坎,被以往冒著生命危險來這裏進行測繪的地質考察隊命名的大型瀑布,還有無數每年隨著水量不同,水流來的緩急不同而隨機形成的瀑布。有時候甚至出現更為壯麗的精致:水流直接衝上岩壁,劃出一條弧線飛渡,落在距離岩壁不少距離的地方,砸出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巨大凹陷。激起的水霧像是劇烈爆破形成的煙雲,騰起幾百米高。水霧經常會阻擋視線。隻能聽到隆隆的水聲而無法看到瀑布的真容,直到走得很近了才能看到噴湧的激流。


    這是適合找人,適合住下來的地方嗎?左林現在很有些懷疑,當初孫老出現在燕映雪和金曉華身邊是有意為之,他躲在這種地方,很難想象一個普通的尋人組能夠在短短的幾天時間裏就把他逼出來。在幾十平方公裏的險惡環境下找人,難度不下於大海撈針。而這裏,絕大部分的精密儀器什麽的還都沒辦法用。行走在深山老林裏,頭頂上的雨水和瀑布群激起的水霧的濺落讓整個地區濕潤得可怕。連左林,也隻能從濺落到嘴裏的水滴的味道來判斷是不是下雨了。那些電子器材隻要拿出保管箱,在這種環境裏很快就完蛋了。左林身邊帶的所有器材裏,似乎隻有全機械的越野手表和同樣是全機械的相機工作正常。沿著大約20公裏長的這段河道走了兩遍。左林毫不吝嗇地用去了大約20卷膠卷,留下了藏布巴東瀑布群核心地區豐水期的第一手資料。等這次找到孫老,離開了這裏之後,將這些照片,配上遊記給諸如《國家地理》《中國國家地理》或者《私家地理》這種雜誌,大概能抵償報銷了的gps定位儀,便攜式無線電台和本來準備用來記錄一些文本的筆記本電腦吧。也就是在此刻,左林終於理解了為什麽德魯伊議會裏那麽多人供職於國家地理學會或者bbc,discoveny頻道這樣的機構。德魯伊能夠深入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拿到的照片和影像,可都是很有震撼力的。雖然不能指望靠這個發財,但至少能夠靠這個掙回旅費,還能有些小賺。


    在原始森林裏行走,自然之力固然是非常充沛,但這種環境裏找人則難比登天。這裏濕潤得和整天泡在水裏沒什麽區別。幸好左林來的時候稍有準備,從裏到外一身衣服都是防水透氣的戶外運動專業麵料,雖然頭上都是水,但卻不會滲透到衣服裏,幹燥的身體和鞋子讓五林節省了很多體力。但其他問題又來了,在這種環境裏很難生火煮東西。連著兩三天,左林都吃的是壓縮餅幹,能量棒,巧克力和牛肉條。營養搭配是沒問題,但沒有熱食,畢竟是很難受的。


    相比起食物,更讓人難受的則是尋找孫老幾乎沒什麽大的進展。高漲的水位,連綿不斷的雨水和瀑布激起的水霧將一切可能是由人造成的痕跡衝刷得一幹二淨。左林不得已隻能用自然之力作為搜索的工具。但是,這片原始森林由於一直沒什麽人來打擾,生活著好幾隻強大的生物,讓左林不敢全力張開自然之力的搜索幕。要是自己身上的能量波動引起了這些不知道在這片茂密的河穀裏生活了多少年的生物,估計打上一架是難免的。雖說左林有信心打贏,但那多麻煩啊。而且張開自然之力的搜索幕是相當耗費精力的事情,再要時不時打上一架,那就更辛苦了。


    在整個地區轉了差不多一周,左林對這片土地總算是有了一個相當的了解。仔細想了一下之後,他沿著雅魯藏布江走了一段路,來到了一個小山村。這裏,江麵又開闊了起來,水流也和緩了許多。水麵或許有些太開闊了,無數水流錯綜交織,幾乎找不到主流,整個河穀擴展到好幾公裏寬。左林毫不懷疑,到了冬季的枯水期,這寬闊的江麵會比現在低上很多,這些動輒寬達幾百米的江流會縮減成細小得多的水流,其中的一些或許根本不會存在於枯水期。樹立在江心的岩石上的痕跡足以證明這一點。親眼看過藏布巴東瀑布群的湍流,到了這種和緩的江水裏,左林對於泅渡,甚至潛水到河底看看是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而靠著一個塑料袋當作防水隔層,左林在水下拍攝了好幾張很不錯的照片。或許是在激流中逐漸演化,江裏的魚的肉質鮮活有力,比起在城市裏吃的魚塘裏養的魚或者是所謂的海鮮河鮮美味得多。


    村子裏的藏民們對於左林這個孤身一人沿著雅魯藏布江來到鎮上的家夥很有些尊敬。當他們看到左林好像沒什麽事地跳進江裏潛水拍照,還從水裏輕鬆地抓了幾條魚上來,坐在河邊的岩石上烤著魚晾著衣服的時候,這種尊敬就越發強烈了。夏季豐水期的瀑布群地區是這些人絕對不敢涉足的,而現在左林不但順著江流一路跑了下來,而且看起來毫發無損,在藏民們看來,左林一定是得到了某種庇佑。藏民們都是虔誠的佛教徒,但佛教的信仰和本地的傳說相結合,再加上這裏距離巫文化區不算遠。這種多種元素結合起來的信仰。對神明、對自然與對有著強大力量的人的崇信讓小鎮呈現著一種獨特的風貌。那些**們遠遠看著左林,揣測著這個家夥到底如何來到這裏,到底來做什麽,敬畏與警戒的心情讓他們不敢靠近。即使,左林看上去溫文平和,絕對不是壞人的樣子。


    但村子裏那些孩子們,或許是出於好奇心,或許是被食物的香氣吸引,聚在了左林身邊。


    魚肉本身太有特點了,刮去魚鱗,擦了薄薄一層鹽,放在火上一烤,香氣就不自製地飄得到處都是。看到那些孩子們好奇地聚在身邊,眼饞地看著火上串著樹枝的魚。左林嗬嗬笑著,用小刀將魚肉一片一片切下來,放在孩子們的手裏。那些孩子們也不怕燙,呼哧呼哧地一邊大口呼吸用濕冷的空氣來抵擋舌頭上的灼熱一邊急切地將鮮美的魚肉送下嘴裏。


    村子太小了,孩子也不多,也就那麽幾個。這種淳樸寧靜的氣味讓左林想起了以往在小山村的生活。麵對著滔滔江麵,仿佛整個人都會寧靜下來似的。左林甚至在想著,以後是不是在這裏造個小房子,每年來住上一陣,這裏可不用擔心又要過了多久要造什麽大壩之類的破事。想要征服能夠將巨大的岩壁擰成碎石的瀑布群,恐怕幾十年裏都不會有這樣的技術吧。


    左林想要找人問問情況。比如是不是看到過孫老。想必孫老就算躲在瀑布群裏,也得不時出來補給些糧食用品什麽的。雖說德魯伊是超卓的獵手,但比如調味品之類,尤其是鹽,還是需要通過交換來得到的。或者,那瀑布群一帶有沒有什麽傳說或者神話故事,孫老可是很喜歡這類有些東西,在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尋找人文遺跡,或許偶爾還能發現一些前輩高人修煉的地方,一直都是孫老的愛好之一。但讓左林有些困擾的是,那些孩子們不會說普通話,在村子裏走了一圈,似乎成年人裏也沒誰會說普通話……或者說,即使有那麽一個自告奮勇站出來和他交流的,大家說的普通話似乎也不是一種語言。


    “遠方來的客人,感謝您慷慨地招待這些孩子們。”在江邊和那些孩子們玩鬧了一陣,順便填飽了肚子的時候,一個高大壯實的中年男子走到了左林身邊,右手撫著胸口微微彎腰致禮後說。中年男子穿著白色短袖襯衫和磨白了的牛仔褲,腳上是一雙軍靴,手腕上帶著80代生產的極為堅固的機械手表。黝黑中透出健康的紅潤的皮膚和抹不去的淡淡的本地口音是唯一顯示這個中年男子同樣是個藏民的特征。


    “你好”,五林開心地跳了起來,學著來人的樣子撫胸鞠躬,禮貌地說:“終於有人能說上話了。”


    中年男人名叫桑吉,是這個小山村裏少數幾個高中生之一。他一直在村子和最近的那個鎮上來回跑,為村子帶來生活必需品,也幫助將村子裏的出產帶出去銷售掉。時間一長,他逐漸成為了村子和外界溝通的代表。


    “請問您是來村子裏做什麽的?”桑吉問,他的語氣是謙卑恭敬的,好像唯恐自己的這個直接的問題會惹惱了左林。


    “我從前麵西興拉山口一路順著雅魯藏布江跑過來,拍一些照片,做一些調查而已。順便來這裏補給一下食物,”左林微笑著說。


    雖說大家都注意到左林是從上遊一路走過來,但左林親口說出的行程還是讓桑吉大吃一驚。作為本地土著,對附近的環境他是極為熟悉的,他很明白這所謂的從西興拉山口到村子的這幾十公裏路到底意味著什麽。“您是一個人嗎?來這裏考察的隊伍不是都是要至少好幾個人,帶著很多設備嗎?”


    “我就是一個人啊。再說了我也不是來測繪的,由著性子隨便看看走走,拍些照片而已。”


    桑吉沉默了一會,左林的態度是真誠質樸的,絕不是在胡說。而一個人穿越豐水期的包括藏布巴東瀑布群在內的湍流地帶,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他想了一下之後,說:“您方便隨我一起去見一下村長嗎?我想村長一定想和你談談。”


    “好的,請您帶路。”左林禮貌地說。


    看到村長的一刹那,左林有些驚訝。那是在一個縈繞著淡淡的香味的靜室,一側的矮櫃上放著各種各樣的書卷。有古老的羊皮牛皮卷軸,也同樣有似乎是新出版的貼塑油膜封麵的書,除了經文,還有各種各樣的書,比如地圖冊,比如法律法規等等。牆上繪製著佛像,為了抵抗這個地區濕潤的環境,在畫像上還抹著一層薄薄的香油,雖然讓以顏色鮮亮而著稱的藏地佛像顯得稍微有些暗淡,但這可能是最好的方法了。不然,這些礦物顏料可抵不住水氣連綿不絕的侵襲。村長是個高高瘦瘦的老人,看起來平平無奇,但身體裏卻凝聚著相當不俗的力量,來源於信仰的力量。這份力量,距離能夠稱為修煉者,能夠施展一些基本的法術,也就隻有一線之隔。


    “村長,您好。”左林恭恭敬教地行禮。


    “桑吉說,您是從西興拉山口一路走來這裏的,一個人。您被水神所寵愛,能給我這個老人講講一路上的見聞嗎?那是我們去不了的地方,那是水神的宅邸。”村長的眼神熾熱。他們這些村子裏的人,還有附近一些村子的人,對於那片神秘的土地一直都是懷著虔誠敬畏的心情。他們引水灌溉土地,捕魚,從河穀兩側的林子裏獲得狩獵品,他們自認為是片水域賜予他們這一切。他們雖然祖祖輩輩都沒有膽量太過於深入那奔騰咆哮的河川,但那終年不覺的滾雷般的水流激蕩的聲音讓他們相信,那裏就是水神的宅邸。


    104.從水麵到地麵


    要形容這樣壯麗的景象,描述那樣強大的威勢的時候,語言是蒼白無力的。堆砌數據嗎?那些數以千噸計的流量並不能讓人有任何感覺。用平實的語言描述?那又怎麽能描摹盡那滾滾湍流的壯美?何況,在村長領會左林的描述之前,還要經過桑吉的“翻譯”。好在左林拍了很多照片,而附近鎮上的照相館裏又恰巧有一個以前幹過旅遊攝影行當,對衝洗反轉片很有心得的暗房技師。桑吉幫著跑腿,第二天就把衝出來的照片拿了回來,而底片則在鎮上按照左林的要求快遞到上海。


    村長看著那些照片嘖嘖稱奇。那一道道白練般的水流足以證明自然的鬼斧神工。


    而左林,則在逗留在村子裏的這幾天裏,和村長還有村子裏那些可以湊合著溝通的人們聊天。在這個結合了多種信仰文化,形成獨特地方特色的地方,的確有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村長,你是說,在瀑布區有個神龕?以前每年都有人去祭拜水神?”當聽到這一段傳聞,五林皺著眉頭,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


    “是的。不過那個神龕到底在什麽地方就不太清楚了。畢竟我沒去過,但從村子裏流傳下來的說法,的確是有那麽一回事的。”村長嗬嗬笑著說。


    “可是……那裏怎麽能有這類結構留下來呢?水流實在是太強勁了,什麽東西也都衝跑了啊。”左林兀自有些不相信。


    村長得意地笑著說:“在山裏鑿出來的神龕就不會。直接挖進山裏,石頭裏整個鑿出來。到了秋天,入口就露出來了,夏天的時候,這入口就在水的下麵。應該是這樣吧。以前有一位大師死在這裏附近,幾個村子的人合起來為這位大師修過存放舍利子的墓室,就是這樣的。那個地方距離這裏不遠。村子裏的人經常去。”


    村長的話讓左林有些豁然開朗。維持水壓氣壓的平衡。這樣的結構可以讓外麵的水位高過裏麵幾十米。但同樣是有前提的,那就是挖出這種空間的山體不能有嚴重的滲水,或者是能夠用人為的技術手段來抑製滲水的。一旦挖出來的房間裏滲水,壓力平衡被打破,立刻就被淹沒了。


    這給了左林一個重新考慮問題的方法。來來回回在孫老指出的區域裏跑了幾遍,如果不是他故意躲著自己,那就是自己沒有發現線索。線索在水麵以下,這是最合理的解釋了。豐水期的河穀水位可要比冬季枯水期高了不是一星半點。


    左林開始後悔。為什麽出發前沒對這裏的環境做更好的了解,為什麽沒在自己保管著的那些“屬下”們的典藉或者心得筆記裏翻出些適合在水域活動的法術,或者索性練一個水棲形態的變形術。掌握一種法術或者變形術雖然不容易,但也沒有難到讓五林望而卻步的程度。一切,都隻能怪左林對於自己已經掌握的法術和能力太過於自信了。


    斟酌了一下,左林取出孫老的照片給村長看,問道:“村長,您看到過這個人嗎?”


    村長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照片,說:“這不是孫老師嗎?前幾個月村裏有人得病,就是孫老師治好的。上十月底他還來過村子,問桑吉買了些東西吧,等桑吉回來了你問他。孫老師是你的朋友?”


    桑吉今天又去鎮上了。似乎是鎮上有人找他幫忙什麽的。而左林和村長之間的交流,雖然因為大家的普通話似乎不是一種語言而有些磕磕碰碰,但也算是對付了下來,隻要大家都不要用太複雜的句子,太冷僻的詞匯就是了。


    “孫老師是我的師父,我來這裏就是為了找他來的。”左林說。


    村長似乎有些困惑,說:“孫老師還在這裏附近?不會啊?附近幾個村子我們都常來往。沒有聽說孫老師還在啊。我們都以為孫老師是附近哪個鎮上或者是城裏的,他一般每個月也就來那麽一次兩次而已。你的意思是……孫老師他住在瀑布區?”當村長聯想到左林的行程,明白了左林所說的是什麽意思,臉上滿是駭然的神色,臉色都有些發白了。“那裏怎麽能住下人?”


    左林聳了聳肩,說:“這個……我現在也說不上來,這不是還沒找到人嘛。”


    村長的淡定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坐立不安。“孫老師……他不是一般人吧。


    左林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他認真地說:“孫老師是個好醫生,他來這裏,大概是為了采藥製藥吧。河穀裏好多植物,外麵都長不出來。”


    左林的語氣和所說的話像是讓村長意識到了什麽,他立刻撇開了話題,順著左林所說的,講了一些關於孫老在附近的幾個村子給人看病的事情。孫老雖然每個月隻出現那麽一兩天,但即使如此,也還是有了一些小名氣。而從村長所說的話裏,左林也發現,孫老隱居在河穀深處不是幾個月而已,而是至少有一年多了。孫老會不定時地出現在村子上,偶爾還會出現在附近的幾個鎮上,除了買一些生活必需品外,也買不少報紙雜誌。曾經有外地來人想要找孫老著病,但卻一直沒碰上,主要還是因為孫老並不固定出現在什麽地方,也不固定在每個月的幾號幾號出現。能夠遇上他,大概隻能歸結於偶然。


    正說得熱烈的時候,桑吉回來了。從附近鎮上到村子裏沒有公路,桑吉一直都是騎著自行車來回,以前可從來沒有那麽快過,能夠去鎮上辦完事情下午不到2點就回到村子裏。


    “大吉普車就是好使,在那種破路上還是能開那麽快,一會就開到了。就是那開車的家夥實在是……我都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直接撞進山溝裏去了,”桑吉說得驚險,但臉上卻是很得意的。對於這裏淳樸的村民來說,能夠乘坐那種威勢十足的大型越野吉普都是很難得的經曆。


    “鎮上有人來村於裏了?”村長問。


    “不是鎮上的。是政府的人,好像是什麽部門有任務。”桑吉說。


    “又是什麽考察隊的?”村長揣測著問。


    桑吉搖了搖頭:“好像也是想去瀑布區的。哪裏有考察隊那麽不怕死的。我提起村子裏有人從上遊一個人走下來,他們很高興。就直接和我一起來了。說他們有急事,正好缺少個向導。桑吉看向左林,問道:“兄弟,能不能去和政府那幾個人聊聊,介紹了你們認識,後麵的我就不管了。”


    在藏區,無論是政府部門,考察隊還是旅行者。每到一地都有請當地人當向導和挑夫等等的習慣。多數都是兩方自己交涉價錢和條件,還有路程之類的內容。多次給考察隊當過向導的桑吉深諳此道。讓他自己送那幫政府部門的人向大江上溯進入瀑布區,枯水期的話,那是個很不錯的差事,但現在這個季節,那就是玩命了。在桑吉看來,左林雖然態度平和,一點也沒以前見過的一些大城市來的人那樣盛氣淩人或者對於生活的方方麵麵非常挑剔,反而是很快就融入了周圍的環境,甚至模仿著當地古怪的普通話口音在和大家交談,但左林流露出來的那種堅定執拗的性子卻是再明顯不過。讓左林自己去和那些政府方麵的來人交涉,無論事情是不是成,也不管到最後兩邊達成了什麽條件,自己至少是都不得罪。


    左林眉頭皺了起來,他在村子裏小憩,隻是因為一時找不到尋找孫老的辦法,沒有什麽有用的線索,而現在,有了線索的時候橫出這麽一檔子事情,可不是他希望的。但是,即使不同意當向導,他也要當著那些家夥的麵說清楚,免得給這個小村子帶來什麽麻煩。政府來的人嘛,以左林對政府官員的了解,評價是相當複雜的。


    停在村子中間的,就是那輛能夠在通向鎮上的最多跑跑牛車馬車的山間土路上奔馳如飛的“大吉普”,一輛03年款的東風鐵甲軍用版。雖說看起來有些像悍馬,但在可可西裏乘坐過甚至開過這種車子的左林知道,這車子用料比起悍馬,尤其是後來為了壓低成本東縮西減的美**用版悍馬性能好不少。但是,問題是,這車子根本不對外發售,連部隊裏,也是從比較受到重視的核心部隊和核心部門的外勤行動部門優先配備起。左林本來想要弄一輛這個車子換下自己那輛寶馬些5,最後都覺得通路子走關係實在很麻煩而放棄了。


    來的所謂的“政府的人”到底是誰?看樣子似乎不是很好糊弄的樣子。


    “左林?”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怎麽在這裏?”


    郭小淩?左林轉過身,眉頭糾結成了一團,這下子看來是甩不掉這幾個家夥了。“郭小淩?你來這裏做什麽?桑吉說的政府的人就是你們……?”


    特種事務局……看來他們來這裏的目的很不一般啊。


    105.向導


    “你怎麽能那麽悠哉跑到這裏來玩了’想不想知道外麵對你又缺席國家隊集訓吵得多凶?”桑吉走開之後,郭小淩就和左林開起了玩笑,幾次合作之後,他們也算是老朋友了。


    “又怎麽了?”左林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郭小淩似乎料到左林這樣淡然無謂的態度,嗬嗬笑著說:“國家隊集中以後,就你沒到,這才知道你和去年這時候一樣又玩失蹤。可你已經是國家隊主力球員,等著發布名單然後響應召集訓練,好像很正常吧?主教練那個英國佬倒是沒說什麽,足協開始嚷嚷著說你無組織無紀律,要處分你呢。”


    “有這種事後瞎嚷嚷的功夫,他們早幹什麽去了?鹿老頭集訓的時候來過訓練營,說我訓練態度不端正,還說國家隊缺了誰都行,讓我用訓練表現爭取位置的時候我就懶得理他。聯賽沒完,大家都在的時候,給每個隊員打個電話打個招呼費多大事?又不是硬憋著這一個星期來決定名單的。他們自找的。我那麽多事情,哪裏有那個閑工夫陪他們到海埂去泡上一個月?”左林滿不在乎地說,“處分?太歡迎了。禁賽個一年半載的那就太好了。至少有時間把手頭的事情都做完。”


    郭小淩不滿地說:“什麽呀,小小年紀裝什麽日理萬機的樣子。”


    “你們特種事務局開始給你們配發天心蓮外傷藥膏了吧,也就你們要的批量不大,5月份把你們那張訂單做完了。可還有軍方那張10萬罐的大訂單呢。現在種植流程是明白了,可第二期種植基地還在建設,那不都是事情?軍方還讓我開發用於戰場注射用的高壓注射包裝的水溶性救傷試劑,我現在還不知道怎麽分離天心蓮裏的有效活性成分呢。”麵對著郭小淩這個對他的情況知情不少的人,五林也就直白地倒起了苦水。忽然,左林想起了還有問題呢,隨即問道:“別打岔,忘了問你了。你們特種事務局來這裏做什麽?”


    看了看左右無人。雖然那些村民們對於大吉普比較好奇,但都站在一段距離之外,郭小淩說:“兩周前,在林芝地區,一夥劫匪想出手一批燙手的貨色的時候中了警方的圈套。他們手裏是一批苯教法器,從一個小廟裏弄出來的。其實失竊第二天開始局裏就開始跟這個案子,聽到消息以後就派了一個小組過去。但我們的人還沒趕到,那幫劫匪就和當地警察動傷2個,但還是有兩個人跑了。其中一個前天被我們的人在成都逮到了,但最後那個家夥比較麻煩。我們的第三組分成兩隊追兩個人,但追這個家夥的2個人,已經好幾天沒辦法聯絡上了。最後一次和局裏聯絡的位置,就在這裏附近。失去聯係48小時以後,我們這組人就從北京出發來這裏,在周圍問了幾天,覺得很有可能是跟著那逃犯跑進了河穀地區。”


    看著郭小淩,左林問:“他們水平怎麽樣,帶沒帶夠食物?”


    左林的表情,不是擔憂,卻像是以為那幾個人已經成了死人。“怎麽了?”郭小淩有些不快。


    “如果已經進去了幾天,那至少前幾天我沒發現那裏有什麽人。我是從西興拉山口翻過來,順流到前麵山口,然後又逆行回去走了幾遍,才來這個村子落腳的。而且,明說了吧。我就是來找人的,走得很仔細,基本沒錯過河穀核心區域的什麽地方。”


    郭小淩吃驚地問:“你來找誰?”


    “我的老師,孫棣桂。”


    郭小淩沉默了。左林是個說話很實在的人,既然他那麽有把握地說,那看來的確不在那裏。“可你說你的老師在那裏,你不是也沒發現嗎?”有些不甘心的郭小淩反問。


    “孫老師在那裏呆了一年多了,對那裏的環境恐怕比這裏附近的本地人都熟悉。”左林想了一下之後,說:“如果你們想去瀑布區看看,那準備一下,明天一早就出發。不過到了地方之後,我建議你們擴大一些搜索範圍,到瀑布區的周圍看看。而我,可能要把注意力放在水線以下。”


    郭小淩聽左林轉述了關於水線以下的神龕入口的事情之後,點了點頭。失蹤的那兩位特工,要說修行的水準,大概略比她低一點。這也是為什麽現在她已經是特事局外勤第七小組的組長而那兩位還是組員的原因之一。按照左林的說法,瀑布區是極為凶險的,一定要步步為營,尤其是瀑布區還有靈獸存在,一旦驚擾了這些家夥,打起架來,那種地方一個錯手失足,被卷入激流幾乎沒有幸免的可能。


    可是,看著郭小淩他們一組四人帶來的那些他們自以為合適的裝備,看著左林那驚歎調侃的眼神,郭小淩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充氣皮筏……不行,流速太快,而且岩壁都很鋒利,這個材料頂不住,沒有半硬式的筏子嗎?……沒防水麵料的緊身內衣?……無線電就不用帶了,那裏的水汽將信號都隔斷了……”


    當左林指出了他們一係列裝備準備上的不足之後,他們才恍然,原來他們受過的野外生存訓練什麽的居然有那麽多缺點,這些照本宣科準備齊全的器材居然沒多少能用的。“你覺得需要些什麽?單子幫忙開出來,我叫人送來。”


    特種事務局在任務方麵受到的優先關照的確不同凡響,當天深夜就有一輛軍車將他們需要的半硬式衝鋒舟和防水隔層,甚至水下呼吸器一起送來了。這些東西在藏區可算是很不好弄的東西。


    由左林領路,他們溯江而上變得簡單了很多。由於知道他們特種事務局的身份,不被他們看似很象考察隊的裝束蒙蔽,左林帶著他們扛著器材直接翻過一道山梁而不是從水麵上走。還沒到中午就已經能看見瀑布,聽見滾滾如雷鳴一般的巨響了。


    大家都明白鵝卵石是怎麽被水那麽一點一點磨出來的,而看到一路上那麽多尖角嶙峋,明顯是被水流生生砸斷的巨石,給人的則是另一種感覺。對於這幾個一直在中原地區看看壺口瀑布都覺得威勢驚人的家夥來說,驟然看到那麽多蘊含著巨大能量的瀑布,看到這滾滾水龍並不老老實實順著地勢流淌而像是從一塊岩壁跳到另一塊上,然後又是另一塊,這內心的震撼可想而知。他們也知道左林所說的這裏的艱險,絕不是在誇大其辭。


    “你要在這裏泅水?”一起站在高處,對照這藏在防水地圖袋裏的衛星測繪的地圖,左林將當時測繪的情況和現在的地勢不符的地方一個個標記了出來。看著一臉認真地作著這項恐怕隻有今年才有意義的工作的左林,郭小淩有些擔憂。


    “放心吧。畢竟我比你們的修為高一些,這裏雖然有些麻煩,但也不至於有生命危險。反正隻要找到老師,隻要還剩一口氣,很快也就能好了。”左林很無所謂地說。


    “我們把呼吸器留給你吧,”郭小淩說。


    “不,不用,你們說不定用的上,我有其他的辦法在水下呼吸。”左林明白郭小淩的好意,說:“我帶著和你們一樣的低頻告警器了,有什麽問題呼叫你們就是了,你們也一樣,要是有什麽問題,隨時告警。”


    低頻告警器是沒辦法使用無線電的變通的辦法,雖然不能對話,但卻可以用穿透力極強的低頻無線電信號發送簡單的編碼。這樣一來,郭小淩那一組4個經過專業的軍事訓練的人一下子就有了高得多的自由度,而左林,雖然不會摩斯電碼,至少sos的告警信號還是記得住的。


    指點著郭小淩一行朝著另一個方向走開,五林在岩壁上找了條縫隙將背包塞了進去,隻拿了些隨身可能用到的東西,比如一卷防水繃帶,一罐藥膏,和一把鋒利的戰術匕首。將告警器別在腰上。然後,他就將一瓶前幾天配製好的氣味不太好聞的藥水仰著脖子灌了下去。


    他的確有其他的在水下呼吸的方法,並不是變形術也不是更為高深,高深得讓人難以理解的結界類咒術,而是回歸他最本能的能力:植物。這植物也不是《哈利波特》裏吃下去會長出腮和腳蹼的那種什麽什麽草,而是好幾種草藥汁液的混合物。這種混合物能夠浸潤整個肺部和氣管,在人的體液的摻雜下變成一種凝膠狀的東西。也由此,這種混合物被稱為雲膠。


    由於這種凝膠富含氧氣成分,堵住了氣管和肺不讓外麵的水進入之後,就源源不斷地向人體內提供氧氣。由於不知道需要潛水多久,左林並沒有一次用光,而且,德魯伊對於身體的強大調節能力讓他能夠在水下也以耗氧最少的方式活動,他辛苦配製出來的藥劑,大概足夠他連續在水下活動12個小時左右。應該足夠了吧。


    感覺到雲膠開始生效,左林蹦跳著跳進了河穀深處,然後一頭紮進了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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