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修渠


    太極殿之上,伍什手裏拿著本折子在念,有些尖銳的聲音清晰的傳到大殿上每個人的耳朵裏“……雁江與麗江相通後,雲貴再無巨旱,杔山不可為擋,雲陝體,兵力通達,貿易通達……”


    “可保我夏朝西南邊境安穩,福樂綿長……恭請君上聖斷。”


    玄瀾揮揮手,“皇叔的折子就是這樣……諸位愛卿有何意見?”


    底下人已經炸開了鍋,沸騰之勢堪比滾油,工部尚書連項張了張嘴,目瞪口呆,“王爺還真敢提啊……”


    修渠通達麗江和雁江這是前朝就有人提出來的事,前朝末代宰相力推行,隻可惜前朝氣數已盡,本來是造福民生的萬民的工程,卻被底下的人弄的烏煙瘴氣。


    朝裏已經有老臣跳出來了,開口就是:“萬萬不可!”


    “陛下,萬萬不可啊!修渠通山是何等浩大的工程,近年來氣候不穩,天災頻發,國庫若是被這件事掏空了,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臣附議!”


    “臣附議!”


    個個站出來附議了,甚至連六部尚書都不能免俗,賀青山道,“修渠必要再度征發徭役,雲貴之地本就民生剽悍,已生次戰亂,若是再度惹得民怨沸騰,豈非有傷國本?”


    這麽多人違逆他,玄瀾倒是也沒有生氣,他淡淡開口道,“諸位愛卿的意思是,若能不傷國庫之基,不動雲貴民本,則此事可行?”


    “——自然可行!修渠通山本就是功在千秋,利在當代的大好事,從此雲貴再無旱災之憂!”


    承慶帝點點頭,突然轉頭問戶部尚書,“梁舒,年前犬戎前來朝拜後開通的涼城貿易口,盈利幾何?”


    犬戎朝拜之後,為加強同西域諸國的聯通往來,特設涼城貿易口,為西域諸國同我朝貿易集散之地。


    梁舒沉吟了會兒,道“回陛下,涼城口開通不及三月,上繳國庫的白銀已有三十萬兩,初開隻是交易火爆,日後應當會趨緩,月入應當是九萬兩左右。”


    朝堂上隻聽得陣陣倒抽冷氣的聲音——月的盈利額在九萬兩左右,年下來那就是百零八萬兩白銀,少說也有百萬!要知道承慶十年的全國上下的稅銀加起來也不過三百萬兩左右!


    這他媽都趕上三分之的國庫稅銀了!


    皇帝又說,“同和涼城貿易口定下來的,還有埠城貿易口,通達南洋諸國,五月即開……”


    項決策,剛開始提出來的時候不可能全部大臣都在符合,當時開埠城通南洋的想法剛提出來,玄瀾就遭到了很多大臣的反對。大臣說,“我朝水師不強,若開埠城通南洋,恐有禍患。”


    玄瀾當時就怒了,“不強那就變強!整日縮在水港裏!等著別人打上門來嗎!”


    從此南洋水師就遭遇了非人的折磨,以往好吃好喝好調戲姑娘的日子去就特麽的不複返了。務必要在來年五月開通埠城口之前成為東海海上霸。


    打棒子,再給顆甜棗,皇上允諾了諸位大臣,“朝廷屆時會派遣船隊下南洋,諸位愛卿可派出船隻隨行,船隻數量隨官位品階而定。”


    憑這手拉攏了大部分的大臣,玄瀾高坐黃金台,看透了權勢博弈下利益交換的真象。


    涼城西域貿易口已開,埠城南洋貿易口即開,銀子不是問題,國庫很有實力,所以修渠就隻剩個問題了——徭役。


    或者說,民夫。


    玄瀾冷笑聲,“此次莊王叛亂,叛民者三萬餘眾——別的幹不了,修個渠總是夠了。”


    眾人眼睛亮,“陛下聖明!”


    明都的茶館裏,說書先生正有聲有色的描繪著安山原上的最後戰,“隻見翊王□□劃,卷起萬千塵土,喝到,‘五哥!放下屠刀,為時未晚!’……”


    祈舜當然不可能說這句話,安山原上的最後戰,還是實實在在廝殺了場的,未免將士傷亡過多,他在開戰之初就朝著對方的主帥之地策馬趕去,段祈嘉與深知自己不會是這個弟弟的對手,看見他衝過來就朝身邊的人厲喝:“攔住他!給本王殺了他!”


    在戰場上的祈舜和平日裏那個懶散悠閑的王爺根本就像是換了個人,冷峻森嚴,千軍萬馬毫無畏懼。這些素質參差不齊的叛軍自然不是天狼衛的對手,最後逃至無可逃,戰至無可戰,段祈嘉站在山腳下,長劍橫頸,看著祈舜冷笑聲,好像輕輕的說了聲什麽,自刎而亡。


    祈舜僵立在原地,他不敢動,身後的人自然也跟著他動不動。


    風吹散了亡人最後句遺言,祈舜聽見那兩個字是“……二哥。”


    莊王戰死,主將潰逃,那剩下來的三萬叛民就是個很頭痛的問題了。


    百姓可以造反,玄瀾可不能真把這三萬人全都斬了。充作徭役,修渠去,算是“戴罪立功”,做足三月後再發些工錢,還怕他們有怨言?


    人就是這麽犯賤的動物,直接征發徭役必要惹的民怨沸騰,“戴罪立功”反而讓這些罪民感恩戴德了。


    修渠通山之後,雲貴之地直接與川陝連通,雲貴素來多山珍,還有聞名天下的蜀繡,互通之後必然能改善雲貴兩地貧瘠的境況。


    既解決了當下叛民的問題,還次性讓雲貴再無天旱之憂,順帶還能改善兩地民生經濟——雄才偉略不過如此。


    當得了心懷天下四個字。


    大臣們也是感歎,得虧王爺沒有反叛之心。


    也虧的陛下有這個魄力——換個人來,恐怕根本就容不下王爺,也就隻有陛下,對王爺能做到毫無間隙的信任;也隻有王爺,才能這麽心無雜念心意的支持這陛下。


    簡直了,連項吸吸鼻子,這位六部尚書中最後個知道陛下同王爺之間事的人,突然有點想自家夫人了。


    ——回去的時候路過鬆露居趟,夫人昨日還念叨著,想吃鬆露居的雲片糕呢。


    待罪立功的法子是祈舜提出來的,但三月後再發工錢卻是玄瀾補充上去的。雖然按照他自己的性子,是恨不得把那三萬叛民直接刀砍了幹淨的。但身為皇帝,他足夠理智也足夠冷峻。對於人心的把握讓他清楚,三月後去除這些罪名的待罪之身,開始結算工錢,才最能夠刷聲望刷民心。


    說白了,這些升鬥小民根本不值得他計較。


    升米恩鬥米仇,若是直隻給蘿卜不給大棒,這些人隻會得寸進尺。索性玄瀾左手蘿卜右手大棒的功夫玩的無比之溜——給自己刷聲望不算什麽,不遺餘力挑祈舜在民間的聲望才是最要緊的,最好聲望高到讓朝臣無話可說,能夠直接封了他字並肩王。


    莊王戰死後,主將潰逃,三萬叛民被俘,戰戰兢兢不知自己未來命運如何。半旬後,有些同伴被拉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過,多為什長百夫長類。後來翊親王親自過來同他們說,“被拉出去斬掉的全部都是莊王舊部,諸位原籍在雲貴兩地的,陛下特免了死罪——雖說是受人蒙蔽,然死罪可免,活罪終究難逃。”


    那個在戰場上鎧甲凜冽的年輕將軍,現在身雲紋錦袍站在這汙濁之地和他們說話,簡直不像是同個人,清貴的貴公子模樣,聲音儒雅而溫和。


    “為免雲貴之地再受旱災之苦,陛下下令,打通杔山,在麗江和雁江上遊修建明渠。爾等須為徭役。服徭役滿三月後方可脫離待罪之身。”


    不過是做些徭役……而且也算是為家鄉效力吧,不用背井離鄉。


    大家心裏都鬆了口氣,暗道陛下仁慈。


    事實上,他們並非對外界的情況無所知,畢竟雲貴這邊的人最關注的就是這件事了,大街小巷裏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了。


    ——聽說,最初的最初,陛下是不想饒過他們的,畢竟他們的罪名是謀反。是王爺,整個天下間也就隻有王爺勸得住陛下,王爺極力尚書陳情,才給他們爭取來條生路。


    後來的後來,王爺都已經回了京都了,三個月的徭役期滿了,第四個月都快結束了,杔山也快打通了,他們卻出乎意料的收到了筆細微的工錢。


    仔細去打聽才打聽到,“是王爺,王爺說既然三月之後,你們已經脫離待罪之身,那麽再做下去就必須得發工錢。”


    “陛下原本是不願意的,隻是敬重王爺,這才同意。”


    五大三粗的幾個漢子手裏拿著幾串銅錢,感覺掌心發燙——原本因為長時間勞作而生的那些怨憤早已消散不見。


    王爺真是個好人。


    陛下也聖明。


    當時為什麽腦子糊了竟然會跟著莊王起兵呢!這麽好的王爺這麽好的皇帝為什麽要推翻呢?河渠修好之後,就再也不用害怕旱災了……


    同個棚子裏剛收到工錢的幾個人對視,眼眶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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