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曆四八七年雷因斯


    身為白字世家的繼承人,白無忌有著一段相當多采多姿的童年。在四歲之前,他生長於稷下,討喜的外表,令一眾宮女、貴婦人愛寵有加,沒等會走會跑,身上就整日掛著許多官夫人贈送的金牌、金環,羨煞許多膝下無子女的雷因斯貴族。盡管不能繼承雷因斯王位,但宮廷裏的大臣,仍是喜歡這清秀聰穎的小王子,特別是當別的孩子還在牙牙學語時,他就已經能辨認數字,展示其不凡的天分,更是讓大臣們對於雷因斯的未來充滿期待。


    美麗而慧黠的母親,雖然忙於公務,但每日定會把晚上時間空下來,陪兒子嬉鬧玩耍;喜愛釣魚的父親,常常因為出海釣魚而多日不歸,可是每次回宮,都一定會記得帶些漂亮的貝殼、珍珠,作為給兒子的玩具。


    對於這時的白無忌來說,世界是美麗的,自己正被幸福所包圍,未來也是無限光明,要說有什麽缺憾,就是身為獨生子的他,有時候很希望母親能再生個弟妹,與己作伴。


    當然,此時的他,並不知道自己有個大兩歲的兄長,獨居在惡魔島太研院本部的蘇生水槽中,過著供人觀賞的黑暗日子……


    六歲時,父親答應帶他外出海釣。屢次被拒絕的要求,終於實現,連母親也一並前往,坐在父親肩膀上的他,非常興奮地翹首直望,看看帶來的釣竿何時能派上用場。


    目的地到了,釣竿與餌食沒有派上用場,父親卻送來了一條更大的魚兒:裏之白家的繼承權。在西西科嘉島上,眾多白家子弟的麵前,經過數年觀察、考慮的白軍皇,正式宣布了兒子成為自己的繼承人。


    亦是從這天起,父親不再隻是父親,白無忌開始感受到了“白軍皇”三字的名符其實,身為家主的霸氣、領袖魅力,全都在踏上惡魔島之後璀璨綻放,當他親自前往惡魔洞窟,在裏頭屠殺大小魔物,展示其驚世力量,更讓白無忌深深地歎服,原來自己父親竟是這樣了不起的人物。


    既然宣布兒子為世家繼承人,白軍皇亦開始將白家六藝絕學傾囊相授,無奈,白無忌的習武資質並沒有其文才、算數天分來得優秀,盡管練功甚勤,成效卻不明顯。


    對於事事要求完美的白軍皇,這自然是一個挫折,但當白無忌以為自己會為此受罰的時候,父親卻隻是拍拍他的頭,露出微笑。


    “我是百世無一的武學天才,你雖然優秀,但及不上我這也沒什麽好奇怪。人不可能什麽都強,習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隻要不是一事無成就好了。”


    又因為他展露出的經商天分,白軍皇便在這方麵著意培養,沒有在武功進度上逼得太緊。


    白無忌一方麵感到欣喜,一方麵也覺得不解,因為這樣的作法,並不合父親的個性,而為這疑惑揭曉答案的,是母親不經意脫口的一句話。


    “人都是要受過挫折,才知道世事不能強求,你很幸運,你爹之前吃過虧,懂得收斂對孩子的過渡期望,說來都是托了你大哥的福呢……”


    白無忌聞言,隻感到極度震驚。“大哥”的意思,是代表自己有同胞兄弟嗎?為何之前都沒有聽說過,來到惡魔島後也未曾見過呢?


    將這份疑問向母親提出,她隻是搖頭不語;將這問題向父親查詢,他麵色一沉,怒得立即拂袖而去。當天晚上,父親與母親激烈地爭吵,雖然不知道理由,但從對話內容,多少還是聽得出一些東西。


    父親對於母親的泄密,極度不滿,認為她不該重提此事;母親也對父親對待“那孩子”


    的方式,極是不以為然,覺得這有失為人父的責任。


    “為人父?這是什麽笑話?我的孩子隻有無忌一個,那種失敗的實驗體怎能算是我的後代?這點我絕對不承認。”


    “為什麽不是?雖然是做出來的,但起兒仍然是你的骨肉,是我懷了十個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不管從哪個部份來看,他都是我們的孩子,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這樣排斥他?至少,你也該給他一個機會,他很尊敬你,希望你能把他當成真正的……”


    “夠了,我不是沒給過他機會,是他自己沒能力去把握。要他練武,練了幾年,連壓元功最粗淺的部份都練不成,找條狗來練都比他有成績;要他學魔法,天生又是一副那樣的體質;這樣的一頭廢物,要不是你堅持把他留著,我早就一掌殺了。”


    “你也體諒一下那孩子的心情好嗎?他是那麽樣的敬重你,希望獲得你的……”


    “人類以外的東西,沒資格談心。根本就是太古魔道做出來的作品,有什麽心?你以後也別再偷偷去看他了,那個地方不太安全,外人隨便進去很危險。”


    “這你可管不了,誰叫你不肯把他帶回雷因斯,我隻好親自來看,你不認為自己是父親,我可不曾放棄過作母親的責任。”


    在白無忌的印象中,父親和母親都是擁有高度智慧的人,幾乎沒有什麽事需要以口頭爭執來解決,但那天晚上,兩人確實吵得不歡而散。


    後來,白無忌留心著母親的行動,沒多久,他發現母親在夜間獨自外出,心知母親目的地的白無忌,偷偷地跟在後麵,在走廊裏迂回繞折後,到了隻有高級研究人員才能入內的禁區,進去了最裏頭的一間研究室。


    “媽媽,你又來了,我好高興喔!今天也要唱歌給我聽嗎?”


    “是啊!你聽媽媽的話,乖乖的,媽媽隻要一有辦法就會來看你。”


    裏麵的對話,讓外頭的白無忌直皺眉頭。雖然事前曾猜想過,自己的大哥究竟長什麽樣,但聽這聲音,一派天真爛漫的樣子,說是自己弟弟都很難接受,怎麽會是自己哥哥?


    房裏傳來輕柔的歌聲,白無忌從來也不知道,母親的歌聲這麽動人,自己聽得懂四種語言的大概,卻認不出這首歌的方言,隻覺得心裏和緩舒適,忍不住從門口探頭窺視,隻見一個瘦小的孩童,身上僅裹著毛巾,正坐在母親腿上。


    母親輕輕擁住,摸著他因為長期受放射線照射、所剩無多的頭發,柔聲唱著不知名歌曲時的表情,是那麽樣的關注與憐憫,任誰一看都會曉得,她把整顆心都放在懷中這孩子身上,為他祈禱、擔憂,毫無保留地將每一絲母愛傾注在他身上。


    看到這樣的表情,白無忌感到一陣妒意,因為母親對待自己,從來露出這樣的表情,自己的表現是那麽傑出,為什麽母親會比較喜歡這個孩子呢?


    “起兒,你最近過得好嗎?”


    “還好……有的時候在水槽裏一直被外麵的叔叔和阿姨觀察,心裏會忽然變得很生氣,但是想到媽媽教我的東西,就安靜下來了。”


    “嗯,乖,記得媽媽告訴過你的。覺得不舒服的時候,就把這一切當作在玩遊戲,外麵的叔叔和阿姨都是在和起兒玩遊戲喔,玩一種叫做觀察實驗的遊戲,隻要你配合他們去玩,你就……就……媽媽就會找機會來陪你唱歌。”


    “可以聽媽媽的歌,好棒呢!媽媽,如果我玩得好,以後是不是可以離開這裏,到外頭去呢?我好想再看到爸爸,還有弟弟,我從來都沒有看過他呢……”


    聽見這話,白無忌心頭一震,再朝裏頭看去,卻看見母親抱住那孩子,肩頭微動,似乎在哽咽。


    “媽媽,媽媽你為什麽在哭?我讓媽媽不高興了嗎?”


    “不、不是這樣。起兒,你乖乖的,媽媽會想辦法,隻要有機會,就會把你帶出去的,現在你先待在這裏,乖乖的陪叔叔阿姨玩遊戲,好嗎?”


    “嗯,好。”


    看著房裏頭的情景,白無忌仍然弄不太清楚,誠然他遠比同年紀的孩子聰明老成,但要猜到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仍然是不可能的。隻是,看母親那麽難過,他想要試著幫上一點忙,不管怎麽樣,裏頭那人是自己的……哥哥嘛。


    第二天,白無忌來到父親麵前,主動要求禮物。聽見兒子在沒有立功的情形下要求獎賞,白軍皇皺起了眉頭,但當他聽清楚禮物的內容,在略作沉吟之後,大笑著允諾。


    “好,有意思,不愧流著我白家的血,不愧是我白軍皇的兒子!”


    白無忌的要求很簡單。從之前父親的話,要直接要求放人似乎不可能,不過,白家人似乎對血親互鬥這種事很感興趣,因此當他說希望收被監禁起來的那個孩子當奴隸,覺得有趣的白軍皇便答應了。


    妮妲女王似乎是不讚成此事,但想到兒子終於可以離開實驗室,到外界生活,所以並沒有強烈反對。當外出日久,不得不啟程回雷因斯時,她滿心擔憂地囑咐兒子,要好好善待兄長,兄弟間和睦相處。


    (哥哥?那個智障東西哪裏像是我的親戚?他……根本就不像是白家人啊!)


    作了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白無忌卻仍對自己的選擇感到疑惑,之前已問過父親,而父親的回答很含糊“勉強算是你哥哥吧,雖然是個用太古魔道製造出來的東西”,更讓他摸不著頭腦。


    而那個哥哥……應該是叫白起吧!以實際年齡來算,他八歲,自己六歲,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關得太久,這家夥的智能實在讓人懷疑他有八歲,因為碰麵以後,他除了問一句“你是我弟弟嗎”,就一直興奮地傻笑。


    “哥哥?我才沒有那麽白癡的哥哥,看在媽媽你的份上,我會負責照顧她,您就先放心一下吧!”


    忍著心頭的不快與厭煩,白無忌這樣向母親承諾著。而看出了兒子的想法,妮妲女王沉默了一陣子,在離去時,隻是留下一個疑問。


    “那麽……無忌啊,對你來說,親人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白無忌沒有理會。母親離去後,為了成為傑出的繼承人,白無忌的生活非常忙碌。父親是個文才武略俱皆傑出的人傑,對於身邊人的要求也是極其嚴格,為了不讓父親失望,白無忌在各方麵苦練不輟。


    收奴隸的構想,隻是想做些事來讓母親開心,至於對這個腦子怪怪的兄長,白無忌根本沒有理睬的興趣,整日忙於各式訓練就已經精疲力盡了,根本沒力氣管多餘的事,假如那家夥還要自己唱歌給他聽,那可真是精神崩潰了。


    不過,這個擔心並沒有實現,那孩子在母親離去後,擺出一副可笑的架子,說“我是你哥哥,媽媽不在,我就要負責照顧你、保護你”,主動地幫著打掃房間、整理環境。


    白無忌為之啞然失笑,卻也由得他去,看他每日在房間裏忙著進進出出,手腳笨拙的模樣,還真是有些可笑。而當他第一次拿著書本,到弟弟麵前來,也不是要求說故事,而是請求指點武功。


    “無忌,你可以教我核融拳的練法嗎?”


    身為白家少主,白無忌當然也在學六藝神功,看這兄長一副麵白肌瘦的病弱模樣,傳些武功給他強身,倒也不錯,隻是這家夥實在差勁,連最基礎的壓元功都練得一塌糊塗,也難怪父親會討厭他。


    撇開這些不談,每天勞累回來,看到房間裏有個人,那感覺倒是不討厭,隻不過在晚上入眠時,總會聽到一陣小小的咳嗽聲,有點吵。直到某次半夜醒來察看時,白無忌才曉得,咳嗽聲之所以小,是因為那孩子用好幾團布塞在嘴裏,不讓聲音發出來的關係。


    “你、你這是在做什麽?”


    看著已經咳得臉色雪白的他,白無忌非常訝異。這家夥生病了嗎?為什麽不說出來?如果就這麽病死了,到時候自己怎麽向母親交代?


    近距離一看,赫然發現許多端倪,這人瘦弱的樣子,不像是單純的營養不良,反而像是感染了某些長期疾病的模樣,需要特別照顧,但是,如果病得那麽不舒服,為什麽他不說出來呢?


    “再怎麽不舒服,待在這裏,我會比較好過,如果講出來,可能又要回到實驗室去,我怕一進去,就再也見不到你和爸爸媽媽了。”


    “就算是這樣,那你也應該……”


    “你是我弟弟啊!我關心你、照顧你,不應該再多給你負擔的,如果讓你知道了,你會很困擾吧?”


    伴隨咳嗽的說話,隻讓白無忌大感煩躁,為此困擾不已的他,皺眉吼道:“你這麽沒用,本身就已經是個負擔,什麽叫做不想給人添負擔。少講那種笑死人的話了,要當我哥哥,你有什麽地方勝過我?憑什麽當我哥哥?”


    對方似乎不敢回嘴,卻在短暫沉默之後,於咳嗽中露出了羞愧的神情,低聲道:“我……


    沒有比你強,但是,成為兄弟這種事,和誰比較強,並沒有什麽關係。作你的哥哥,當你比我強的時候,我由衷地為你高興,並且當你不再強的時候,我也絕不會因此而舍棄你,所謂的親人,不就應該是這樣嗎?“


    這個回答自然不可能為白無忌所接受,隻讓召來手下醫師後,立即轉頭離去。


    正統白家的教育,是百分百地重視個人能力,摒棄一切依賴心理,崇尚自立自強,絕不讓自己淪落到要接受外來的施舍。除了自己的力量,世上一切殊不可信,所有的常規,都有突然崩壞的可能,親如父子兄弟,也可能會忽然變成從背後捅來一刀的敵人,為了要在這樣的競爭環境裏生存,自己的實力就要變得無比強大。


    一隻強大的獅子,不會需要兔子的憐憫。這是白軍皇對兒子的教育,他曾說:“帝王沒有兒子,隻有繼承人,我對你的愛護,是因為你有資格繼承我的一切,若哪天你不再具有這樣的資格,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宰掉你。”


    注意到兒子的表情變化,白軍皇大笑道:“不喜歡爹這樣對你嗎?沒關係啊!隻要你有打倒我的實力,你可以訂下自己的遊戲規則,繼承的方式未必隻有世襲,當年你爺爺對我這麽說的時候,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摘下這老廢物的腦袋,哈哈哈……無忌,別輸給你的老頭子啊!”


    危機感向來是白家菁英自我鍛煉的要件,自從踏上惡魔島之後,為了趕上父親的期望,白無忌繃緊每一根神經,務必要把表現做到最好,為此,他對那廢物的話嗤之以鼻,因為相信他的話、依賴所謂的親情,這種感覺隻會讓自己軟弱下去,很快地被淘汰。


    時間過得很快,對外宣稱與父親出海旅遊,白無忌在惡魔島上接受教育,四年光陰就這樣飛逝而過。


    四年間,在學習上,盡管及不上父親當年的閃耀光芒,但白無忌的表現亦是相當傑出,獲得族中長老一致讚賞。被誇讚的感覺很好,隻是某些時候,也會有疑惑,這樣緊繃神經過日子的生活,在麵臨挑戰、無暇思及其他時,並不覺得有什麽,反而還有輕微的興奮,但當深夜獨處時,一股莫可言喻的孤寂,克製不住地泛上心頭。


    成功時的顯赫,成為站在最頂端的優秀人才,受人注視、讚美,確實是讓自己有強烈的快感;但要是有一天自己麵臨失敗,這些人會毫不留情地將己舍棄、倒捅一刀的壓力,卻會常常讓人自夢中驚醒,盡管父親將這視之鞭策自身進步的動力,而樂此不疲,但想到往後的人生通通要過著這樣的日子,很多時候,真的是很疲憊。


    “無忌,你知道葬禮的意義是什麽嗎?一個人有多少的價值,從葬禮上有多少真心的眼淚,就可以清楚的知道呢!”


    這是母親妮妲曾說過的話。在勝敗直接關係生死的情形下,自己或許很快就有辦喪禮的機會,而在自己的喪禮上,能有多少真心的眼淚呢?這實在是一個難以麵對的問題啊……


    也隻有在這時候,白無忌會感到困惑。如果照父親所說,如此傑出的自己,應該擁有很多東西,不會感覺到什麽缺憾,但為什麽……當自己遇到疑惑,想找個人談談時,卻發現根本沒有一個適合的人可以說話呢?


    將自己這一切情緒看在眼底的,恐怕隻有那個不知所謂的哥哥,假如給這人發現了自己的脆弱,不是很不妥嗎?一個成功的領袖,是不可以示弱於人前的。


    其實,偶爾也是會想,除了父親與母親,世上就以他與自己血緣最接近了吧!倘使兩人換個時空背景,會是什麽樣的情形呢?如果不是生在白家,以尋常兄弟的方式相遇,那會是怎樣的一個畫麵?


    這些問題,白無忌並沒有說出來,就連偶爾想到,都立刻會用理智壓下去,拒絕這種會讓自己軟弱的無聊想法。隻不過,那一句“當你比我強的時候,我由衷地為你高興,並且當你不再強的時候,我也絕不會舍棄你”,卻在夜晚獨眠時,與那越益頻繁的咳嗽聲,一起在耳邊響起。


    看過醫生,吃過許多藥,甚至白無忌還積極指導他修練壓元功來健身,但效果卻很不顯著,對於兄長的怪病,白無忌也束手無策,再加上諸事繁忙,並沒有多少時間可花在上頭,另外,由於父親見到兄長會非常不高興,也不好大張旗鼓找名醫來治療,隻好讓他就這麽咳下去。


    兄弟兩人的關係發生變化,那是在十一歲那年的春天。為了視察五色旗實戰情形,白軍皇帶著兒子來到戰區,忽然,大批魔物自惡魔洞窟中湧出,與本已被困在包圍網中的魔物呼應,登時令五色旗措手不及。


    混亂的情形,將白無忌卷入實戰。武功並沒有其頭腦來得出色,被大堆魔物圍攻的白無忌,應付得相當吃力,特別是當幾頭巨型魔獸逼近過來後,情勢更是危急。


    驚覺少主遇險,五色旗慌忙分兵來援,但卻被白軍皇舉手阻止。


    “不準去!讓他一個人應付。無忌,這麽一點小場麵,身為白家繼承人,你沒理由應付不來的,把這些雜碎宰光了再回來!”


    “不、不行啊!爹,我應付不來的,數目太多了,我……”


    “我當然知道這超乎你的能力,不過強者之所以會強,就是因為能在生死關頭自我突破。


    發揮你的潛力,宰光這些東西輕而易舉,要是你真的作不到,就證明你不過如此而已,這樣沒用的繼承人,我不需要,給我死在這裏吧!“


    無視於兒子在魔物群中的險狀,白軍皇下了極冷酷的決定。而知道父親不是說笑,白無忌拚了命想要求生,隻是,並非什麽事都是隻要努力就作得到,他的兵器已經折斷,彈藥也消耗殆盡,對著那些殺傷力強大的巨型魔獸,全然沒有還擊的力量,隻能以輕快身法躲避,越來越是危急。


    憑著強大火力,五色旗很快地結束外部戰爭,消滅魔物群,但在家主嚴令之下,所有人都僅是冷淡地旁觀,並沒有哪個人甘冒大不諱,膽敢出手救助已經快要沒命的少主。


    一直以來隻專心鍛煉自己的能力,當自身能力不足以作為依恃,這才發現自己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為什麽沒有人肯過來?直到這時候,自己才真的體認到,強者之路並不好走,獅子不是每一刻都那樣強大,人生中總是有些時候,會很希望旁邊有人來幫忙一把的。


    假如照母親說過的話,自己一定是個很失敗的人吧……


    當這些想法在腦裏浮現,死亡陰影籠罩住身心時,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響,快速貼近,將麵前正撲過來的人麵鳥炸成粉碎,跟著又是一陣刺耳的機槍掃射聲,密集的子彈瘋狂射來,將侵犯過來的魔物一一打得渾身洞穿。


    驚愣地往一旁看去,從五色旗軍官手中奪過武器,一麵快步跑來,一麵用機槍攻擊魔物的那個身影,看起來是那麽樣的熟悉,卻又無比陌生,因為實在很難想像,那個總是咳得臉色蒼白的他,會有這樣威風凜凜的一刻。


    隻是,當手上槍枝的彈藥用光,周圍軍官仍沒有救助動作,而剩餘的魔物仍朝弟弟攻擊時,他毫不猶豫地掉頭就跑,往反方向跑去。


    病弱的他,沒有那麽好的身手,連光是這樣快跑都很吃力的身體,不可能在魔物攻擊前趕到,即使趕到,也無濟於事,但像這樣一麵朝反方向跑,一麵割開手臂,讓血灑在地上,強烈的血腥味,就夠讓這些本能強於理智的魔物掉頭追過來。


    計畫可以說是非常成功,無奈沒跑出幾步,就被後頭的魔物趕上,一爪在背上抓出猙獰血痕。但這樣一下耽擱已經足夠,從兄長的突襲學會方法,解除危機的白無忌飛快從一旁軍官手中奪過武器,朝魔物群猛烈掃射,在魔物們將兄長分屍之前,搶先將之消滅殆盡。


    事情就這樣解決,勉強算是考驗通過,白軍皇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但因為兒子畢竟是憑著自己的雙手,自這次考驗中生還下來,在道理上沒有什麽好挑剔的,隻不過,這種通過考驗的方式,距離以自身武力,輕易屠殺魔物,在所有人之前立下下任家主的威儀,實在有段距離。


    除此之外,悉心栽培的繼承人,在緊要關頭,居然要靠那個失敗品的幫助,才能克服問題,這一點讓白軍皇的能力潔癖相當不悅,盡管沒有訴諸言語,但不滿的情緒,卻是顯而易見。


    如果是過去,白無忌必會對此大為擔憂,可是生平第一次在生死關頭走過一趟後,他對很多事有了不同的看法。就連白軍皇也不知道,在他兒子的心中,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一種注定父子雙方日後分道揚鑣的大轉變。


    “為什麽……為什麽那時候你會來呢?”


    從醫護人員的口中,白無忌知道了一個驚人的事實,兄長的體質特異,所有藥物全都起不了作用,醫療人員所能做到的,也隻有包上繃帶,先行止血而已。


    這就難怪一直以來他的病治不好,藥石如果無用,身體本身又弱,病怎麽可能會好?這些事兄長自己都知道,一旦參與戰鬥、受了傷,會有什麽結果,他肯定都知道,那為什麽還主動跑出來呢?在所有人毫無反應的時候,他這麽一個根本不能上戰場的人,卻挺身而出,這些……


    而在幾乎被包裹成木乃伊模樣的兄長前,白無忌顫抖著聲音,提出了這個疑問。


    答案他早就已經知道了,而對方會怎樣回答,他也猜得到,隻是,當病床上的那個人,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平和地說著“因為……你是我弟弟啊!在弟弟有危險的時候,挺身保護,這不是哥哥應該盡的責任嗎”時,不知道為什麽,眼淚克製不住地從眼角簌簌留下。


    這種會讓自己軟弱的行為,應該是要製止的,但在這一刻,他一點也不想壓抑自己,就在病床上的兄長麵前,少年全然拋開了所有戒律,像個十一歲少年應該做的那樣,用手腕頻頻擦著眼淚,大聲地哭了出來。


    原來,不管是哭與笑,能夠毫不掩飾地放開自己情緒,全然不用擔心示弱於人的感覺,是這麽樣的舒服……


    媽媽……現在我可以對你說,當有一天我死掉之後,肯定會有一個人在葬禮上為我真心的哭出聲來,這樣的我,開始算是有價值的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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