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曆五六八年十二月艾爾鐵諾領空


    “鐵達尼一號已經進入艾爾鐵諾領空,啟動可視光遮斷,啟動電波吸收,啟動隱形功能,為了避免被敵人反偵測,由現在開始切斷與空軍一號的通訊,謹祝蘭斯洛陛下武運昌隆,五、四、三、二、一……”


    光亮的螢幕頓時一暗,蘭斯洛所在的飛空艇“空軍一號”,與太研院院長旗艦“鐵達尼一號”切斷了聯絡,雙方分別朝著中都城而行,預備在同一時間會合。


    負責與鐵達尼一號通訊的人,是雷因斯目前的左右兩大丞相。這兩位雷因斯行政方麵的最高行政首長,正與國王陛下同行,如果有人炮轟空軍一號,將飛空艇上的所有人都幹掉,雷因斯的最高統治階層就為之一空了……至少,表麵上看來確實如此。


    鐵達尼一號與空軍一號聯絡的原因,是愛菱將稷下城的狀況轉傳給泉櫻,讓他們能夠盡早擬定趕到中都城後的計劃,同時,泉櫻也想向愛菱確認,金鼇島攔截雙方通訊的可能性,因為這次旭烈兀被公瑾奇襲擒下,有很大的可能是因為之前通訊外泄。


    “之前我不敢肯定,但在香格裏拉的時候,我曾經特別觀察過金鼇島,這次建造通天炮之餘,我們特別加強了通訊裝置的防密,在你們通訊的那個距離,以我身為技術人員的自尊發誓,金鼇島絕對不可能截聽到我們的通訊。”


    向來說話保守的愛菱,這次說得斬釘截鐵,還拿出自己的職業尊嚴來起誓,泉櫻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因為自己反覆思索,最可能的泄密管道,就是金鼇島偷偷截聽了這邊與中都的通訊。


    “可是,有沒有可能……”


    “我賭上身為技術人員的自尊,金鼇島絕~對~不~可~能~截聽到我們的通訊!”


    拿出了職業榮譽作保證,仍不能取信於人,螢幕那一頭的愛菱,看起來就是一副氣鼓鼓的模樣,而她身後的太研院士更是朝這邊怒目相向,泉櫻隻有急急告罪。


    得到了愛菱的保證後,兩艘船艦切斷了彼此聯絡,因為現在開始進入危險範圍,如果再繼續通訊,雖然不會被截聽,但卻會被金鼇島反向查出位置,接著就是通天炮轟來了。


    “希望小愛菱能夠平安抵達,這次把她也拖進戰爭中,我真是過意不去。”


    泉櫻望著化為黑暗星空的螢幕,輕聲歎息,但卻立刻招致身邊雪特人的訕笑。


    “哈,真的過意不去,就別打仗,直接投降,那就不會把她拖進來,我也可以開溜了……放心吧,那個丫頭又不是第一次參加作戰,上次在香格裏拉,她不是也打得挺過癮的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


    “沒有但是!沒有可是!這個世界是平等的,我要求一視同仁,為什麽雪特人要上戰場,但矮人就不必?難道就是因為我領的薪水比較多嗎?但是小愛菱還有研究經費可以貪汙,這是不公平的!我要求全麵檢討現行的人種歧視!”


    “是,是,是,左大丞相所說得極是,身為您的下屬,妾身有點身體不適,現在想要告退了。”


    匆忙告罪離開,泉櫻不想讓自己成為雪特人抱怨的對象。其實,這世上九成九的雪特人都與戰爭無緣,即使他們轉了死性,願意奉獻生命去參戰,人們也會顧忌被他們扯到後腿,拒絕他們參戰,就連九州大戰中,人類與精靈聯軍的兵力最薄弱時,也不曾想過要找雪特人當戰友。


    但有雪卻是例外。雷因斯?蒂倫陣營的每個人,在出陣時都喜歡與他同行,因為隻要有他在戰場上,就仿佛會把己方所有的黴運都吸在他一個人身上,剩下留給其他人的,就是好運了。


    這樣突如其來的好運氣,常常能夠打亂敵人陣腳,轉敗為勝,過去已經有好幾次類似的例子,讓得知內情的雷因斯高階軍官都暗中把有雪當成“另類幸運神明”來看待。


    “可是,雪太郎的這種運道之所以被需要,不就代表我們這些幕僚的無能嗎?如果我們的智略能夠更勝敵人一籌,那就不需要雪太郎來替我們爭取幸運了。”


    以泉櫻為首的現任智囊團,曾經作出這樣的自責感慨,這點別說是她,就算是當初的首席幕僚蒼月草,都無法回避這樣的慨歎,但身為領袖的一國之君卻有不同看法。


    “也不一定是為了運氣因素,至少我把有雪帶在身邊出戰,是另外有原因。隻要有他在身邊,我就可以見到人性的醜惡麵,針對最壞狀況作處理,反正不管人們的反應有多壞,不會比雪特人的反應更壞了。”


    結義多年,蘭斯洛太了解這名義兄弟的個性,進而知人善任,物盡其用,所以這次作戰仍不忘攜他同行,而當泉櫻向蘭斯洛報告有雪的反應,正在閉目練功的他卻是哈哈大笑。


    “好啊,如果這一仗有命回去,他想要檢討什麽東西,就通通隨便他吧!”


    蘭斯洛豪邁的態度,反而令泉櫻感到不安。丈夫在天魔功上的進境如何,自己看不出來,隻是感覺到他的武功確實超越自己許多,但這“許多”是否足夠戰勝敵人,自己卻一點都沒有把握,偏生這男人還好像沒神經一樣,整天笑得比誰都開心。


    幾個時辰前,自己還忍不住厚顏問他,與風華歡好、得到西王母傳承的力量之後,有多少的突破與進步。為了問出這個羞人的問題,自己真是恨不得找個麵具戴著,但他卻大剌剌地回答“單純一個晚上,可能沒什麽效果,這種事情需要窮年累月之功”,真是令人氣結。


    “你這個人的神經真是比竹子還粗,這麽重要的事情,你難道一點都不會緊張嗎?我覺得我現在根本不像是要去戰場,像遠足多過去打仗,連我也沒緊張感覺了!”


    “哇哈哈哈~~~”


    蘭斯洛仍是大笑回應,離開杭州以後,他的心情似乎非常好,走到哪裏都笑得很開心,空軍一號上的隨行軍官,都對國王陛下的好心情感到不可思議,私下議論紛紛。


    “是不是得了什麽病?怎麽忽然笑成這樣?”


    “什麽病都可以,如果可以這樣子笑倒那個鐵麵人妖,那就世界和平了。”


    “沒誌氣!身為白家人,怎麽可以祈求世界和平!”


    這些耳語,泉櫻偶有耳聞,現在看到丈夫的輕鬆架勢,她微歎一口氣,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突然瞄到蘭斯洛放在左膝上的手掌,正不自覺地輕輕顫抖,心中頓有所悟。


    “你……其實你也在怕,對不對?”


    蘭斯洛順著泉櫻的目光,發現了自己左手的顫動,臉色微微一變,卻豎起手指,先指指外麵,跟著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泉櫻會意,踩著輕巧的步子到門邊,開啟了確保機密的隔音裝置,這才轉頭望向蘭斯洛。


    “當然怕啊,對手是鐵麵人妖耶,如果沒有什麽意外,他就是當今天下的最強者了,大家的實力差了一個天位,打起來穩死的,和他作戰,怎麽可能不怕……”


    “那你為什麽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是想鼓舞我們的士氣,激發我們的鬥誌嗎?”


    “喔,這個我是沒想到啦,我隻是覺得,橫豎一戰是免不了,什麽勝算成敗的,就不用太去計較了,免得更打擊大家,還有……如果這一戰是死定了,起碼死前一段時間,大家該活得快樂一點……哎唷!幹嘛打我?”


    被泉櫻掀起枕頭重打了一記,實話實說的蘭斯洛看來滿麵無辜,但是在泉櫻問起為什麽有這種想法時,他給了一個很讓人意外的答案。


    “離開北門天關的時候,風華勸告我很多事情,其中最主要的想法,就是要我別留下遺憾,每一天都當作最後一天來過。”


    “這……聽起來簡直就是要你一去就不回了。”


    “哈哈哈,她是這麽做準備的啊,我看她那時的樣子,搞不好現在就已經開始為我們祈禱來生幸福了。嗯,因為不想留下遺憾,所以我才要去杭州,把該說的話告訴你,做好該有的準備。”


    泉櫻本來以為這番話多少有點玩笑成分,但是看蘭斯洛的表情認真而平靜,她才明白這些話沒有誇大,確實就是蘭斯洛的心情,心裏一陣微酸,在他的大腿上坐下,摟著他脖子說話。


    “我真是不服氣呢,包括夫君你在內,我們這麽多人、花費了這麽多的努力,最後還是打不過他,這真是一點也不公平。”


    這是泉櫻在努力嚐試,卻得不到等量回報後的心酸感歎,可是蘭斯洛聞言卻大笑起來。


    “不公平嗎?可是鐵麵人妖一定也覺得很不公平,我們這裏這麽多人,他那邊隻有一個人,每次幹架,都是我們這邊好幾個人圍毆他一個,他連找個幫手都會臨陣倒戈,反捅他一刀。如果我是他,一定嘔死了。”


    泉櫻對蘭斯洛的話覺得很奇怪,因為這番同情敵人的話語,實在不該由他口中說出來,當下輕輕在他胸口捶了一記,開個小玩笑。


    “你一定不是我家夫君,他才沒有那麽好心呢,說!你是從哪裏來的怪物?把我家夫君藏到哪裏去了?”


    蘭斯洛聞言之後的反應很怪,隻是將泉櫻一把抱起,輕輕在床上打橫放下。泉櫻方覺古怪,卻見到蘭斯洛一下子就脫了上衣,露出雄健的古銅色胸膛,這才知道不妙。


    “你……你幹什麽?”


    “既然這位美麗的夫人懷疑我身分,本人痛心之餘,隻好用最直接的方式,向你證明我的粗細……不對,是真偽!”


    “不、不,我現在相信你是真的了,快點把衣服穿上,我還想多談一下,真的……我相信你了。”


    充分欣賞過泉櫻花容失色的尷尬,蘭斯洛坐回床邊,向泉櫻談起了自己的想法。這個念頭之前他還不曾對任何人提過,是在香格裏拉之戰後,所體會到的東西,一方麵,他對公瑾的所作所為,感到深惡痛絕,不管怎樣都要將之製止,但另外一方麵……


    “如果要說受到不公平的對待,那我會覺得他很可憐。雖然突破了天位之壁,擁有天下無敵的修為,但卻要擔心自己隨時被人追上,因為突破天位力量,就是開頭的那個人最難,隻要有人第一個突破,其他人可以經由戰鬥和觀察,迅速找到正確的修練途徑,完成本身的突破。”


    從地界突破至天位之後的每一階天位都是如此,永遠都是開頭的那一個最困難。隻要有第一個人率先突破,其他人就能循其軌跡而修練,如果配合元氣地窟的爆發,那過程甚至是在一夜之間發生。


    對於千辛萬苦才首個攀到顛峰的優勝者來說,回首來時路,看到那麽多人正沿著這條路追向自己,甚至要超越自己,心裏的感覺真是非常苦澀,但不管他怎麽丟石頭下去,嚐試阻擋後來之人的靠近,他仍然阻止不了那股前仆後繼的洪流,因為這就是物競天擇的一部份,即使脫離了地界,生物成為神,仍是身在這個演化的規律中。


    在當前的眾多武者中,蘭斯洛正迅速追近公瑾,也正因為如此,他對這件事的感受也越來越深。


    “在稷下閉關的時候,越是練武,我就越佩服他的了不起。齋天位的才能之壁,隻有曾經挑戰過的人,才知道要突破那層壁壘有多困難……婆娘,你師父陸遊不是笨蛋吧?用一般的標準來看,他也同樣是武學天才,而他對於武道修練的專心與投入,也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上的……”


    但整整兩千年的苦悶歲月,陸遊在冰窟中埋首苦練,盡管得到了強天位中無人能敵的力量,卻始終突破不了那道天位之壁,無法進入齋天位。


    這道無人能破的天位之壁,在天草四郎死前首次得到突破,但嚴格算來,天草四郎是得助於異大陸武技與李煜傳功,所以是一直到公瑾在金鼇島中突破,才真正出現齋天位力量的強人。


    “兩千年的苦練啊……不能出去鬼混,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整個生命的意義就是練功、練功、練功,光是想像我都覺得好可怕,陸遊實在是一位了不起的阿伯啊!可是,這麽多的付出,他最後還是輸給鐵麵人妖了,我覺得……這不光是因為運氣因素。”


    “你是說,公瑾師兄付出了比師父更多的東西?”


    “與其說是付出,不如說是背負。王五師兄曾對我說過,一個男人的拳頭有多少重量,決定於他背負了多少的東西,那位鐵麵老兄的修為能超越他師父,背上扛負的東西一定非比尋常吧!”


    “但……我師父一向以天下為己任,背負著整個天下的男人,怎麽可能會輸呢?”


    “這問題我也想過,所以我想問你。婆娘,你覺得你師父這輩子真的不後悔嗎?連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人,是一座外強中幹的虛弱堡壘啊!”


    泉櫻為之語塞,不曉得該怎麽回答。陸遊與唐婉的故事,身為弟子的她也曾略有耳聞,雖然自己無從揣測師父的心情,但是將心比心,自己此生會否後悔的問題,恐怕兩千年的冰窟生涯,師父每天也會問自己一次吧!


    想到這裏,泉櫻隱然有所領悟,側目望向蘭斯洛,問他是否想到了什麽,蘭斯洛搖頭說沒有。


    “可是……至少我會想要讓自己的人生過得更無憾一點,這樣子當我麵對上鐵麵老兄,預備開戰的時候,我捫心自問,可以告訴我自己,我這一生並不後悔。”


    “所以……風華姊姊才會要你把每一天當作最後一天?想不到還有這個道理,西王母族在修心、禪定上的思悟功夫,確實比龍族優秀許多。”


    明白了蘭斯洛的想法,泉櫻也開始想著自己是否該放開緊張情緒,用比較積極的態度來處理眼前事物,中都城不日便可抵達,屆時隻要妮兒他們的計劃順利,應該可以減少許多死傷;這麽說起來,幸運女神果然還是站在自己這一邊,不但源五郎安好無事,在中都與妮兒會合,六師兄還能從敵方陣營裏頭找到伏兵,順利的話,在動用通天炮之前,就有希望解決此戰。


    “不過,既然今天還沒有過完,婆娘你覺得我們兩個是不是該找點什麽事情做,打發掉剩餘的時間呢?”


    蘭斯洛打斷泉櫻的思緒,說話的語氣雖然平淡,但眼中卻閃爍著熱切的期許與暗示,讓熟知他眼神意思的泉櫻又是好笑,又是不好意思。


    “那還用說嗎?夫君大人,您剛才不是要和妾身一起證明一下您的真偽嗎?房間的門已經鎖好了喔……”


    ※※※


    在完全失去秩序的中都城,騷亂與暴動遍布每一處街頭,有人肆無忌憚地做著醜惡的行為,也有人努力地想要維持秩序,雙方因此發生衝突,當這些武力衝突一再升溫,中都城裏就到處都聞得到鮮血氣味。


    一片混亂的景象中,有個穿著鬥篷的路人,正在匆忙地行走。套頭的鬥篷遮住了頭發與麵容,因為他如果以魔族外形公然行走在中都,一定會引起麻煩,而他必須盡快回到金鼇島去,以免那邊發生問題。


    身為太古魔道技術小組的總監,朱炎照理說不該擅離金鼇島,然而,對主帥徹底失望、又不願意執行炮轟計劃的他,終於忍無可忍,回應了旭烈兀的請求。


    本來朱炎與旭烈兀就有著一定程度的交情與往來。最早是因為旭烈兀久聞隆?貝多芬的盛名,對這位名匠著意攏絡,不但秘密送禮,還曾經數度登門結交;當時的朱炎尚在人魔邊境培育小組人才,旭烈兀每次登門造訪,都被隆?貝多芬拒不見麵,朱炎因為知道公瑾對旭烈兀另眼相看,視他為振興艾爾鐵諾的希望,所以也不願意關係太過惡劣,結果每次旭烈兀被掃地出門時,都由朱炎送客。


    名匠不賞臉,未來的名匠也是一項潛力資產,以旭烈兀的識人之明,豈會放過,就這麽雙方幾來幾送,累積了交情,之後一直偶有聯絡,而當公瑾正式弑師叛變,拱旭烈兀奪位後,朱炎來到人間界,與旭烈兀的往來急遽增溫,為了要讓這位貴公子玩得開心,朱炎甚至接受他的委托,秘密協助麥第奇家開挖大型隧道,使用太古魔道設備,在短短時間內造出大隧道,讓被悶壞的旭烈兀能夠偷偷出去玩樂。


    “但我要先說好,這些隧道開挖時間太過倉促,很多維護動作都省略掉,隻是倉促之下弄出來的克難東西,因為借助白鹿洞地下法陣的係統,才得以支撐;短時間內拿來開開跑車玩玩,那是可以,可是如果要長時間使用,一定要再花大錢和大工夫去正式處理。”


    “錢我有得是,要是我覺得有必要,會去做的。”


    “不是你覺得有必要,是真的有必要。我說得坦白一點,城內的東半部或許還好一點,但是西半部,尤其是西南區的隧道,這樣子已經開挖過度,如果你不作正式處理或是回填,估計最多半年,那邊就會發生大規模坍塌,到時候死的人可就多了。”


    “喔,可是麥第奇家的宅第在城東,而且也沒有在中都城裏經營保險,所以……哈,該塌的東西就讓它塌吧,地基不牢的東西,本來就會塌的。”


    “放屁!是被你挖塌的!”


    隧道完工時,朱炎與旭烈兀曾進行過這樣的秘密對話,當時朱炎隻覺得旭烈兀簡直不可理喻,為了一己玩樂而草菅人命,如果真的登基為帝,老百姓肯定沒有好日子過,但因為眼前的戰事繁忙,朱炎無暇再顧及中都的狀況,所以就沒有再與旭烈兀聯絡,哪想到當時草草蓋建的大隧道,後來會這樣子派上用場。


    妮兒與源五郎的計劃,主要實施的關鍵就是靠中都城地下隧道。以那個建築的規模,要容納千萬人陸續逃出,雖然擁擠了點,但並非不可能;倉促之間,肯定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唯一的問題,就是如何隱瞞過公瑾的耳目,不讓他出手阻止。


    “這並不是不可能。公瑾師兄開炮的用意,不是無目的屠殺,而是要施行術法,所以在指定時辰之外開炮,並不能讓他施術,反而會浪費祭品,所以即使他發現有人逃跑,他也不會開動通天炮。隻要他不動通天炮,那……你們就有辦法應付了吧?”


    旭烈兀的建議,透過朱炎帶到。盡管雙方分屬不同陣營,見麵時的言語和氣氛相當火爆,但為了不讓中都城內的千萬生命枉死,朱炎仍是與雷因斯陣營短暫合作,由他負責瞞住公瑾的耳目,讓妮兒與源五郎在地上進行逃脫計劃。


    事關機密,加上雙方都沒有多少談話yu望,所以他們約定好進行計劃的時間後,這個麵談就迅速結束。朱炎的暫離金鼇島,是委托郝可蓮代為掩飾,現在為免郝可蓮那邊穿幫,他必須要盡快回到金鼇島去。


    (她那邊應該沒有問題吧?可別被公瑾大人給發現了……)


    作出這種形同背叛的舉動,朱炎心中並不好過,但據他所知,郝可蓮也是支持自己的。這女人雖然不太把人命放在眼裏,可是最近也與公瑾大人處得不是很好,主要的理由,是因為香格裏拉之戰後的作戰方向。


    香格裏拉大戰後,郝可蓮極力主張,既然已經有了使用通天炮的決心,公瑾大人也不再忌憚平民百姓的生死,那索性放手做事,直接把金鼇島開到稷下,用通天炮直轟稷下城,一舉擺平敵人根據地,就算殺不到敵人的頂尖高手,也能夠摧毀敵人根據地,讓敵人元氣大傷。


    這個戰術自己非常讚同,就以戰阻戰的眼光來說,這樣才是最佳的軍事策略,而且隻要金鼇島直攻稷下,艾爾鐵諾境內的雷因斯軍必然撤軍回防,中都之危不救自解,比開金鼇島回去救援聰明得多。因此,當金鼇島受到陶胭凝所阻,行進路程緩慢時,自己與郝可蓮數度向公瑾大人進言,希望他改變航向,哪知道公瑾大人最後仍作了回航中都的決定,為此,郝可蓮向自己表示過她的極度失望。


    “朱炎,你知道嗎?我對這樣的公瑾大人很失望!我不在乎他殺多少人類,但我不想看到他變成一個懦夫。因為去稷下會遭到反抗,實行上有難度,他就回到不會抵抗他的中都,殺一些軟弱的自己人,這樣子不是懦夫所為嗎?我們追隨的,應該是一個真正的強者,不該是膽小懦夫啊!”


    郝可蓮提出的這個問題,讓朱炎感到極度苦惱,但卻不知道該怎麽辯解,在各種心理壓力下,他隻有回應旭烈兀的請求。


    “我相信師兄這麽做是不對的,將來有一天他必會後悔。你身為他的心腹部下,又是他的朋友,難道不該阻止他做錯事嗎?”


    正因如此,自己才破例與雷因斯人合作,連郝可蓮都讚同自己的作為,但是……


    朱炎心頭煩惱,走在混亂的中都街頭,隻見滿目瘡痍,耳邊所聞,半是慘呼,半是哀求呼救,還有聲聲醜惡的獰笑,聽在耳裏,讓他更加覺得難受,隻想盡快離開這裏。


    如果能快點離開這裏,朱炎就好過得多,然而,卻有某件讓他不好過的事情,在他的麵前發生。


    那是一個年紀很大的眼盲老婦人,正在街邊乞食,卻被幾名惡少搶劫走碗中的幾枚金錢,她大聲悲哭,但早已陷入暴亂狀態的街頭,哪有人會理她的呼救?


    朱炎聽到了。一直在忍受這些亂象的他,終於打破沉默,作了該作的事,隨手焚殺了幾名惡少,將那數目不多的銅幣,連同自己懷內的一點金銀,都塞到眼盲老婦人的手中,讓她好好握緊。


    “老夫人,這些錢你好好留著,別露白,也別再出來乞食了,局勢很亂,但是……再過一兩天就會得救了。”


    “年輕人,謝謝你,你真是好人。”


    “老夫人,我……對不起。”


    心中充滿感慨,朱炎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說出這句話,但是一股衝動感覺,讓他還是把這句話說出口。


    “真是太對不起你們了。我……我代表公瑾大人向你們說聲對不起。”


    “公、公瑾大人?是周公瑾大帥嗎?”


    聽清楚了朱炎的話,老婦人突然變得很生氣,把手中那些錢憤怒地擲還給他。這個反應在朱炎預料內,但他卻對生氣的理由感到意外,因為老婦人之所以生氣,是因為自己說了周大元帥的壞話。


    “年輕人,你不可以不相信周大元帥,他是個好人啊!”


    老婦人告訴朱炎,自己是來自海牙,之前周大元帥在海牙曾經多麽照顧過他們一家,如果沒有周大元帥的守護,那裏的很多人不是死於兵災,就是喪命在貪官汙吏的統治下,所以周大元帥是個真正的好人,一切汙蔑他的言語,她絕對不相信。


    “老夫人,可是公瑾大人他現在……現在……”


    “年輕人,有些大人物,他們的一舉一動,我未必了解,但後來總是能知道的。像周大元帥,他從來不曾讓我們小老百姓失望過啊……”


    老婦人已盲的雙眼中,流著淚水,告訴朱炎現在外頭雖然有很多人說周大元帥的壞話,但她始終相信周大元帥仍是當初在海牙的那個男人,絕對不會傷害無辜百姓。


    這些話,在朱炎心中起了不小的漣漪震蕩。當他倉皇而羞愧地離開那位老婦人,幾乎是從她麵前踉蹌逃開時,那位老婦人所說的一句話仍在他耳邊回響。


    “年輕人,你要相信公瑾大人啊……”


    話音回響,朱炎隻覺得心頭好像被一塊烙鐵燒著,一種難言的羞愧感,令他隻想找個地洞鑽下去。自己的所作所為應該沒有錯,既然如此,為什麽自己還會那麽難過呢?


    又或者,自己的選擇錯了,正如過去許多次一樣,公瑾大人做事雖然詭秘,偶有驚世駭俗之舉,但總是有著正確的理由,從不曾讓自己失望過,或許,自己應該再多相信他一次,多支持他一點。


    仿佛一絲陽光穿透了心內陰霾,朱炎如釋重負,心裏的沉重壓力盡消無形,腳下步子頓時輕快許多,滿心興奮,想要盡快趕回金鼇島。


    或許是因為心情太過激蕩,朱炎一時間忽略了周圍的事物,當他有所察覺時,旁邊一名衣衫襤褸的乞丐已經錯步撞過來,和他撞跌在一起。換做是平時,朱炎必然立刻就有動作,甚至還沒等乞丐近身,便將他焚殺,但此刻心情大好,他不但沒有立刻推開那名乞丐,還好心地伸手攙扶,想問他有沒有事。


    在戰時失去警戒,實在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朱炎頓時覺得身上一麻,十多處穴道同時受製,在警覺到可能遇到襲擊時,他已經失去行動能力了。以他武功,當今世上能夠一招便將他製住的人,屈指可數,對方能夠暗算得手的理由,除了變裝、看準他心神不專的刹那,最主要的理由,也是因為本身的武功高出朱炎許多。


    “真是抱歉啊,如果你老老實實辦事,我就不用動手了。每個計劃都難免有變數,想不到居然是一個臭老太婆引發了變數,茫茫天意果真難測。”


    聲音很熟,但是因為雙方距離太近,朱炎看不清楚那個人是誰,不過他點穴的手勁十分特別,像是一陣灼熱風沙吹拂過體內,大量吸蝕水分,讓人非常難受。


    “有變數,就必須修正,幸好封印記憶和洗腦的技巧,我也略有研究,所以你就放心睡一覺吧!畢竟,我也難得為了百姓們做點事。”


    在那自嘲的諷刺口吻中,朱炎漸漸失去意識,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看清楚了那個人的相貌,並且感到極大的震驚。


    “……花、花天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姿物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羅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羅森並收藏風姿物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