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家隻有滿氏傳媒百分之四十七的股份,並沒有決策權。之前滿正鍾一言九鼎,是因為他是集團創始人之一,又兼管運營,有著威望和資曆,眾望所歸沒人反對他。而今他驟然離世,另外兩個創始人的後代聯手,爭奪集團的控製權,想通過發行新股稀釋滿家的力量。


    滿心然手中的股份無力與他們抗衡。而就在前天,連之城將自己名下百分之五的股份轉給滿心然,才扭轉了危機,才讓這個葬禮沒有那麽狼狽。那是他當CEO時獲得的股權。


    “不用客氣。”連之城找不到其他的詞匯,又是一陣沉默。兩人望著對方,許久不見,還是那個樣子,隻是眉眼間多了淡淡的哀愁與滄桑。


    “你和雨嘉還好吧。”之城想了想問道,這兩年來,他和滿心然誰也沒有主動聯絡過對方。


    滿心然垂下眼簾,“還好。”他還問這些做什麽呢,他早就不關心了,他早就厭倦了,想逃離了。當初選擇結束時,他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卻給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兩人麵對麵站著,不是不思念對方,不是不愛著對方。隻是太過疲憊,但凡有一點可能,當初誰又會選擇放手?


    滿心然看著他的麵龐,還是那麽俊朗,眼角卻已有了細細的紋絡,她在他眼中也是如此吧。他身後的天幕是淡灰色的,遼遠而蒼涼,似乎昭示著生活索然的本質。


    “好久不見,你怎麽樣?”滿心然打起精神,和之城慢慢走著。重逢原來也可以這樣平淡。


    當年每天都想著日後的相逢會如何,是塵滿麵鬢如霜的唏噓,還是愛恨恢恢的潸然淚下。不知何時,她就不再想以後的事情了。


    “老樣子,習慣了。”連之城低頭,嘴角扯起一絲澀然的笑。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孤獨,再見到她反而不習慣了。


    滿心然轉頭看著墓園裏高高低低的墓碑,人生是短暫的,離別是漫長的。在這場葬禮上重逢,讓她想起一句詩,這世界已夠大,若時間還夠長,那麽這番羞怯的拒絕便不是罪過。


    想到這,滿心然自嘲地笑了笑,可惜他們的距離,不是由於羞怯。


    “笑什麽?”之城在一旁,一如往昔地察覺到她的一顰一笑。


    “我在想……”滿心然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之城,“你能不能回來工作呢,我不想失去滿氏。”她坦誠地說道,對於集團和她的危機來說,他都是解決問題最好的人選。


    機場裏溫柔的聲音播報著航班,拖著拉杆箱的人們走過,也許是從一個時區趕赴另一個市區,從這裏的冬天奔向另一個季節。


    落地窗外,飛機在跑道的盡頭升上天空,以孤獨的翱翔擺出離別的姿態,向著遠方消失在天際。另一端的飛機降落,緩緩滑行。來來往往,過客匆匆。


    許小盈坐在登機口的椅子上,看著一旁屏幕上的廣告,裏麵的人的笑容職業化地浮在臉上,好像搖晃的水波。讓人看不清楚,不敢相信。


    她看了看手裏的登機牌,馬上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她本該大學畢業就離開,沒想到又逗留了一年多。人生的旅程中,總會碰到那樣一個人,亂了你的行程。不過現在一切都回複正常了。


    地勤打開了登機門,播報著登機通知。終於要離開了,許小盈悵然地站起身,想了想拿出手機,翻著通訊錄,看到了他的名字,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去年,聽公司裏的人說沈綿奇跡般的好轉,陸瀟辭職後就和她去了美國,再也沒有回來。


    如今他們相隔一萬公裏,其實他們何曾接近過。許小盈按下刪除鍵,看著電話號碼一閃消失。她把包挽在臂上,走向登機口。


    離開,重逢,重疊交錯,人生本來如此。


    “好冷啊。”沈綿抱著臂,縮了縮脖子。剛下了飛機,出關走到門口,冷空氣襲來,讓人渾身一凜。


    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陸瀟摟過她的肩頭,“還冷嗎?”沈綿眯起眼睛笑起來,點起腳吻了他一下,挽起他的手臂。陸瀟推著行李車,兩人一起走出了機場。


    離開了一年多,今次回來準備過春節。機場還是那麽熟悉,C市也還是老樣子,又能有什麽改變呢。一年,滄桑之中的一瞬而已。


    “陸先生吧,我是連總派來接你們的。”一個年輕精幹的司機站在車邊,看著陸瀟和沈綿走過來,打招呼道。


    陸瀟點點頭,“是,多謝了。”


    司機幫忙將箱子塞進車裏,陸瀟和沈綿上了車,司機上車調高了空調,車子平穩地駛離。


    看著窗外掠過的風景,沈綿伸手去握陸瀟的手,被他反握在手中。溫暖的手心,讓心境無端的平和。他們一起回來了,再不是她一個人離開,不是他一個人奮戰。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又是一個寒冷的冬季,C市又有了滿氏的連總,盛遠還在商海風波中屹立壯大,此時開車的司機也是那麽專注沉默。回憶重疊,讓人唏噓。


    晚上,連之城和滿心然在一間日本料理和陸瀟沈綿相聚。


    “你們還打算享多久清閑?”招呼過後,連之城羨慕嫉妒恨地問著。


    “還要一年才能畢業。”沈綿跪坐在地上,“然後就讓陸瀟出去賺錢。”


    陸瀟傻笑著坐在她身邊,像個小媳婦似的,忙著給沈綿拿筷子擺杯子,一句話不插。連之城和滿心然看他賤賤的樣子,不由想譏諷他幾句。


    “沈綿你要當老板了啊,賣了陸瀟你數錢。”連之城看了看陸瀟,這麽強勢的男人,老天爺就讓他遇到一個強悍的女人,然後陸瀟的強勢就瞬間消失殆盡。


    “一物降一物啊。”滿心然意味深長地感歎著,對陸瀟的俯首帖耳表示搖頭。


    陸瀟扭捏地幹咳了一聲,“咳,明年她負責生孩子。”


    之城和滿心然都怔了一下,繼而笑了出來。沈綿臉微紅,嗔怪地拍了陸瀟一下。陸瀟笑眯眯地受了,頗為享受的樣子。


    “陸瀟你沒事吧。怎麽沈綿病好了,你又不正常了。按韓劇的套路,你是不是為了拯救沈綿,把智商換給她了。”滿心然對他們倆甜膩的樣子感到忍無可忍。


    連之城眯起眼睛,似乎看到陸瀟老實麵目下的狡猾,“他才不會吃虧,在外麵裝孫子的,回家一定是大爺。”


    陸瀟自得地伸手和之城擊掌,“知己。”


    四人一直聊到深夜才散,陸瀟開車和沈綿回家,之城和滿心然站在路邊。


    “我送你吧。”之城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看了看空蕩蕩的街道,滿家的車一時不會到。


    滿心然抬腕看了看手表,略一遲疑便點了點頭。


    夜深風涼,兩人都有些倦倦的,沒什麽話說。車子停到滿家院外,傭人在樓下等候,滿心然下了車,“謝謝。再見。”


    “心然。”之城降下車窗,“明天晚上去看電影吧。”


    “我……”滿心然剛要找理由拒絕,之城卻不等她回答,“就這樣吧。”車窗緩緩升起,遮住了他的麵容,車子一轉,駛入了夜色。


    陸瀟洗完澡出來,見沈綿靠在床上坐著,正捧著那本羊皮筆記本。他掀開被子到床上,沈綿把筆記本放到一邊,湊過來摟著他的腰,“陸瀟,我真幸福。”


    “因為有我這麽好的老公?”陸瀟吻著她的額頭,眸中浮起笑意。


    沈綿把頭靠在他的胸口,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並不是因為你好。”她閉上眼睛,抿了抿嘴,思索著什麽,“其實我覺得幸福,百分之九十九是因為你,還有百分之一是因為你的好。”


    她在安然入睡前喃喃地說:“我愛你,晚安。”


    陸瀟想了想她的話,自顧自地笑笑,是啊,她總是這樣一語中的。其實他何嚐不是如此,他愛她,是因為她是沈綿,而不是她對他有多好。就算她不認得他,再不能對他好,他的愛,也隻是損失了百分之一而已。


    相愛相偎,歲月靜好,一輩子還有很長。


    第二天滿心然去公司開了個會,會上之城嚴肅而內斂,沒有刻意望向她,似乎忘了看電影的事。開完會滿心然離開,之城和經理談話,兩人也沒有任何交集。


    沒想到晚上之城準時過來接她,滿心然才確定,他昨晚真的不是說說而已。


    漆黑的電影院裏,滿心然側目瞥了一眼旁邊的之城,他靠在椅子上,已經疲倦地睡著了。屏幕上的光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顯得他睡得愈發沉。她看到他襯衫口的扣子開了一顆,沒有了白天的幹練,多了一絲頹然。運營這樣大的集團,他的忙碌可想而知。隻是過去他從未在她麵前表現過疲憊。


    滿心然轉過頭去,今天的電影看起來不錯。


    兩個小時後,電影散場。空蕩蕩的影院裏,連之城悠悠醒了過來,他扶著把手直了直腰,漸漸清醒的意識告訴他這是哪裏。他想起了什麽,轉頭看去。滿心然依舊坐在他旁邊,他睡著了,她知道卻並沒有離開。


    “走吧,雨嘉還在等我。”滿心然和他對視了一眼,站起身淡淡地說了一句,拿起包轉身。


    “心然。”之城一時忘記其他,抓住了她的手。滿心然背對著他站著,試了兩次將手抽出來,卻被他握得更緊。沉默的空氣裏,輕微的呼吸漸漸有些急促。


    “別走。”之城低下頭,聲音中有一絲沙啞。幽暗的影院裏,他像個孩子一樣,脆弱地懇求著。看不清彼此,眼前的模糊如夢如幻,唯有內心的渴望如此真實。


    滿心然感受著他手上微汗的溫度,他的力氣不大,可是她就是掙不脫。


    也許再也掙不脫了吧,滿心然心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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