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粘罕可不是胡沙虎那樣的窩囊廢,他的用兵沒有半點空子可鑽,而且以他尊貴的身份和顯赫的地位,這支金軍的糧草供應得到了可靠的保障。這樣一直對耗了大半年,蒙古人率先撐不住了,畢竟他們雖然熟悉當地環境,可人財物力卻遠不及金人富足。


    為了躲避金軍主力,蒙古人不得不連續遷徙,不但損失牲畜無數,而且不斷與沿路的其他部落發生衝突,而損失了不少勇士。畢竟這時的蒙古並未統一大漠,迂回機動的縱深其實相當有限。


    而在冬天的數次暴風雪後,蒙古各部的牲畜大多凍死,他們又沒有足夠的鹽巴將死畜的肉進行醃製,胡椒就更別想了。最後他們不得不忍痛放棄那些腐敗變質而不能食用的畜肉,食物因此愈發匱乏


    而且合不勒汗雖然是蒙古的大汗,但其對蒙古各部的控製力遠不能和曆史上他的那位曾孫成吉思汗鐵木真相比,如果繼續過著每天都有人餓死的日子,恐怕他很快就會眾叛親離,所以合不勒汗不得不硬著頭皮派人向金軍主帥粘罕求和。


    此前他也發動過一兩次試探性的攻擊,但結果是蒙古人完敗,根本無法與此時依然難逢對手的金軍鐵騎抗衡(注1),所以現在合不勒汗便隻剩妥協這一條路了。


    殊不知粘罕現在也早就是焦頭爛額,他一生中也打過多次惡戰,但像現在這樣幾乎沒有戰鬥,整天不是警戒就是行軍,還常常看到部下因為不知名的疾病死去(好在糧草還能跟上,要不然更慘。),這對戰無不勝的粘罕來說實在是一種煎熬。


    所以見到蒙古人主動求和之後,粘罕很快便答應了下來,他甚至同意每年賞賜一些糧食給蒙古,以幫助他們的牧民渡過可怕的寒冬。前提是蒙古人必須接受金國皇帝的冊封,也不再挑起邊釁,這樣金帝完顏合刺和朝廷的高官們應該能夠滿意,而自己的麵子也就保住了


    當心力交瘁的粘罕“凱旋而歸”,回到上京的時候,他卻萬萬沒有想到,已經大權獨攬的自己,轉眼間竟會淪為階下之囚。而暗中奪去他所有兵權,並設下圈套將其擒獲的,竟然是粘罕一直以來最為器重的大將撒離喝


    看著麵色如常的撒離喝,受到莫大刺激的粘罕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是漠然地隨著押解他的兵士離開了自己的王府。殊不知撒離喝的心情遠不像看上去那樣平靜,在這次政變中,他不但背叛了昔日的主帥粘罕,而且還說服了兄弟拔離速,並將大哥銀術可軟禁起來,這才使得韃懶一係能夠迅速控製住軍隊。要不然,萬一這幾位大將同時鬧騰起來,別說是韃懶了,就是先帝完顏吳乞買還活著,也一樣無可奈何。


    不過,政變之所以能夠成功,與金帝完顏合刺的大力支持是分不開的。雖然這廝才能平庸,但喜好儒學的他對權力鬥爭倒是頗有心得,以他目前形同傀儡的處境,臣下鬧得越厲害,他的位子便越穩固。而且,韃懶比起粘罕來,可要容易相處得多了,他完顏合刺可不想像先帝那樣,什麽時候也被粘罕找個由頭當眾打屁股


    另外,前太傅完顏宗幹也出了不少力,雖然粘罕將他軟禁,但他身為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庶長子,又頗有功績(注2),他在朝野間的影響要完全消除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在女真元老之中,完顏宗幹是唯一一個推崇漢製的,所以他還得到了燕雲地區漢人世家以及遼宋降臣的全力支持,其潛在的實力遠比粘罕當初認為的要強大得多。要不然即使撒離喝成功地調動了上京地區的各路兵馬,也不可能兵不血刃地將粘罕這頭猛虎一舉拿下。


    雖然韃懶許諾將十萬大軍的兵權交予撒離喝,但這並不是撒離喝背叛老上司粘罕的主要理由,他這麽做隻是為了大金國的將來。可是這其中的道理連年輕的拔離速都能明白,他們的大哥銀術可卻不能做到這一點,銀術可一直以來都對粘罕敬若神明,甚至超過了他們三兄弟之間的感情。當銀術可得知撒離喝的背叛後,眼中就好像要噴出火來,撒離喝相信,如果當時士兵鬆手的話,他那位大哥會毫不猶豫地衝上來將他掐死


    盡管如此,撒離喝還是決定去看看自己的大哥,因為銀術可的年紀比他大得多,又受了如此大的打擊,隻怕已經命不久矣了。即使各為其主,而不得不刀兵相見,他們也依然是血肉相連的親兄弟


    幾天的時間雖然無法平息銀術可的怒火,但他總算能夠稍稍壓抑住自己的情緒,而與自己的兄弟展開交談,雖然他說來說去也就三個字,“為什麽?”


    “即使告訴你,你也不會明白,我的哥哥。其實我今天來,隻是想看看你”,撒離喝的神色有些黯然,但還是拿出了酒碗斟滿,遞給了銀術可。


    銀術可接過酒碗一飲而盡,他並不擔心弟弟在酒裏下毒,以昔日的政變來看,像他這種沒能進入權力核心的角色,縱然身為領兵大將,要弄死也就和捏死一隻螞蚱差不多,根本不必如此麻煩。隨著幾碗烈酒下肚,銀術可原本形容枯槁的臉色稍微紅潤了一點,話也漸漸多了起來,“什麽我不明白?你大哥我明白得很!不就是害怕元帥奪了大金國的皇位嗎?”


    撒離喝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陪大哥喝酒


    而銀術可卻沒有停下,隨著他的大聲呼喝,吐沫星子都有不少飛到了撒離喝臉上,“我們兄弟出身於婆盧火這個小部落,本來無論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有今天這樣顯赫的地位,但幸運的是,我們兄弟都遇到了貴人”


    聽到這裏,撒離喝的麵皮也不覺抽搐了兩下,他大哥說得沒錯,兄弟三人確實都運氣相當不錯,老大得到了粘罕的賞識,拔離速是四太子兀術的親信,而他撒離喝自己就更不得了,先是被世祖(即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父親,皇帝的尊號是追封的。)收為養子,其後太祖對他又以兄弟相待,要不是太宗時期一直有意壓製,撒離喝現在的地位至少應該不在韃懶之下。


    “我知道,你一直感念太祖皇帝的恩德,所以才會可是難道你沒看出來嗎?元帥他隻是不想朝堂被那些小人控製罷了,根本就沒有謀朝篡位的心思,要不然他早就是大金國的皇帝了!”,已經有些醉眼朦朧的銀術可無所顧忌地說道。


    撒離喝卻搖了搖頭,“不是大哥你想的那樣”


    銀術可卻好像沒有聽清他的話,繼續自顧自地說道,“你的宗室身份來得容易,而你大哥我,卻是全靠自己一刀一槍拚殺,才獲得了元帥的賞識。而若是沒有元帥的破格提拔,哪有我銀術可的今天?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背叛元帥”


    看到大哥醉倒,撒離喝微微歎了口氣,就要起身離開


    注1:一是因為金軍確實強大,二是因為此時的蒙古不過是各部鬆散的聯盟,沒有像曆史上後來成吉思汗的蒙古汗國那樣形成一個統一的整體,而且此時的蒙軍也沒有成吉思汗麾下的蒙古騎兵那樣嚴密的編製與紀律。基本隻會單打獨鬥,騷擾追擊尚可,正麵作戰時遇到真正的精銳,便隻能送死了


    注2:完顏宗幹打仗不行,但很會把握時機,金太祖稱帝是他首先勸進的,金熙宗完顏合刺推行漢製,他也是最堅定的支持者。因為總能站在皇帝一邊,所以完顏宗幹的地位便扶搖直上,成為了金國高層最有權勢的巨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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