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米給大夥算了一筆賬:


    過完了年,周新貴剛滿五十,許氏呢,才四十八。就以五十歲算起,五十歲加四十八年,加起來就是九十八歲。稍微大一點的孩子都能算明白這個賬。這時候人的平均壽命比後世低,活到七十歲都算是高壽了,接照許氏這算法,他倆得使勁活到九十八歲,才能把這五百兩銀子掙到手。


    周圍的人全都樂了。


    王氏更是毫不客氣的道:“我是看明白了,這許大炮仗和周新貴啊,以為他們倆是對活王八呢!呸,要不要臉了!”


    指指點點的聲音就更大了。


    林得勝也是佩服不行啊!以前吧,他覺得周新貴吧,不是個糊塗人,不管咋說,一家之主嘛,威嚴在那裏擺著呢!心疼點老兒子,老閨女也沒啥,家裏的事兒都甩給自家婆娘,他也不好插手,但是心裏呢,應該也有一杆稱,偏太多的時候,他得負責給正過來!


    今兒再一看,好嘛,人家根本就是不是糊塗,心大,看不見,而是壓根就沒想過管!不但不管,他跟許氏啊,根本就是一個德性的人。經過這一回,我看你還有什麽臉在裝大尾巴狼。


    “行了!都別吵吵了。”林得勝出來說話了,他畢竟是裏正,村裏人還是給他麵子的,都安靜了下來。


    馮元見他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就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反正這筆賬本來就是一個陷阱,他收不收都無所謂!不過他欠著對方人情呢!能把人情還上,還能順便白得一筆錢,不幹的是傻子。


    林得勝見對方沒來難為自己,心裏當下就明白了幾分,對方來頭不小,根本不會把他們這些人放在眼裏,要真是想難為人,有都是辦法,還至於像現在這樣嗎?


    “周老弟。這事兒硬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你總得解決一下。說句不好聽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人家既然來了。肯定不會回去的,我看你還是早點打算,別拖了,也別想那些沒用的。”也不是林得勝要偏袒周大海一家,而是事情本該如此。


    周新貴的臉比鍋底還要黑了。許氏更是急得團團轉,嘴裏不斷說著一些汙言穢語,都是在罵周大海和林氏。


    周小米的嘴角微微翹起,不由得轉頭轉周大海夫妻望去。林氏抓著周大海的手,十分擔憂的看著他,周大海一反常態沒有像以前一樣露出什麽傷心難過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他臉上除了苦笑,還有一絲絲輕鬆的表情,甚至還能反過來安慰林氏。


    一個人惟有真正放下時,才會有此表現。周小米大概能猜出幾分。周大海此時的心境。親情維護也是需要雙方共同付出的!周大海也是人,他的心也是肉做的,即便是像他這樣善良,急於向雙親證明自己的人,也會感覺到累和失望。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過後,帶給他的除了無力感,也許還有一絲別人體會不到的痛苦和後悔吧!沒有人能永遠承受這種不公平的待遇,周新貴和許氏的種種作為,已經把周大海傷得體無完膚了。


    周小米默默的歎了一口氣,暗想雖然自己也怪過他。怪周大海懦弱無能,怪他不能保護妻女,怪他愚孝,可是誰又了解他心裏的苦呢?也許他曾無數次的在心裏告誡過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但其實他心裏最割舍不下,還是父母親情吧!


    周小米心裏苦苦的,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隻希望日後她能幫著爹找回親生父母,圓了他的心願。


    她回過神來,方覺耳邊亂糟糟的!原來馮元催債。許氏說什麽也不肯掏錢,在地上撒波打滾,百般耍渾。她大概也是覺得馮元挺好說話的吧!


    周小米瞪了馮元一眼,她讓他來是讓他逼他們的,不是讓他扮演好人的。


    馮元無辜的挑了挑眉,接著一揮手,示意那些大漢上前。


    四個膀大腰圓的壯漢上前,像拎小雞子一樣的把周大河拎了起來,那貨膽小的大喊:“娘,救命啊,娘,救命啊!”


    周圍人哄堂大笑。


    許氏看到周大河這樣,當下也不顧不得再耍賴了,整個人如同瘋了一樣,朝著那些壯漢撲去,邊伸出手來抓他們,邊罵道:“你們放開我兒子,放開我兒子。”


    那些壯漢都是習武之人,許氏的巴掌拍在他們身上不痛不癢的,他們隻需聳聳肩,揮揮胳膊就能把許氏放倒。


    許氏被摔倒在地上,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疼,又玩命似的撲上去,“放開我兒子,你們這群混蛋!”


    許氏此刻,就像一個極力要保護幼崽的母獸一般,她顧不上自己的狼狽,甚至不管那些壯漢會不會對自己下狠手,一向自私自利的許氏,竟也有讓人佩服的一麵。


    周大海遠遠的看著這一幕,不知不覺的流下了淚,如果娘也能這樣對他,不,哪怕對他有此刻的千分之一的維護之情,他這輩子也沒有白活,可惜,這些親情,愛,永遠都不屬於他。


    周大海看著上竄下跳的許氏,看到在地上團團轉,甚至去向馮元作揖的周新貴,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生,真的好悲哀,好失敗。爹娘不是無情人,隻是他們的愛和關懷都給了小兒子。


    周大海懂了,原來不是自己不夠好,不夠孝順,而是無論他怎麽做,都是錯的。


    幾個大漢把周大河雙手反剪在身後,大概力氣用得大了點,周大河的叫聲,有點像殺豬了!他半跪在地上,頭低得差點挨到了地上,手像要是斷了似的。


    許氏心疼兒子,狠狠的朝那大漢撞去,大漢煩得厲害,狠狠一揮,許氏就再一次被甩落在地。這一次,她終於爆發了,不過,並不是朝著壯漢暴發,而是從地上快速的爬起來,快速的跑到周大海麵前,用力的甩了他一巴掌。


    啪~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許氏想要幹嘛。


    林氏第一個反應過來,紅著眼眶道:“娘,你幹嘛。大海也是你兒子,他也是當父親的人了……”


    “你這個賤。貨。閉嘴!”許氏紅著眼睛,大聲質問周大海:“你弟弟被人收拾成那樣,你沒看見啊?你瞎了?快點把錢還上,要是你弟弟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讓你好看!聽到沒有?”


    周大海被扇了一耳光。可是他臉上一點怒氣也沒有!周圍看熱鬧的人都覺得許氏瘋了,甚至連馮元都覺得這老婆子腦袋有問題。現場一片寂靜,就在所有人以為周大海傷心太過,所以說不出來話時,周大海開口了。


    “娘想讓我怎麽好看?”他問得很認真,認真的有點過頭了。


    許氏一愣,顯然沒有想到大兒子會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


    “他做下的錯事,欠下的賭債,娘想讓我替他還?憑什麽?”周大海的眉頭微微擰著,一邊的臉上還有許氏的掌印。周小米卻看到自家老爹的眼睛裏,閃過一抹什麽情緒。


    很快,快得讓人抓不住。


    “我不欠他什麽,我隻是他大哥,不是他爹。”周大海冷笑,“娘想讓我好看?在那之前,我想你最好把錢拿出來,不然,那些大漢很可能會剁了他的雙手,到時候你的寶貝兒子可就是殘廢了。”


    周小米真想給周大海鼓掌叫好。她爹終於想明白,再也不顧及老宅那些人的情緒了!


    林氏也沒想到自家男人會這麽硬氣,她像明白了什麽似的,心裏一鬆。臉上帶著安心的笑容,半躺了回去。


    “你……你還咒你弟弟?”許氏的手都抖了起來,兒子在那邊叫喚呢!一聽說要被剁手,嘴裏叫救命的聲音更大了!這叫聲聽在許氏心裏,一顆心簡直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無比的難受。


    周新貴也走了過來。周小米不放心,就跟在了他的身後。


    “老大,你說吧,要咋樣你才肯救你弟弟?”


    周小米剛要說話,就聽周大海又道:“爹,我真不明白,這啥非要我救他?他自己當初去賭的時候,咋沒想到後果,現在留下這麽多債,還想讓別人幫他背?你們二老咋想的,我不管,我還有三個兒子要養,姑娘大了也是要陪嫁的,用不了多久秀玉就要再給我添兩個孩子了,這一大家子人我都養不過來呢!我憑啥替他還賭債!”


    就在這時,有人高聲道:“爹,你說得太好了!”


    眾人一看,喲,周家的兩個小子來了!


    周翼虎離家的事兒,還沒有多少人知道呢!現在眼見著周翼興和周翼文來了,覺得事情又有了變化,一個個都伸著脖子看起下文來。


    周新貴看著兩個孩子,恍惚覺得有些不認識了。


    分家兩年,周翼文的病早就好了,周翼興的個子也長了不少!兄弟倆都喝靈泉水滋養著身子,個頭像小樹苗一樣往上竄,模樣也長開了不少。因為跟著章楚讀書的關係,氣質也有了很大提升,二人行走坐臥都被要求的很嚴格,所以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滿街瘋跑和病病歪歪的孩子了!


    現在這兩兄弟,身姿如鬆,信步走來,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氣質在身上,說他們是芝蘭玉樹一點也不為過。


    兩兄弟擠進人群,雖然萬般不樂意,還是叫了周新貴和許氏:“爺,奶。”


    “我呸。”許氏一扭頭,根本就不認這兩個孩子,這些人都是狼崽子啊,養不熟。


    大夥看了許氏這樣,紛紛搖頭!這人咋就這麽混呢!


    周新貴倒是沒說啥,不過眼裏的嫉妒卻是掩蓋不住的,大房這幾個孩子長得都好啊!


    “你們怎麽來了?”林氏擔憂的問,生怕影響兩個孩子的學業!


    “爹娘,課歇的時候我們聽說了這事兒,跟先生告了小半天的假!”這是家裏的大事,他們怎麽可能不來?


    “唉!”林氏拉了拉兩個兒子的手,隻道:“萬事有你們爹呢,你倆可別插嘴。”兩個孩子是讀書人,千萬別落下什麽把柄。


    性子一向脫跳的周翼興,此時的身上已經有了幾分穩重之色,“娘放心,我們知道。”


    周翼文也重重的點了點頭。


    林氏這才放心了。


    就在這時,馮元揚聲道:“我說,你們還有完沒完了?”他站起身來,朝場地中間走了幾步,雙手叉腰道:“我是來收債的,不是來看你們家長裏短的。”他轉回頭看了周大河一眼,才道:“當初你跟我說的那個作坊,就是你大哥家的這座作坊?唉你當初怎麽說的,不是說能搞定你大哥讓他把作坊吐出來給我嗎?現在人家怎麽這麽硬氣呢,也沒有你說的那麽完蛋啊?”


    周大河把眼睛一閉,心想完嘍!幹脆裝起死來!


    林得勝和王氏,還有在場的許多人都聽出了馮元這話裏有話。


    周翼興轉了轉眼珠,當下上前,詢問道:“這位大哥,不知道當初我三叔是怎麽跟你說的。”


    馮元打量了他幾眼,才道:“那會兒啊,你三叔才欠我二百兩銀子,說是沒錢還,我讓人打了他一頓,要剁了他的手頂帳,誰知這小子張嘴就說,他大哥家有錢有作坊,能替他還。我不信啊,就派人打聽了一下,沒想到他說的一點都不假。”他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茬,又道:“隻是當時我就懷疑啊,人家那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憑啥要替他這個倒黴鬼還債啊!你們知道他是怎麽說的嗎?”


    馮元不怕事情鬧大這一點,周小米很欣賞。


    四周看熱鬧的人連忙問:“怎麽說的?”


    “是啊,快說說。”


    “哎呀,這個周大河啊,可真不是個東西,他當時就說了,他老子和他娘,心眼長偏了,從小最疼他,要是知道了他的事兒,肯定會上他大哥家去鬧,以死相逼,還愁老大不拿錢?”


    “這個黑心肝的東西,真不是玩意!”


    “自己大哥都禍害,我呸!”


    大夥都挺氣氛的,周大海一家自然也氣得不行。


    許氏和周新貴已經豁出去了,反正隻要不掏錢就行,臉不臉的,那玩意又不頂吃,不頂穿的,還能養老咋的!


    馮元一副失去了耐心的模樣,隻道:“行了,我看你們也就別難為這老大一家子了,連我這個放債的,可都看不下去了!幹脆,你們就把棺材本拿出來吧!少一兩,我就剁了你兒子的手。”(未完待續。)


    ps:  感謝freeseas_7的月票,感謝東山大威德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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