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興二十四年春,因為科舉泄題一事,春闈被取消,科場舞弊案正式進入了人們的視野。因為此事牽扯甚廣,甚至連東宮也參與其中,脫不得幹係,所以這一年的春天,汴京城裏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連空氣中似乎也飄散著危險的味道。


    朝堂之上,一片肅殺之氣。就連深宅婦人也深受涉及,喜歡請戲班子到家裏聽曲子的、喜歡各府遊走收集八卦的、喜歡為世家子弟們保媒的、喜歡熱鬧樂意在家裏設宴的,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過起了清心寡欲的深宅生活,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證明她們的安分,才有證明科舉舞弊案與他們沒有關係一樣。


    科場舞弊案,震驚朝野。皇帝大怒,如此枉顧國法,動搖國之根本之事,豈能饒恕?他下旨命令大理寺和禦史台共同審理此案,一定要挖出幕後黑手,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參與到了此次泄題事件當中去了。


    這是皇命,誰敢違抗?大理寺的動作很快,連審案程序一向複雜,囉嗦的禦史台也變得十分利落了起來。雙方人馬各司其職,把與此次春闈有關的相關人員都列入了調查範圍之內。吏部、國子監,以及貢院,和各地選拔出來的考官,都成了他們重點調查的對象。


    大理寺和禦史台的效率從來沒有這麽快過,不過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居然把一件非常複雜的案件,查了個七七八八。不過,結果卻讓很多人覺得大跌眼鏡,不過細細想想,好像一切都是在意料之外,偏偏又在情理之中!


    關於科考舞弊案的幕後主謀,人們有很多猜測,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最後所有的證據居然全都指向了東宮。


    皇後,王家,以及太子。


    皇帝知道結果以後,差點被氣吐血!


    王家想幹什麽?三公之家,出了一個皇後還不夠,難不成還想取而代之不成?這次的事兒,到底是太子借著王家的手籌謀,還是王家借著太子的名頭扯大旗?不管怎麽說,這裏頭肯定有皇後的事兒!一個是她娘家,一個是她兒子,沒準還是她在裏頭牽的線呢!


    皇帝被氣得要死,要不是牽扯過大,他都想直接廢後了。皇帝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可是他沒有拿到確實的證據啊!


    要知道抓賊拿贓,捉~奸拿雙。皇後的父親王祈是當朝宰相,就連她的大哥王伯平,那也是兵部的要員,二哥二伯青,是中書令,如無意外,將來是要接王祈的班,當宰相的。想定他們的罪,非要確實的證據不可,模棱兩可的證據,根本動搖不了他們的根本,還會讓這些清貴出身的人,蹬鼻子上臉的指責他。


    皇帝有所顧忌,王家就成了藏在他心裏的一根刺。想要把王家拔起來,得幹淨,利落,證據充分,時機成熟。不然的話,絕對不能輕舉妄動。可是他一個堂堂帝王,不管在家裏還是在外麵,做事情居然不能夠隨心所欲,還要顧忌這個,顧忌那個的,是不是有點太憋屈了?


    皇帝沒控製好自己的火兒,直接奪了******著批閱奏章的差事,還在一次家宴中,公然訓斥了皇後。


    這些不大不小的懲戒,對於暗潮洶湧的朝堂和深不見底的後宮來說,就是風向標,皇帝訓斥了皇後,懲戒了太子,無疑是在變相的打壓王家。誰也不是傻子,這種事情難道還要擺到明麵上來嗎?


    與此同時,皇帝來宣布,要開設恩科。


    雖然春闈取消了,但是幾千的舉子都匯集到了汴京,難道因為這次漏題事件,要讓他們再等三年嗎?王家想為自己拉大旗,皇帝就偏偏不讓他們如意,轉而把恩科設在了年底,準備來一場有準備的硬仗。


    汴京郊外,青宅內。


    一處客房內,四皇子梁奕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什麽。


    坐在他旁邊的人,正是雲霆霄。


    “你看看這個。”現在的梁奕很正常,沒了在別人麵前時的妖嬈,傾世的容顏上,染著幾分怒色,讓人看了,竟然生出幾分不舍來。


    雲霆霄皺著眉關,接過來細看。


    梁奕遞給他的,是一份西北戰報。


    西夏小國蠢蠢欲動,似乎很不安分。契丹也頻頻做出試探,野心勃勃的向宋國邊界冒犯。


    雲霆霄對這兩個小國沒有什麽感覺,大宋兵強馬壯,實力強悍,不是誰都能覬覦的。說白了,拳頭硬的才是老大,大宋朝這塊肥肉,人人想吃,但是你總得拿出實力來吧?


    讓雲霆霄忌憚的,是蒙古。


    蒙古族是草原民族,好像所有的蒙古人都是在馬背上出生的。他們天性好逞凶鬥狠,血液裏流動的血都是不安分的!甚至一個不注意,就會直接燃燒起來。


    蒙古原本隻是依附於女真的小族,可是最近幾年發展的很快,遊牧畜牧業可以說是蒸蒸日上。在女真族的統治下,他們與中原地區聯係日漸緊密,正是因為見識到了大宋的富饒和先進的生產力,蒙古人才會蠢蠢欲動,想要把大宋朝揣到自己的口袋裏。


    還好,女真族國力尚強,用他們來牽製蒙古人,最合適不過了。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蒙古人是不甘心屈服的,他們就像伺機而動的獵鷹,早晚都會衝出女真族的禁錮。


    眼下群雄逐鹿,就看誰能笑到最後了。


    不過,老四說王家與蒙古人有聯係,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想不到吧?”梁奕用手指輕輕的敲了敲桌麵,嘴角上掛著一絲明晃晃的諷刺,“王家也配叫什麽三公之家?真是笑死人了。”分明是國之蛀蟲!


    雲霆霄直接把手裏的東西交還給梁奕,眉頭微微擰了起來。


    太子還是皇子的時候,就敢明目張膽的朝親兄弟下手,那時候梁奕還小,對他根本構不成什麽威脅!他敢那麽幹,是因為他自己清楚,以他無才無德的樣子,若不是占了一個嫡長,根本入不得皇上的眼


    事實也確實如此,這麽多年以來,太子若非嫡長,若非有皇後和王家在背後撐著,隻怕早就被人從太子的位子上拉下來了。


    “此次春闈泄題一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與王家脫不得幹係!他們想‘拉攏’天子門生,壯大******,卻沒想過皇上會不會樂意。”


    梁奕冷哼一聲,不知道在想什麽,一副深思的模樣。


    他沒想到,王家的反應那麽迅速,短時間內就把他們自己從這件事情裏擇了出去,而且做得很幹淨,確實讓人抓不到什麽確鑿的證據和把柄。


    其實泄題的事情被暴出來以後,王家是斷尾求生,把替他們賣命的人推了出去,雖然保全了自己,但是也沾到了腥。


    效果沒有事先預想得好,卻也不是全然的無用功,至少,父皇心裏已經起了膈應。


    這對他們來說,是好事。


    想到這裏,梁奕的臉色才好看了幾分。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事情,是要抓住王家的把柄,隻要把王家人拉下馬,就等同於斬掉太子的臂膀!但是王家人的把柄是那麽好抓的嗎?他們背靠皇後和太子這兩棵大樹,甘願為他們所用的爪牙幾乎遍布整個大宋朝,隻有先將這些爪牙剁掉,才會一點點蠶食掉王家的力量,將皇後和太子這兩顆大樹連根拔起。


    梁奕穩了穩心神,轉而問起雲霆霄另一件事。


    “聽說你們家那位,正在積極的給你準備親事?”這話怎麽聽,都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雲霆霄瞪了他一眼,方才道:“你這麽直白的看熱鬧,真的好嗎?”


    梁奕突然覺得自己身上冷嗖嗖的,雲霆霄那眼神,像一把帶著冰碴的小刀子一樣,直直的朝著他飛了過來。


    梁奕不但不覺得惱怒,反而懷念起當初那段日子來。


    他是皇子,哪怕非嫡非長,那地位也遠非一般貴族可比。而且梁奕小時候,確實挺受寵的。皇上對淑貴妃多了一份憐惜,對染奕,則是真心疼愛。染奕小的時候,長得如同白玉娃娃一樣可愛,而且他很聰明伶俐,在讀書方麵很有天賦,以至於為他啟蒙的師傅都誇獎他,說他是個不可多的棟梁。


    皇上對梁奕多了幾分期許,而這幾分期許,也成了別人容不下他的理由。


    梁奕那時才多大?好像才八九歲的樣子。大冬天,被人推到了帶冰碴的湖裏,沒被淹死也要被凍死了。


    雲霆霄那時才多大?好像比自己還要小上兩歲吧?世家子弟都是早慧的,他打那兒經過,可以裝作什麽也沒發現,可是他呢,立刻讓人把自己救了上來,還把他師傅給他準備的護命的金丹給自己吃了下去。


    梁奕因此撿回一條命,也跟雲霆霄有了過命的交情。


    兩個人有了過命之交,情分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隻是雲霆霄這個人,身上有種特別擰巴的勁頭兒,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一向對幾位皇子不敢興趣,甚至有些怠慢的他,居然跟四皇子很投緣。


    兩人像兄弟一樣,隻不過,是互損的那種。兩個人的出身自是不用提,越是這樣高貴的出身,它背後往往隱藏著讓人忍受不得了汙穢和不堪,惺惺相惜的兩個人一起成長,反而都成了彼此最信任的人。


    平時二人在眾人麵前裝模作樣,甚至連看彼此的眼神中都帶著幾分疏離。梁奕看雲霆霄時,跟看別人一樣,是玩世不恭的。而雲霆霄看梁奕時,目光就要更複雜一些,表麵上看,他作為臣子,對皇子自然是要恭敬有加、但在表麵之下,他也要像常人那樣,因為梁奕的“龍陽之好”而唾棄他,當然,偷偷的……


    表演,也是一門學問。好在雲霆霄的演技,算得上是爐火純青。方才他那帶著冰碴一樣的小眼神,可是好多年都沒有出現過了,現在看起來,倒是挺懷念的。


    “嗯,你想怎麽辦?”馮家的人,都是狗皮膏藥,很不好對付的。


    雲霆霄冷冷一笑,“這個,倒也不難。”要是他有了心愛的姑娘,成了親,馮寶珠再想管他的事情,就那就狗拿耗子了。況且她隻不過是自己老子的一個妾室,管得太多了,會被外人說吃相難看。雲鵬再怎麽糊塗,也不至於糊塗到這個地步,難道他想要讓禦史參他一個治家不嚴之罪?


    “說說!”梁奕一臉八卦的模樣,似乎對雲霆霄的打算很好奇。


    雲霆霄輕笑一聲,“老四,你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聽說皇上準備給你指婚了?”


    梁奕臉上的表情瞬間凍住!這家夥的消息怎麽會這麽靈通?這件事,不過是父皇順口一說罷了,昨天才發生的事兒,他今天就知道了?


    還有誰會不知道呢?隻怕有不少人都收到風聲了吧?


    從小到大,為了保護自己,保護母妃,他做過很多事。最大,最荒唐的一件就屬裝斷袖之癖這一件了。為了讓想害他的人放鬆警惕,梁奕從來不近女色,甚至表現出了極度排斥女性的情緒。


    一開始,那些人也猜到了他的用意,卻根本不相信他是個有龍陽之好的人。多番試探之下,在強大的“事實”和“證據”下麵,才不得不信了。


    有龍陽之好的人,根本不可能成為一國之君,皇帝再怎麽偏愛他,也無用。況且皇帝本身就是一個十分精明的人,他還不至於為了一個不成器的兒子,而枉顧祖宗留下來的江山。


    於是,各方勢力幾乎在一夜之間,共同做出了一個放棄梁亦舉動。一致認為此人威脅度乖於零。


    淑貴妃因為這件醜事,閉門不出,幾乎成了後宮裏的擺設!而梁奕也失去了君心,他雖然是皇子,可是卻有失皇家的臉麵,成了一個笑話一樣的問題人物。


    這樣的人,會有人要嫁給他嗎?哪家的姑娘被指給他,隻怕也不用活了。


    皇上此舉,到底是想為他扯一塊遮羞布,還是受了什麽人的蠱惑,想要再探一探他的虛實?


    那些人,還沒有放棄嗎?


    梁奕眼中,寒光大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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