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跟這個小院相鄰的人家都沒能睡上一個踏實覺,安元誌纏著上官勇打了一架


    這一架打得上官睿心驚肉跳,對打的兩個人倒是對對方真正的本事了然於心了。兩個人都沒能拜什麽有本事的人為師,武功招式走得都是野路子,不過上官勇的武藝在安元誌之上,隻是安元誌這一次對上官勇下了死手,而上官勇氣急敗壞的同時,還記著自己不能傷著安元誌,兩人這才打了一個平手。


    別打了上官睿喊破了喉嚨也沒用,在他麵前還是兩把刀上下翻飛著,在上官睿這個外行人看來,這兩個人就是在拚命了。


    徐老太太天快亮地時候,跑著上官平寧走了出來,也不看明晃晃的刀,徑直就往上官勇的跟前走。


    安元誌先停了手,這個孩子就算不是上官家的,也是他外甥,誰都不要,安元誌也要養活這個孩子的。


    上官勇也趕緊停了手,望著不怕死的徐老太太喘粗氣,想罵又忍了,這是個老太太,他不能不敬老。


    徐老太太把上官平寧往上官勇的懷裏一放,說:這是你的崽子,好生養活吧。


    安元誌把手裏的刀往地上一扔,轉身瞪著上官睿看。


    上官勇說:我知道這是我兒子。


    嗯,徐老太太也不問上官勇是誰,隻是道:老太婆能看得出來,這事是這兩個小的置氣,跟你沒多大關係。


    我也是為了讓大家安生,安元誌不滿地叫了一聲。


    徐老太太就扭頭看了看安元誌,說:是啊,驗明白了大家夥兒就都安全了,我的工錢你給結嗎


    安元誌掏銀子給徐老太太,說:我多給你十兩。


    徐老太太的老臉一樂,說:那老身就多謝少爺的打賞了。


    上官勇要掏錢,被安元誌瞪了一眼,說:你那錢得養活我外甥呢


    徐老太太拿了安元誌的錢就走了,接生驗子這一行她幹了四十多年,什麽樣的人和事沒有看過一切都見怪不怪了,她甚至都沒興趣問一聲小娃兒的娘親在哪裏。


    事情我做都做了,徐老太太走後,安元誌滾刀肉一般看著上官勇道:姐夫,你還能殺了我不成


    麵前這個小混蛋自己打不得罵不得,能怎麽辦上官勇抱著上官平寧都抑鬱了,我從來沒有疑過你姐,他跟安元誌說道。


    知道,安元誌說,要不是他在房裏撥刀跟這個姐夫拚命,把上官勇逼到了院子裏跟他打架,今天這位徐老太太就可以光拿錢不幹活了,我姐不會知道這事,誰說誰是傻子。


    上官睿說:我見不到大嫂的。


    你最好不見,安元誌說。


    上官睿自覺理虧,麵色訕訕地站在了一旁。


    上官勇低頭看兒子的小手,想看那個老太太是從哪裏給他兒子放血的,卻不想被醒過來的上官平寧兩隻小手一起揮到了臉上,隨後院裏的三個人就聽到上官平寧哭了。


    我去給他熱奶糊糊,上官睿說著話就跑了。


    怎麽哭了安元誌湊到了上官勇的跟前,探頭看自己的小外甥,做了幾個鬼臉,看還不管用,就伸手去哈上官平寧的癢癢。


    上官勇歎了一口氣,抱著上官平寧進了屋。


    打一場是不是心裏快活一點了安元誌追著上官勇問:你沒生我的氣吧


    上官勇就是生氣又能怎樣


    天亮了,安元誌突然又說道。


    上官勇知道這會兒天亮了,陏後就反應過來安元誌在說他姐要進宮去了。


    上官平寧這時哭得更厲害了,哇哇的哭聲,就連站在廚房裏的上官睿都能聽到。


    什麽都不懂,你這會兒在哭什麽安元誌彈了一下上官平寧肉乎乎的小臉蛋,嘟嚷了一句。


    元誌,上官勇這時跟安元誌說道:這是我與你姐之間的事,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


    安元誌被上官勇說破了心思,俊俏的臉上就是一紅。


    沒下雨,上官勇望著門外的天說:今天看來會是個晴天。


    安錦繡這會兒站在院中的水池旁,這水池裏的水因為接連幾天的雨水已經漲到了池沿上,風一吹就泛起一陣漣漪,一圈圈地蕩漾著往風過的地方擴散過去。


    主子,袁義拿著一件披風走了過來,跟安錦繡說:要走了。


    這裏麵什麽也看不到,安錦繡跟袁義說。


    袁義將夭桃的骨灰灑在了水池裏,這會兒池水還是清澈見底,那幾尾錦鯉在水裏流來流去的覓食,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人的葬僧地的樣子。袁義往水池裏望了望,說:魚是吃屍骨的,夭桃屍骨無存是好事。


    安錦繡默默地看著池水,思緒飛出去很遠,想起前世那座破屋裏的白骨,火燒成灰後,也如夭桃這般屍骨無存。我等你來報仇,安錦繡對著池水默念道,隻是來生不要愛上不該愛的人了。


    主子走吧,袁義猜不透安錦繡的心思,從安錦繡此刻的臉上也隻能看到一派平靜。


    安錦繡轉身離去,那池春水在風停之後,恢複了平靜如鏡的水麵,連錦鯉們都在水中不動了,仿若時間停止了一般。


    離開庵堂的大門,走下台階,看了一眼從宮裏馳來接自己的馬車,安錦繡回身再看一眼自己住了兩年多的庵堂。


    住持站在門內衝著安錦繡念了一聲佛號,她曾經想帶著徒弟們離開,隻是世宗斷了她的去路,終此一生,住持和她的弟子們隻能在這座庵堂裏伴著青燈古佛了。


    安錦繡衝主持微微一躬身,隨後便由紫鴛扶著上了馬車,沒有半點留戀地離去了。


    清晨的京都城街頭,行人已經不少,人們看到這隊宮中的車馬,都駐足觀看。想想這隊馬車行來的方向,再看看護駕的禦林軍和大內侍衛,人們不久就都猜出,坐在中間那輛兩駕馬車裏的人,應該就是祈順世宗朝的安氏貴妃娘娘了。


    安錦繡撩起了車窗窗簾的一角,窗外是她熟悉的街景,這車竟是要從安府的門前走過。


    主子,袁義不久之後就在車窗外,小聲跟安錦繡說:馬上就到安府了。


    直走過去就是,安錦繡說了一句。


    主子還是看看窗外吧,袁義卻又說道。


    安錦繡這才又撩起了窗簾的一角,車外的人群裏,她一眼就看見了上官勇。


    主子身子不好,你們慢一點,袁義這時跟趕車的兩個小太監說道。


    馬車慢了下來,安錦繡看見了被上官勇抱在懷裏的上官平寧正在不停地揮動著小手,這個一出生就好動的兒子,和注定要被自己負了白頭之約的丈夫,讓安錦繡一瞬間便淚流了滿麵。車外,滿京城的人都道她是去奔自己的富貴去了,貴妃娘娘,千秋殿之主,帝王的寵妃,無雙的風華,誰人能知道安錦繡內心裝著的悲哀


    那車裏就是你的娘親啊,上官勇在上官平寧的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不諳世事的上官平寧望著自己的父親笑得一臉純真,全然不知自己正在經曆怎樣的分離。


    馬車行得再慢,也有過去的一刻。


    父子倆的身影最終消失在安錦繡的眼前,安錦繡竭力地在車中回身張望,再也看不到這父子倆後,安錦繡掩麵而泣。說到底她不過是一個女人,這一世所求的不多,卻求而不得,除了用淚水來宣泄自己的悲傷,安錦繡也別無他法。


    安府的門前,站著周老太君和安府大大小小的主子們。


    看著被禦林軍和大內侍衛們簇擁著的,載著安錦繡的馬車從門前走過,老太君的心裏說不出來是喜是悲又或是怒。車裏坐著的不過是安氏的庶女,生母隻是家奴出身,卻偏偏一朝得了帝寵,飛上枝頭成了鳳凰。日後安府還要指望這個丫頭的照撫,對於老太君來說,這就是一種悲哀。


    馬車從安府門前走過,安錦繡沒有去看一眼自己母族的家門。


    太君,在這一隊車馬都從府門前走過去後,安元文問老太君道:貴妃娘娘到底是出自我們安氏的哪一房她是從潯陽來的


    安元誌站在安府的人群裏,冷哼了一聲後,掉臉先進府去了。


    不要管他了,老太君看自己的幾個孫子都臉露不忿之色,馬上開口道:貴妃娘娘是從潯陽來,娘娘身份尊貴,你們不可隨便議論。


    安元文聽老太君這麽說了,有再多的話也問不出來了。


    大哥你管她是出自哪一房呢安元信說道:她出身我們潯陽安氏,日後與我們安府橫豎是分不開了。


    安太師按嫡女出嫁的份額,賠嫁妝一般給了那麽多的金銀珠寶,錦緞絲綢,這事瞞不過安府中的人眼睛,誰都知道這位安氏貴妃娘娘從此就是他們安府在宮裏的靠山了。


    安錦繡沒有去管安府中人會怎麽想她,她隻是在車快到皇宮的時候,收斂了自己的悲傷,將臉上的淚水一一拭去。


    主子,我能看見皇宮的側門了,袁義跟安錦繡說。


    後宮之中,除了皇宮由正門進宮之外,其餘妃嬪秀女皆由皇宮側門踏枝門進宮。這門取名踏枝,有鵲踏枝頭,鳳儀天下之意。隻是多少年來,無數少女由此門進入深宮,真正踏枝飛天成鳳的,又有幾人


    安錦繡坐著的車在踏枝門前停了下來,就在安錦繡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步行進宮之時,車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世宗掀起珠簾登上車來。


    聖上安錦繡吃驚之餘,就要起身。


    坐著吧,世宗坐在了安錦繡的身旁,道:朕無法讓你從正門進宮,不過朕可以陪著你一起進這踏枝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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