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次爬回山頂。天邊已經現出了魚肚白,漸漸破曉,深藍色的天空還舍不得那幾顆殘星,有氣無力的閃爍著,而田野大地如同籠罩著銀灰色的輕紗,視野裏都是霧朦朦的。


    山頂上沒有了什麽遮擋,風也失去了剛才的那種溫柔,粗暴的撕扯著我們的衣服,春風寒入骨,時間不大,全身就被吹透了。


    不知不覺間,天色逐漸變成淡藍色,天際之遙開始率先亮了起來,輝映著朝霞,一眨眼的工夫,紅日冉冉升起,光照雲海,五彩紛披,燦若錦繡,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太陽的光輝剛一照到身上,剛才的那種陰冷就瞬間消失了。全身上下立時覺得暖洋洋的,周圍隻有幾棵老樹孤零零的立在那裏,還有的就是一些呲牙咧嘴的山石,雜亂無章的蹲在不起眼的旮旯,而光禿禿的山頂,小草現在還沒有萌芽,所以顯得有些頹廢。


    打量了好幾圈後,大牙實在是憋不住了,衝我翻了翻眼睛:“來亮,說是‘躋於九陵’,咱可又爬上來了,可是這個山包子上啥也沒有啊,也沒看到有啥記號,難不成真的像卦辭中所說的,就在這傻了叭嘰的等上七天後,山頂上就會突然裂個縫子,平地出來個大門?這又不是《西遊記》,不能那麽懸吧?”


    看著喋喋不休的大牙,我衝他“嘖嘖”了兩聲:“大牙,你能不能別總是擾亂軍心,就你這德性,要是擱過去,十個腦袋都砍沒了,整不明白就先別吱聲,咱再慢慢研究嘛,就當旅遊看日出了,你有點情調行不行?”


    大牙一張嘴。狠勁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呸!別撿好聽的說了,還看日出,你以為這是泰山啊?是不是還得感慨一下日出的壯觀和動人心弦啊?你呤詩,你唱個小曲唄?”


    我和大牙鬥著嘴,柳葉也不作聲,反手從包裏掏出支架和飯盒,然後點著了酒精塊,用飯盒子把水燒開後,倒裏了一些壓縮餅幹,攪拌成了糊狀,聞著芝麻和花生特有的香味,我和大牙也閉上了嘴,提鼻子使勁的聞,這時才感覺,身邊有個女人還真不錯,至少還能吃上口熱乎乎的東西。


    也不知道是真餓了,還是柳葉的手藝高超,吃得我和大牙都是舔嘴叭舌,意猶未盡。


    大牙拍了拍肚子,看著柳葉一挑大拇指,嬉皮笑臉的說:“妹子。沒成想還有這手藝,將來過日子是把好手,也不知道誰有這福氣了,實在不行咱倆搭夥吧!”


    我假裝沒有看見,柳葉衝大牙“哼”了一聲,潛台詞就是“想的倒美”。不過這次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動武,見我們吃完了,就把我們用過的一次性紙杯收拾了一下,然後把東西都整理好後,又放回了背包。


    吃過了一點東西,頓時感覺有了一些精神。


    柳葉這才看了看我,又瞅了一眼大牙,然後像是自言自語的念叨道:“躋於九陵,勿逐,七日得。現在我們已經到了‘九陵’,‘勿逐’應該是不要擅自行動,‘七日得’,關鍵應該在這句話上,‘七日得’是指什麽呢?”


    我也歎了口氣,皺了皺眉頭:“‘躋於九陵’應該是指明的方向;‘勿逐’應該是讓我們留在原地;‘七日得’,我也覺得不像是苦等七天,這個於情於理都說不通,我也不相信在這裏守七天就會有奇跡發生,那個的確是神話裏才會有的情節。”


    大牙聽我和柳葉說的火熱,湊了過來,晃著腦袋說:“依我看,關鍵在於‘七日’,‘得’就是得到,沒有啥實際意義。而玄機就藏在‘七日’這兩個字上。”


    大牙用的這種排除法也真有道理,至少從語法上來看,“七日”是因,“得”是果。隻要解開“七日”的秘密,就一定可以“得”到果。


    我們三個絞盡腦汁的在想著各種可能,天文地理、曆史人文、哲學經史,差不多想遍了所有的可能,仍然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大牙無聊的用手裏的匕首在地上戳來戳去,突然撿起一個黑漆漆的東西看了看,有些疑惑的問:“來亮,妹子,這是大豆角吧?是不是豆角王啊?這也太大了,還這麽硬,長得可真結實,咋還跑山頂上來了呢?”


    大牙這一說話,我和柳葉紛紛側頭看了過去,果然看到大牙的手上拿著半截黑褐色的長豆角。我順手接了過來,看了看,紫中泛褐,還有些光澤,用手掰了一下,十分堅硬,但是很脆。“啪”地一聲就折斷了,斷麵則露出了棕黃色,我忍不住笑了笑,告訴大牙,這個不是平時吃的豆角,也不是什麽豆角王,而是皂莢。


    做了這麽多年的園林設計,這個我還是認得的,我抬頭四外張望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不遠處的那棵皂莢樹,用手指了指。告訴他們那顆樹就是皂莢樹,而這種大豆角就是那種樹上結的。


    皂莢樹是落葉的喬木,最高可達到三十多米,在我國分布也很廣,多生於平原、山穀或是丘陵地區。這種樹喜光而耐蔭,對土壤要求也不嚴,生長速度有些慢,但是樹的壽命很長,活個六七百年不成問題,一般七八年後就可以結果,果實就是這種像大豆角一樣的皂莢。


    說起這種皂莢,裏麵富含胰皂質,可以煎汁代替肥皂使用,可比現在的肥皂要好多了,純天然,無化工成分,洗後的衣服晾幹後都會散發出撲鼻的清香,而且搗碎了泡在水裏,可以洗頭發,古代這種皂莢也是應用很廣。


    聽我這麽一說,大牙和柳葉都不禁抬頭看了看那棵大樹。


    大牙從地上又撿起一塊皂莢,訕訕的一笑,自言自語說道:“原來這個東西就是皂莢,隻聞其名,未見其形,想不到長成這樣啊?這東西可是好玩應兒啊,種子和皂刺還能入藥,祛痰、治癬、通便、活血、利尿有奇效,絕對的好東西啊!”


    看著大牙不住的晃著腦袋在感慨,柳葉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大牙,估計也在懷疑為什麽大牙不認識這東西卻知道這東西的功效,不免有些懷疑。


    大牙這才注意到柳葉的眼神,想想剛才說的話,趕緊開始往回打圓場,嘿嘿一笑,衝柳葉說道:“妹子,不用瞅哥。我之所以知道,是我家老爺子以前知道個偏方,有一次被魚刺給卡住了,怎麽也取不出來了,聽個老中醫說了個偏方,去抓了點皂角後,研成了末。你別說,往鼻眼裏一吹,連打了幾個噴嚏,那魚刺就下去了,不服都不行。還有聽說過去婦女難產時,吞二顆皂角子就可以順產,據說很靈的!”


    柳葉皺著眉頭也不知道大牙說的是真是假,而是看了看我一眼。


    我剛要出話,突然想起了什麽,四處一張望,果然如我所料,不禁興奮的手舞足蹈。


    大牙和柳葉看我突然癲狂起來,也是一頭霧水,大眼瞪小眼的看著我,直到大牙衝我腦袋拍了一下,我才冷靜下來,摸了摸腦袋,咧了咧嘴,難掩興奮的告訴他們,我剛才突然之間想到了“七日”的含義了,“七日”所指的就是這顆皂莢樹!


    看了一眼發呆的大牙和柳葉,我趕緊又接著說:“你們看皂莢樹的‘皂’字是不是就是由‘七’和‘日’組成的意向,還有這山頂上都是些油鬆和楊樹,唯獨就長了這麽一顆孤零零的皂莢樹,看這粗細,絕對也是長了幾百年了,古人要是留記號肯定得找那些不能挪動的物體當參照物,而這棵樹估計就是當時特意種植的!”


    我這麽一說,柳葉也開始不住的點頭,接著我的話說道:“我覺得胡燈說的很有道理,‘皂’這個字最早以前寫作‘早’字,後來字體演變過程中,在‘早’字的上麵添了一點加以區別,變成了‘皁’,後來漸漸演變就成為現在用的這個‘皂’字了。”


    我倒是沒有柳葉這種高才卓識,但是從字形和邏輯上進行推理,卦辭中的“七日”應該說的就是皂莢樹。再加上柳葉的這一番佐證,則更增加了這種推斷的可信度。


    大牙像聽故事一樣聽得兩隻眼睛都有些直了,不停的晃了晃腦袋,抬頭望了望那棵高大的皂莢樹,又轉了轉眼珠自己琢磨了一會,開始不住的砸舌點頭,看來也是想通了。


    就見他嘴裏不停的叨咕著“七日、皂莢”、“皂莢、七日”,魔魔怔怔的念叨了半天,然後突然眯縫著眼睛問我:“唉,我說來亮,如果說‘七日得’說的就是這棵皂莢樹,可這棵大樹怎麽藏秘密啊?”


    我笑了笑,剛想說話,旁邊的柳葉卻先說話了:“秘密或許在樹上!”


    我看了看柳葉,相互對視笑了笑。


    大牙抬頭看了看樹上,有些想不明白。


    其實我也想到了,秘密也應該在樹上,既然說是“七日得”也就是說秘密可能藏在皂莢樹上,剛才聽柳葉解釋這個字的字形,當時是為了區別“早”,所在在上麵添加了一個記號,也就是點了一點,變成了現在的“皂”字。那麽極有可能就是秘密藏在樹上而不是樹下。


    我走到樹下,抬頭看了看,這棵大樹估計能有二十多米高左右,樹幹一個人都很難抱過來,樹皮粗糙卻沒有開裂,幹枝上還有些枝刺,幹禿禿的樹幹上連個鳥窩都沒有,根本不像藏著什麽秘密的樣子。


    其實就算是有鳥窩,也不靠譜,打死我也不相信,幾百年前的鳥窩會一直保存到現在,想來想去也隻有一種可能,估計那秘密就藏在樹的本身上,隻有這樣才會保證秘密一直藏在上麵而不會意外消失。


    我看了看這顆大樹,比我在狐狸洞溝爬的那棵樹細不了多少,估計著爬這棵樹的難度係數也不低。上次爬過一次樹後我才意識到,不是因為自己長大了,爬樹的技巧退步了,而是因為我長大了,那樹也變粗了,越粗就越不好爬了。


    想到這裏,我衝大牙一呲牙:“大牙,其實你真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玉樹臨風、英俊瀟灑的天生奇才,我覺得世界上就隻有兩種人能吸引人,一種是特漂亮的一種就是你這樣特別有才的,時間的巨輪無法抹去我對你的景仰,縱使海枯石爛,你也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還沒等我把這套嗑嘮完,就見大牙衝我一擺手:“得了,你可拉倒吧,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拉幾個糞蛋,不就是想讓我上樹嗎?用不著說這些實話,這些話說多了就假了,偉大掛在嘴邊,時間長了也就平凡了。”


    說完後,他麵朝大樹,張開雙臂,擺了一個經典的姿勢,大氣磅礴的念道:“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有我何求?……”


    這首詞被他渲染的淋漓盡致,氣氛也被他弄得有些悲愴,我和柳葉也沒敢多嘴,就見大牙走到樹下,抬頭看了看,緊接著往手心啐了口唾沫,一回頭,把我喊了過去,讓我給搭把手。


    想想上次我上樹時,大牙的角色,我也是心知肚明,隻好充當人肉梯子的角色,咬牙咧嘴的強把大牙給頂了起來,而大牙手腳好一陣撲騰,不管好歹,總算是爬了上去,看他那身手,也比我強不了多少,一個半斤,一個八兩,誰也不用笑話誰了。


    大牙好不容易爬到一根粗樹杈後,騎在上麵倒了口氣,衝我和柳葉頻頻揮手,我看著就來氣,衝他嚷道:“你行了吧,可別臭美了,上去還不到兩米高,有啥得瑟的,麻利兒往上爬吧!”


    大牙眼睛頓時一瞪,衝我一擺手:“我說來亮,你也是,總趕著節骨眼上崩坑,讓人掃興。我的情感剛要綻放,你可倒好,一泡尿就給泚滅了,和你合作,真難有默契!……”


    我和柳葉都忍不住笑,仰頭看著大牙撅個屁股往上爬。


    爬了能有六七米高了,仍然什麽也沒有發現,大牙坐在樹上歇息了一陣,問我是不是搞錯了,樹上根本啥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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