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寺。


    蘇黛也曾在這裏清修過一段時間,這裏的一草一木依舊是沒有多大的改變。


    這恍如是昨日一樣,她還在房間裏彈琴,而神機子就在一旁指點一二。


    溫雁芙出了家,並沒有因為她是皇族身份就有特殊的待遇,依舊是早早就開始念經了。


    她看見蘇黛,先是俯身說了一句施主有禮,然後才問:“有事嗎?”


    “慕悠病得厲害,你就不回去嗎?”蘇黛開門見山的說道。


    溫雁芙僅是神色一變,隨後也恢複了過來。


    “北雪前輩正在一處地方,你去找他吧。”


    言下之意,已經非常明了。


    蘇黛上前一步,有些氣惱:“對於慕悠來說,你很重要,我相信慕悠對你來說也很重要!難道你要再一次失去慕悠,才會知道要怎麽珍惜嗎?”


    “蘇黛,我已經不想……我的人生中,再有失去。”溫雁芙垂下眼眸,“慕悠是活了下來,可是作為一個母親,卻不能看著自己的女兒長大,我經曆了這麽多,原以為自己能夠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一開始便已經錯了。”


    “東流死了,可是慕悠是你們的女兒啊!”


    “就因為慕悠是我們的女兒!”溫雁芙深呼吸了一口氣,“慕悠不能留在我身邊,她需要修煉清心訣,而我,也已經看破紅塵,想要清清靜靜的過完這一輩子,我要積福,我要求菩薩保佑慕悠。”


    “現在信神佛又有什麽用?!”蘇黛皺著沒眉頭。


    溫雁芙微微一笑,說:“可是人在最絕望的時候,不都是去求菩薩佛祖嗎?”


    蘇黛身體一僵,她拚命忍住,緊閉著雙唇。


    是啊,溫雁芙已經絕望了,東流死了,溫雁芙就已經絕望了。


    “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麽以墨寧願連皇位都不要,隻要和你一起。”溫雁芙側頭,看著遠處的風景,此時雪下得很大,這個世界都寧靜極了,她也覺得自己的心非常平複。


    “我一直認為,江山是最重要的,我不應該讓以墨走上歧路,但是,走上歧路的那一個人,是我。我一直謹遵母妃的教誨,一切以大局為重。可是以墨和我不一樣,他是放下心中所恨,他已經無拘無束了,也僅有這樣,他才能夠在清醒的時候,珍惜自己愛的人。”


    蘇黛一怔,那她呢?那她清醒了嗎?


    “你是後悔了嗎?”


    “後悔,可也沒有後悔。”溫雁芙說道,“我那時候與東流決裂,我是為了整個青霄國,他也想要奪去整個江山,他在傷害我至親的人,我不後悔。可是在他悔改的時候,我還是一把將他推開,所以我後悔。”


    這才是最痛苦的,溫雁芙每天備受折磨,盡管出家念佛,她仍是會想著東流,那個曾經奪走她一切的男人,然而,這個男人卻在她最絕望的時候,給了她希望。


    “我也在乞求菩薩,讓我下一輩子再與他相遇吧,以最簡單的身份,他不再有宏圖野心,我也不再是皇室的人,我們僅是……想要很簡單,很簡單的過一輩子。”她又搖了搖頭,“不,我不會奢求那麽多,我隻求十年,或者一年,這樣不過分吧?”


    蘇黛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不過分,菩薩一定會聽到你的乞求的。”


    溫雁芙微微一笑,是一種滿足的笑容。


    “所以,你也要和以墨好好的。”溫雁芙說道,“貧尼就此和施主別過了,希望施主下一次再見貧尼,請叫貧尼法號。”


    蘇黛張了張嘴,始終都沒有說出話來。


    她看著溫雁芙再次回到佛堂中,溫雁芙穿著灰色的袍子,好像說明了,她往後就要活在佛祖的懷抱裏了。


    蘇黛深深呼吸了一下,就算心裏有多難過,現在也必須壓下。


    溫雁芙終是解脫了自己,她讓自己沒有包袱的活著。


    蘇黛伸出手,雪花落在她的手心裏,她的溫度慢慢讓雪花慢慢融化,很快,手掌心也濕潤了起來。


    可是塵世間,不會有那麽多的美滿。


    “哈哈哈!果真是你!”


    蘇黛轉過頭,看見正是神機子站在雪中,他穿著佛袍,依舊是精神奕奕。


    “你怎麽好像越來越年輕了,明明是多年不見你,現在卻好像是昨日才見你來著了。”神機子走上來打趣道。


    蘇黛再見故人,沉重的心情也一掃而空。


    她抿嘴一笑:“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夢。”


    “那你現在夢醒了嗎?還是繼續想要做夢?”神機子神秘一笑。


    “夢始終有醒的一天,隻不過是在自己死的時候。”蘇黛如今倒是坦然。


    自她來到這裏,就已經是夢的開始,這一場夢,這的好長,也好折磨。


    她卻不想醒過來,想要好好做這一個夢。


    “哈哈!!看來你真是想通了!”神機子拍了拍蘇黛的肩膀,“還想讓你出家陪我,看來現在也得算了。”


    “那我想拜托你,多多幫助一個叫了緣的尼姑。”蘇黛說道。


    “了緣?”神機子摸了摸胡須子,“果然是好名字!”


    斬斷塵世間的所有的情緣,是最難的,也是最容易的。


    蘇黛回頭一看,雲層的後麵,依舊是陽光,它始終都是燦爛的,總有一天會是守得雲開。


    待蘇黛走後,又來了一人躲起來觀望。


    他很快就找到了溫雁芙,見她看著經書,一邊敲著木魚,又一邊念著經。


    她神情專注,似乎真的已經了緣了。


    隻是他還記得,那一年她苦苦哀求自己,讓他帶著她離開陰月宮。


    他終是背叛了東流,帶著她離開,守在她身邊多年。


    而如今,他卻隻能遠遠注視她。


    他歎了一口氣,而此時,他心中的悲涼已經無人知曉。


    “你的心,也隻是屬於宮主而已,你以前不知道,可你現在終於知道了,而我,也不想欺騙自己了。”


    這麽多年的蹉跎,他忽然就悟出了一個道理。


    有些人的心是早就注定了,無論過上幾年,也改變不了。


    隻是盼望著,溫雁芙永遠都記得,有岸少飛這麽一個人,曾經護著她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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