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百一十六章破碎虛空


    隻是他心底已經不知轉過了多少惡毒的主意,同行是冤家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淨塵大師也不能免俗,隻是表麵功夫仍是做足了:“哼哼!等你們開張的時候,就等著為燒眉毛!”


    實際對這“超級女俠”,就連鄧肯與茅禹田都不知道如何具體操作,他們對於這等辦會的操作都是一竅不通,根本不知道如何上手,比不得淨塵大師在這方麵極具經驗,又有少林寺的“十大門派武林大會”作為甚大,更是借著華山論劍的東風,再加上少林寺的品牌效應,完全可以說是一帆風順。


    何況現在“十大少邪”已然成為一種品牌,雖然說最後的評選黑幕重重,但這種負麵事情也同樣為淨塵大師操辦的少邪評選大會增添了無數人氣,象淨塵大師就大聲說道:“各位江湖朋友,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接下來就要舉行十大少邪的巡回表演和新一屆少邪的海選,到時候將在各地評選出少邪候選人若幹!”


    那邊茅禹田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打出超級女俠的招牌,與十大少邪一男一女,短期內至少還不會有直接衝突,正所謂“差異化生存”,隻是鄧肯加上名聲不佳的品花會,讓江湖朋友們對他們著實沒有多少信心。


    這兩邊都是各懷鬼胎。


    那邊白雲航卻得到張亦隆的急所:“大人!報告大人……咱們衙門抓來了一個意圖謀反的大膽狂徒,竟膽敢攻擊我聖朝和聖上!”


    這少邪大會上的衝突無論如何隻能算是治安事件,比不得這等重大政治事件,特別是下了“意圖謀反”、“攻擊聖朝”的結論之後,白雲航也隻能急急忙忙地往縣城趕。


    縱使是打出登封縣令的招牌,可一路行來仍是車水馬龍,當真是有些寸步難行,張亦隆說道:“今天中流坡莊家送來一個大膽已極的狂徒,這狂徒服裝怪異,倒同西洋的佛郎機人有些相象,言語更是大膽已極!”


    “大順朝馬上就要亡了,大順軍在山海關敗得一塌糊塗,李自成在九宮山被人殺了,或者跟我去光複明朝,或者去投大清朝,大人跟著大順朝是沒有前途……”那人奇言怪論甚多,偏偏有些骨氣,硬是不肯跪在地上。結果白縣令無奈之下用上大板子,才兩板子,這人已經變成了軟骨頭。


    可是白雲航走南闖北,見識也廣,硬是就想不起哪有這等裝束。這人白白淨淨,長得細皮嫩肉,一看就是沒幹過什麽農活的人物,穿了件極怪異的服裝,怎麽看怎麽怪異。白雲航一看就下了結論:“身著奇裝異服,給我打十大板!”


    那人不經打,立即痛呼著叫道:“大人!小人這衣服可不是什麽奇異服,這是小人從海外新買來的莊吉西裝!莊重一身,吉祥一身!”


    旁邊來的是莊家的管家,他指著這白白淨淨的人說道:“這楊史越狗奴才好生膽大,我家老爺好心收留了他,讓他在地裏做個長工。可是這楊史越好吃懶做不說,還鼓動那幫泥腿子造起反來,說是要把我們莊家的田地全分給了那幫泥腿子……甚至大罵太祖皇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楊史越甚是圓滑,一看到這場合就大聲叫道:“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冤枉!”


    旁邊倒有不少莊家的佃戶長工出來指證這楊史越道:“大人!這楊史越好大膽子,居然要意圖造反,還要開了莊家這田地救咱們莊戶人家了!咱們祖祖輩輩都在種莊老爺的田地,若沒了莊老爺,我們吃的穿的從哪來呢?”


    楊史越知道自己犯了左傾盲動主義的錯誤,那一個後悔啊!誰叫自己在中國革命史這門課程上一向不用心,結果反被落後群眾綁進了公堂。


    如果能學得專心些,也能在這時代多些發動群眾的辦法,說不準現在就已經打開了縣城把這狗官給製服了。但是左傾盲動主義的危害是無窮的,在條件不成熟的時候發動武裝起義的代價更是慘重。眼見著這登封縣的板子就要落下來了,他咬了咬牙,終於呼喊出來:“大人!大人全招了!小人是從四百年後的二十世紀來的,現在是大順朝吧?接下去大順朝進軍北京就要在山海關大敗,李自成搶了吳三桂的小老婆陳圓圓,吳三桂領著清兵進關後就要一統全國!這位大人,在下說的都是以後幾個月要發生的事情,絕無半點虛假。大人,您要混個好前程的話,不如去投大清吧!”


    楊史越的明清史很一般,這等山野村夫也不知軍國大事,他打探了半天之後也就知道今年是大順朝的必正三年,李自成的大順軍似乎已經進了北京城,因此楊史越才會頭腦發熱決心發動全麵武裝起義……。


    白雲航用力一拍驚堂木,大聲罵道:“胡說八道!都是放屁!不要拿永昌元年我大順朝的一點小小挫折來胡說八道。今上於襄陽力挽狂瀾於不倒,現如今我大順王師已然驅逐韃子於遼東!吳三桂?哼哼!他現在還在陝甘流竄,你這妖人竟敢以妖言惑眾!”


    說著,白雲航的臉色就沉下來了:“妖人楊史越妖言惑眾意圖叛亂,證據確鑿,斬立絕!”


    事關重大,白雲航沒有象平常案子斷一個秋後問斬,而是斷了一個斬立絕。可雖然是斬立絕,可還得等開封府審核才行,可是這等事關謀反的案子,開封府和蘇會辦一向都是從嚴處置,何況這還是一個一等一的鐵案。瞧!這犯人還膽敢在大堂上策動大順官員投靠韃子,白雲航若不斷一個斬立絕,恐怕自己的烏紗帽就要掉了。


    楊史越知道壞了,這個空間好象和自己了解的曆史有所不同,他急聲道:“大人!小人說的句句是實,句句是實啊!請大人明察啊!小人確實來自於四百年後啊,何況小人才高八鬥,確實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白雲航仍是鐵麵無私,不留半點薄麵,倒是一旁聽著的連天雪來了點興趣,她瞄了一眼這楊史越,開口說道:“你既說你才高八鬥,多半是誇誇其談,即使是真,那如何說起?也罷,曹子建七步成詩,你也照著來一首便是!”


    楊史越死裏逃生,心裏得意:“看來老子和那些架空小說的主角一樣,都是福大命大,這女人真美啊,老子日後肯定要玩玩她!”


    他想起了自己那個世代看過的一本叫《尋秦記》的小說。想到那裏麵的情節,不由得意起來,竟是忍痛站了起來,大聲吟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君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這首將進酒,楊史越倒是背得極熟,隻是一念出來舉座皆驚,白雲航張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攏了。楊史越正得意洋洋之時,白雲航猛得一拍驚堂木道:“給我打!別以為咱目不識丁,本縣也是秀才出身!”


    楊史越正抬頭挺胸得意洋洋之際,卻發現勢頭不對,他甚是圓滑,趕緊換了一首淒涼的詞牌:“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隻是白縣令臉色更怒,他剛一念完,就大聲叫道:“下一首莫不是千古風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後人愁了!本縣可沒那麽糊塗!”


    白雲航這一句“千古風流八詠樓”,正也是易安居士的佳作。一聽到這楊史越才恍然大悟:“該死的,我怎麽到了這個時代啊!唐宋八大家都過時了!”


    楊史越在學校還算是比較用功的學生,可是唐詩宋詞雖然背得爛熟,象全清詩之類的課外讀物卻是一眼也沒瞄過,現在的後悔得連腸子都青了。


    在他的印象裏,終清一代似乎沒有什麽大詩人,想起來的詩詞也隻有吳梅村的那句“衝冠一怒為紅顏”,可誰知道這詩他們讀過沒讀過,這似乎是什麽必正年間,似乎李自成都掛了。對了,想起來了,李自成建號是永昌啊,完了完了,都對不上了!對了,好象有位龔自珍,可是這位龔自珍有什麽大作?至於艾青的當代詩“啊,我的母親大堰河”,這種場合似乎沒有效果啊!我明明比他們多了四百年的智慧,怎麽一點用處都沒有啊!楊史越搜刮來搜刮去,最後總算搜刮四句出來:“慷慨歌燕市,從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白雲航總算是點點頭道:“倒是有些氣勢!”


    楊史越繼續搜刮出四句來:“斷頭今日意如何?創業艱難百戰多。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此語一出,白縣令和連天雪都極為震動,楊史越一見似乎有門,趕緊又念出了另一首詞來:“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白雲航臉色無憂無喜,隻聽楊史越繼續念道:“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一聽楊史越念完,這堂上堂下略識文才之輩臉色都變得很難看了,白雲航轉頭看連天雪,連天雪遞過了一個眼神,兩個人已經下了一個結論―反詩,絕對的反詩。


    在另一個時空,另一個背景,這首詞意境壯美雄渾,氣勢磅礴,感情奔放,胸懷豪邁,正是一首名詞。可是在封建王朝統治下的大順朝,這卻是標準的反詩!


    白雲航不由想起來水滸傳裏宋江的反詩“他時若遂淩雲誌,敢笑黃巢不丈夫。”他的臉色鄭重已極:“這妖人不知悔改,現現在還嘴硬,給我重重綁了,等核準的公文一到立即處斬!”


    這楊史越當即被嚴嚴實實地綁進登封大牢,還好一眾公人都知道他是個死囚,倒讓他在死前多快活了些時日,隻是楊史越卻是很不甘心:“為什麽我多了四百年的智慧,竟然是落得這麽一個結局!”


    這一日他繼續念著這句話,卻聽到有人答了一句:“隨遇而安吧!”


    楊史越抬頭一看,卻是個大俠風範的男子,卻看不清真實容貌,也不知道什麽來路,這男子淡淡地說道:“我好不容易混進來,隻想見你最後一麵!現下既然見到你的麵了,心也安了!”


    楊史越先是呆了老半天,最後才跳了起來:“兄弟!既然你我都是從未來回來的,何不把我救出去!”


    那男子淡淡地說道:“在這個世界上,我隻是想活下來,活得更好而已!再說了,我哪有什麽辦法能把你救出去。我會給獄卒遞上幾兩銀子,讓他們給你多加幾個菜!”


    那個男子再也沒來過了,第三天便是楊史越斬首的日子,隻是臨刑前楊史越竟是抓到一要救命稻草,他連聲叫道:“幾位大人!大人!小人我想到一首好詩,能不能看在這好詩的份上,饒了小人一命!”


    監斬官看了他一眼,然後以同情的語氣說道:“念吧!”


    楊史趙深呼了一口氣,念出了第一句:“一片兩片三四片”


    結果旁觀眾人都報以不屑的目光,這也叫詩?


    “五片六片七八片”


    台下的目光已經不是不屑了,而是深深的同情了,這人莫不成是隻背過三字經吧,可是下一句更令大夥兒搖頭。


    “九片十片十一片”


    楊史越看著這無數蔑視的目光,回想到許多人念出這一句的風光場景,再想起自己的不幸遭遇,竟是硬生生吐了一口血出來,最後竟是當場氣絕身亡。


    許多時日之後,有人在程係程大人麵前提起了這楊史越妖人和這首破詩,程係大人終於替楊史越念完了最後一句:“飛入蘆花皆不見!”


    結果大夥兒恭聲如潮,齊聲讚道程大人作得好詩,隻是程大人看著大夥兒不以為然的神色,卻在心頭暗歎一聲:“這禦製詩著實沒有什麽感染力了!”


    正文第一百一十七章潮起潮落


    不知不覺間,少林寺舉辦地少邪大會已經過去了十幾天,雖然在落幕的時候有些不和諧的聲音,可淨塵大師還是大賺特賺,白縣令幾次上門討要自己應得的一成紅利,淨塵大師都說:“還沒最後結算完畢,再等一等吧!”


    這段時間,倒也算風平浪靜,隻是登封縣突然又多了不少胡言亂語的妖人,城東馬家坡的村民竟然違抗鹽鐵專賣的國策,私下合股開采鐵礦,結果讓開封府逮了個正著,發了公文讓白縣令從速查辦。


    徐震點起了五六十名公人捕快去馬家坡拿人,徐震他自己還嫌這點人馬太少,生怕到了馬家坡被無知山民圍攻,可是走到馬家坡倒變成了救人的善舉,還得了一個“義薄雲天”的錦旗。


    原來是不知道哪冒出來的妖人要搞什麽“小高爐”,要煉鋼,說的是天花亂墜,說是這玩意兒能造出鋼水,山野村夫無知,竟是信了他。結果這什麽“小高爐”才開張,當天就發生了大爆炸,死了兩個,傷者無數。徐震趕到的時候正好是哭聲一片,無處求救,倒成了村民眼中的大救星,他趕緊把傷員送到縣城去救治。


    又是一個死罪!結果這妖人倒是見機不妙就趕緊開溜,不過沒跑多遠就被逮住了。一問原因卻是很簡單:“這妖人著實太奢華了,奶奶的,哪有莊戶人家用上好的白紙擦屁股的!”


    這妖人在牢中也隻求這一樁事情:“大哥!這位大哥行行好!給俺弄點白手紙吧,要上大號了!”


    諸如此類的妖人屢出不窮,又比方說城東有人被人坑騙要合夥燒玻璃,結果玻璃沒澆出來,銀子倒被騙了上百兩,結果被人罵道:“你做白日夢啊!那等上好的玻璃,怎麽就讓你輕輕鬆鬆的弄出來!”


    白縣令辦案也是幹脆利落,該殺的就殺,該判的就判。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當真是雷厲風行。把這等不穩定因素盡數扼殺在萌芽狀態,一時間登封大治。


    除此之外,白縣令家中也是一派平和之象,趙雪芬看著白雲航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溫柔,白雲航關切她肚中的孩兒,有空就往趙雪芬那跑一跑。


    孫雨儀嘴饞,整天掂記零食,偏生大家都疼愛得不得了,將她當寶一般看待,倒是葉清秋想到了法子:“雨儀!今天沒把劍法練熟之前,不許去偷吃零食!就是你白大哥給的也不成!”白雲航在旁邊慶幸:“真得多練練劍法,那麽多零食吃下去,再不走動就走不動了!”


    最受歡迎的就是紫冰蘭,現在她憑著紫竹仙境的資源公器私用,整天和李玉霜、郭雪菲在一起置辦新衣,好得如膠如漆,非但如此,名動江湖的恒山派,不知中了什麽邪,被紫冰蘭吃得死死的,居然留在登封不走了。


    白雲航則用另一方式操縱丐幫,丐幫弟子在牢中已經換了三任幫主了,大家對於輪流執政、輪流上台的優缺點已經了如指掌,換個幫主更如同反掌觀紋一般。


    隻是這似乎隻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而已,三月底的一天,少室山落了一陣雨,卻壞了清潮原定下山巡視的計劃,隻得在寺中做了一天的法事,很晚才睡下。可是清潮方丈睡下並沒有多久,就被人吵醒過來。張眼一看,卻是一向提拔重用的淨慧大師,他迷迷糊糊地問道:“淨慧師侄!何事?”


    淨慧大師小心地侍候著清潮方丈穿衣,嘴裏輕聲說道:“長老們在方丈室為有些事情開會,想請方丈過去!”


    清潮整理了下僧衣說道:“喲!肯定又是為了錢的問題,哎!過去過去!”


    方丈室離清潮方丈的居所不過百我步路,淨慧替清潮方丈開了雨傘,把天空落下的雨珠都給擋了回去,清潮方丈一邊走一邊說道:“淨慧師侄,這方丈之職也是一番苦行啊,雖說四大皆空。”


    方丈室已經擠滿無數個油亮油亮的光頭,雖然這似乎隻是一次普通的例會,可是少林寺的長老、院主……誰也不願意放過任何一次普通的例會,因為每次普通的例會往往會關係到自己的前途,象淨塵大師能承包這次大賺特賺的武林大會,就是在某次例會由清潮方丈決定的,而某些關於人事晉升的例會,更會關係某些人的一生,象某次例會,淨慧大師就為自己爭取到這個院主的職務,也不知道有多少油水……。


    隻是今天的氣氛似乎有些古怪,大家看著清潮方丈的眼神也有些古怪,不過清潮方丈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問道:“今晚的議題是什麽?”


    平時到了這個時候,都要大家起身恭迎方丈駕迎,隻是今天空氣卻象凝固了一樣,大家的神色越發古怪起來,卻隻有一個半僧人站起身來,還有一堆坐在原地沒動靜,有幾個人想動動嘴皮子,終於還是沒開口。


    卻是作得一手好素菜的淨書大師一合掌,然後上前兩步,說了一句:“師叔請!”


    等清潮方丈坐定,淨書大師看了清潮方丈兩眼,內心不由劇烈地跳動了兩下,才說道:“今天的議題是……我們必須質疑清潮和尚能否繼續領導好本寺!”


    清潮方丈正坐在椅子上舒服地品著香茗,淨書大師這話卻如同在他耳邊打響了幾十個驚雷一般,可是他隻是淡淡地說道:“好啊!是淨書你提的意見?”


    那眼中的精光卻是怎麽也掩蓋不住,他畢竟是清潮,執掌了少林寺這麽多年的大和尚,手下的親信弟子無數,說出來的話總有一種威儀,無數大和尚口中想要開口和正要開口的言語都變得悄無聲息了。淨書大師隻做得一手好素菜,但他在這個時候卻是定下心來,看了清潮方丈一眼,終於開口說道:“我少林寺是禪宗祖庭千年古刹,可自打清潮和尚上任以來,卻是佛法不興,反而是……”


    淨書大師開始時有些心虛,可時越到後麵越是膽大,可以說是意氣奮發,把清潮方丈說成了少林寺的千古罪人,甚至列出清潮方丈的十六條罪狀,清潮方丈也沉下臉來。


    但是佛法不興的根本,這十六條罪狀的頭一條卻是白縣令上任以來,少林寺不但沒把整個登封縣的香火錢收過來,反而象一個脫光衣服的女人一樣任由白縣令搜刮。這些香火錢都變成了登封縣衙門的稅賦地丁,按淨書大師的說法“就連杏花村就在少室山底下,清潮也不知宏揚佛法,以致杏花村為紅塵所染,每月上解的香火錢減少大半,他清潮方丈隻知任用私人,最終得出這麽一個結果,是不是我們少林寺的千古罪人?”


    而最關鍵的一點更是致命:“自去年以來,清潮和尚不知宏揚佛法,竟然售賣佛田十二傾之多,曆朝曆代的高僧都以增加佛田為榮,少林寺隻有增加佛田之舊事,從無售賣佛田之先例!清潮,我且問你!”


    這著實是實情,就象鄉下的土財主以收買土地為榮,這少林寺既然是個大地方,自然也不例外,看看少林寺碑林裏各位大師的履曆裏,第一樁大功德就是“收買良田若幹”雲雲,經過曆朝曆代苦心經營,到了清潮手上竟達到兩千傾之多。田產遍及開封洛陽兩府十數縣,可以說是標準的大財主。


    去年為了應付雨小將軍的白縣令,少林寺一時間籌措不到那麽多現金,就賣了十六傾山地來籌現銀,這不是什麽大事,沒想到淨書竟是借題發揮,大事攻擊。


    現在清潮方丈也要反擊了,他對著仍在滔滔不絕控訴的淨書訓道:“說夠了沒有!淨書,你瘋了!把他給我拉出去!”


    淨書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他的身子搖晃了兩下,咬著牙說道:“清潮和尚,你已是少林寺的千古罪人了!就看看本寺各位僧侶的意見吧!同意罷免清潮和尚方丈的請舉手!”


    說著,淨書舉起了第一隻手,他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了,他知道在這種場合失敗是落得什麽結局。


    第二隻手……第三隻手……。


    會場內稀稀疏疏地舉起一隻又一隻手,淨書大師的心卻始終懸著,雖然事先約定的幾位大和尚都舉起他們高貴的一隻手,但是還沒有到決定勝負的時候。


    清潮方丈的臉色有一絲惶恐,但更多的還是自信,甚至還帶有一種驕傲,他以居高臨下的目光望著這些拚命掙紮的小蟲子。


    隻是當淨吉大師舉起他那隻手的時候,清潮方丈的臉色終於為之一變,似乎要張嘴欲言。


    淨飄天文學,電腦站)是就這個不太起眼的人物讓淨書大師這些造反派下了最後決心,即使是處於劣勢也有翻盤的機會。


    這淨吉就是少林寺最有權力的人物之一,整個方丈室的護衛僧人就是在他的指揮之下,隻是淨葉大師的臉色也有些惶恐。


    就連他自己都無法清楚,方丈室的護衛僧人中他自己能指揮得動多少,畢竟這些僧人有一大半是由清潮方丈安插進來的。


    清潮方丈死死地盯著淨吉在師,勝負似乎在這一刻要決出來了。誰能掌握住更多的護衛僧人?淨吉大師也不知道。淨書大師則期盼這個答案!


    但是永遠也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到底是怎麽樣,在這時候突然有人站了出來,他對著清潮方丈用憐憫的語氣說道:“清潮師弟!放棄吧!”


    淨書大師詫異地望著這個老和尚,這個老和尚平時一直就坐在這裏,一句話也不說,清潮方丈說什麽也不管,就連那一聲附和都免了。三十年前統領少林八百武僧的英氣已經消沉得一幹二淨了,事先他也曾想聯絡這位師伯,但最後大家一齊搖頭將他免了,沒想到現在終於說出一句驚天震地的話。


    望著這個師兄那隻抖個不停的手,清潮卻感到了一絲恐懼,這個該死的老和尚一直是少林僧兵的靈魂,即使自己多次往裏麵摻砂子也是如此:“清蘇師兄,您說什麽!我不明白!”


    整個房間靜得連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清蘇大師隻是淡淡的說道:“沒什麽意思,隻是如果我大喊一聲的話,外麵的三百僧兵就會衝進這個房間來!”


    一錘定音,無數隻手在這瞬間舉了起來,這一天清蘇大師已經籌備了許多年了,淨書望著清蘇大師的身影,竟是呆了一呆,沒想到這番苦心經營,竟是為人作了嫁衣,清蘇大師帶著淡淡的笑容:“清潮師弟請吧!同門一場,總會留點情份!也請師弟多多配合,先辭去方丈主持之職再請閉關麵壁三年吧!”


    按常理,少林寺的方丈得經過朝廷冊封才可以取得合法地位,隻是明滅順代,清潮隻是少林寺自行推選的方丈主持而已,他在任上也有好些作為,雖然去年賣了十六傾山地,但前幾年卻為少林買了過百傾的上好水田,隻是有些時候有些人就是如此無情。


    清蘇大師繼續說道:“師弟,等你麵壁出關之後,自然會給你個好待遇,仍是專車接送,外加兩個小沙彌!師第您若要還俗,我們也不阻擋,還送上五百兩的安家費!”


    清潮大師似乎沒聽到清蘇大師的話,隻是他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來,巡視了房中的僧人一遍,最後留戀地看著茶幾上的茶杯一眼,這個地方他再也回不來了!


    他落寞地步出了方丈室,獨自步入了那夜雨之中。


    正文第一百一十八章風雲再變


    政治是妥協的藝術,也是權力不斷再分配的過程,清蘇大師手頭有三百僧兵,淨書大師一幹人卻又借了道義上的優勢,所以兩幫人馬都有自己的小算盤。


    這樣一來,新任的方丈既要與兩個方麵都有聯係,又不能太過於親密,更不能是前任清潮方丈的基本人馬,這樣能讓雙方都能接受的人物不多,最後倒是來了個破格提拔,大悲庵的真道班首超越諸多淨字輩、清字輩的前輩大師,直接坐上了方丈主持的位置。


    但是接下去瓜分權力的過程倒讓真道方丈又悲又喜。喜的是自己這麽年輕就成為少林寺的方丈,悲的是兩幫人馬甚至連點剩飯都沒留下,把寺內的要害位置瓜分個幹幹淨淨,這幫出家人根本不懂一點謙讓,自己這個方丈主持的位置也純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擺設,實權未必有自己當班首的時候那麽多。


    清蘇大師倒是安慰真道方丈:“真道!少林寺有史以來的方丈主持,就數你最為年輕,希望你能宏揚佛法,將少林寺發揚光大!對了,本寺的方丈主持一向要由朝廷來冊封,隻是新朝鼎立,本寺的兩任方丈主持沒得到朝廷的冊封,這一番貧僧托一位朝中大員奔走這事情倒是有些眉目,隻是開支甚大,可否請方丈大師在其中列支一二……。


    方丈大師自己都沒有撈到半兩銀子,反倒是給別人。真道和尚當真是好生鬱悶,偏生清蘇大師是好聲好氣地對著他講話,一想到就是這無用老和尚將自己推上方丈的位置,也是這老和尚將不可一世的清潮方丈趕下台的,再想到這其中的關係厲害,真道和尚,不應當是說我們的真道方丈,終於做出明智的決斷!


    點頭!


    一邊微笑一邊點頭!


    一邊微笑一邊連連點頭!那笑容看起來似乎人畜無害,那臉上似乎帶著無盡的歡喜和榮幸,就差撲上去抱住清蘇大師了。


    少林寺方丈的地位在曆朝曆代以來都是尊崇無比,如果遇上尊崇佛法的皇帝,少林寺方丈的地位說不準就和朝中一、二品的大員相當,即使是平時也能混個四品、五品的虛位。


    就憑著這個品級就可以一生吃用不盡,看誰敢到少林寺找麻煩!隻是一想到這,真道的新仇舊恨就一下子湧了上來,他恨恨地說道:“眼下的當務之急,除了爭取冊封方丈之外,還得鬥倒白雲航那狗官!”


    被別人搶走了嬌滴滴的美人可以說是男人的奇恥大辱,更何況白縣令對真道和尚的打擊是非常全麵的,到現在真道和尚的心理還沒有從這次打擊中走出來。


    人是一種戀舊的動物,出家人也不例外,真道和尚此言一出,許多人就想起了當初的好時光,那時候的少林寺威風八麵,在登封縣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玩什麽就玩什麽,登封之土莫非僧土,就連半個開封府和小半個洛陽府都成了少林寺的後花園!


    可這白縣令一上任,就把這登封縣搞得一片哭聲,且不說他如何刮地三尺,也不說他如何欺男霸女壞事幹盡,更不說這狗官踐踏佛法,就說他上任以來對少林寺的種種胡作非為吧!


    幾次查抄青樓都抓的是少林弟子,浸過水的板子直打得哭聲喊聲混成一片,更有幾位大師也遭了他的毒手,到現在還沒清餘款,更勾結少林寺叛徒熊曦屢番迫害少林弟子,現在少林弟子下山去都是要到處東張西望,生怕一個不小心就遭了毒手。


    自打狗官上任以來,縣內商戶和莊戶人家原來交給少林寺的香油錢都進了狗官自己的腰包,少林寺這幾個月都是月月赤字月月虧空。許多僧產僧田在這狗官的支持突然被主事人霸為已有,再加上他打著雨小將軍名義到少林寺大肆搜刮,甚至讓清潮方丈也賣了十六傾山地,這樣一來,少林寺一個月就短少了上幾萬兩銀子的進帳,也難怪他們恨得咬牙切齒。


    還有這狗縣令迫害佛門弟子到這等地步,這杏花村一向以來都是深受佛光感召的地方,每月上貢的香火錢分文不少,現在倒好,狗官派了一個叫徐震的華山叛徒坐鎮杏花村,現在的杏花村上貢的香火錢減少了一大半,這杏花村是什麽地方啊!是少室山腳下,少林寺的門口啊,這香火錢由少林寺來收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直把白雲航罵成畜生道裏的人物,實際關鍵還在一點,雨小將軍的虎翼軍已經從登封回防許州了,少了這兩三千精兵,白縣令手頭隻有兩三麵公人捕快,再加上又新設了水上的巡檢司,這又分出去了幾十號人。


    而少林寺就不同了,現在寺中僧眾上千,俗家弟子也有上千名,僧兵也有過百人,怎麽說都是登封縣的頭號勢力,再加上僧產無數,誰掌握暴力機器和經濟基礎,誰就有可能掌握上層建築,因此這幫出家人也想反攻倒算的一天,七嘴八舌的將白雲航罵得體無完膚。


    隻聽淨慧大師恨恨地說道:“白狗官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這杏花村明明是本寺曆代相傳的僧產,他怎麽能派公人進駐!且讓本寺點齊上千人馬,趁夜圍攻杏花村,把這幫狗腿子趕將出去!”


    旁邊的僧人也各有些惡毒主意,一心讓白雲航家破人忘,畢竟隻有地盤的爭奪才是你死我活的決戰,而所謂的正邪決戰往往是雷聲大雨點小!


    本次武林大會暨十大少邪評選大會還有一個助興節目,那就是傳說百年難遇的正邪大決戰,幽明斷絕身先士卒,在大會結束前帶了數百弟子殺上少室山來,江湖豪傑們群情激憤,一心要斬妖除魔,集結了好幾千名武林正義人士抵擋幽明斷絕的入侵。


    隻是這個時候也有不少邪派人物加入幽明斷絕的旗下,雙方各自集結了數千人馬,在少林寺前激戰半日,不知為茶餘飯後增添多少談資,也不知道多少少邪少俠講起自己這一次的英勇事跡勾得美人芳心暗動,也不知有多少英雄豪傑拍著胸膛說自己的壯舉,更是引出無數次驚天動的正邪之戀,還有無數新出的俠義小說講到這一次的大決戰。


    不過按白縣令上報給開封的正式呈文卻不過是一句話:“正邪大決戰激戰三個時辰,雙方無傷亡!”沒錯!雙方無傷亡,有個愣頭青想要衝將上去砍翻幾個魔頭,結果一把就被自己的師兄拉住了:“小笨蛋!衝到哪去了?我們在這裏遠遠的扔泥巴就成了!”


    “師兄!這不是正邪大決戰嗎?我準備衝上去殺幾個魔頭!咦!大家怎麽都在玩泥巴啊!”


    他師兄冷冷地說道:“我們與魔教有殺父之仇?”


    “這個是沒有的!”


    “我們和魔教有奪妻之恨?”


    “師兄,這個也沒有!咱們門中一向極少介入江湖,和魔教根本沒什麽來往!”


    “我們殺敗了魔教的教眾之後,能不能拿下他們的地盤?”


    “師兄!本門的根本在長白山,魔教的基本地盤在中土,就是想拿都有心無力啊!”


    他師兄沒好氣的答道:“既然沒有殺父之仇,沒有奪妻之恨,殺光了魔教教眾也拿不到他們的地盤,咱們幹什麽要賣力氣啊!來,還不如多扔泥巴賺個好名頭!好!幽明斷絕也中了咱一泥巴,以後在江湖說起我來,也可以說是咱也曾給魔道第一高手幽明斷絕一記重擊!”


    可是一牽扯到登封縣的地盤問題,少林和尚也要與白雲航拚了老命。一山不容二虎,登封這個地盤要由少林寺說了算,現在沒了雨小將軍的虎翼軍,就憑他這等人馬怎麽能與咱們少林寺鬥法!登封,還是少林寺的登封啊!


    隻是真道和尚始終沒從那次被白縣令狠狠打擊的陰影中走出來,他躊躇了半天才說道:“各位師祖,各位師叔師伯,各位師兄師弟,大家說得都挺在理!中是這白狗官著實有幾分能耐,咱們還是從長計議為好!再說了,公然與官府作對,此事恐怕有些不妥當!”


    淨慧大師一想到雨小將軍的虎翼軍,就想到那些高叫“反順複明”旗號卻被滅盡滿門的江湖同道,也終於閉上了嘴,真道咬了咬嘴唇,終於開口說道:“這狗官其實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不過是個七品縣令而已!我若是被正式冊封為方丈主持,至少也是個三品!再說了,他手下也就是百多號人馬,除了幾個本寺叛徒更沒什麽好手!咱們少林寺是禪宗祖庭,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難道還怕了他不成!”


    清蘇大師已經開始為自己爭取利益了:“真道,這爭取冊封的事情緩不得,非得多給點銀子運動朝中的各位大員!”


    當年太祖皇帝入河南的時候,打的旗號是“均田免糧”,而少林寺可是開封府最大的大地主,自然站在農民起義軍的對立麵了,結果太祖就有心火燒少林寺籌措軍資,還好經過幾位今天朝中大員百般維護,這事情最後還是大事化不,小事化了,讓少林寺籌措了一筆勞軍軍餉和幾千石糧食而告終。


    這幾位朝中的大員到底是誰,寺僧各有各的說法,有的說是今天的西京留守程係程大人,有的說是牛金星牛相爺,還有人說是當時的襄陽知府牛大少,但無論如何少林寺總算是逃過一番刀兵之災,而當年主持操辦此事便是這位清蘇大師。


    因此一想到這關節,真道大師也大方起來了,他隨口就許了六萬兩銀子的開支:“清蘇師祖,這六萬兩您讓在漢京的同門先用著,如果不夠以後再補,也不用搞什麽報銷之類的手續!關鍵是把銀子用到實處,要直接把這狗官拉下馬來!”


    真道和尚想走上層路線,和淨慧走武裝鬥爭路線不同,隻是商議到天亮還沒個結果,白雲航卻已經在睡夢中得到了少林劇變的消息。


    他精神一下子就抖擻起來,他望了一眼沈越和熊曦壓低了聲音道:“這消息可靠不?那來報訊的人還在不?”


    熊大師兄答道:“那人是我十分親信的師弟,和我常來常往,也一向仰慕大人的道德文章,這一次趁少林劇變之機鑽狗洞出來通知大人一聲!他還要回去繼續開會,現在已經快馬回少林去了!”


    什麽“仰慕大人的道德文章”之類全是空話,分明是熊大師兄在少林寺安排的細作,隻是白雲航的臉色當真是難看得很,旁邊沈越說道:“眼下最要緊還是杏花村,徐震帶了全隊人馬在杏花村啊!少林寺隻要出去幾百僧兵,徐頭目那邊就要全軍盡沒了!”


    熊大師兄卻是不怕:“徐震那邊倒是不緊要,他是打老仗的人物,手下那幫弟兄也勇悍十足,少林寺就是出動上千人,一時半會兒也拿不下杏花村!不過總得派點人手過去接應!”


    徐震帶的公人捕快都是他從虎嘴寨帶來的親信,既勇悍又可靠,因此熊大師兄對他信心十足,他反而擔心起了登封縣城的安危:“咱們人馬分散在全縣各地,在縣城也不過是近百人而已,若是增援杏花村人馬過多,這縣城就有危險了!”


    白雲航卻是笑了一聲:“怕什麽!難不成少林寺還有膽子攻打縣城,那是**裸的造反,頂多就象熊捕頭前次那般來個圍攻衙門。沈越,你立馬帶三十個公人去杏花村增援徐頭目,如果真不行,就退回縣城來!”


    沈越應了聲是,白雲航又向熊捕頭問道:“熊捕頭,縣城也不得不防,這縣城的防務就全交給你了!”


    正文第一百一十九章買凶殺人


    徐震是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那裏不自覺就散發一種剽悍的味道,辦事很是得力,他帶著這幫弟兄駐紮在杏花村這個煙花之地,竟然在他的帶領下人人禁足花街柳巷,把杏花村打理得井井有序。


    他對同僚也很熱情,沈越剛帶人進了杏花村,他已經張開雙手高呼道:“沈兄弟!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老哥我已經備好兩杯水酒,咱們先飲上一杯再談公務!”


    徐震那熾熱的野心旁人是很難注意到的,沈越也不例外:“徐頭目,少林寺想要翻天了!大人讓我來接應你!”


    本來按沈越的意思,這杏花村實在太靠近少林寺,少林寺若是派上幾百寺僧往下一衝,這就成關門打狗,還不如把他們接應回縣城去,這樣一來力量全集中在登封縣城,少林寺就是有圍攻縣城的膽量也得三思而後行。


    隻是徐震聽沈越這話之後,笑容淡淡地說道:“多謝!多謝沈兄弟和咱們縣令大人的關懷!不過若是就這麽扔下杏花村這麽一個地盤,實在是有失我們官府的威風!兄弟這些人馬是帶老的,人人能打能拚,沈兄弟這幫人馬也是熊大師兄在熊耳山的班底!”


    正說著,徐城的語氣就熱切起來:“咱們步馬弓手全齊備,兵器也稱得精良,餉銀每個月都發得足足。論人馬,我手下一百個幹將,沈兄弟手下也有三十員能打能拚的好兄弟!有這麽一百三十個好兄弟,天下何處去不得,天下又有什麽為難的事情!何必在意一個小小的少林寺!”


    沈越是少林叛徒,平時對付昔日同門很是下了些狠手,雖然也給自己留了些後路,但一想到少林寺的報複,再想到手上的實力,他不由說道:“徐頭目說得在理!杏花村這個地盤可不能輕易放棄了!”


    徐震拍著胸膛說道:“兄弟這顆心,隻有為咱們大人打算,隻有為公家打算!沈兄弟,你也想想!這杏花村每個月進貢咱們多少銀子啊!若是沒有這筆銀子,咱們的糧餉恐怕都發不下來了,那怎麽能一走了之呢?這是會失人心的!再說,別看咱們就駐在杏花村這麽一個據點上……”


    “這麽一個據點可就安在少林寺的門口,有這麽一個據點,咱們登封縣的刁民誰敢不服王法?誰不敢照章納稅?咱們若把這麽一個要點給丟掉,那就隻能退縮到縣城,光憑縣城的那點稅收養得活咱們這麽多兄弟?咱們登封共有三百三十個公人捕快,是尋常大縣的一倍有餘!”


    也難怪徐震如此熱心,他幹事一向幹脆利落,這一番沒白跑白雲航這裏來,好不容易把潁水巡檢弄到手裏,眼見就要帶領兄弟們上任去,可偏偏要出這樣一樁事,若是自己灰溜溜地縮回縣城去,別的事情不說,這潁巡檢的職務就沒有他的份了。


    隻有失去才懂得珍貴,徐震也曾是統兵數千的大將,現下更期盼有朝一日能重溫昔日的輝煌。而這個從八品的職務就是他準備東山再起的第一步,因此叫他灰溜溜地跑回縣城,他是怎麽也不願意幹的。


    沈越也是思索半天之後變得熱心起來:“咱沈越都是少林寺棄徒了,還對本寺留什麽情麵不成!徐老哥,你有什麽主張,兄弟照著辦便是,有咱們這一百三十個好兄弟,天下還有什麽可懼之事!”


    徐震握緊了拳頭:“好!兄弟我就說了,咱們有一百三十個公人捕快,杏花村裏還有幾十個拳腳功夫過硬的護院保鏢,全拉到少林寺山門外顯顯威風!”


    沈越卻還嫌人手太少,最後把杏花村的龜奴、打手、俠少跟班全拉了出來,拚湊了三百人馬就浩浩蕩蕩開到少林寺山門顯顯威風。


    雖然勇氣十足,少林寺各位長老都是群情激憤,可是一想到當年火燒少林寺的故事,再想到徐震背後的大順軍官軍,當日少林寺山門緊閉,真道方丈閉關不出,寺內諸位高僧也各有要務不能見麵,結果徐震和沈越就帶著人馬圍著少林寺走了一圈。


    在這種情況下,杏花村的雲娘終於明白誰占了上風,她和許多杏花村青樓老板原本聽到風聲之後準備許多給少林寺的慰勞品,甚至還準備讓杏花村勞軍三天,隻要不打擾她們在杏花村做生意。


    但是自打徐震帶隊在少林寺山門轉了回來之後,這些慰勞品就變為給徐震的慰勞品,按幾位少林寺和尚的說法:“人心變了!”


    在這種情況下,杏花村的徐震就象一顆毒蛇的牙齒一般安在了少林寺的門口,不拔下這顆毒牙,少林寺就別想再度獨霸登封,但是少林寺雖然有上千精壯,可是卻沒有勇氣強行驅逐徐震這三百人馬。


    畢竟那是三百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精健,再加上地形優勢,少林寺不付出同樣的傷亡是拿不下杏花村的,可一想到要付出這麽多的傷亡,少林寺裏的諸位長老就始終下不了決心。


    但是,少林寺諸位長老是有辦法的,白雲航就笑嗬嗬地問道:“六萬兩?冰蘭,我的人頭真的這麽值錢?”


    紫冰蘭淡然笑之:“黃河幫那個十萬兩的單子上,夫君值三萬兩銀子,而少林寺也願意出三萬兩刺殺!而且少林寺還已經付了三千兩銀子的定金!”


    白雲航當然明白少林寺的定金當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隻是紫冰蘭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狠毒一些:“既然奴家要正式嫁入白家,這紫竹仙境的招牌不如再利用一回了,所以我把兩筆生意都接了下來,就準備一劍刺死白雲航了!”


    白雲航笑嗬嗬地說道:“冰蘭這次可是帶著大筆的嫁妝過來了?好!好!好!”


    他連說三個“好”字,紫冰蘭白了他一眼:“小笨蛋!兩位師姐都在用心操辦婚事,我這個師妹也不能太寒酸!”


    白雲航一問才知道,卻原來又是一段江湖美事,在前段時間的少邪大會我們的射斬空射少俠對紫冰影和紫冰冰一見傾心。他可是見過紫冰蘭和連天雪的真麵目,雖然說魔門的大師姐勝過紫竹仙境的三仙子一籌,可是就連紫竹仙境的三仙子也隻是較魔門的大姐頭連天雪稍遜一籌,所以紫竹仙境的大仙子、二仙子那當真是絕世人物了。


    比起自己家裏的莊楓玉和寧仙子,這兩位才是男人真正值得追求的伴侶,要容貌有容貌,要權勢有權勢,要武功有武功……。


    在江湖上,至少十萬個男人和兩千人上女人希望紫竹雙仙能成為他(她)們的終身伴侶,而射斬空就是這個團體中很不顯眼的一個。


    在這裏我們不得不讚歎一下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在三位夫人的貼身緊逼之下,射斬空完成了不可思議的任務,硬是生生追到了紫冰影和紫冰冰這兩位紫竹雙仙,這是何等的奇跡啊!


    雖然射斬空也曾是瀟灑多金的男人,但現在他隻是一個被老婆管得死死的可憐已婚男人而已,在女人眼中的魅力值實在是低得出奇,他所在的泰山派與紫竹仙境相比更是一個非常普能的小門派,他身上的銀子在夫人的管製下永遠不會超過五兩,而且他已經很久沒有表現出自己的男子漢氣概,因此我們不得不承認戀愛是一種不可思議的事情,也不得不感歎戀愛中的男女是盲目的。


    且不說中流坡莊家是如何雞飛蛋打,也不說射斬空是如何吃盡了苦頭,更不說河東獅吼是如何可怕,我們隻知道一個事實,射斬空非常幸福,或者說中非常幸運的娶到兩位真正的武林仙子,她們甚至帶去幾十萬兩的嫁妝,或許這筆嫁妝是讓莊楓玉和寧仙子改變主意的原因。


    愛情是盲目的,從相識到結婚也不過十來天的功夫,當滿臉幸福的射斬空笑嗬嗬地揭開新娘子蓋頭的時候,他已經幸福得暈過去了。


    江湖的美女排行榜固然不可信,可是很多時候一個門派的排序並不是按著容貌來排的。有時候可能照入門前後,有時候是照年齡長幼……總而言之,幸運的射斬空終於體會到幸福是什麽滋味了,一床五好對於男人似乎並不完全是一種幸福。


    特別是身處於中流坡莊家這種地方,更幸運的是,雖然紫竹仙境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藝術,可是再怎麽裝扮,再怎麽抹粉,有些時候也不過是讓女人表現得更美而已,而本質是很難改變的,這個本質不僅僅是指容貌,而且還是指性格,許多問題在結婚以後才會暴露出來,因此射斬空在被幾次大被同眠之後痛苦得要揮劍自宮,隻是射斬空最後還是沒下這個決心,雖然他比閹人還要痛苦。


    還好,紫竹仙境有足夠多提升男人**的好東西,於是乎射斬空又成就了一段江湖上千古傳頌的佳話。


    而照紫冰蘭的說法:“兩位師姐真不夠意思,雖然婚禮操辦得倉促了些,可是她們不但把紫竹仙境的家底都給搬空了,還欠下了幾萬兩銀子的債務!不過我是不會為她們還債的!”


    因此白雲航也清楚現在需要自己配合紫冰蘭的刺殺行動,他一臉正氣的說道:“說吧!到底刺啊!”


    在少林寺與杏花村徐震對峙的第八天,登封縣內突然傳出一個極為震動的消息,有人竟然刺殺縣令老爺!


    這一番構思得十分巧妙,出動的刺客裝備精良,更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凶,雖然沒人因此殉職,可是縣令老爺以下數人全部受傷,縣令老爺還被刺中了左手,更可恨的是這幫凶徒竟然在刺殺之後盡數逃跑得無影無蹤。


    白縣令對此十分震動,帶傷冒著天大的危險率眾追緝這幫賊人,登封縣城連繼七天宵禁,公人捕快格外賣力,在登封縣城內挖地三尺般地搜查刺客,雖然沒把刺客給逮到,可是有許多不幸的小毛賊卻沒逃出這次風暴。


    而江湖上的行家對於此次刺殺行動給予了十分中肯的評價,這可以說是一次完美的刺殺行動,無論是潛伏、刺殺、逃跑都可以說是完美無暇,完全可以作為刺殺教材來使用,唯一的遺憾便是刺殺沒有取得完全成功,但這隻是意外而已。


    現在江湖上的刺殺行動已經引進了許多先進的管理經驗,比方說已經有了計量支付的概念,紫竹仙境向買凶的雙方提出繼續支付銀兩的要求,鑒於紫竹仙境在第一期工程中表現卓越,令登封縣人人驚恐不定,公人捕快四處查緝凶手,因此黃河幫付了三千兩,少林寺也付了一千兩。


    紫冰蘭卻很不滿意,她通過紫竹仙境向業主提出:“這一次之所以沒有刺殺成功,關鍵在於人手太少,兵器不算精良,如果有了塗了劇毒的兵器就完全不同了!”


    她向兩大業主提出一個長長的單子,這個單子真道和尚看了三天都沒看明白,隻知道這個單子是紫竹仙境向蜀中唐門購置了許多歹毒無比的兵器和暗器,以方便一擊而中遠遁千裏,而黃河幫金珂收到的單子比少林收到的還要長上許多。


    這麽一個單子自然有紫竹仙境虛報的成份,如果照單全數買下來的話,至少也要十萬兩銀子,因此雙方都不砍大刪,最後少林寺又給了兩千兩,而黃河幫則很小氣的給了九百兩銀子。


    而此時的白雲航,並不象傳言的那樣左手受傷,他的左手正在溫柔地撫摸著趙雪芬的肚皮,眼裏多了一種平時難以見到的溫情,趙雪芬輕輕地說道:“小寶寶可能感覺到你了……寶寶,那是你爸爸啊!”


    正文第一百二十章查辦河南


    白雲航眼中全是幸福,他從容地說道:“那個‘鐵李通’已經到了咱們河南境內,不過雪芬你放心好了,我自會收拾他!”


    趙雪芬可不知白雲航用什麽法子收拾這幫人,她隻是對著白雲航有著盲目的自信。


    此時這隊辦禦案的人物,已經從湖北過了武勝關進了河南地界,武勝關是天下雄關,登上頂峰便可放眼千裏,這位帶頭的“鐵李通”興致極佳,登上頂峰對天怒吼。


    他原是草莽中的人物,後來因為天道不公行俠仗義便單人獨刀落了草,曾作了許多案子,官府派了許多公人捕快前去追捕,全被他殺得大敗而歸,後來投了太祖皇帝,比武奪帥中技壓群雄,殺敗了天南地北的好漢,當了太祖皇帝李自成的禦前侍衛大頭領,一向以冷酷無情著稱。禦前侍衛可以說是最親近太祖皇帝的位置,往往隻要一言一語就能影響到李自成的決斷,又創立了自己所謂的“鐵心門”,收了幾個好弟子,因此這李通也很有孤芳自賞的本錢。


    可是太祖皇帝崩駕之後,無論是太宗皇帝還是今上都有自己的一套班底。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李通所憑借的也不過是武功極高,資曆極老,但是太宗皇帝和今上對他不信用,按太宗皇帝的說法,他不過是“太祖身前一忠狗爾”。偏生李通是出名的狂傲,這狗又不懂得搖尾巴,這禦前侍衛頭領的位置又是要害中的要害,因此李能也被屢番重用,在幾個清水衙門之間調來調去。


    正所謂龍遊淺水,李能雖然有著天下頂尖的功夫也不得在京中鬱鬱不平,雖然品級是有了,可是實權卻是半點皆無,純是一個裝飾品而已,想起在李自成帳下的風光日子,當真是不得意得很。


    這一回為了白雲航的案子,李黨對牛黨屢番攻擊,甚至直指河南蘇安琪貪贓枉法,竟任用白雲航這等無恥小人,既然挑到黨爭這上麵,那自然是熱鬧得很,就連身在湖南的西京留守程係程大人也上了折子,請求以顧君恩顧大人到河南查清事實。


    李黨這就不幹了,兵政府顧大人一向屬於牛黨幹將,讓他到河南查案去,那不變成自己查自己?因此他們很是點出幾位清廉幹練的能員,更關鍵的是這幾位能員都與李黨有著這樣那樣的關係,隻要把他們派到河南這個牛黨的根本之地去,保證能查出無數的大案來。


    但是李黨的人選很快被牛黨給推翻了,人要想借理由還不簡單嗎?這些所謂的“能員”,從三歲到三代的資料很快被人翻了出來,最後吵來吵去,今上倒不失是位馬上打天下的創業之主,把李通這位當年的侍衛頭領給找了出來。


    為了便於在河南查辦登封縣白雲航等若幹未決大案,今上可是給了李通一位“河南查辦使”的要職,又給了便宜行事的指示。


    李通有若龍回大海一般,那當真是意氣奮發,大有“此去河南斬不平,斬盡不平解意氣”的意思,旁人看待他的眼光也變了許多。


    今上決定他複出的當天,就有許多河南省上的人物到他府中拜訪,要知道那時候他自己不不知道自己就要複出了。


    有些時候人事任免消息是傳播得最快的,特別在那些低級官員流傳得更快,甚至連當事人還沒聽到風聲這前,已經有無數的人得到了消息。


    整整兩天的時間,到府的官員和前任官員有二三百人之多,在門口排成了長隊請這位正三品的“河南查辦使”召見,又有無數的舊友一夜之間冒了出來恭喜,至於送到府內的土特產那更是不計其數。


    不過李通倒真不失為“鐵李通”,他鐵麵無私地將這幫想要錦上添花的家夥給趕了出來,又找了不少自己的故舊弟子,得意洋洋地開到了河南境內。


    他登上武勝山仰天長嘯,大有壯懷激烈之感,哪料想他一進河南境內就被白雲航派出的人手給盯上了。


    這幫人都是洛河七姐妹手下的強人,現在卻是通過白雲航的關係洗白了,混進了信陽府的公人隊伍裏幹起了官差。


    強人的極致就是公人,光憑著白雲航這個小縣令的麵子不遠遠不夠,還是靠著雨小將軍才把這些人安插進去,這幫人也是知恩圖報,第一時間就把李通這幫人看得緊緊的。


    “好!”李通對於信陽府的第一感覺就是如此:“這信陽的父母官幹得不錯!”


    這道路又寬敞又潔淨,到處可以看到鮮花,時不時有才百姓來稱讚信陽府尹大人的恩德,甚至送來了萬民傘。


    他卻不知道就為了這第一印象,信陽府下了多少功夫,提前兩天動員人馬把信陽打掃得幹幹淨淨,經過的道路全都整修了一遍,又弄了幾百盆花過來。


    總而言之,李通就這麽過境一次,信陽府可是花了血本,這次多虧了這幫新招安的強人,這些人不失綠林本色和丐幫幹了一場硬架,結果當時丐幫還想不服輸的時候,從丐幫總舵傳來了消息,新任幫主讓當地的分舵暫時停幾天買賣,不過信陽府也答應事後給予補償。


    至於李通看到民意,那民意全是製造出來的,中午信陽民眾推舉九位鄉紳前來晉見李查辦使,沒有一個不是大事稱讚的,甚至還有人當場送來了一場稱讚李通的長賦,李大人根本不知這駢文是在說什麽,他隻知道上麵說的是好話。


    他鄭重其事地心了起來,回京之後還鄭重其事作為自己的政績給眾人傳閱,大家看過之後也是讚不絕口,連帶著寫駢文的那位老兄也得了個小官,直到許多年後,有個弟子看過之後說道:“弟子似乎在哪本書見過這篇文章!”


    抄書抄到這份上也是堪稱一絕,李通覺得自己丟了麵子,把那位抄書的老兄趕回河南老家去。可這事情還沒完,這位老兄吃了大虧之後恨在心,許多年後報複回來。


    至於其他的玩意兒就更多了,甚至有人主張“李大人有大恩德於信陽,信陽民眾願為李大人建生祠一座!”


    許多年前李通可是非常不恥魏閹的無恥行跡,甚至出口痛罵,可現在他已經沉迷於眾人的恭維之中,還有他的弟子王勘說了一句:“老師,請不要忘記了魏閹建生祠的故事!”


    李通這才如夢初醒:“倒是老師忘了!咱們這次是查辦案子來的,若不是你一句提醒,老師就要背個攏民的罵名!這次來河南,不管那白雲航有什麽後台,我這個做老師的一定要把他辦得身敗名裂!”


    王勘正聲說道:“老師卻是說錯了!這白雲航有什麽後台,這案情到底如何,我們到現在都一無所知,這案子的關鍵還在於我們自己不要搞得身敗名裂,要力爭秉公辦案!”


    李通連聲說道:“還是你腦子好使!咱們這案子也力爭辦成個鐵案,讓上上下下都十分滿意!看來掌門的位置,還得由你來接啊!”


    王勘卻是很謙虛地說道:“幾位師兄的才幹都較我強上太多,還得讓李天毅師弟來接掌吧!”


    李通點點頭:“我這麽多弟子裏,當真你是聰明的幾個了!”


    王勘是個苦命人,從小從苦水泡大的主,即使是千辛萬苦拜了李通當老師之後仍是苦上加苦。那麽多師兄師弟都盯著李通死後留下的位置,可王勘心裏清楚著,李天毅雖然對師兄弟許過很多諾,但那都是空話,他眼裏看得清楚,鐵李通終究還是個凡人,他這位置是給自己的愛子留著的。因此時時不忘加上一句:“天毅師弟果然是奇才啊,我們這一門的掌門位置最好留給李師弟!”


    李通當即罵道:“胡說什麽!給我趕回去!”可心裏卻是十分受用,覺得王勘的話是說到了自己的心裏去了,所以王勘很是受李通信任,傳授了不少向不外傳的武功。


    後來李通又把王勘推薦出去做了個小官,王勘在任上也很用心,學得不少刑名之學,在官場辦事也是頗為得力,這次李鐵再次大用,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王勘。


    一路行來,王勘屢番出語提醒李通,李通倒是讚道:“秉公辦案!王勘你這一句話說得好,咱到了登封縣就力求辦成一樁鐵案!”


    他哪裏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子王勘也有自己的想法,現下他一離開李通的身邊,當即就有兩才人馬前來拉攏:“王大人!您好!請賞臉吃個便飯……陳世兄,您就不必與我搶人了吧!我與王大人一見如故,已經與大人約好到府上喝上兩杯……陳大人,實在是王某已經和許大人事先約好了,要到他府裏喝上幾杯,晚上一定到你家了!”


    王勘看了那個信陽府的許姓官員一眼,笑著說道:“這間青樓,莫不成就是話大人的府上了?”


    許知傑也大大方方地說道:“王大人您說客氣話了!許某說句實話,若手上有這麽一間青樓,許某就連衙門都不願去了,就在這青樓裏日日銷金吧!今天請王大人來,是有人做東主!”


    這青樓很是花了心思裝飾,一進門就是鶯歌燕語不斷,王勘也是風流人物,當即一邊走一邊和青樓女兒調笑開了,許知傑壓低聲音說道:“東主還在樓上等著咱們!”


    王勘心裏雪亮著,這一回可要盡興而歸了,昨夜登封縣的徐族為了這一樁案子也是請我自己在信陽府的另一家青樓花了近百多兩銀子,可自己卻是始終含糊其詞,不給一個實在的承諾,最後逼急了也就是四個字:“盡力而為!”


    可就是這四個字的承諾也叫那徐族的長老歡欣鼓舞,誰叫這位王大人是李通李大人身邊最信用的一位,有他一句話就夠了。


    不過王勘倒是很意外,這東主請自己的地方居然中是二樓的一個偏廂,一不見美人在旁,二不見大魚大肉,桌上隻擺了四菜一湯,簡樸得很,全是素菜,酒倒有一壺,這位許知傑指著那個頗有些傲氣的年輕軍人,輕聲介紹道:“這位就是今天的東主!我們虎翼軍統領雨辰雨小將軍!”


    王勘一聽這段介紹,趕緊收拾了幾分輕浮之態,整了整衣物,施了一個大禮道:“王勘見過雨小將軍!”


    雨小將軍神色淡淡,倒是這個許知傑繼續介紹說:“雨小將軍以往主濁我在軍中的老長官,若非雨小將軍力薦,在下怎麽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雨小將軍現下已經在咱們虎翼軍鍍了金,眼見得就要回中軍部擔任果毅將軍!”


    雨小將軍這時候才發話了:“知傑!我現在不過是個小小的從四品威遠將軍,什麽果毅將軍都遠得很!倒是這位王世兄很得李通李大人的寵愛,日後前程無量啊!”


    王勘心中暗暗歡喜,他又是施了一個大禮道:“王勘早聞雨小將軍的大名,日後還請雨小將軍多多提點屬下!”


    雨小將軍淡淡地說道:“坐吧!一起吃個便飯吧!”


    這飯菜很是簡單吧,不過雨小將軍既然吃得很有味道,王勘也不能不連聲誇讚:“雨小將軍樸華無實,果然是軍中楷模!大人,屬下能不能再盛一碗白米飯?”


    看到雨小將軍親手給自己盛飯,王勘覺得這頓簡樸的中餐比之昨天那頓流水宴遠遠勝出了,他心中熱切得很,這位雨小將軍可是今上和白旺最信用的大將啊!


    眼下虎翼軍這個位置隻是讓他鍍鍍金過渡過渡而已,按他在京中的了解,雨小將軍做到果毅將軍的日子,確實就象流言這般指日可待了,接下去更是前程無量,比起自己那個風雨飄搖隨時象翻船的老師不知強到多少去了。


    就連這和番到河南辦案的差使,他也替李通擔了無數的心,這個差使哪是這麽好接的!無論辦得如何,總會得罪朝有的一黨,憑自己老師的性子,憑自己老師的人脈,翻船是十有**的事情,怎麽比得上這位有如朝陽一般的雨小將軍,要知道哪怕是河南這個地方,雨小將軍也是立下了無數功勳的。


    他想到這裏,臉上笑得更燦爛了:“王勘在京中就聽聞到雨小將軍的種種故事了,隻可惜勘隻是從九品的小文官,未能與雨小將軍見上一麵,今日一見,雨小將軍果然是與眾不同啊!”


    雨小將軍神色如常,可眼中總有一二分喜色,他說道:“我倒是聽說過了,李通手下的弟子中,就數你武功最高,才華最出眾,幹什麽都是能手啊!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怎麽就淪落到一個從九品的位置上了!”


    王勘平平淡淡地說道:“我老師鐵麵無私,所以我們這幫弟子也是秉承了老師的風骨……”


    許知傑卻是冷哼了一聲,這王勘辦事辦得好是真,若說他秉承李通那個鐵麵無私的性子,卻是任誰都不信。


    若問這王勘辦事有多得力,就看他在京中應付檢查的事情就可知一二,那一日有幾位上官前來檢查來往接待標準的事情,照著大順朝的標準,一位官員每天用餐所費最高不得超過一兩銀子,結果那一天一桌十個人吃了二十兩雪花銀,事後這幾位詢問起如何報銷,這王勘當即答道:“這還不好辦!就當你們來了兩天便是!”


    為了這個事情再來檢查,王勘這一回是先上個標準的四菜一湯,幾位上官雖然嘴上稱讚,臉上卻不好看了,哪料想這時候把這個四菜一湯換了下來,又換上四菜一湯,四菜一湯流水般地換來換去,上官都一致稱讚:“貴處的接待標準執行得很嚴,廉政很夠標準!小王辦事十分得力!”


    還有一次,上官又來檢查接待標準,這一番的要求是四菜一湯,王勘麵不改色,果真是以四采一湯接待,一桌仍是十個人,他上了四十個菜十個湯,前來檢查的上官更是一臻稱讚。


    可再能幹,朝中無人莫作官,眼見著同僚一個個都升了官,他卻是原地不動,他那個老師也不會為自己爭取爭取,隻能靠自己自力更生了。


    現在他一想到雨小將軍這靠山,嘴裏就越發恭維了,這時候雨小將軍也慢慢地引入正題了:“聽說你老師這番作了河南查辦使,很是威風?”


    王勘含糊的說了句:“確實是聖上的恩德!”


    雨小將軍淡淡地說道:“確實是聖上的恩德!聽說你老師準備在開封府辦個大案子?”


    王勘心道:“這白雲航好硬的後台!居然能請得動雨小將軍!”


    他不敢大意,含含糊糊地說道:“我老師的意思是,到了開封府不要草草斷案,把問題搞清楚了!一切都要秉公斷案!”


    雨小將軍淡淡地說道:“原來如此,卻是我為你老師白白擔心了!你老師的性子我是知道的,過於剛硬了,這次若是要急於求成,恐怕是要吃個大虧!”


    王勘一聽這話,心裏已經轉了無數個念頭了,嘴裏卻是很恭敬地說道:“還要請教雨小將軍這其中的因由!”


    雨小將軍很從容地說道:“你可知道那白雲航的底細?”


    王勘越發震動,他急促地問道:“莫不成這白縣令有什麽奧援不成?不過我老師的性子,一切都要秉公辦案!”


    雨小將軍沒有點破,他隻是說道:“你想想這名字!”


    王勘想了半天,猛然想起一個人來:“雨小將軍,您是說……”


    說著,他用手指沾了酒在桌上寫了個“白”字,雨小將軍點了一下頭,王勘心中立時明白過來了。


    當今天下,姓白的大官中第一位便是那位中軍部都督白旺白大人,這位可是天下間排名第二的武將,加上田見秀這混球向來不理事,可相當於太祖皇帝時劉宗敏劉大人的地位啊!


    這白雲航若是白旺白大人的親戚,這前因後果立時都明白了,難怪能請得動雨小將軍,難怪河南省全力維護,難怪李黨各位大佬會如些興師動眾……這位白旺白都督,可不是王勘這個芝麻官可以得罪得起的人物啊!


    雨小將軍仍是神色淡淡,很有一種榮辱不驚的味道,可王勘的心裏卻是翻江倒海一般,自己老師的那條破船翻船的可能性又大了許多,他當即想得找個可有可無的承諾給雨小將軍。


    論在太極拳這門功夫的功力上,他王勘已經是當世的絕頂高手,誰叫公門出身的人物最善於一個“推”字,哪料想雨小將軍開口比他還要快些:“王老弟!雨辰比你多些閱曆,因此也要多說幾句話!”


    “這登封的白縣令,我個人是不太熟的,可總歸是見過幾麵,當然了!我不是為了他來請老弟你的,我覺得這個人還好相處,還是個人物,辦事也算得力,不過生活或許有些不檢點,不過不是什麽大問題……”


    雖然生活作風問題有時候能決定人的政治前途,但是許多生活作風有問題的人還是照常升官發財,何況雨小將軍已經為白雲航的生活作風問題作了結論,王勘自然是不敢提出反對意見:“是真名士自風流,我想這位白縣令縱有些不檢點,恐怕也不關大節!”


    雨小將軍也滿意王勘的話:“說得好!我帶兵十年,也算是有些心得,什麽**劫掠之事,雨辰那是一力禁絕的,如有違犯定斬不饒,可若是官兵有些風流故事冒出來,我卻是大人大量,盡量給予方便……不信你問知傑!”


    許知傑在一旁趕緊說道:“大人說得沒錯!我們大人雖然治軍嚴明,卻是愛兵如子!”


    王勘也答了句:“受教了!”


    雨小將軍又把問題繞回原點:“剛才說到哪了……對了,還是登封白縣令的事情上!他這個人,照我的看法,還算是個好官,沒辦出什麽天怨人怒的事情!知道蘇會辦為何如此器重於他?”


    “登封多少年沒向河南省上交一文錢的皇糧國稅了,可這位白縣令一上任就打開了局麵,不但把去年的皇糧國稅都給交上來了,就是曆年積欠的也給交清了!人愛就是不辦法!”


    王勘一副滿臉驚訝的樣子:“這麽說來!這白大人還是一位能員了!”


    雨小將軍卻是很從容地說道:“我帶虎翼軍在登封駐了半年,這其間的錢糧支差都是這白縣令一手籌措的,這位縣令在這方麵辦得甚好!不但如此,我帶兵剿匪,也多虧這位白縣令在其中出了大力,但是登封縣在其中有些差錯也是有可能的!”


    說到這,雨不將軍猛得話鋒一轉:“當然了……雨辰與白雲航相處時間不長,對他了解還不夠,若是被他蒙騙也是大有可能的……”


    這話裏有話,王勘立即理解了另一種意思:“莫不成你的眼光比我雨小將軍看人的眼光還要厲害?”


    雨小將軍繼續說道:“這一次若去登封府,我送王勘老弟四個字,那便是‘秉公辦理’!大夥拿的都是大順朝的奉祿,自然要盡心盡力地替大順朝辦好事!”


    王勘有了雨小將軍這番提點,那是感激不盡,就差遞上門生貼了,千恩萬謝之後才離去。雨小將軍這中餐簡樸得很,卻當真是讓王勘在內心掂量掂量李通翻船的可能性。力求讓自己不要一同陪葬,就連當晚徐家請的晚宴也沒去了,隻是依舊重複了“一定盡力”的舊話。


    隻是許知傑事後卻對雨小將軍問道:“大人!這白縣令當真和白旺白大人有舊?我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雨小將軍淡淡地說道:“我又沒給他什麽明明白白的提示,是他自己想法太多了……再說了,我也沒給他什麽承諾!”


    許知傑回想起這一席談話,雨小將軍確實沒許下什麽承諾,卻是讓王勘感恩不盡,果然是當年力守襄京的英雄人物,這武當山的太極拳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李通的想法卻是與王勘大有不同,他正是意氣奮發之時,這一次剛一出京,徐家一族派出的說客就把他包圍,這登封白縣令在他心目中已經成了天下間第一等的貪官汙吏,他不由想起了一句反詩:“殺盡不平方太平!”


    這等草莽中出身的人物,有時候實在太過剛烈了些,他一路行來屢番痛罵白雲航,卻不知道他的隨從之中很有不少洛河七姐妹的人馬。這幫公人早就聽說過了白雲航的威名,其中有幾個新招安的公人捕快當即對趕來信陽坐鎮指揮的熊捕頭說道:“那狗官著實是不要臉,整天就知道大罵白大人!在咱們河南綠林道上誰不知道白大人是一等一的好官!要不要咱們一刀削了他腦袋,或者……”


    這人以前是下蒙汗藥開黑店的人物,結果他剛開口,一個穩重的漢子就說道:“說什麽胡話了!鐵李通的名字你們又不是沒聽說過,雖然這人不在江湖排行榜上,可是武功著實厲害,我昨天見過他演練刀法,著實是個人物!再說他身邊跟著那麽多護衛,怎麽動手啊!”


    熊大師兄更是怒道:“也不知長點腦子!殺了這麽一個三品大官,你不要腦袋,我們大人還要腦袋!這一次你們隻管把這死老頭侍候好,有什麽消息和雨小將軍通風報信便是!我們大人豈是那麽容易就翻船了,有蘇會辦和雨小將軍,什麽大風大浪都可以安安穩穩地穩坐鉤魚台!”


    那個穩重漢子又問了一句:“熊大師兄!早就聽說過你的威名了,聽說熊大師兄接下去要去黃河上做買賣?到時候可否照應著兄弟們?”


    原本按白雲航的想法,徐震去當潁水都尉,讓熊捕頭帶一幫人去洛水,進而收並黃河上的地盤,有著彥清風和洛河七姐妹一旁策應,這事情應當能辦得很穩妥,哪料想兩方的反彈都很激烈,特別是黃河幫,當真不失是天下間的一大幫派,根基很穩,現在在黃河上集結了上千人馬,擺開一副決戰的態勢。


    白雲航縱使熱心,也不敢冒著卷進去,現下雙方都在用筆開戰,立爭黃河總巡檢這個職務。不過一聽到這話,熊捕頭就樂了:“我們大人一向照應著道上的兄弟,等俺做了黃河上的巡檢,吃香的喝辣的忘不了兄弟!不過這一回還請諸位兄弟多賣些力氣,好讓我們大人渡過眼下這個難關!”


    那人答道:“我們大姐頭說了,白大人的事情就是我們自家的事情!河南九府上百縣,無論哪一府哪一縣的衙門裏都有咱們自己人照應,這老李通他是翻不了天的!”


    熊捕頭也有些得意,眼下比起當年熊耳山饑寒交迫那是不知強到哪去了,他大聲說道:“你們給咱盯緊了!他李通就是放個屁,咱們也要通報一下!對了,他李通一路過來是不是很風光啊!咱們就給他點教訓嚐嚐!那幫準備攔駕告狀的,你們都給攔下了吧!”


    大夥兒齊聲道:“攔下了!都攔下了!”


    熊大師兄點點頭道:“把狀紙給我看看!我看看其中哪幾位會讓他頭痛的,到時候你們把人放出來去攔轎告狀!對了,你們自然不能阻攔了!”


    所謂“讓他頭痛的”,自然是來頭極大,或者是這案情極其複雜的案子,熊捕頭以往是書生出身,看過狀紙之後挑出幾件最最難斷的案子,就準備明天讓這些人攔住官轎狠狠告狀。


    這幫告狀見到來了這麽一位文弱書生模樣的人物,卻是滿腔的俠肝義膽,把自己這些人全放了出來,那當真是感激不盡,又聽說人家已經打通了關節,明天隻管攔住官轎遞上狀紙,那更是歡呼雀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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