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換盞之間,毛文龍對崔凝秀甚為禮遇道:“崔兄一路艱難險阻,居然躲過了朝廷的追捕劫殺,愚兄是十分的佩服呀!”


    “慚愧,慚愧,如果不是候爺在登州的人馬接應,崔某焉能在此與候爺把酒言歡呢?”崔凝秀忙自謙道。


    “啊,嘿嘿嘿!”兩人相視而笑,但兩人笑的心思各不相同,意味難測。


    “來,來,來,崔老弟,快嚐嚐愚兄給你準備的海鮮,這在內地可是吃不到的。”毛文龍熱情的招呼崔凝秀道。


    崔凝秀伸出筷子隨便的夾了一塊送入口中,頓時讚不絕口道,“好,果然美味,難怪候爺寧願呆在這麽一個小島之上,也不願意回中原,敢情每天都能吃到這麽美味的海鮮,小弟也不想走了。”


    “唉,崔老弟此話說的不假,海鮮雖然美味,但天天這麽吃下去,其實愚兄也有些膩味了。”毛文龍放下竹筷,歎息一聲道。


    “莫非候爺有意回中原?”崔凝秀話一出口,頓知自己這話問的有些唐突了,尷尬的笑了幾聲。


    “來,崔老弟,你第一次到愚兄的地盤,愚兄可不能不盡地主之誼,吃,吃!”毛文龍似乎根本就沒有把崔凝秀剛才的話放在心上,麵帶微笑連聲催促他快吃。


    崔凝秀架不住毛文龍的熱情,動了動筷子,夾可幾口吃下,道:“家兄一直對我說,候爺是一位無雙國士,義膽忠肝,待人寬厚,絲毫沒有架子,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小弟正是敬佩不已!”


    “令兄謬讚了,愚兄倍感汗顏呀!”毛文龍謙遜道。


    “小弟如今走投無路,想請候爺派艘船送我去南京,還請候爺看在家兄的麵子上幫小弟這個忙?”崔凝秀小心的說出自己的意圖道。


    毛文龍眼珠子一轉,一笑拍了崔凝秀的肩膀道:“崔賢弟何故如此,你還是第一個來愚兄這一畝三分地,如果不多住幾日,豈不讓令兄怪罪我毛文龍不知道禮數嗎,不急,賢弟現在我這裏住下,愚兄保證你的安全,等北京那邊鬆懈下來,愚兄再派船送你回南京也不遲呀!”


    “候爺,這……”崔凝秀再傻,也知道這是變相的把自己軟禁起來了。


    “賢弟,不要再多說了,愚兄這裏就是你的第二個家,到時候你想走,愚兄還舍不得一條船嗎?”毛文龍已經把話都點到了,崔凝秀不點頭答應已經不可能了。


    “來,喝酒!”毛文龍瞥了一眼崔凝秀複雜的臉色心道,本來我還想著怎麽跟南京搭上線呢,現在好了,魚兒自己上鉤了,有了這崔凝秀在手,就不怕在杭州老家兩位兄弟的安全了,這樣北京拿我沒辦法,南京也不敢對自己的家人下手,現在我可以坐山觀虎鬥了,北京贏了,綁崔凝秀交給紫禁城裏的皇上,南京勝了,救崔凝秀的功勞在手,魏忠賢和崔呈秀也不敢把他怎麽樣,而現在東江的戰略位置重要,北京也不敢斷了他東江的糧餉供應,這才幾天,自己先是加封平遼將軍,又是封候賜服的,這輩子還沒有這麽風光過呢!


    此刻再美的酒喝到崔凝秀的嘴裏也品不出什麽味道來了。


    而此刻,還有一個人心中也是百味繁雜,這個人就是剛剛升任遊擊將軍的吳三桂,本來恩師已經跟他暗示過,他將會是前鋒營鐵騎的主將,豈料朝廷突然調何有綱任職前鋒營鐵騎的主將,自己和顏佩韋都成了副將,這叫心高氣傲的吳三桂心裏怎麽平衡的了,他為朝廷立下這麽大的功勞,不但救出了錦州被俘的官兵,還重挫了皇太極的五千精銳,這樣的功勞朝廷至少也得給個參將,不過由於父親丟失錦州,這麽大的罪過,朝廷還沒有旨意說要追究,他心中即便有些不滿,也不好說什麽?畢竟一方城池主將丟失城池,那可是死罪!


    知子莫若父,吳襄焉能看不出這些天來兒子有心事,訓練士卒的時候還有幾次走神,雖然不知道兒子心裏麵究竟裝的是什麽,但也猜到三分跟朝廷賜給他的官職有關,但做父親的不聞不問。


    “二娃子,爹看你這些天悶悶不樂的,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吳襄被貶為千總,調在熊廷弼的帳下效力,這一夜,帶隊巡視各營,看到兒子帳中還亮著燈,就趁換班之際,掀開兒子大帳的簾子進去,看到在燈下眉毛緊鎖的吳三桂,關心的問道。


    “爹,都這麽晚了,您怎麽還沒睡?”吳三桂抬頭看到老父那張關懷慈祥的臉,頓時眉頭舒展開來,站起來道。


    “爹今晚值夜,你難道忘了?”吳襄道。


    “哎呀,是二娃子的錯,不過爹您怎麽有空到二娃子這兒來呢?”吳三桂問道,熊廷弼治軍甚嚴,軍士當值之時是不允許私自離開崗位的。


    “爹是看你帳中燈還亮著,正好走到你的帳前,就以換班和出恭的借口偷偷的來看一看你。”吳襄解釋道,“爹不能待太久,一會兒就要出去。”


    “原來是這樣。”吳三桂如釋重負,父親已經被貶為千總了,可不能再犯上什麽軍規了。


    “爹看你有心事?”吳襄看兒子隻有在看到自己出現在他麵前之時眉頭才散開,其餘的時候眉頭都是緊湊的。


    “爹,沒事,二娃子隻是再想朝廷跟後金談判的事情。”吳三桂隨口回應了吳襄一句。


    “二娃子,你就別瞞著爹了,你是爹親生的,你有什麽心事爹會看不出來嗎?”吳襄焦慮的道,“你心裏對皇上不讓你統領前鋒營鐵騎還在耿耿於懷是不是?”


    “爹……”吳三桂被父親說中心事,心中微驚道。


    “知道爹為什麽一定要讓你棄武習文嗎?”吳襄心中一歎道。


    “二娃子不知。”


    “因為你心氣太高了,你太驕傲了,如果從軍,必不能容人和容於人,習文的話,考取個功名,讀書可以慢慢的消磨你的心氣,要知道習文比習武難多了,為父就是想磨掉你的傲氣,你才能方成大器!”吳襄解釋道。


    “爹,二娃子一直沒能理解您老的苦心,還一直在心裏埋怨您,二娃子真是不孝。”吳三桂跪下哽咽道。


    “爹,二娃子可能犯下死罪了!”吳三桂聰明絕頂,朝廷不讓他做前鋒營鐵騎的主將,已經讓他覺察到一點異味來了,當初朝廷放心把三千前鋒營交給他全權指揮,而現在他立下大功,權力卻被削弱了,朝廷不可能對一個統領五千兵馬的芝麻大的將軍如此防備,況且他知道他這個主將的職位可是恩師雄大帥和袁崇煥袁督師兩個人聯合舉薦的,這兩個人的分量可想而知,這都被皇帝給駁回了,原因自然就值得深究了。


    當下吳三桂將自己於皇太極秘密訂下的協議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父親,特別說到那封地和效忠誓言書的時候,頓時驚的吳襄差一點暈倒在地,這兩件事,無論哪一件捅到皇上那裏,那都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到時候別說雄大帥和袁督師,誰都保不住他們吳家。


    “你做事怎麽能這麽衝動不顧後果呢?”吳襄頓時好像老了十歲,唉聲歎氣道。


    “那個時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呀,二娃子為了騙取皇太極的信任不得不這麽做呀!”吳三桂看父親如此模樣,也為當時做出的決定有些後悔。


    “那你為什麽事後不跟雄大帥稟告呢?”吳襄責問道。


    “那份誓言效忠書皇太極假冒了一份騙過二娃子,等二娃子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吳三桂後悔道。


    “現在上報已經晚了。”吳襄仰天長歎道。


    “爹,不如我們逃吧?”吳三桂心智大亂,出了一個極為愚蠢的主意道。


    “逃,如果皇上知道了內情或者聽到些什麽,你我父子根本走不出這個大營,如果皇上還不知道,我們能逃到哪兒去?後金,還是南麵?”吳襄問道,“我吳家雖然經商出身,但也是大漢的子民,大明的臣子,金人殘暴,難道要我們委身豺狼,禍害自己的族人不成?還有那魏忠賢,本是一個閹人,把持朝政,橫征暴斂,禍害忠良,吳襄以前被名利蒙蔽了雙眼,現在想起來,猶後悔不已,像此等國賊,你我父子豈能相投?”


    “天下之大,難道就無我們父子一家人的容身之所嗎?”吳三桂悲聲道。


    “有!”突然帳外傳來一聲高喝。


    “誰!”吳三桂、吳襄大吃一驚,吳三桂這座帳外全都是吳家的親兵,斷然不會泄漏他們談話的秘密。


    “是我!”一臉嚴肅的周文元掀開門簾走了進來,至於他帳外的親兵早就被無聲無息的製伏了。


    “吳襄,吳三桂接旨!”


    “臣吳襄,吳三桂接旨!”


    “吳三桂詐降一事,悉屬朕臨前授意,他所做的決斷都是為了騙取皇太極的信任,並無過錯,朕特詔,此事永不追究,欽此!”


    “臣吳襄、吳三桂謝皇上天高地厚之恩!”


    “起來吧,兩位將軍!”周文元含笑的看著兩人。


    吳三桂起身接過詔書,簡直就不敢想象,本來認為走投無路了,卻一下子變的前途光明了,大悲大喜之下,父子頓時喜及而泣。


    “吳襄,吳三桂,你們可知道,如果不是你們剛才的那番對話,周某給你們的就會是另外一道聖旨了。”周文元雖然是笑著對兩人多的,但吳三桂父子卻感覺到的是陣陣寒意,假如今天說錯了一句話,吳家可能將會萬劫不複,頓時驚出一身的冷汗。


    “吳三桂,皇上有句話讓本官轉告給你!”


    “周大人請說!”吳三桂身上的那股傲氣暫時消失的一幹二淨。


    “皇上隻說了一句話,捧的越高,跌的越疼,希望你多磨煉磨煉,把你由主將變成副將就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周文元道,“至於那份誓言效忠書的問題,皇上讓你們父子不必擔心了,他會讓拿回來交到你們手裏的,到時候就看你們父子怎麽做了!”


    “微臣父子萬死難報皇恩呀!”吳襄頓時跪下,俯身哽咽道。


    “來人!”


    周文元的隨身衛士拿著火把走了進來,他從胸前掏出另外一份詔書,當場在吳襄父子麵前將其燒毀了,至此,吳襄,吳三桂再也不敢生貳心,終生效忠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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