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到處都鋪著木板。”景明飛一般的從臥室裏跑出來,跳上了沙發,旋即滾下來,打開了電視。


    這是一台東芝的1吋木殼彩色電視機,在啃吋黑白電視尚未普及,國人普遍購買1吋或14吋電視機的時候,1吋彩色電視機堪稱絢爛無雙,用後世許多人的話來,這麽大的屏幕根本看不過來。


    景明貪婪的看了一會中央一台的播音員,又竄進了衛生間,喊道:“這裏麵都是瓷器,廁所怎麽用呀。”


    “我給你教。”景母好笑的站了起來。她以前經常參加使領館的活動,北*京的高級飯店也是常去的,那個時候,景語蘭已經長大了,景明卻還的很,等到能記事的時候,卻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今天是景明有印象以來,第一次進入特權地帶。


    景存誠的心情頗為微妙,端起茶杯來,良久都沒有喝一口,片刻後,卻是手摸著沙發副手,問道:“蘭,這幾年,辛苦你們了。”


    “爸,你都了幾遍了。”


    “再多少遍都不多,我現在呀,也隻能一了。”景存誠歎了口氣,又道:“你給楊銳補習,覺得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景語蘭不期然的想到了昨天的西餐,掩飾的喝了口熱水,道:“我也不上來,學習的話,他成績很好,數理化都是滿分,英語也能考100多分,就是口語需要練習……”


    “性格呢?”


    “很自信的人。”


    “成績好,又掌握技術,自信是當然的。”景存誠話鋒一轉,又:“你覺得,他為什麽幫我,幫咱們家?”


    景語蘭心下一跳,她隱約的能猜到一些,卻從來不敢細想,此時亦是垂頭,輕聲:“大概是想幫忙,或許,是正好能幫得上忙。”


    “是呀,想幫忙的人多了,能幫得上忙的,會幫忙的就少了。”景存誠唏噓著道:“能拿出5000元的人有,能拿出上千元外匯券的人有,會用的人,卻不一定有……”


    “爸爸。”


    “聽不懂?”


    “嗯。”


    “這些年,我都在想,有些人在高位,也不一定是因為聰明,機緣巧合,運氣資曆湊在一起,也能是副部級,就像是我。有的人身在穀底,也不一定是愚笨,就像是我。我這一輩子呀……”景存誠到這裏笑了兩聲,:“我是不是抱怨的太多了?”


    “沒有。”


    “我是想把這些年的想法和思考告訴你,就是有段時間沒講話了,都不懂得表達了,變成了牢騷了是不是?”景存誠哈哈的笑了。


    “不是,怎麽會……”景語蘭有心酸,又有高興,畢竟,穀底的日子終究是結束了。


    “姐。裏麵的龍頭打開,就有熱水啊,你要不要用?不用提水的,溫度正好,還有好多膩子。”景明是少年心性,跑著從衛生間裏出來了,看見老爹又有些不好意思,停了下來。


    “你們去玩閣,我坐一會就好。”景存誠墊墊下巴,穩穩地坐在沙發裏,就像是當年參加外貿談判一樣。


    景明縮了縮脖子,拽著景語蘭的袖子,跑去了書房的陽台,從那裏能看到圍在半樓間的花園,還有後麵的噴泉水池,書房裏還有一台打字機,盡管是沒什麽用的英文打字機,但也夠景明新鮮一會了。


    第二天吃過早餐,韓大姐又來接人,用車帶著景家人在平江市轉悠了一圈。她不清楚景存誠的身份,也沒有要問的意思,僅僅是盡心盡力的做著接待。天津製藥三廠已經確定是天津地區的粗製茄尼醇工廠了,能在當地的三家製藥廠中脫穎而出,沒有楊銳的幫忙是不可能的。


    事實上,是否在天津地區建粗製茄尼醇工廠,都是無法確定的事,還是楊銳以港口有利於進口,才服了海處長。當然,天津市來跑這個項目的周市長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但他僅僅要求引進投資,沒有給嫡出的一廠,卻是給丫頭生的三廠,總不是韓燕本人的麵子夠大。


    通過這件事,令韓燕了解到了楊銳的影響力。雖然是一名學生,可他既然能做到許多地市領導做不到的事,那他在這個領域,就比地市領導還要厲害。


    製藥三廠在天津市是拿不到什麽好處的,市屬的企業太多,不管怎麽排隊,都輪不到他們。


    相反,韓燕覺得靠近國醫外貿不錯,後者有出口權,賺到的都是外匯,而粗製茄尼醇工廠既然是給精製茄尼醇工廠做供應商的,繼續討好楊銳,總是沒有錯的。


    這樣逛了一天,又在外麵吃了兩餐,韓燕才陪著景家人回到平江飯店。


    進了門,就見她的跟班等在那裏,跑著過來:“韓廠長,晚上的會議定在了九。”


    “這麽晚還有會議?”


    “捷利康在香港地區的總裁來了,晚上與省委常委用餐,到九鍾才有時間開會。”


    “行,到時候你和我一起去,做會議筆記。”


    “這次會議不讓做筆記。”跟班朱低聲道:“是保密會議。”


    “外國人參加的保密會議?”韓大姐笑了。


    朱僵硬的賠笑:“通知是這麽通知的,隻能有各個廠的廠長去,另外,國醫外貿也有一位副總來參加會議,今早剛到的平江,坐飛機來的。”


    “我知道了,你不用去會議,但也不許亂跑,留房間裏,隨叫隨到,懂嗎?”


    “懂,非常時期,隨時備戰。”


    “要到做到,集中注意力。”韓燕轉身,見朱還站著,問:“又什麽事?”


    “楊先生讓我給景存誠先生帶話。”朱又麵向景存誠,:“由於參加會議必須提前準備,事前沒有料到,非常抱歉……”


    “抱歉什麽,是我們麻煩了他。”景存誠沉吟了一下,又道:“我們現在住的房子,有浪費了,幾個人住那麽大,不如換一間的。”


    他是考慮到有外國公司的領導來,人家也許要用到國賓套房。


    朱掏出本子記下,:“我會轉告的。”


    景存誠想要催一下,轉念一想,現在退房也不是事,也就算了。


    會議室。


    不大的房間,已然是吵翻了天。


    普通話的,英語的,還有方言的,像是一堆紮了孔的氣球,在房間裏碰來碰去。


    中方希望在國內多建工廠,英方卻想在國外也建設相關的工廠。就世界範圍來,能提供大量煙葉的遠不止中國,僅僅是英聯邦國家中,適合煙葉種植的就有不少,像是捷利康這樣的大型製藥企業,政府公關都是過硬的,他們甚至可以在某些國家推動煙葉種植,簽約收購煙葉,不定成本更低。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打破日係工廠的壟斷地位。


    雖然因為輔酶q10供不應求的緣故,任何能以一代差水平生產輔酶q10的工廠,仍然能賺到超額利潤,但相比壟斷利潤來,猶有不足。


    包括捷利康在內的生物公司,有理由相信日係工廠掌握著更好的技術,隻是沒有釋放出來,就會議室裏的幾個人來,就有一半的捷利康職員,認為日係工廠也可能研究出了茄尼醇到輔酶q10的半化學合成路線,隻是秘而不宣,想要等組織提取法利潤賺足了,才轉向升級。


    這種事兒,日係工廠是經常做的,歐美工廠自己也經常憋著相同的壞,比這更過分的還有專利潛水艇,公司因此賠內褲,大公司賣身的亦不在少數。


    而對付這種經營方式的最好策略,就是秘密建廠和大規模鋪貨。一旦己方瞬間將價格打壓到對方的成本線以下,對方再想升級換代就不容易了,至少,被迫換代期間造成的損失會大上許多,市場也很容易在此時被搶走。


    然而,中方並不在乎日係工廠會怎麽樣,他們也不在乎市場壟斷地位,或者是壟斷利潤和超額利潤的區別,對他們來,輔酶q10的利潤就夠高了。何況,建廠到海外,中係工廠也賺不到錢。


    楊銳即使最近練了英語,才聽不懂老外夾雜著生僻詞和長難句的快節奏發言,這個時候,翻譯都已經呆住了。


    中方插不上話,又變成英國人自己吵,過陣子,中方的人也開始吵。


    英國人自己吵,是吵世界各地的工廠分布,中國人自己吵,是吵國內的工廠分配。


    等到啃鍾,被選定的五家粗製茄尼醇工廠的廠長進來的時候,所有人差不多都口幹舌燥了。


    翻譯趁機開始前麵硬記下來的話,海處長則大略的了會議前的內容,廠長們頓時麵麵相覷。


    國醫外貿的副總更是麵色凝重的:“不論最終的結果是什麽,今天會議都是機密,不許向外泄漏,不許給家人,也不許給未參加會議的下屬同事和領導,有人要問,就讓他來找我,都清楚嗎?”


    “清楚。”廠長們的參差不齊,同時暗暗心驚,都決定會議上沉默是金。


    楊銳卻摩挲著下巴,考慮自己該做什麽決定。


    整套係統的技術壁壘,他都已經完成了,相關的論文和專利,要麽是發表和注冊了,要麽是正在發表和注冊的過程中。


    捷利康若想突破這些專利,所要付出的成本是高昂的。


    弗蘭奇摸熟了他的脾性,也不做提前買斷的勾當,就這麽堂堂正正的當麵討論,反而令楊銳不好決定。


    想要所有的工廠都有合資工廠的分成比例是不可能的,即使是三分之一都太多了,而且,一旦打起了價格戰,輔酶q10的價格會在數月乃至數年的時間裏拚命跳水,到時候,能得到分紅的股東,也一樣要承擔虧損。


    楊銳還沒有這個自信,能與跨國公司一起參與世界範圍內的價格戰。


    這時候,開價就變的很關鍵了。


    而開價的關鍵,是充分的了解對手。


    楊銳想來想去,靈光一現,來到海處長身邊,低聲道:“我認識一位平江師範的老師,英語水平特別好,能不能請她來現場翻譯。”


    “能保密嗎?”海處長也對現在的翻譯不滿意了,而他到現在,也不覺得此事與楊銳多大的關係。畢竟,一個合資工廠的分成就要好幾十萬美元,難不成還想要更多不成。


    “能保密,她是平江師範學院的正式教師。”楊銳猜得到海處長的心思,卻不在乎,技術在手,由不得你高興或不高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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