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時間緊,任務重,河東大學臨床實驗中心的大樓,就用了現成的理學院大樓。


    這樓原本是準備給理學院的學生們教學用的,部分用做教師們的教室,如今被占用了……大家其實還是很高興。


    畢竟是有新項目落地了,對於河東大學的全校師生來說,楊銳的臨床實驗中心定址本校,無論怎麽看都是大好事,尤其是在讀的師生們,對此更是無比的期待。


    現在的分配製度,決定了學校的逼格比教學質量重要。


    好的學校就會有好的單位來要人,差的學校就對接沒人去的單位,非常純潔的工作關係,偶爾會有點撿漏的事情發生,但是,對絕大多數的學生來說,為校爭光,那真是服務大家的事。


    學校的逼格不夠,人家單位根本就不會來招人,你說自己的質量如何,本屆天才如何,政府單位和國企的領導難道會在乎?


    一家省屬企業會非常得意自己今年搶到了一個北大的學生,兩個北理工的學生,卻會非常羞澀的表示,我們解決了本單位12名中專子弟的工作,當然,是在非常嚴謹的審核製度下解決的……


    甚至進入單位了,第一學位所在的大學,依舊會在不同場合被提及,三五不時的就會起到大作用。尤其是在垂直係統,如電力、郵政、電信、稅務、鐵路、水利等部門,省市國家級層麵上,基本都有一個主流的學校偏好,在不同時期不同的一把手執政期會有不同的變化,但卻是現實存在的。


    像是這種全國第一,暫時唯一的臨床試驗中心落戶河東大學,全國所有的生物學、動物學和藥學相關的企事業單位,今年選人的時候,肯定會多多關注河東大學了。


    就是醫院、衛生局等係統的單位,再挑人的時候,也會高看河東大學的學生一眼。


    所謂熏陶,醋熏出來的,與諾獎獲得者熏出來的,理應有不同的待遇。


    對於河東大學的學生們來說,一棟理學院的大樓,真是沒有那麽大的魅力。


    更不要說,旁邊還在加緊施工,修建新的大樓。


    學生和教職工們的興奮,從另一個角度也可以證明,大家都在積極的申請加入到臨床實驗中。


    不是為了幾天兩毛錢一頓飯的補助——臨床實驗最忌諱的就是拿錢誘惑人來參加實驗,這與普通人的想法是不同的。


    也就是臨床一期的實驗,給予的補助稍微多一點,因為要用健康人來做安全性測試,但也就是稍多一些罷了,遠遠不足以吸引人來踴躍參與——歐美的醫藥公司會變相的給出一些時間稍長的醫藥保險,從而對低收入群體產生一定的吸引力,但灰色區域也就到此為止了,再往前,基本都是不合法的部分,一旦被發現,實驗結果都會受到重重懷疑的。


    河東大學的學生和教職工們卻不是因為補助和不存在的醫保,他們的積極,歸根結底,還是可以歸結於奉獻精神的。


    或者說,是一種英雄情結。


    這個年代,英雄還是大部分人的追求,最起碼,是大部分人內心的深層次追求。


    身處象牙塔中的學生和教職工們,就更具有這樣的傳統了。


    一期重複實驗,因此也是做的相當順利。


    它原本就隻需要幾十人參與就足夠了,關注的核心還是安全性和藥動力學——簡單來說,就是排泄出什麽來了,會不會在體內生成額外的毒性雲雲,最麻煩的地方就是招募誌願者,分析什麽的,拉幾條熟練的實驗狗就能做,更不要說,輝瑞已經是完成了一期的臨床實驗。


    楊銳做重複實驗,主要就是驗證一番,免得輝瑞有意蒙騙,以至於自己買到假貨。


    討個開門紅,並讓大家熟悉一番設備儀器,也算是效果之一,甚至不需要按照一期的步驟完整的進行。在任何國家申請牌照,也不需要做兩遍臨床一期來著,一五一十的做下來,別的不說,白浪費幾百萬是少的。


    很短暫的一遍流程之後,備受矚目的二期臨床,就擺在了台麵上。


    這一次,臨床實驗中心的大樓,被充分利用了起來。


    二期臨床實驗的關注點分為兩項,第一個關注點依舊是安全性,一期要做的事,二期不僅要做,而且規模要擴大。


    第二個關注點就是療效了。


    從化合物的篩選到動物實驗,再到一期臨床,然後才到二期臨床,前麵的部分,要說關注療效也是關注的,可都沒有在人體上進行過實驗,現在,終於是到了檢驗收獲的時候了。


    黃茂為此專程從華銳實驗室而來,負責一應實驗工作的統籌。


    塗憲和老婆王曉芸也出差到平江來幫忙,西地那非是以楊銳的名義買下來的藥品,其權益和債務也都是屬於楊銳的,他自然不能讓離子通道實驗室或楊銳遺傳工程師前來幫忙。其實要去他們來幫忙也行,隻是楊銳覺得沒必要而已。


    臨床實驗中心裏最需要的還是醫生,它甚至不需要常設的研究團隊,誰願意測試藥品就誰拉租用實驗中心好了,換一個研究團隊也不影響實驗的準確性。


    當然,保險起見,新建的河東大學臨床實驗中心還是需要常設團隊的,楊銳委托李章鎮聘請了幾名醫生,又自己拉了幾名藥動力學的學者,就算是組成了臨床實驗中心的研究團隊。


    也就是他現在聲望卓著,否則,投資人們見他這樣做事,非得氣炸了不可。


    哪有錢都花完了,才組織研究團隊的,還組織的這麽隨意。


    另外一個,則是因為楊銳表現出的信心不足。


    如果信心不足,您就別買西地那非啊,這東西多貴啊?


    真是崽兒賣爺田不心疼啊。


    四大行的銀行幹部,都心疼的不行了。


    楊銳依舊是態度平淡的指揮著大家做事。


    說是指揮,其實也是商量著來。


    他以前也沒做過臨床試驗呢,反而是幾名藥動力學的學者,起碼都有中成藥的研製經驗,結合一些公開的資料,倒也學的像模像樣。


    臨床試驗的難度,從根子上也就是那麽回事。


    後世的非洲有多所臨床試驗中心,像是烏幹達之類的地方,能有多少合格的醫生呢。


    人家做抗瘧疾藥,HIV類的藥物之類的,照樣做的風生水起。


    隻是,這在銀行眾的眼裏,就顯的太過於兒戲了。


    來視察的副總聽說了楊銳的威名,輕易也不願意得罪他,就指揮著手下的經理去詢問。


    “二期臨床實驗的標準是什麽樣的?”


    “您預估它的降壓能力將是什麽樣的?”


    “咱們通過二期臨床實驗的把握有多大?”


    經理的問題極多,能得到楊銳回答的卻不多。


    幾名銀行的副總,隻好一天天看著雪白的病房,還有會議室裏,幾張寫滿了字的大黑板發呆。


    黑板上的東西,他們是看不懂的。


    病房裏的東西,他們還是看不懂。


    看懂了也沒用,或者說,無非是徒增煩惱罷了。


    幾個人通過飯後討論,基本已經明確了楊銳有騙錢的嫌疑,隻是始終捉摸不定他為什麽這樣搞。


    “楊教授,今天的結果怎麽樣?”又是一個黃昏,來自工行的王曉樹,追著楊銳出門的步伐,兩相疲憊。


    “哦,今天的結果也不太好。”楊銳做出微微的笑容,給不知道的人看,隻當他是冷靜而有超級抗壓能力呢。


    王曉樹今天卻沒心情看笑了,他愣愣的一笑,道:“結果還是不好,您就不著急嗎?也是,幾億美元的開銷,花的都不是您的錢。”


    “怎麽花的不是我的錢了。”楊銳不樂意了,道:“你們銀行拿出來的是貸款,又不是送給我的,怎麽?你想給我把債務抹掉?”


    “我猜就是這個!”王曉樹一下子跳了起來,靈活的不像是六十歲的老幹部,叱聲,道:“你是想拿我們的錢搞醫藥開發吧,您也太狠了點,您知道1.8億美元是什麽概念?那是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錢,您就這樣搶了去……我,我也是快退休的人了,我不怕你,我要向上麵反映,叫停此事!”


    “叫停?”楊銳搖搖頭,道:“您別開玩笑了,您就是代表出錢的銀行罷了,醫藥開發的事,不是您的專業。”


    “醫藥開發總是輝瑞的專業吧,我就不信輝瑞沒做臨床二期,他們鐵定是偷偷的做了二期,表現不好,才賣給你的。我是不懂醫藥開發,但我懂收購交易,傻子才這樣子賣藥給你,幾億美元的大買賣,能這麽隨意嗎?也就是你們年輕人,才敢這樣子搞。”


    王曉樹說的話,倒是讓楊銳刮目相看。


    能說出輝瑞有可能偷做了臨床二期,這就很有看法了。


    不像是現在很多中國人,會覺得外國人很守規矩。


    醫藥公司是做人命生意的好吧,守你妹的規矩。


    偷偷做臨床實驗的確有難度,但是,很難不代表說不能做。


    輝瑞確實不能公開的做臨床二期,但是,私下裏做一個小規模的療效研究,還是很有可能的。


    當然,這種小規模的測試,往往不能全麵的掌握藥品的情況,很可能有遺漏發生,但是,輝瑞用昂貴的合同,彌補了遺漏。


    所以,盡管楊銳也不知道輝瑞有沒有做臨床二期,但是,王曉樹的猜測,卻是很合理的。


    輝瑞很可能是在小規模的測試中,沒有看到上好的療效,才決定賣西地那非給楊銳。


    最起碼,他們在出售之前,是做了一定的測試與判斷的。


    單就降壓效果來說,輝瑞出售西地那非的理由已經很充沛了。


    王曉樹的猜測,也非常的合理。


    可惜,他並不具有決定權。


    楊銳道:“我沒法給您解釋科研上的事,您顯然對醫藥領域的了解不多。總之,怎麽想是您的事,您信不信,我都管不著,但您要是影響我的研究,我是不客氣的。”


    “你對我不客氣也沒用。我知道您是堂堂楊教授,但我告訴你,四家出資的銀行已經商量好了,你要是不給出合理解釋的話,我們就會在有必要的情況下,凍結你的錢。”王曉樹好像是氣勢洶洶,其實還是很心虛的。要說他的級別已經是很高了,別說是小小的一間研究所了,就是央企對他,也不敢輕視。


    但在說話的時候,王曉樹同誌還是給出了足夠的退路,一邊拉攏了其他三家銀行,一邊說的又是合理解釋,有必要的情況……


    楊銳卻是看看他的身後,搖搖頭,道:“其他三家銀行的代表呢?”


    “我來說就可以了。”王曉樹也有些尷尬,四個人裏麵,就他的年紀最大,距離退休最近,正義感最強。其他人的態度,更應該說是莫能兩可,背後默認,當麵怎麽樣還不確定呢。


    楊銳猜到了原因,不屑的笑笑道:“我這麽說吧。”


    “我聽著。”王曉樹聚精會神。


    楊銳“恩”了一聲,稍稍提高了一些聲音,以保證周圍哪裏藏著人,也能聽得到:“哪家銀行第一個找麻煩,哪家銀行的債務就會被最後清償,聽清楚了嗎?”


    甭管是1.8億還是5.8億美元,四家銀行都是按比例出資的,但到還款的時候,難道能一口氣還上億美元嗎?


    當然不可能了,就算是把新藥一口氣賣出,對方也可能是分批次出錢的,說不定還會用股份抵扣現金什麽的。銷售回款更不用說了,總是要陸陸續續的。


    若是賣不出去就更完蛋了,還款的錢不夠,先給誰後給誰呢?


    若是按照法律來執行,債務清償都是有順序的。


    但是,再嚴格的法律都有活動空間,更不要說,這裏是四大行和楊銳的非標準債務了。


    到給錢的時候,楊銳不按照比例給錢,或者還錢分了先後,誰又能怎麽樣?


    王曉樹像是被重錘砸中了胸口,血壓瞬間就飆的老高。


    “行了,回去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我帶你們看看具體情況,讓你們對臨床實驗多些了解。”楊銳也怕氣死老幹部,笑著緩和了一下場麵,給了王曉樹一個台階下。


    “我要帶專家來。”王曉樹漲紅著臉,趁機做要求。


    “沒問題。”楊銳點頭同意,對於西地那非降血壓的效果,他很有自信……結果應該會相當穩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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