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章赤血報國嘉忠勇


    這場獻俘儀式足以讓現場的臨安百姓永生難忘,今後這種獻俘還有很多次,但這一次讓他們印象最深刻。


    第一次見著數千流求近衛軍的方陣隊列,足以成為今後很長時間他們的談資。當然,因為都戴著布帽的緣故,他們看不到有些流求近衛軍頭上並沒有頭發,比如說李一撾。


    解散之後,他習慣性地摘下了帽子,卻發現帽上竟然有一朵鮮花,這麽久的儀式過來,這鮮花竟然未曾自他的帽子上落下來,倒教他很是驚訝。


    將花執在手中左看右看,又湊近了嗅嗅,然後他便發現了那花上的字跡。


    “於織娘?莫非是於竹那廝男扮女妝不成?”他跟自己開了個玩笑,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那朵花收起來。這花是什麽時候被扔到自己頭上的?記得是經過一段兩邊盡是年輕女子的街道上,似乎用眼角餘光看到她們還扯了紅布,布上寫著“繼昌隆”什麽什麽的……


    繼昌隆這個名字對於李一撾來說卻不陌生,這可是當初大郎開辦的工場,如今大郎成了天子,而這工場也成了工廠。


    “有機會去問問,這廠子裏是不是有叫於織娘的女子。”李一撾心中暗想。


    這機會自然是有的,他們這隊近衛軍來獻俘之後便不再回徐州,而是常駐於臨安。攜大勝之威,近衛軍入臨安拱衛天子已經成了朝野一致的呼聲,而且對於這麽一支強軍,放置於徐州那邊地,朝中重臣們多少有些不放心,他們隻是嘴上不說罷了。


    趙與莒有些滿足地歎了口氣,若不是這一戰,他想將近衛軍大規模調入臨安,隻怕還是會受到群臣掣肘,別人不說,嶽珂第一個便會不幹。現在將近衛軍一分為三,一部在徐州一部在臨安另一部在流求,朝臣們巴不得見著這支強軍被“分而置之”,他們卻不知道,這意味著徐州、臨安、流求都布下近衛軍的種子。隻要一段時間,趙與莒便可以有三支近代化的鐵軍了。


    “將他帶來吧。”他按捺住心中的自得,向下麵吩咐道。


    這已經不是大庭廣眾之下了,而是在大內禁宮之中,趙與莒在等待鐵木真。雖然鐵木真現在已經成了他的俘虜,不過趙與莒覺得,做為對他穿越的那個時空的想念,他在此等候鐵木真一次也是應該的。


    畢竟沒有必要同一個腦袋即將遠行的快死之人計較。


    片刻之後,鐵木真與石抹廣彥、李鄴一起上來,趙與莒先是賜了石抹廣彥、李鄴坐,然後才開始打量鐵木真。


    同樣,鐵木真也在打量這位擊敗他的大宋天子。


    宋國的天子很年輕,年輕得讓他想起自己的幼子拖雷,幸好他回去押運攻城器械,故此未曾在亂軍之中陣亡。同時,這位年輕的宋國天子又有種他不理解的氣質,那種深沉得象是大海一般的感覺,鐵木真皺著眉,自己怎麽可能輸給這樣一個毛孩子?


    “鐵木真,你說過這樣一句話:人生極樂之事,莫過於勝敵、逐敵,奪其所有,見之至親以淚洗麵,乘其馬,納其妻女。是也不是?”


    侍衛要將鐵木真按下跪倒,趙與莒擺了擺手,就讓他這般站著,然後出言問道。


    “有!”鐵木真聽石抹廣彥翻譯之後,沉聲說道。


    “你曾經殺害幫助過你的義兄劄木合、義父脫裏對不對?”


    “對!”鐵木真毫無愧色。


    “你曾經滅國無數,屠戮了百姓無數,摧毀了城市無數,對不對?”趙與莒麵無表情,又逼問道。


    “是!”鐵木真昂然回應。


    “那麽,我以反人類罪、反文明罪判你死刑,你還有什麽話要說的麽?”趙與莒終於浮出一絲冷笑來。


    “反人類?反文明?”


    在翻譯文明之個詞時,石抹廣彥著實花費了一番腦子,而要理解這句話,鐵木真也很是動了腦筋,好一會兒之後,他冷笑道:“勝者生,敗者死,你們漢人的王朝更替,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屠城殺人無數?”


    趙與莒點點頭,對於這件事情,他絕不否認,甚至連國朝受周禪,背後也有著濃濃的血腥。但他輕蔑地看了鐵木真一眼:“我們漢人王朝更替之時,卻沒有哪一位真命天子是以殺戮為樂。他們確實也有征戰殺伐,但這征戰殺伐為不得已而用之,卻不象你一般,泯滅人性喪盡天良,以殺戮為樂,以擄掠為業!他們是有破壞,但他們同時也有建設,象你們卻是隻有破壞毫無建樹!”


    “勝王敗寇而矣,我沒有什麽好說的。”鐵木真昂起頭來:“我活了六十多歲,縱橫天下,打下了前所未有的疆域,睡過無數女人,殺過無數勇士,我這一生已值得。”


    趙與莒冷笑了一聲:“值不值得,自有後人評說,至於你麽,若是沒有別的話語,那麽就安心等死吧。”


    “你真要殺我?”鐵木真盯著趙與莒,麵上倒無懼色,他隻是奇怪:“不是說你們漢人的天子都喜歡驅使我們草原上的勇士麽?”


    “我也喜歡驅使,但絕不是你。”趙與莒懶得與他再說什麽,這是一個頑冥不化的老酋,他沒有那麽多時間精力去說服他,之所以召他來看看,不過是因為李鄴未在戰場之上直接殺死他,對這位有“一代天驕”之名者好奇罷了。


    令人將鐵木真拉了下去,石抹廣彥知機,也告辭離開,唯有李鄴還留了下來。趙與莒來到李鄴麵前,李鄴不敢再坐著,筆直地站起,行了一個禮。


    “漢藩,做得極好,做得極好,有你們在,我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趙與莒微微一笑,然後又略有些傷感地道:“隻是咱們的傷亡也特重了些。”


    李鄴也黯然不語,他自問此事指揮中雖然也犯了不少錯誤,但大體上應該算是指揮得當,可傷亡仍是如此慘重,在勝利的喜悅過後,他自己也夜不能寐,不知回到流求之後,該如何麵對那些兄弟姐妹們。


    “四娘子會回流求一趟,替我致哀……我要在流求、臨安各建一處廟宇,專門祭祀這些為國捐軀者。”趙與莒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慢慢地說道:“他們親族,能照顧的也得照顧,此事你也記在心上,若是有人在撫恤一事動手腳,你便直接奏報於朕,朕必讓他後悔終生!”


    “是!”


    “還有你自己……”趙與莒坐回位置上,看著李鄴,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久,然後笑道:“你在徐州已經娶妻了?也不與朕說聲,朕的禮物都未曾送你。”


    “不過是小事罷了,怎敢驚動聖聽?”李鄴有些赧然,他那嬌妻來得可有些不正,多少用了些手段的。


    “做事小心些,莫讓我失望,記得我當初說的話麽,我會帶著你們向前,向前,你們得與我一起不停地跑,誰若是停了下來,或者跑岔道了,我可不會留下來等他!”


    聽得趙與莒如此肅然說話,李鄴挺胸又應了聲“是”。


    “自流求回來後,我有兩件事,你任選其一吧,一個就是回徐州,繼續替我守著大門,品秩上會升你一級,另一個……當初我教你的東西還記著麽?”


    “臣時習之!”李鄴道。


    “那好,另一個便是到臨安來,我要開一所軍官學校,你便是校正,同時兼新的拱聖軍都指揮使。”趙與莒微微放低了聲音:“朕要練出一支新軍來,要將這支新軍牢牢掌握在朕信得過的人手中。你是回徐州還是來臨安?”


    “臨安!”


    心中盤算了一下,李鄴覺得聽天子之意,徐州短時間內是不會有仗打了,日常守衛之事,旁人便可行之,賺不得多少功勞。相反,回到臨安,一則替天子看守門戶,二則訓練新軍,三則培養基層將領,這任何一種都是極大的功勞!


    他早年時便有誌向,要做個領軍的大將軍,如今這個誌向已經實現了,甚至遠超過他當年的想象。但是另一方麵他的身份又是很尷尬,號稱“徐州總管”,可是論品秩莫說與其餘各路的製置使,便是彭義斌這樣的半吊子的京東總管,也比他要高得多。


    義學少年是因為對趙與莒的感激與忠誠而堅持到今天,同樣的,趙與莒必須不斷地讓他們繼續感激和維係忠誠。


    “好,你來臨安就好,那麽重德我便可以放他出去了。”趙與莒微微一笑,也算是將他的徐州總管之人透露給他:“離了我這兒之後,你去抓秦重德,我還沒告訴他這消息,你給他報喜,定要讓他請你吃飯。”


    “嘿嘿,陛下便是不說,臣也會的。”


    “此次台莊會戰,有什麽心得和教訓,你都整理出來,對於火炮這些武器還有其餘器械,有什麽改進的要求,使之更合於實戰,你也整理一下。我瞧著李過之也在此次回來的名單之上,拱聖軍也要炮兵,你可以將他調來為你的助手,至於他如今的司職,讓他推薦兩個人選上來朕再做裁定。”趙與莒一一吩咐下去,李鄴在心中暗暗記住。


    將李鄴調入臨安,是趙與莒預定之策,雖然他給了李鄴選擇的餘地,但實際上李鄴別無選擇,以他想要建功立業的性子,不可能還呆在徐州消磨時光。他回臨安,將他與流求近衛軍分開,必然會得到朝中文臣的支持――這些人滿腦子都是對武將的防備猜忌,甚至連崔與之也未能免俗。而挾台莊大捷之威,李鄴入中樞自然不可隨意安置,以他如今的戰功,便是轉為殿帥也隻能說委曲了。可文官又不會輕易讓李鄴升至高位,這種情形下,新建的拱聖軍都指揮使、籌備中的大宋陸軍學校校正,便成了安置李鄴的最好位置,然後再加上一些榮銜、虛銜,裏裏外外都能說得過去了。


    自然,趙與莒也不希望李鄴一人鋒芒畢露,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李鄴這般年紀,又是一員武將,若真做得功高無賞的地步,便是他不猜忌,那些文官們也會猜忌了。


    李鄴出了皇宮之後,四處張望了會兒,見著一個流求初等學堂出身的殿前司侍衛,便招手喚他過來:“秦重德在何處,能幫我叫來麽?”


    那侍衛既是流求初等學堂出身,自然對李鄴極熟,行了禮後笑道:“方才還在,說是等李總管出來,李總管,能向你求個情麽,把我也調得徐州去,見著你們一個個殺蒙胡,我心中癢癢的……”


    “我瞅著你是皮肉癢癢才對,這天下還有比護著天子聖駕安危更重要的事麽?”李鄴翻了眼睛瞪了他一下,然後轉怒為笑:“不過我會替你想想辦法,你是初等學堂二期的,姓龔是不是?”


    “李總管好記性,我這便去替你請人去!”聽得李鄴應允,那侍衛大喜,一溜煙便跑了開來。


    對有功將士的恩賞很快就發了下來,除去意料之中的錢鈔之外,還有一樣無論是將士還是文武百官都意想不到的東西,那便是勳章。凡是參與台莊會戰的將士,無論是近衛軍還是忠義軍或者是淮南軍,每人都發得一枚鐵製的“丙等勇氣勳章”,受傷者加發一枚“赤血勳章”,陣亡者遺屬則又得一枚“報國勳章”,勇氣勳章赤血勳章倒還罷了,“報國勳章”與其證書卻不是隨便發的,憑此便可減免二十年的皇糧國稅,可蔭一子進大宋初等學堂,食宿盡由天子內庫開銷!


    除此之外,還有乙等勇氣勳章,得到這枚勳章的是在戰場之上有功之人,若是能有斬首,或者是袍澤、長官證明在戰鬥爭起了重要作用,便可以獲得這枚勳章。


    勇氣勳章中最高的是特等勇氣勳章,田解虎、武權便得到了,他們二人倒是幸運,雖然受了箭傷,托近衛軍醫務兵的福,並未致命。與他們同樣幸運的還有石大勺與於竹,這二人重傷昏迷,被埋在屍體堆下,戰鬥快結束時才被地雷的爆炸震醒。


    除去這三類勳章之外,還有“精忠勳章”、四等“扁鵲勳章”,這是授予未上戰場但同樣為戰鬥做了貢獻的文官和在戰場之上救死扶傷的醫務兵。


    勳章頒發之後,臨安城這幾日總有胸前掛著光閃閃的勳章的近衛軍行走,凡是出售流求貨物的商鋪,都得了通知,這些掛勳章的近衛軍將士來買東西,一律最低折扣,這讓臨安百姓極是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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