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在清律寺住了大概三天左右,一直都是粗茶淡飯,沒什麽自由的狀態。


    時間久了,一些秀才不免生出了怨氣,甚至個別的人鬧著要離開清律寺。


    但不知道清律寺的那些官員動用了什麽手段,那些鬧事的秀才最後竟然都老老實實的噤口不言了。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前來送餐的小吏變成了兩個人,並且晚餐也變得極為豐盛起來。李森開口詢問了一下,得知是明天陳丞相會親自來到清律寺勉勵諸位學子,因此今晚上的餐食額外豐盛。


    那兩名小吏一邊給李森布置碗筷,一邊勸慰李森明日好好表現,若是被陳丞相看中,那可是魚躍龍門的大好機會。


    李森聽了這些話,心中隻是冷笑,臉上卻沒有什麽表情。


    先將眾多秀才學子囚禁在這清律寺中打磨性情,然後在利用一些小恩小惠拉攏人心。這恩威並下的手段,未免也太老套了一些。


    翌日,一大早眾多學子還沒有盡數起床,寺中就已經開始大放鞭炮,鑼鼓齊鳴。


    外麵大門口處一群人三呼高喊,原來是陳丞相帶著一眾尚書台的內閣班子到了。


    那些學子聽到了動靜,連忙洗漱一番,打理了衣物之後紛紛出門,來到清律寺主殿前方的廣場上聚集。


    李森不緊不慢的也在其中。


    待到眾人都出來之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發現此次進京趕考的秀才約有七、八十人,大家彼此之間幾乎都是第一次見麵,此刻亂哄哄的站在一起,沒個規範模樣。


    還沒有來得及客套什麽,清律寺正門過道那裏就再度響起了一陣鞭炮鑼鼓之聲。


    抬頭看去,原來是一群紅袍奴才鑼鼓開道的闖將進來,背後慢悠悠的跟著一群白發老臣。


    當頭一人圓臉矮個,白須及腹,一張麵容看起來笑眯眯的跟一個笑麵佛一樣,身材頗為圓滾壯實,大約有六十歲的模樣。


    他見到場中這麽多秀才立等,當即便是發出了一聲爽朗的笑聲。


    “有勞諸位學子在此等候,老夫真是慚愧之極。”


    他略微拱了拱手,複又說道:“今日老夫前來,一來是探望諸位秀才,勉勵諸位勤學向上。二來是替當今聖上……”


    說到這裏,他還微微轉身的朝著北方再度拱手,這才轉回身來繼續說道:“替當今聖上犒勞諸位,令諸位安心在京城之中參加此次科舉。”


    說完了這些話之後,他朝著身後一擺手。


    當時,便由幾百號紅衣奴仆從正門那裏湧入進來,手中搬著桌椅板凳、紅綢紫緞,不一而足。


    這些人進入到了廣場之後,便在四下裏的空白區域布置起來,很快便由十二張紅色圓桌、九十六張座椅落在了廣場上。


    “諸位請坐。”矮胖老者微微抬手,朝著身前的那些圓桌擺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場中的秀才們哪裏敢先坐?一個個客客氣氣的拱手謙讓。


    “既然諸位抬舉,那麽本相就先坐下了。”


    矮胖老者端足了架勢之後,這才在靠近門口的一處桌子旁,坐北朝南的坐下了。


    登時,跟他前來的幾名尚書台內閣大臣,便紛紛按照各自的位次坐下了。


    見到這些大臣們坐下,李森身邊的那些秀才們方才各自就近尋了個位置坐下。李森自己也尋了個偏僻地方坐了。


    待到眾人落座之後,那個矮胖老者微微一笑的撚了撚須,開口道:“想必諸位大多都是第一次見到本相,本相姓陳,曲阜人士。早些年憑借著科舉上的一些發揮,僥幸進入了廟堂之中做事。這些年兢兢業業,也算是小有苦勞。承蒙聖上恩眷,如今擔任丞相一職,輔佐國務。同時也是這一次科舉考試的主考官。”


    聽到他這麽說話之後,那些秀才們紛紛露出了受寵若驚的神色,連忙對著陳丞相拱手示意,交口讚美。


    麵對眾多秀才的讚美之聲,陳丞相顯然是頗為受用的,隻是坐在那裏撚須微笑。但是他身旁的那些內閣大臣,卻對著眾多秀才來回打量,看看都有誰開口表態了,又有誰一言不發。


    等到這些秀才們的讚譽之聲稍弱了一些之後,陳丞相方才輕咳了一聲,開了口。


    “諸位秀才來自於天南地北,前來京城一趟極為不易。本相身為本次的主管官,理應避嫌不見諸位,但考慮到聖上求才若渴的心情,還有本朝野不遺賢的傳統,本相還是破例一次前來看看諸位。不知道諸位這幾天過的怎麽樣?要知道本相可是特意吩咐過這位清律寺的王大人好好款待諸位啊。”陳丞相慢條斯理的說道。


    可是此言一出,那些秀才們卻紛紛變了顏色,開始大吐苦水起來。個別人還捶胸頓足的狀告清律寺胡作非為,囚禁虐待他們。


    “什麽,竟然有這等事!”


    陳丞相聽了,當即勃然大怒,伸出手來一拍桌子的怒喝道:“來人啊,把王博給我拿下了!”


    “是!”


    隻阿金陳丞相一聲令下,旁邊登時便竄出來了幾名帶刀侍衛,將廣場一旁的一名綠袍官員拿下了。


    這名綠袍官員戰戰兢兢,伏地流汗不止,隻是在那裏磕頭連連。


    “丞相大人,我無罪啊!我隻是按照上麵的吩咐,將這些秀才關押幾天,熬煉一下性格而已。我可沒有任何私心啊!”他連連磕頭。


    可是,陳丞相卻隻是冷笑一聲。


    “上麵的吩咐?哪個上麵?我看分明是你老糊塗了,根本就沒有將這些未來的國之棟梁放在眼裏!左右,給我鎖拿了,押到天牢等候聖上發落!”


    “諾!”


    那幾名帶刀侍衛聞言,直接就一把將那名臉都嚇白了的綠袍官員提了起來,然後直接拖了出去。


    見到此幕,場中的許多秀才紛紛露出了解氣的神色,甚至個別人還對陳丞相表露除了感激之色。


    “丞相大人燭照萬裏,明鑒如鏡,我等真是欽佩不已啊!”


    “是啊,丞相大人心係百姓,關愛學子,真乃是我輩的楷模,朝廷的棟梁!”


    ……


    一時間,眾多秀才紛紛揚揚的,不吝讚美之詞。


    陳丞相卻嗬嗬笑了幾聲,聽了片刻讚譽之後,便擺了擺手:“大家客氣了。都是為國效力,為儒門傳承做貢獻,何分彼此?隻希望這一次的科舉考試,大家夥都好好努力,有一個好成績。不過今日本相與諸位相相聚,倒也是機會難得,接下來我們不妨討論幾個經學上的問題。大家也好互相討論,彼此促進如何?”


    此言一出,眾多秀才均是雙目一亮,身軀一下子就坐直了。


    主考官親自在這裏發問,與眾多學子相互討論經學要義,這簡直就是眾多學子展現才華的最佳場所!倘若是今日在陳丞相麵前留下了好印象,日後恐怕就真的有飛黃騰達的機會了。


    因此,眾多的秀才皆是精神抖索,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看著陳丞相。


    陳丞相倒也沒有賣什麽關子,直接就開口提問了起來。


    “聖人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對於這句話,不知道諸位如何看待?由此而推論到本朝的朝政,不知道諸位又有何高論?”


    他這麽一問,那些秀才就紛紛陷入了沉思。但是許多人沉思了片刻之後,臉上卻都露出了一絲恍然之色。


    原來,這個問題在前幾天清律寺小吏發給他們的小冊子裏麵有記載。於此同時記載的,大多都與陳丞相如今的政治、政策有關。


    別的不說,坐在角落裏的李森此刻心中就冷笑連連。


    這個陳丞相一出場,就各種的恩威並濟、收買人心。那名叫做王博的清律寺官員,恐怕就是不明不白給他當成陷害掉,並施恩於眾多秀才的一個手段。


    至於他之後所說的那句話,以及後麵所提的問題。則是跟他如今的施政綱領大有關係的一句話。


    這個陳丞相是個老學究出身,嚴重信奉教條理論。他認為對於老百姓要實行愚昧政策,不可以讓老百姓知道的太多,不然就容易出亂子。


    在他這套理論的發展之下,如今已經演變成一切的國家大事,除了祭祀、帝王的婚嫁以外,其他的包括戰爭、經濟、政治在內,乃至於官員的升遷、政策的決定,都不需要勞煩皇帝。直接由丞相、尚書台為首的內閣大臣們處理就行。


    政治上,要走內閣製度,皇權處於相對獨立的架空狀態。這就是如今最適合國民的政治體係。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這句話,其實就是為了他這種大逆不道的政體,而在道義、法理上尋求解釋的一句話而已。


    倘若此刻場中眾人都同意這句話,並且表示讚同的話,那麽這名陳丞相在往後數年之中都可以說是高忱無憂了。


    若是有人反對,又或者是像李森一樣的沉默不言,那麽接下來就要采取其他的手段,將李森這種人的政治前途徹底抹殺掉。


    對此,場中的許多秀才也跟李森一樣心知肚明,但是他們都是熱衷於權勢的人,因此明知道是坑,也樂意往裏麵跳,甚至比旁人跳的更為歡快!


    唯獨李森自己,對此一直都是冷眼旁觀,不置可否。


    隻是一場鬧劇罷了,其中的局勢李森雖然洞若觀火,卻無意涉足其中。相比於如何飛黃騰達,步入人生巔峰,李森更在意的是慶王爺府的那幾名道士,以及那本大有來曆的‘春秋紫薇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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