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坐火車回家,路上邱清荷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無論沈放怎麽逗她說話,總是悶悶的,實在被沈放糾纏不過,才勉為其難地露出一絲一點的笑容,好不容易熬過這個白天,晚上到了黃州也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和沈放鬼鬼祟祟地在東鋼廠裏轉了一圈,確認並沒有發生什麽事情,也沒什麽傳聞之後,才和沈放分了手,安心地走了。


    對於爸爸和姚齊理近乎荒唐的舉動,沈放的困惑始終沒能解開,他恨不得跟爸爸把話挑明了說,可效果未必就比自己在暗中要好上多少。


    回到家不僅爸媽都在,姚齊理夫婦還有姚玉竟然也都坐在破沙發上,正熱鬧地笑談著什麽,其樂融融的場麵讓沈放在窗外看了也不免心中暖意洋洋,毫無防備就走了進去,大大咧咧地喊了一嗓子,“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迎接沈放的自然是好一通臭罵和姚玉的暴打,其慘烈程度可想而知,直鬧騰了大半個晚上,批鬥會才勉強收場,姚玉出門之前還警告沈放,沒有二十塊錢鴨掌的精神損失費,以後他就別想在東鋼這一片混。


    夜,終究是要沉靜下來的,勞累一天的媽媽也沒力氣收拾殘局,草草洗了睡了,爸爸點了根煙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回到沈放屋裏竟然在床邊坐了下來。


    沈放也沒睡著,覺得有股涼風拂在臉上,翻過身見爸爸正拿了把蒲扇在給自己扇風。


    “熱得睡不著吧?改天讓你媽去買台電風扇去。”夜色中看不清沈筠的臉,隻是那聲音卻沒有往常的疲倦,“怎麽,腳被蚊子咬了?要不要在床腳再點盤蚊香?”


    “沒事,我皮厚著呢,蚊子叮不動,嗬嗬……”沈放翻身坐了起來,“沒去參加考試,又偷偷跑到上海溜達了一圈,嗬嗬,我還以為吃一頓皮帶肯定跑不了的呢。”


    “你這小子,你哥上了高中後,什麽時候看我還用皮帶抽過他?”沈筠拿蒲扇敲了一下沈放的腦袋,微微沉吟道,“你也長大了,什麽事情都有自己的主意,爸媽也不好總管著你,偶爾到外麵見見世麵也好,黃州的格局還是小了些。不過下次可別偷偷往外跑了,免得你媽窮擔心,那兩天可把她急壞了,就差讓我去公安局報案了。”


    “嗯,下次再出去我一定先打報告。”


    沈筠笑了笑,放下蒲扇從上衣口袋裏摸出石林抖了一根出來,點上吸了兩口才輕聲說道:“你是不是跟邱清荷很熟?爸沒別的意思,你也別誤會,那姑娘年紀雖然還不大,但為人處事都還算有分寸,隻是你們畢竟男女有別,這樣偷偷摸摸一起跑去上海,外麵閑言碎語多了,對她一個姑娘家也不好……”


    “啊?爸爸你知道我是跟清荷去的上海?”難怪在上海打電話回來時爸爸雖並沒有太多詫異,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去了哪了。


    “有人看見你們在二馬巷外麵上了出租車,手裏都拿著行李……你哥高三沒畢業就敢領著女孩往家裏跑,你倒是更出息,高一就跟人私奔,嗬嗬……這是找到我辦公室的家夥說的,你們兩兄弟還真給我長臉……”


    聽出爸爸口氣中並沒有太多責怪,沈放算是放了心,像這麽開明的父親,在那個時代非常少見,也要多謝哥哥沈霖給自己打了預防針,沒有他那些被人傳誦的壯舉,爸爸未必可以這麽坦然的接受。


    “爸,你當時就不怕我是真跟別人私奔嗎?”沈放笑嗬嗬地問。


    “就憑你?不是我這當爹的小瞧你,邱清荷這姑娘整個黃州市都未必找得出來第二個,她能看上你嗎?八成是被你纏的沒轍,又被你這鬼靈精給騙了,才帶你去上海的吧?”


    “哦,你兒子就這麽差勁……”


    “不是你差勁,是你年紀小她太多!”沈筠笑著敲了一下沈放的腦門,“你呀,別因為從小和姚玉一塊長大,她又成天男孩子打扮,就覺得她不漂亮……你看看你姚叔叔,還有付阿姨,哪個不是萬裏挑一的長相,你現在不把姚玉看住了,等她長大了,有你後悔藥吃的。”


    “嗬嗬,還是爸爸有遠見,幾年前就給兒子定了這門娃娃親……”沈放順著杆子往上爬,“爸,我們家有那麽多錢嗎?”


    “什麽那麽多錢?”沈筠神色一斂。


    “好像,你跟姚叔叔給了清荷姐兩百多萬炒股吧?這幾天在上海,我們盡說股票的事情來著,都沒怎麽到外麵好好玩玩。”


    沈筠忍不住歎了口氣,苦笑著說道:“我就知道邱清荷是聰明有餘、謹慎不足,被你這鬼靈精纏上,什麽話都得給套出來。說吧,什麽時候知道的,是不是那天晚上問我認不認識邱清荷,你就已經知道了?”


    “誰讓你跟姚叔叔在院子裏神秘兮兮地說了大半天,我隻隱約聽到邱清荷的名字,自然找上門去問個究竟了!爸,那麽多錢究竟從哪來的?”沈放把謊話給說圓了,免得爸爸懷疑是邱清荷找上的自己。


    關於沈放跟著邱清荷去上海的事情,沈筠跟姚齊理曾經商量過,也都覺得隻能是他們在院子裏說的話讓沈放無意間聽到了,“這個你別問,總之這件事你得藏在心裏,無論是誰都不能說,包括你媽媽在內,明白嗎?”


    “我知道輕重……”沈放稍微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爸,炒股要是賺了錢,打算用來幹嘛?能不能給我買輛山地變速自行車?”


    “想得美,真賺了錢也是要用到別處的,咱們自己一分錢也不能要!”沈筠厲聲說道,“你不去考試也好,在外麵胡鬧也罷,爸爸都能原諒你,可這件事,你無論如何都得給我咽進肚子裏去,否則害了爸爸不說,還會害了你姚叔叔!”


    “哦……”沒問出個所以然,沈放有些頹喪,轉念又想到賣股票的事情,“回來的路上,清荷說要把股票賣掉,我問她為什麽,她說她也不知道,是你和姚叔叔的意思……”


    “邱清荷有沒有跟你說股票賺了還是虧了?”沈筠沉著聲音問。


    “沒有,她隻說蘇三山目前已經有了啟動的跡象,若是能再等上半個月,可以賺好大一筆錢。現在如果賣了,實在是太可惜了……”沈放在為邱清荷明天的說客工作埋下伏筆。


    “是嗎?”沈筠沉思了片刻,低聲道,“股票這東西我和你姚叔叔也不是很懂,聽說最近好像很多人都在虧錢,所以想是不是先退出來做點別的。”


    爸爸能跟自己說這麽多,已經讓沈放非常意外了,沒想沈筠似乎談性很濃,接著又道:“你二叔不是一直在黑河那邊做生意嗎?聽他說現在從俄羅斯倒賣銅鋁回國內,利潤很大。”


    我怎麽把二叔給忘了,一路上居然還在琢磨爸爸和姚齊理的打算!沈放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刮子,腦海瞬間將九十年代中俄邊境倒爺的發展曆程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猛地驚醒,幾乎脫口而出,“爸,做生意,資金的流動性很差,不像炒股票,想買就買想賣就賣,資金可以迅速回籠!如果二叔那邊萬一出了什麽問題,貨物都積壓在倉庫裏不能脫手,那這錢可不是一星期兩星期能回得來的。”


    沈筠也愣住了,半晌才道:“看來我跟你姚叔叔的考慮還是有欠周詳的地方……放子,看不出來,你是真的長大了,腦子比我們這些老家夥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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