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城是北西省的行政中心,城市綠化率達到了33.02%,因此又得名綠城,市區所有主次幹道兩邊,香樟樹,棕櫚樹,木棉樹等植物一排連成一排。


    周六的早上,方洛和方大勇石秀三人登上了開往省城的班車。到達邕城的時候正是正午時分,太陽掛在頭頂,空氣中流淌這一絲煩躁的氣息。


    從家裏出發的時候石秀給方洛的舅舅打過一個電話,因此三人下車的時候,車站門口早已停泊著一輛黑色的帕薩特。


    看到三人出了車站,從前排駕駛座下來一個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談不上俊朗,但是剛毅,棱角分明,撲麵一股軍人的氣魄。


    石林快步上前從石秀的手裏拿過行李,放進後尾箱,看到方洛看著自己,遂笑了笑,說:“小洛吧?哈哈,我是你舅舅,我們這是第一次見麵吧?”


    聽著麵前男子爽朗的笑聲,方洛問:“那要不要握手?”


    石林一愣,看著方洛,再看一旁有些目瞪口呆的石秀和方大勇,笑得更大聲了,說:“好,握手就握手,我就喜歡這種見麵方式。”


    握完了手,上車,方洛坐在副駕駛座,石秀則和方大勇坐在後麵一排。


    出了車站,黑色的帕薩特沿著街道以時速40公裏每小時的速度行駛,陽光從香樟樹上打在擋風玻璃上,光線透過玻璃,在方洛的膝蓋上交替地變換著。


    “覺得邕城怎麽樣?”


    方洛扭頭看向外邊,說:“如果人少點,就很好。”


    石林詫異地看著方洛,笑道:“姐,姐夫,方洛的性格怎麽一點都不隨你們,這小子也太有個性了吧。”


    石秀笑著跟石林說方洛小時候可調皮了,一點也不聽話,性子也急,反正沒有一句是誇獎的話,反倒是數落的言語。


    方大勇看著方洛的背影,微笑著,沒有反駁。


    2000年的邕城琅東一塊還沒有開發起來,城市的中心依然聚集在邕江邊上的中山路,民樂路這一段,即使人很多,也遠沒有後世中那種一個十字路口可以堵上一個小時甚至半天的地步。


    方洛看著似熟悉卻似陌生的街道,思緒一下子飄到十年後,種種的過往像是這路兩邊倒退的香樟樹,坐了一趟過山車,在他的腦海裏起起伏伏。


    前世今生,他有些分辨不出來。


    出了車站的繁雜路段,帕薩特駛上環城高速,車流和人流忽然變得少起來,而石林也換擋提速,漸漸地,邕城逐漸出現在方洛的視野裏。


    新民路2號,省委大院。


    守衛站崗位的戰士向這輛黑色的帕薩特敬禮,然後放行。


    省委大院裏高樹林立,隨處可見花圃鮮豔無比,即便是深秋,地上都很幹淨。帕薩特沿著幽靜的小路一路開到一棟三層高的別墅前方停下。


    “下車,到了。”


    石林熄了火,推開車門。


    方洛走下車,心裏有一些震撼。


    前世,方洛隻從石秀口裏聽說過一些例如姥爺在省城當官的事情,至於什麽官,多大的官,他都不知道。


    現在,跟著帕薩特進來省委大院,他才明白,原來姥爺的官這麽大。


    石秀和方大勇下車,抬頭看著白色的小樓,趁著石林打開後尾箱的間隙,石秀問他:“咱爸是什麽官啊?都住別墅了。”


    石林將行李都拿下來,微笑著說:“姐,這個等下你還是自己問他吧,你們好久沒見麵,別什麽話題都沒有,留個話題給你。”


    石秀拍了一下他,對於這個弟弟,石秀倒是沒有任何隔閡,即使分開了十八年,還是一如小時候那樣親密無間。


    “爸那個脾氣,工作上的事,我怎麽敢問,真是的。”


    石林笑了笑,說:“那是你不敢問,可咱爸未必不願意回答。”


    聽到車聲,深褐色的大門打開,一個滿頭白發的婦人從裏麵走出來,額頭布滿了皺紋,不過氣色卻是很好。


    “秀兒!”


    看見婦人,石秀眼淚一下子又控製不住地留了下來,快步走上前去擁住她,失聲地喊了一聲:“媽!”


    兩人哭泣著抱在一起,方大勇走到方洛身後,對他說:“那是你的姥姥,過去跟她打聲招呼,要主動點。”


    方洛點點頭,邁了幾步,走上前,對白發婦人輕聲說道:“姥姥好。”


    陳蓮香用右手擦拭著眼淚,抬起頭,打量著方洛,看著石秀,問:“這就是小洛?嗬嗬,都長成大人來,來,小洛,到姥姥這來,讓姥姥好好看看。”


    對以第一次見麵的姥姥,方洛談不上親近,倒不是方洛無情,而是這種情感從小就沒有培養起來,很難一下子釋放出來,但是看出姥姥和老媽擁抱的一幕,方洛心裏對這個白發婦人立即心存好感。


    走上前幾步,方洛從口袋裏裏拿出一本相冊,這是方洛從小到大和石秀還有方大勇的曆史見證,昨晚方洛想到初次去見姥姥,心想總得準備一些東西才行,思來想去,還是這個相冊最靠譜。


    “姥姥,送給你。”


    陳蓮香一看是相冊,從十幾年前到如今,從黑白到彩色,一張張麵龐都在改變,仿佛在訴說著一個發生另一座小城裏的故事,她眼淚又泛濫,良久,她滿意地歎了一口氣,打量著方洛,用手摸著方洛,說:“謝謝你,小洛。”


    這時石林停好車,見眾人都站在門口,趕忙將眾人引進家裏。


    一樓的大廳擺設較為簡單,沒有太豪奢的裝飾,幾件看起來有些年代的瓷器擺放在進門左邊的櫃子上,一下子讓人猜測得出這間房子的主人較為喜歡古玩,喜歡收藏。


    眾人進了一樓,坐在椅子上,石秀拉過陳蓮香的手,輕聲問了一聲,“爸呢?”


    陳蓮香手指三樓,說:“還在忙呢。”


    方洛坐在椅子上,抬頭大概打量了一下這棟小樓的構造,看了一會,隻看到一個老人從樓梯走下來,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


    聽到響聲,陳蓮香抱怨道:“秀兒跟大勇都來了老半天,還躲在書房裏研究你的工作,小洛可從來沒見過你,怎麽,要躲著不成?”


    石之水一張消瘦的臉忽然一展,笑意從嘴角蔓延,他看著方洛,說:“小洛,上來一下。”


    聲音帶著一絲威嚴,方洛不明所以,看了一眼石秀,得到上去的眼神後,他才上了樓梯,跟在石之水身後。


    三樓的書房裏兩排古香古色的書架都是書,各式各樣,方洛瞄了一眼,有政治,經濟,也用宗教,不大的書桌上放著一本《東周列國誌》,正午的陽光從百葉窗射進來,書房裏顯得格外敞亮,外挑的陽台上種載著幾盆四季蘭,此時正吐著淡黃色的花朵,花香隨著輕風,在書房裏打轉。


    “在天是好幹部,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好幹部,因此,小洛,你上次關於孟裏水庫大壩的匿名信有些想當然了。”


    石之水坐在椅子上,帶上眼鏡,看著方洛,毫無預兆地說道。


    方洛刹那間愣了,心裏原本強裝出來的平靜一下子被震得破碎,仿佛一顆大石頭丟進了寧靜的湖水,掀起好幾圈波浪。


    “孟裏水庫大壩的問題你誤打誤撞猜中了,但是如果事實不是那樣的話,你知道嗎,西鄰專門調查組可能因為你的匿名信而走錯路,後果將十分嚴重。”


    淩厲的眼神,逼人的語氣,貴為重生之人的方洛在這一刻有一些害怕,如果不是他知道水庫大壩的事實就是那樣的話,或許這一刻方洛可能要繳械投降了。


    一個省委的高級幹部用這種語氣和一個高一的學生這樣說話,傳出去肯定讓許多人大跌眼鏡,但是石之水這麽做卻有他的原因。


    方洛在西鄰所作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譬如西鄰孟裏水庫大壩的匿名信,讓石秀開服裝店,白人街的筆記本事件,還有給楊在天關於保護花山的匿名信等等,這些事情一件不落地擺在石之水的辦公室辦公桌上。


    如果還要以常規世俗的眼光將方洛看成一個乳臭未幹的高中生的話,那麽石之水就不配混到如今這個位子上。


    “我知道了,姥爺。”


    方洛第一次感受到自己重生以來的深深恐懼,如果上次蘭薇對方洛的懷疑隻是一種假設性的懷疑的話,那麽麵前這個擁有一雙鷹一般眼神的姥爺則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重生以來做的每一件事。


    一個在省委大院裏住三號樓的人物,如果想要知道另外一個不被人注意的人的所有事情,一點都不是難事。


    石之水看到了表麵鎮定的回答,心裏暗暗稱許,嘴上說:“好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追究了,以後想要做什麽事,如果覺得對,就不要畏手畏腳,年輕人,想法好,思路廣,就應該去拚搏努力實現。”


    聽完這一句話,方洛愣了,這話,明顯是在鼓勵自己。


    雖然不知道姥爺為什麽要拿出以前的事情來說教,但是剛才這一句話至少證明了一點,那就是姥爺並沒有因為自己與年紀不符合的反常而對自己指手畫腳或者橫加阻攔,反而是帶有鼓勵性地支持。


    “好了,下去吃飯,送給你一本書,以後有時間多看看。”


    石之水從書桌抽屜下麵拿出一本裝飾得很漂亮的書給方洛,方洛打開一看,竟是《經濟思想的增長》,斯皮格爾著,中國社會出版社出版。


    從樓梯下來,方洛在思考著姥爺送這麽一本書給自己做什麽?


    難道是讓自己以後從商?


    還是從側麵敲打自己不要有從政的想法?


    方洛想了想,一會兒感到有一絲可笑,自己現在才多大,十六歲的年紀能幹什麽,似乎自己把問題想得太過於複雜了。


    餐廳裏位於客廳的左側,光線十分光亮,從敞開的窗戶,可以看到大院裏幾株木棉樹,由於沒有到花季,光長葉子不開花。


    準備午餐的是石林的媳婦,一個身材較為妖嬈,有一點撩人姿色的女人,年紀大約在四十歲左右。


    不過看得出來,姥爺和姥姥對這個兒媳婦不是很滿意,飯桌上不怎麽跟她說話,反倒是和石秀說得很多,特別是石之水,完全跟剛才在書房裏嚴厲的模樣相悖,一副很健談且溫和的樣子,讓方洛不得不佩服身居高位者,角色的轉變拿捏得十分老道。


    方大勇作為女婿,本來話不多,但是後來陳蓮香和石之水幾次地詢問之後,他也開始漸漸健談起來,一頓午飯倒有點嘮家常的模樣。


    反倒是方洛有點鬱悶,大人們都在談著過去的事情,而那個時候方洛還沒出生,根本搭不上嘴,隻好在一旁幹吃飯。


    “小洛現在在哪裏讀書?”


    過了一會兒,名叫李玉琳的舅娘笑著問方洛。


    方洛禮貌地回答是西鄰二中。


    陳蓮香這時插嘴問:“小洛,聽你媽說,你現在進了二中的重點班?”


    “恩,剛進。”


    “二中,恩,不錯,師資力量雄厚,學習氛圍也不錯,是出人才的地方,小洛你要加油,爭取考個好大學。”石之水說。


    等二老把話說完,李玉琳才說:“西鄰二中,不錯是不錯,不過跟邕城七中比,似乎有一些不足,小洛,有沒有興趣轉學到七中,你舅娘可以幫你辦理轉學手續,二中是北西省重點中學的翹首,在七中讀,總比在西鄰二中好,是不是?”


    “得了,姐姐姐夫現在一家都在西鄰,你讓小洛一個人跑到邕城讀書,你有沒有顧忌姐姐和姐夫的想法?”


    石林往嘴裏塞了一口飯,不滿地說。


    李玉琳臉一紅,反口說:“我又沒說讓小洛一個人自己來,姐姐姐夫可以搬過來嘛,再說了,就算小洛一個人過來,這裏不還是有我們照顧嗎?”


    石林也不鬆口,反駁道:“爸和媽都沒開口,你操得什麽心,哪裏不是讀,小洛隻要有本事,就算在二中也能考上清華。”


    明眼人一眼看出來石林和李玉琳之間有問題,方洛心思玲瓏,不想因為自己的問題而讓兩人鬧得太僵,他開口道:“謝謝舅娘,我現在剛進重點班,還沒有穩定下來,等穩定下來了再考慮你的建議。”


    這個回答兩頭都討好,石之水看了一眼方洛,然後低頭吃飯。


    一點小矛盾,隨著石秀的主動地找話題,飯桌上漸漸又回複了熱鬧,話題也逐漸偏向方洛,而李玉琳也搭話進來。


    飯後,方洛和石林在省委大院裏溜達,石秀和陳蓮香還有李玉琳在廚房裏忙活著,而方大勇則陪著石之水下棋。


    大院裏人很少,而外界的喧囂絲毫沒有闖進大院裏。


    都說吃飯後需要散步,而不能劇烈的運動,但是石林以前當過兵,對於這個習慣滿不在乎,在籃球場裏跟方洛來了一對一的鬥牛。


    等到兩人不分勝負地坐在球場邊,石林一隻手摸在方洛的頭上,笑著說:“小洛,你小子行啊,打球有兩下子,要不是我體力好,勝負還真難說。”


    打球將兩個人的距離拉得很近,加上石林這個人脾氣豪爽,一點也沒有長輩的架子,方洛也一下子接受了這個舅舅。


    石林和李玉琳結婚十多年,一直沒有孩子,看到方洛很合自己的意,石林洗過澡後帶著他坐上帕薩特,往邕城市中心跑。


    而在三號樓三樓的小偏廳裏,手裏抓著炮在思考著往哪裏走的石之水看了一眼方大勇,說:“有沒有考慮來邕城?”


    方大勇笑了笑,回答:“爸,我是幹水利的,邕城的水利院早就人滿為患,除了教書,別的我還真幹不來。”


    石之水將炮打在一個馬邊上,說:“教書怎麽了,育人是件功德無量的事,正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十八年前,還是邕城市政府辦公廳主任的石之水為了所謂的門當戶對,禁止石秀和方大勇交往,然而兩人私定終身,直至結婚,得知事情後的石之水大怒之下斷絕了和石秀的所有關係。在同年,石之水讓石林娶了省委政協副主席的女兒,也就是李玉琳,然而兒子兒媳婚後卻矛盾不斷,性格上的對衝,加上無法生育,讓整個家庭漸漸絕了活氣。


    如今已是省委三號人物的石之水早就意識到當初的錯誤,強扭的瓜不甜,何況是婚姻這等大事,加上這些年雖說斷絕關係,但是石之水對於方洛一家三口還是有注意的,其實方洛當初進二中,絕大的關係還在於石之水從中插手。


    十八年說快也快,說慢也慢,石之水對方大勇十八年的表現很滿意,雖然隻是一個縣級市水利院的部門主任,但是為人處事都坦蕩蕩,這點尤為值得讚許。


    “那我考慮考慮?”


    石之水點頭,“回頭你跟石秀好好商量一下,你能來邕城,到時候她也可以把手頭上的生意脫手,如果她還想做生意,邕城大把的機會,這樣一來,小洛就可以轉到七中,七中是省裏最好的學校,好的環境可以進步得更快。”


    方大勇點點頭,手持一個馬,將軍!


    石之水一愣,看著棋盤,良久,笑了笑,說:“我又輸了。”


    ……


    完成任務,雖然推薦票不給力,套用貓膩大神的話說就是:你可以不投,但我不能不要。


    嗬嗬,開個玩笑,祝大家新年快樂,心想事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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