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節舌辨群儒


    長話短說,吳凡回到鄴城,匆匆吃過早飯,洗漱完畢,時間就已經接近上午九點。


    早朝馬上就要開始了。


    而且吳凡還是今天早朝的主角之一,他必須趕在文武百官之前抵達宣和殿。


    走出館舍的時候,遇到許多同樣留宿在驛館內的外地文武官員,見到吳凡,眾人紛紛打著招呼,熱情一如往常。吳凡也向眾人點頭回應著,心中卻在暗忖:再過一會兒,也就隻有十幾分鍾的時間,這些人此時臉上輕鬆隨意的表情,不知會產生怎樣的急劇變化。


    可以想象那種戲劇化的場麵。還真是蠻令人期待的。


    這麽想著,吳凡甩開大步,提前於眾人之前,第一個抵達宣和殿。


    稍後,文武官員有二百多號也陸陸續續趕來。仍然和昨天一樣,由於人太多,隻有一小部分資曆和功勳突出者站在殿內,其餘絕大多數都隻能站在殿外。


    眾人包括吳凡都在殿內站好後,就開始安靜地等待,等待新帝曹衝到來。約莫十分鍾過後,仍然不見曹衝身影。下麵有的人就開始交頭接耳,並不時搖頭,認為曹衝剛剛登基就開始懈怠朝政,可不是個好兆頭。


    吳凡和眾人的想法不同,因為他對曹衝的了解遠勝旁人。在他看來,曹衝肯定是有點什麽不得已的原因,才會耽誤上朝的時間。


    正在疑惑會是什麽原因,殿後轉出一名內侍官,向朝堂內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站在主座台階上的吳凡,連忙緊走幾步來到吳凡身邊,小聲道:


    “吳大司馬,昨夜陛下偶感風寒,今早起來頭暈乏力,因此特命小的前來告知吳大司馬,今日早朝就由吳大司馬來主持。關於改革之事,吳大司馬盡可按照昨日所說之條款頒布執行,無需顧慮。”


    吳凡點了點頭,果然,曹衝之所以沒能來上朝,原因和自己猜測的一樣。


    不過,一想到曆史上的曹衝早年夭折,吳凡心中不由得一陣緊張。曹衝現在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別的不說,自己這套改革換成曹衝的幾個兄弟,雖然不至於全部否定,但也肯定不會全盤實施。那樣一來自己的一番苦心可就付之流水了。


    而且,出於長遠考慮,改革後全國上下必定出現一段時間的陣痛,不論是官員還是人民,都將在新的環境下有些不適應。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就更需要曹衝的支持,以壓製保守反對派的呼聲和意見。


    心中如是想著,吳凡決定早朝過後去皇宮裏看看曹衝的病情如何。現在,就依照曹衝的委任,由自己來主持這次的早朝吧。


    於是,在內侍走後,吳凡咳了幾聲,令下麵的悄聲議論停止。隨後,吳凡朗聲道:


    “方才,宮中內侍告知在下,陛下因夜間偶感風寒,致身體不適,今日不能上朝。不過,由於今日之早朝十分重要,因此,陛下委命由我吳凡來主持,眾人不得離開。”


    吳凡此言一出,眾人疑惑盡解。那些曾經以為曹衝因懶惰而懈怠朝政的人,這時在周圍臣僚的目光下頗有些汗顏。


    不過,對於吳凡聲稱的,這次早朝十分重要,眾人卻是又生出新的疑問:不知一個早朝能重要到什麽程度,難道能比昨日擁立曹衝即帝位還會重要不成?


    他們哪裏知道,相比今日這個早朝,往前盡數所有朝代的所有堪稱重要的會議,包括昨日曹衝即帝位在內,和今日都沒法相比,彼此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用句書麵常用語來講:這是一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裏程碑式的早朝


    就聽吳凡繼續道:


    “之所以說這次早朝重要,是因為它關係到我們國家與民族的未來。可以並不誇張地說,它與每一個國人都息息相關,不論是平民,富商,乞丐,或是官員。”


    頓了一下,吳凡環顧下麵一張張疑惑的麵孔,一字一句道:


    “今日早朝的主題,概括起來隻有兩個字:改革。”


    “改革?”


    “這是什麽意思?”


    “我們的曆法很完善啊,還要改革什麽呢?”


    “噓,別說話,先聽聽吳大司馬所說的改革具體是什麽。”


    ……


    殿內外文武官員一聽“改革”二字,反應可謂千姿百態。有困惑的,有質疑的,有左右打聽的,還有對此表現出極大興趣的。


    吳凡則把目光從眾人臉上收起,轉而眺望朝堂外明媚天空,道:


    “這次改革的宗旨是:我們不能隻看著眼前,要把眼光放得盡量長遠。與周圍蠻荒部族相比,我們國家是很強大,強大到揮指間就可決定其存亡的地步。但是,天下之大,地域之廣,誰又能保證這個世間隻有我們一個國家?隻有我們一個強大的民族?居安思危,思則有備;為了我們的國家與民族真正強大起來,傲立於世界所有國家與民族之巔,我因而向陛下請示在全國範圍內進行一係列改革包括,對陛下現有權力的削弱”


    吳凡沒有真接說歐洲、中亞、南亞、北非皆有文明種族。因為當前國人意識裏普遍認為華夏乃是天地中心,周邊雖然也有部族,但都是一些落後的遊牧民族,與漢人文明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在這種情況下,突然說出遙遠到我們無法到達的地方還有其它文明種族,和我們一樣建立起國家並發展出異常璀璨的文明,滿朝文武肯定不會相信。由著這份質疑,還會對吳凡的提出的改革產生一邊倒的否定心理。倒不如用這種模糊概念法含糊地點到為止,雖然顯得有些缺乏有力論據,但這個模糊的論點卻是誰也推翻不了它。


    另外,吳凡認為類似這種隻有自己當然,還有小喬知道的一些世間情況,輕易不應賣弄出來,最好每一次自己說出來都能帶來相當大的價值。不過,到底怎樣才能達成這種價值最大化,吳凡心中尚無定譜,隻是心中存著這麽一個念想罷了。


    再說朝堂這邊的情況。吳凡在開宗明義地說了一番場麵話後,扭頭看向一直侍立在主座旁邊的一名內侍文官。內侍文官會意,走上前來幾步,將手裏的一封卷軸展開,開始詳細念誦吳凡昨天向曹衝所說的十五條改革方案。


    和吳凡料想的一樣,隨著內侍文官將這十五條方案逐一念出,滿朝文武的神情也隨之驟變,從原本的輕鬆隨意,到驚訝,怔愕,再到如開鍋一般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直到最後不少人連連搖頭大呼“不可”;期間場麵當真是頗有些戲劇化的感覺。


    這十五條改革大刀闊斧,將封建集權體製劈砍得幾乎支離破碎。那些大呼不可的官員中,無外乎此三種人:有一把年紀,腐儒之士,曹氏親族。


    而年紀相對較輕的官員,對此則反應並不是很強烈,不論是支持還是反對。


    至於那些和吳凡關係不錯的文武官員,則絕大多數都沒有發表任何看法,其實是以沉默來表示自己並不反對。而張遼、華雄、顏良、文醜、呂布、趙雲等和吳凡關係最為親密的幾十名官員,則明確表示支持吳凡的改革。


    由此,朝堂內外數百名文武官員很快形成兩大派:支持改革派和反對改革派。保持中立的,也就是對改革報無所謂態度的幾乎沒有。這也難怪,畢竟當前這個時代人們意識中深植“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信條,平頭百姓尚且如此,這滿朝的文武官員就更是當仁不讓了。


    因為他們很清楚這十五項改革是在這個國家的根基上動刀子,或成或敗對國家和民族的命運有著無法估量的巨大影響。曆數以前所有朝代的所有變法,和這次改革相比,簡直就像拿著老頭樂撓癢癢和一斧頭劈在後背上一樣


    此外,由於吳凡提出的改革,有許多條是針對官員的,比如官員犯法量刑加倍,比如爵位不可世代相襲等等,這些改革都深深地刺痛了保守反對派的利益和權勢,這讓他們如坐針氈,簡直是聲嘶力竭地高喊不可。


    吳凡掃眼看了看下麵的形勢,伸手示意了一下,下麵正在爭論不休的雙方人員立即收聲停止,齊刷刷向著吳凡這邊看了過來。


    “吳大司馬,恕老夫直言。國家的體製就像一麵鼓,百姓被蒙在鼓裏麵;他們不能知道太多,而鼓更是不能遭到破壞。則君臣協力執起鼓槌,鼓聲鏗鏘振耳,隆隆不息。百姓在鼓聲之中心存惶惑,方能在國家財力困頓之時對重稅無怨,在國家遭受兵災之時對征役無恨。如今,這十五項改革,就像斧錘相加將鼓徹底擊碎,將百姓從鼓裏麵放出來,知道太多不應他們知道的東西。則國家再征重稅時,百姓怨言四起;再強抓壯丁充軍時,百姓甚至奮起反擊,國家不攻自破矣”


    搶在吳凡前麵說話的人,是老臣楊彪。此人曾是獻帝手下大臣,後來被迫加入曹營,成為吳凡第二軍團旗下僚臣。其綜合表現稱得上盡職盡責,尤其在吳凡妻女被困西河縣時,還曾親自率兵前往。


    總的來說,吳凡對楊彪的表現還是挺滿意的。


    不過,作為一名思想保守的老臣,尤其是意識中深植帝王尊統,百姓魚肉的理念,楊彪對於吳凡改革中的引導人民思想自由,適當減輕酷刑,以及從人民當中直接選舉官員指參議員和監察官選舉製度這些舉措不能理解,甚至認為這些舉措會招至國內大亂。因此,自投身曹營後就一直少言寡語的楊彪也忍不住了,第一個站出來向吳凡表示反對。


    本來吳凡讓眾人停止議論,是要直接宣布不論眾人反對也好,支持也罷,改革必須執行。此刻見楊彪說的這番大道理貌似頗像回事兒,殿內外眾多文武官員有為數不少的人都點頭讚同,甚至,有些原本支持吳凡改革的人也因此產生了對搖。


    吳凡就意識到自己必須回駁幾句,以爭取支持者。雖然自己有克服所有阻力推行改革的決心,但是,若是能爭取到盡量多數的支持者,自然改革的效果會更好一些。


    由此,吳凡回應道:


    “楊大人,也請恕在下直言,你的思維方式是時候轉變一下了。國家之賦稅不僅足以保證國家正常運轉,尚可每年大量存餘。之所以曆朝曆代逢災年財力困頓,蓋是因為皇室揮霍,官僚**,私吞公吞所致我所提倡之改革,在啟發民智的同時,亦加重官員刑罰,並完美監察機質,此三管齊下必定會令官員忌憚不已,迫使其清廉自律,而皇室亦由於權力被削弱,不得再與前朝那般奢華無度。由此,災年來臨之際,國庫之存銀完全可以應對,何需再征重稅?至於兵役,我請問再場的每一位臣僚:為什麽我們一定要強迫人民充軍抵抗外敵,而不是號召他們自發地充軍去保衛自己的家園?”


    吳凡的這個問題讓眾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作答。因為曆朝曆代都是這樣,在戰時都有可以抓壯丁充軍的相關法令,從沒有人像吳凡這樣換了個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


    況且,打仗是要死人的,如果不是強抓壯丁,有幾個人會自願充軍去保衛國家呢?


    眾人覺得吳凡的問題實在是有點莫名其妙。


    而吳凡在等了一會兒,見無人回答後,顧自道:


    “這就是我們的思維應該轉換之處。人民之所以要被我們強抓著去抵抗外敵,是因為我們知道若非如此,自願充軍去抵抗外敵的人將寥寥無幾。究其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因為人民並不愛這個國家,至少,人民沒有像愛自己的父母一樣去愛她至於人民為什麽不愛這個國家?諸位不妨設想一下,如果父母把孩子蒙在鼓裏,製造恐懼和惶惑伴隨著孩子成長,並且嚴格束縛孩子的思想碌碌而為。這樣的孩子長大後,又有幾個會去發自心底去愛自己的父母呢?”


    此一番說法聽得在場許多人恍然頓悟,紛紛點頭稱讚是這個道理,並自愧自己怎麽就一直沒有這麽想過呢?


    由此,支持吳凡改革的人又多了一部分,比照反對方的人數,雙方已經形成2:3之勢。


    反對派中的頑固分子們當然是不願看到這一局麵的,其中有一人再站出來高聲道:


    “古語雲: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吳大司馬應該是聽過這句至理聖典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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